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10年是汉武帝的幸运年。虽然他在许多年前就已开启了对神仙与神山的探索之路,但多年来的原地等待,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长安的宫殿,重返东部的海滨,亲自登上那些可能被神仙青睐的高山。先登嵩山,再登泰山,甚至遥远的碣石山,也不能阻挡汉武帝对海上神山的渴望。
汉武帝为什么要登山呢?这里的气象学原理并不复杂,天空中的云层最低时,离地面仅有数百米到千米。那些较高的山脉甚至能刺破云层,在视觉上呈现被云层分为“云下”“云上”两个世界的效果——云下的山腰属于人间,云上的山巅属于仙界。时至今日,人们依然习惯将弥漫山间的雾气、云气称作“仙气”,也是这个道理。对于古人而言,登上高山之巅确实就是最接近云上世界的方式。云上的世界有没有神仙是一回事,到底哪座山上有神仙就是另一回事了。
泰山、嵩山是举世皆知的名山,渤海碣石是西汉已知世界的边缘界山,武帝就曾登上过。经过这样地毯式的搜索,无论是云下的山腰,还是云上的山顶,都寻不见神仙的踪迹,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为了继续维系武帝对神仙的信心,聚集在海边的方士们祭出了古老的法宝——方壶、瀛洲和蓬莱——只要将神山从陆上移到海中,就算当年秦始皇也一样,求之而不得。正如武帝的名臣东方朔在《海内十洲记》中所描述的那样:“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大抵是对会稽,去西岸七十万里……”任凭武帝再热衷登山,这海上神山也终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只要神山登不上,神话就可以永远是神话。
可方士们的对策架不住武帝的执着。既然《史记》记载,当时“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汉武帝索性就命令这些“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下海)求蓬莱神人”。眼看那些“海中神山”的鼓吹者即将露出马脚,机智的东方朔站了出来,在瀛洲的条目后面又加了一句:“洲上多仙家,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东方朔不同于那些盲目鼓吹神山的方士,他是个明白人,觉得海中神山本质上是些可以定居的海上岛屿,所谓仙家也不过是些有着独特风俗的岛上居民。这个道理他不肯点破,又不愿说得太明白,只求真真假假,但愿武帝可以自己领悟。
为了让这个“海中神山”的传说变得更加真假难辨,同时也为了减轻入东海求蓬莱的压力,东方朔还在书中故设疑阵,将神山散布于东海之外的北海、南海和西海之中。出于相同的原因,他在“海内十洲”中特意重点推荐了位于西海的昆仑——这座神山“去岸十三万里,又有弱水周回绕匝”,上有金台、玉楼,是“西王母之所治也,真官仙灵之所宗”。从地理位置上讲,西海距离东海直线距离最远,将这座“真仙隩墟,神官所治”的昆仑放在西海,既符合“仙都宅于海岛”的基本原则,又最大程度地分担了东海的寻仙工作量。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公元前110年,从中亚安息帝国返回的汉使前来汇报,在西域于阗的南面有座连绵的高大山脉,山中盛产玉石,并疑似黄河的源头(并不是)。汉武帝听后心中喜悦,翻阅典籍(可能就包括《淮南子》)后,高兴地授予这座新发现的高山一个古老的名字——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