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开始,随着西王母传说的广泛流行,与她相关的昆仑也从更早期的虚构概念日渐变成一种“真实”的存在。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西王母只为周穆王、汉武帝感动,难得一见,但她所在的昆仑之丘似乎还可以攀登一下。
于是,广大“好道”之人,甚至心术不正者,就纷纷把昆仑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东晋葛洪的《抱朴子·祛惑》篇中,就记录了一位“亲眼”见证昆仑的好道者。此人名叫蔡诞,来自漠南草原的五原县,素来爱好求仙,但总是不得要领,只知道抛家弃业,天天诵经。
有一天,蔡诞外出修道,走入深山,家人也不知其踪,这样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后的某日,蔡诞突然回到了家里,又黑又瘦,形销骨立,完全没了人形。家人问他这几年里的去向,日子过得怎样,为何变成这般模样。蔡诞只说自己已经成仙,但不是高级的神仙,只是入门级的“地仙”,所以还未升天供职。这几年里,他先给早年高升的神仙当差,被安排去给太上老君管理驾车的飞龙。可他却忙着和诸仙对弈下六博棋,对飞龙管理不善,把飞龙弄丢了。闯了这桩祸事,他被罚到昆仑山下锄草。
他在昆仑山下受罚,却能近距离观察神山。只见昆仑极高,“去天不过十数丈也”。山上有巨大的“木禾”,谷穗极大,还有挂着各种宝物的“珠玉树、沙棠、琅玕、碧瑰之树”,果实非常软糯可口的“玉李、玉瓜、玉桃”。风吹过山峦,挂满金玉宝物的树叶枝条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而在通往山顶的道路上,有无数巨大的城门和城楼。楼下有青龙、白虎、长蛇、巨蜂环绕。除此之外,还有“狮子、辟邪、天鹿、焦羊”等三十六种神兽守卫,让天下的恶鬼恶兽不敢侵犯。
至于昆仑山上的居住者,有“无头子、倒景君、翕鹿公、中黄先生,与六门大夫”这些神灵,以及“幽昌、鹪鹇、腾黄、吉光”之类神鸟、神马,他们一同过着幸福的生活。只有得到老君“竹使符”许可的成仙者才能进入昆仑,其他一律不得飞越。
蔡诞说自己在山下一边锄草一边想,受罚需要十年才能刑满,不禁悲伤。这时正好仙人偓佺子、王乔出来巡行,见其可怜,就为之求情。他被允许放弃修仙的资格,返回人间生活,这才回到家中。
刚开始的时候,乡里乡亲中有不少人都相信了蔡诞到过昆仑的故事。可吹牛次数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在家人的追问之下,他只好说出实情。原来他三年来都躲在山里,因为不懂采掘草木、根茎充饥的办法,只能靠着捡树枝卖柴,勉强解决衣食问题。这样挨过了三年饥冻的日子,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山中辛苦,才逃回家里。
蔡诞被贬到昆仑山下锄草的事情是假的,但这个故事本身应该不假。《祛惑》篇中记载的幻想自己进入仙境的故事不止这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们窥见了汉代留下的有关昆仑山的基本模样。
开玩笑地说,蔡诞的谎言之所以被人戳破,其中一个原因或许是他漏掉了昆仑山最重要的主人——西王母。他自称在山下锄草不少日子,见了不少山中神灵,其实,他编出来的“无头子、倒景君、翕鹿公……”在文献中都查无此人。而古人心中昆仑山上必不可少的西王母却被他忘了,怪不得会被人揭穿。
不过,他的谎话一开始编得有板有眼,唬住了不少乡民,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这与古人心目中昆仑山的真实形象有那么一点儿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