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汉到东汉,从未央宫中的博山炉到摇钱树上的西王母,古代中国的艺术主题向前迈出了很大的一步。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竟是汉武帝。沿着汉使开拓的天马之路,汉武帝最终未能像周穆王一样,寻到前往西王母之邦的路径,但他的不懈尝试在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给后世的艺术领域留下了巨大的想象和创造空间。
随着东汉的不断衰落,代表永恒希望的西王母形象开始出现在长安街头人们的心中、墓祠砖石的顶部,以及蜀地摇钱树的顶端。原本只有一座模糊轮廓的昆仑神山,现在长出了一株神树,神树的枝头是舞动的神灵和端坐的西王母。来自榆林的东汉墓门石刻更清晰地呈现了这种变化,与东王公相对的西王母下方,是一座与“建鼓”结合的博山炉,在香炉的顶端,则是支撑西王母的神树。这使得人们对仙境的想象从抽象到具体又增加了一分。
值得一提的是,通过比较图2.13、图2.14以及图2.5西王母座下神树刻画方式的差异,可以发现神树已经发生了从巨树向多孔石灰岩(太湖石)基座转变的趋势,详见第八章。
神山和神树其实都是极为古老的主题,尤其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可以将中国古人有关“世界树”的观念追溯到史前。而摇钱树只是它在汉代的一个著名变体。当然,摇钱树的源头应该不止一个。除了三星堆青铜神树之外,战国中、晚期以后,北方各地还流行过另一种青铜多枝灯(图2.15)。作为灯盏的树枝上,经常攀缘着小猴子、游龙、飞鸟等形象。这种多枝灯到汉代以后,多向陶灯发展,而它们的灯座往往具有山川起伏、鸟兽翔集的特点。
图2.13 东汉榆林南梁墓门左、右立柱画像(残),陕西榆林市金鸡滩乡南梁村出土。现藏榆林市城墙文物管理所。
图2.14 东汉神木大保当墓门左立柱画像石(残),陕西神木市大保当镇出土。现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可以留意到,神树主干发生了介于树瘿和岩蚀之间的形象变迁。
甚至可以说,汉武帝本人对神树也不会完全陌生,《西京杂记》提到过,造出蓬莱诸岛的建章宫泰液池西边还有一个池子,名叫“孤树池”。因为“池中有洲,洲上煔(杉)树一株,六十余围,望之重重如盖”。以一株巨树成一景致,又与蓬莱相邻。由此可见,神山与神树,这一对固定组合的出现只早不迟。
至于西王母,作为人类可以接触到的神灵世界的最高领袖,她暂时还没有被后起的等级制神谱所束缚,并以自己独立的地位为人们提供了充足的想象空间。也正因如此,在东汉末年的各种“天师道”起义中,西王母以其针砭时弊、慈爱世人的形象,成为起义者号召民众的象征。而且这种象征形式一直延续到很晚的时代。
图2.15 战国十五连盏青铜灯,河北平山中山王墓出土。现藏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就像这些依托神山生长出来的新枝一样,中国古人的艺术事业才刚刚开始。既然神山已经有了一位女主人,这位主人还需要添置楼宇、招纳宾客,以及为新来者准备令人欢愉的款待。那么,昆仑山上,西王母殿中,还藏着许多灵感的源头,为人们提供了更多创造的空间,将古代和未来的艺术元素一并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