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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精熟学习

创新的本质在于,它虽然经常出现在边缘地带,但是总能被大众接纳和认可,也不会被传统体系的惯性所压倒。

——凯文·凯利,《连线》杂志联合创始人

前文中,我们已经简要介绍了可汗学院选取教学方法方面所依据的一些基本原则,并提到了我在做选择时依靠的直觉。在继续讨论之前,我想提一个重要的概念,它将在我们的故事中占据重要地位:精熟学习法(或称精通式学习)。

从根本上说,精熟学习法只是建议学生在理解一个更高级的概念之前,应该充分理解一个给定的概念。虽然这看起来很简单平常,但精熟学习法有一段崎岖且有争议的历史,至少有两方面原因让人感兴趣。首先,它再一次证明相关教育机构未能跟进其最佳研究和最合理建议;其次,随着技术的进步发展,在精熟学习法的优势首次被提及和证实近一个世纪之后,它才终于有可能被广泛应用于真实的学校和学生中。

这里有一小段历史。早在计算机、电视和抗生素还没有出现的1919年,一位名叫卡尔顿·沃什伯恩的进步教育家就被任命为芝加哥市郊文纳特卡镇的学校负责人。文纳特卡镇是当时美国较为富裕的城镇,在这里进行教育改革试验,不管是时机还是地点都很合适。一方面,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鼓舞了全国的士气,并进一步塑造了美国人的积极进取精神;另一方面,美国经济正处于上升期,文纳特卡镇的学校系统规模适中,且拥有开展试验的意愿和卓越手段。1922年,沃什伯恩提出了广为人知的文纳特卡制教学制度。

该制度的核心就是精熟学习法,在当时看来较为激进。为什么呢?有两个原因。首先,它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即只要提供适合学生学习的条件,所有学生都能掌握学习内容,没有一个学生会掉队或学业不佳。其次,精熟学习法不是根据时间来安排课程,而是根据理解程度和想要达到的水平来安排课程。这就彻底颠覆了传统。在传统模式中,每堂课都有特定的主题或概念,在规定时间结束后,尽管个别学生对内容的掌握程度与其他学生差别很大,但整个班级的学习仍继续向前推进。与此相反,在沃什伯恩的系统中,学生们在自步学习的帮助下,以不同的速度向相同的目标前进。那些学得快的学生可以继续向前,或者做“巩固练习”;那些学得慢的学生可以通过个别化辅导、同伴帮助或额外的家庭作业来加快学习进度。

在此,我需要强调一下每个人学习过程中的差别,因为它构成了我在这本书中所论证的一切的核心。在传统教育模式中,学习某些内容的时间是固定的,但学生对概念的理解程度却是可变的。沃什伯恩的主张正好相反,他认为固定的应该是对概念高水平的理解程度,而变化的应该是学生理解一个概念所需的时间。

在20世纪20年代,文纳特卡制度备受关注。用于满足自学需求的“练习册”在全美国都十分抢手。卡尔顿·沃什伯恩也成了一名学术明星,被任命为美国进步教育协会的主席,并在布鲁克林学院任职。但奇怪的是,精熟学习法这个概念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几十年后,它被彻底抛弃了。

为什么?毫无疑问,有一部分是经济原因。像文纳特卡这样小而富有的学校系统可以负担得起新的教科书、练习本和所需的其他材料。但是当时的纸质出版物依然很贵,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不切实际。再有就是教师再培训的问题。事实上,精熟学习法确实需要一套不同的技术和技能。它不仅需要资金,还需要教师和管理人员的主动性和灵活性。

然而,在很大程度上,扼杀精熟学习法的主要原因,似乎只是简单的惰性和对具有威胁性新思想的抵制。1989年的一项研究报告得出的结论十分惊人:1893—1979年,“(公立学校的)教学实践基本保持不变”(1979—2012年也没有改变)! [1] 可以肯定的是,一些非常有创新精神的教师团体和学校一直在课堂上试验新技术,但主流教育模式并没有明显改变。难道没有人注意到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学生的教育需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吗?

无论如何,精熟学习法的概念似乎在传统教育的巨大压力下被扼杀了。直到20世纪60年代,在发展心理学家本杰明·布鲁姆和他的学生詹姆斯·布洛克对精熟学习法的理念做出些许改变后,精熟学习法才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2] 布鲁姆和布洛克建议改进测试方法和反馈方式,而他们的基本原则直接来源于文纳特卡制度。学生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只有在对前一个概念达到规定的掌握程度后,才能进入下一个概念的学习。而教师主要充当向导和导师,而不是讲师。同时他们鼓励同伴互动,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不仅在学业上有益处,而且在性格培养方面也有助益。在这样的学习过程中,有些学生可能会觉得很吃力,但没有人放弃。

精熟学习法很快就被应用到全国各地的各种试点项目中。在一项又一项的研究中,与传统的课堂教学模式相比,精熟学习法总是能表现出压倒性优势。

一篇研究论文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各个层次的精熟学习项目中,学生的成绩都比那些接受传统教育的学生有所提高……无论是短期学习还是长期学习,学生通过精熟学习所学的知识都能保留得更长久。” [3] 另一项研究发现,“精熟学习法减少了优等生和差等生之间的水平差距,同时还不会减慢优等生的学习速度”。 [4] 而另一项研究的关注点从学生转移到教师,发现“(使用)精熟学习法的教师……开始对教学以及作为教师的角色有了更好的认同感”。 [5]

看到这些研究报告,你可能会认为精熟学习法将会得到长期应用。但事实并非如此。就像在20世纪20年代一样,这种方法在短暂流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传统课堂程序的死水给淹没了。和以前一样,部分是经济上的原因。印刷和分发所有的练习册、测试表格和个性化阅读材料都需要花钱。但资金并不是唯一的阻碍,学校管理人员和政府官员一次又一次地表示反对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改变是困难的,变化是可怕的。旧的方法也算管用,不是吗?既然我们还可以采用传统的讲授方式来教学,还可以沿用传统的教科书,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地去做出改变呢?因此,尽管事实已经证明了精熟学习法对学生和老师都有益处,但它依然没有逃过再一次被抛弃的命运。

让我们切换到现在。人性不会轻易改变,政府和学校似乎仍然对新思想和新方法有一种内在的抵触。各行各业的人仍然倾向于保护自己的地盘,有时甚至以牺牲更大的利益为代价。然而,如今的情况却与以往大不相同,教育改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旧的教育制度令人失望,对它进行重构是当务之急。在这一点上,大家已经达成了广泛共识。

另一个与教育有关的重大因素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那就是科学技术,它从根本上降低了以前与精熟学习法相关的各项费用。它不再需要纸质练习册,不再需要印刷昂贵的个性化练习册。自主学习所需的一切资料都在电脑里,把这些资料送到学生手中的成本微乎其微。以前人们给出的借口是,新的教学方法太贵了,只适用于富裕社区的精英学校,如今这个借口已经不成立了。

在继续探讨其他问题之前,我还想谈一下与精熟学习法相关的另一个方面:精熟学习法与个人责任之间的关系。

学生、家庭、社区和国家应当为教育承担的责任无疑是当今的一个热点问题,政客们已经从各个角度进行了探讨和争论。然而,人们常常认为,承担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是独立于学习本身的事情,责任可以放在家长和老师的肩上,但与学生个体无关。这两种想法都是错误的。为教育承担责任事实上就是在教书育人,对学习负责事实上就是在学习知识。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只有通过承担责任,才能真正进入学习状态。有关精熟学习法的研究已经清楚地证实了这一点。

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观察到,参加精熟学习课程的学生“对学习有更加积极的态度,对自身的学习能力也更加自信”。 换句话说,他们更有可能对自己的教育负责。另一项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采用精熟学习法的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更加负责。”

我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认为传统的课堂模式不仅低估了个人责任的重要性,而且还阻碍了个人责任的发展。传统的课堂模式强迫学生被动学习,对课程和时间有严格的限制。学生本应自己选择如何学习以及学习什么,既然这种最基本的决定权都被剥夺了,他们当然有理由不完全投入到学习中或对学习的结果承担责任。

与其他教育理念一样,精熟学习法并不是我最早提出来的。精熟学习法这个概念本身以及支持其有效性的数据早就存在了。但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可汗学院抓住机会,应用了精熟学习法的教学原则,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1] Margaret Gallagher and P. David Pearson, Discussion, Comprehension, and Knowledge Acquisition in Content Area Classrooms, Technical Report No. 480, 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Champaign-Urbana, 1989.

[2] Benjamin Bloom,“Learning for Mastery,” Evaluation Comment 1, no. 2 (1968); James Block, Mastery Learning: Theory and Practice (New York: Holt, Rinehart & Winston,1971).

[3] T. Guskey and S. Gates,“Synthesis of Research on the Efects of Mastery Learning in 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Classrooms,” Educational Leadership 43, no. 8 (1986).

[4] D. Levine, Improving Student Achievement Through Mastery Learning Programs (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1985).

[5] D. Davis and J. Sorrell,“Mastery Learning in Public Schools,” Educational Psychology Interactive (Valdosta, GA: Valdosta State University, December 1995). tjQ8ZfhqF9HyO5hPNsMnQGrRBHNRDs8S3udTMQeWlyBf1IRZVG935WQGKi9Omb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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