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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又吓跑一个对象

1961年冬天,安江一带的山野一派萧瑟,饥荒仍在疯狂肆虐。安江农校古木上栖息的鸟雀已被饿慌了的人们枪杀得寥寥无几。一只丧亲失侣的孤鹭凄惶地扑棱了几下翅膀,有气无力地从一棵古树顶上飞起,茫然地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无声地滑向沅水中流的一片沙洲。旱冬里业已枯缩的沅水,像是一抹从一名悲伤的老妇眼里流出的又苦又涩的泪水,在干涩的河床上蜿蜒爬行。那孤鹭默默地立于沙洲之一隅,睁着两只灰暗的眼睛,望着从眼前迟缓流过的河水出神,像是千百年前那位决意在潇湘绝命的屈原,正在投江之前沉痛地默吟着从他那泣血的心灵中涌出的《离骚》;又像是一名落魄的哲学家,正在沉思一系列人世困厄之所以发生的根源和摆脱这困厄的种种可能之途径。

与这片沙洲遥遥相望的沅水南岸,安江农校后面河边,袁隆平正坐在干枯的荒草地上读着一部厚厚的英文版 GENETIC RESEARCH (《遗传学研究》)。他穿着一条皱皱巴巴的深蓝色卡其布长裤和一件深蓝色的棉袄。衣裤的成色虽看来还新,但显然已好长时间有欠洗熨;棉衣的袖口因常被用于擦抹黑板而提前破损,一簇簇沾满粉笔灰的新棉絮从破口处探头探脑地露出来。这副打扮,确实使他显得相当“油榨”,可他自己却显然对此毫不在意。

此刻,他正沉浸在经典遗传学的理论王国里。既然李森科的“简便易行”“立竿见影”的增产学说已经破产,那就必须重新来吃透孟德尔-摩尔根的那一套求证严格、理论深邃、操作复杂的经典遗传学。其实,对他来说,孟德尔学说并不陌生,他在大学里有一多半时间,首先学的就是孟德尔-摩尔根学说。他的遗传育种学教授管相桓先生曾先后留学美国和日本,只知教孟德尔-摩尔根学说;1952年思想改造,叫他改教米丘林-李森科理论,他坚决拒绝,宁愿放弃专业,改教了唯物辩证法。这部 GENETIC RESEARCH 就是当年管先生指定学生必读的遗传学参考文献之一。

袁隆平非常敬重这位管先生,但作为当时的年青一代,他还没有老一辈学者那样深沉的学术城府,什么新思想、新套路都可以引起他的浓厚兴趣。因而,在宣称几乎不需要任何仪器设备,人人都可以随时随地捋袖玩它一把的李森科魔术的吸引下,他还是耽搁了好几年的经典遗传学研究。直到他的无性杂交育种试验失败,他才重新认识了孟德尔学说的重大指导意义,以及广泛了解世界生物学科研前沿基本情况的重要性。当年暑假,他就自费进京,拜见了中国农科院著名遗传育种学家,他在西南农学院读书时就认识的另一位孟德尔学派教授杨荣国先生,并在该院的图书馆里阅览了大量当时在基层根本无法看到的进口英文生物学、遗传育种学图书和杂志。他必须设法吃透与已经引起他极大兴趣的杂交水稻有关的全部遗传学理论问题,并广泛地收集各方面的相关信息,以做好发起新一轮重大试验之前的理论准备,并奠定扎实的思想基础。

寒冬里暖融融的阳光普照大地,河岸上枯黄的荒草软茸茸的像一张大毛毡。袁隆平背对着太阳,很惬意地坐在这柔软的草地上,眯缝着双眼,像老僧入定般聚精会神地进入了“禅悟真经”的境界。

“袁隆平,你小子躲在这里看黄色小说吧?看你这么津津有味的样子!”忽然,背后响起一声喝问,把他吓了一跳。

他一回首,见是李国文,于是只得合上书本,站起来反问说:“你老兄不在农村好好改造,又溜回学校来干什么?”

当年,农校教师都被安排到农村生产队帮助“大办农业,大办粮食”,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名为搞中心工作。上半年袁隆平等人曾在黔阳县的硖州公社搞了半年,下半年轮到李国文等一拨人马接班。硖州公社离学校只有十多里路,教师们在下面饿慌了,就溜回学校来打个牙祭。因此,无须过问,袁隆平就知道李国文回来干什么。果然,李国文说:“现在,生产队社员连糠都没的吃了。因为种集体的田大家没有积极性,自留地又少得可怜。加上目前推广的水稻品种矮脚南特号等增产潜力有限,今年粮食又是一个大减产。我们可跟着农民饿瘪了。”

“可是,现在回学校也没什么好吃的了。”袁隆平说。

“学校总归要好办些。我们自己种的东西,随便弄点什么都可以吃吃,这地里不就都是菜吗?”李国文扫了一眼学校的后园圃说。

学校的后园里,此时已长满了各种冬菜。由于物资匮乏,通货膨胀,一般教师的工资已难以维持生计。为此,学校不得不分给每个教师一块土地,发动教师自己耕种,自力更生,以补国家计划供应的不足。袁隆平和李国文从年初起,就合伙种了红薯、南瓜和萝卜。红薯和南瓜早已收获,萝卜则刚刚长到拳头大。于是,袁隆平说:“我们的存货,就只剩十来斤红薯。再有——就这萝卜了,虽说还没长到收获期,但要吃也能吃。”

“吃吧,红薯、萝卜一块儿吃,这回全都吃了!吃光了我们再种别的。老天爷再发饥荒,看它还能饿死我们这些农学家不!”

“不过,世界上的农学家要是一个个面对饥荒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那就太没出息了。”袁隆平不禁喟然感叹了一声,接着说,“告诉你吧,我暑假在北京看到国外资料报道,近十几年来,美国农学界已利用杂交技术,使玉米的产量翻了一番多,现亩产高达一千二三百斤。美国学者博洛格在墨西哥运用杂交法选育小麦良种,已使墨西哥小麦产量翻了两番多,墨西哥现已全面摆脱饥荒;其成果除在美洲各国普遍推广之外,还被印度等南亚国家和罗马尼亚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引进推广。现在世界上水稻、小麦和玉米三大主要粮食作物,就剩水稻的杂交优势利用技术尚未突破,但美国、日本、印度和菲律宾等国都已在进行研究,其中日本人动手最早,他们从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种种迹象表明,未来世界的粮食问题,在很大的程度上将可能要依靠作物的杂种优势来解决。我们中国是多饥荒的国家。有人统计过,我国五千年文明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严重饥荒就有两千多次,差不多每两年发生一次;有些地方竟至十年九荒;历史上所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记载难以计数。可是,直到今天,对我们至关重要的水稻杂种优势利用的研究,在我国却还没见有人提起,你说奇怪不奇怪?”

“唉……袁隆平呀袁隆平,这么说,你还在做那个杂交水稻梦啊!你有多大把握去突破经典理论的论断而出奇制胜?你刚刚还说呢,这个问题,连中国科学院的大学者都没见一人提起,你难道还想超过他们吗?”

“李老兄啊李老兄,我要说一句狂话,反正你也不会相信。照我看,小学者超越大学者也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袁隆平带着几分相当自信的口气说,“至于经典理论认为‘自花授粉作物自交不退化,杂交无优势’的问题,过去我也有点犹豫。但现在经过多方的文献研读,我心里已经非常明朗了。你知道吗?达尔文早在1876年就已指出玉米具有杂种优势,美国学者沙尔于1914年再度指出杂交玉米有一种非同凡响的生命力,并首回提出了杂交优势的概念。而1926年,另一位美国学者琼斯就提出了水稻也具有杂种优势,引起了各国遗传育种学家的重视和深入研究。现在,玉米、高粱的杂交F1代优势已被国外广泛应用于大田生产,小麦和水稻杂交业已被普遍应用于良种选育。玉米、高粱的杂交优势已赫然崛起于世界。所谓经典理论的论断还用得着我去突破吗?我不过是想在别人已经突破的理论基础上,再来构建一座新的杂交水稻金字塔而已。”

“得,得,反正你小子总是什么都想试一把,没准儿让你七试八试真试出个一鸣惊人的大成果也难说。怕就怕你会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啊!我总觉得我们这些浅水沟里的泥鳅虾米怎么着也难掀起大浪。”李国文信心不足地说。

“看样子,你李老兄是饿得没有底气了。那我们就来拔点萝卜回去吃吃吧,说不定吃饱了肚子,你就有决心当一名生物学大师了。”袁隆平调侃地说。

安江农校的单身教工宿舍是一幢两层的砖木结构楼房,袁隆平的住房在二楼东北边最顶头一间,房间和房外的过道都很宽敞。标准的杉木地板干爽而富有弹性,走上去感觉温暖而舒适。此刻,过道上的两只柴火炉子里,正毕毕剥剥地燃烧着被劈成小片的干劈柴,炉子上搁着两只大脸盆,一只煮着红薯,一只煮着切得很不规则的萝卜块;两样“美食”都正被炉火煮得咕噜咕噜直冒热气。炉子旁边一只临时充当切菜板用的方凳上,还放着一些没切完的白萝卜。

袁隆平和李国文一人照看一只炉子,正在操持他们的正式晚宴。他们都没有炊事用具,于是只好临时借来炉子,用各自的脸盆当锅,就在过道上摆开了。一会儿,李国文用筷子戳了一戳脸盆里煮着的红薯,接着有点迫不及待地叫道:“哎,袁隆平,熟了,熟了。开吃吧!老子都饿晕了。”

于是,两人忙把炉子里的火弄熄,随即一个接一个地吃开了脸盆里的煮红薯。不一会儿,一脸盆热气腾腾的红薯便一个不留全给吃下了肚。李国文似乎意犹未尽,用眼瞟了一下旁边炉子上的那盆萝卜,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双手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打了一个饱嗝儿说:“怎么好像就吃饱了似的。我原以为一个人就能把这两盆玩意儿全吃光呢!”

袁隆平也放下筷子摸了一下肚皮笑着说:“是呀,我也觉得好像是吃饱了。我原来也以为两人合吃两盆怕要少一点,没想到刚吃一盆就饱了!”

两人正说着,楼梯口那边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学生蒙头蒙脑地闯了过来,忽然见老师正在敲盆论吃,不禁尴尬地立住了脚,又不好回头跑走,只得拘谨地叫了一声:“袁老师,李老师。”接着怯怯地解释说,“我想请教袁老师一个计算问题,没想到不巧正碰上……嘿嘿,正碰上……”

“哈哈,是全永明啊,谁说你碰得不巧?你不是碰个正着吗?先别问问题,帮老师吃了这些萝卜再说吧。”袁隆平见是农学20班的沅陵籍学生全永明,连忙笑着亲切地招呼说。

全永明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没动。袁隆平便接着催了一声说:“你这伢子真有意思,昨天傍晚我还看到你和几个同学在老师的菜地里偷拔萝卜带泥吃呢!我看你们饿得可怜,才故意装作没看见,否则,你们当场就得被我人赃俱获,逮个正着。可现在老师叫你吃,你反倒腼腆起来了,哈哈!”

这一说,全永明果然粲然一笑,走过来说:“二位老师,谢谢你们原谅学生的过错!那我就不客气啦。”说完,接过袁隆平递过来的一双筷子,对着炉子上那盆萝卜就大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一大脸盆萝卜,竟被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而且,他还没有显出吃得很撑的样子,大概再吃个三盘两碗也没问题,把两位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哎呀呀,真是后生可畏啊!你看,你这两位师傅都是眼大肚皮小,做好两盆吃一盆就饱了,没料到你还真能一人吃一盆。看样子你今后一定会有大出息,到那时,可别忘了老师这一盆‘培养基’啊!”袁隆平一面赞赏地拍着全永明的肩膀,一面哈哈大笑说。

“唉……这年头,都是饿的呀。别说他们这般后生伢子吃一盆萝卜,就说我们两位教书先生一顿能吃一脸盆红薯,不也相当够英雄了吗?”

正说笑间,曹胖公又踏着木板楼梯“笃笃”地走了上来,看见眼前场面,便故作不满地嚷道:“好哇,袁隆平、李国文,你们两个有了吃的不请我,我要掀了你们的锅灶。”

“曹胖公,你别哇哇乱叫。你一家子和和美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可怜可怜我们,还想来共我们的产。亏你说得出口?”袁隆平也故作义愤地反唇相讥说。

“三位老师,你们有事,我先走了,我的问题明天再说吧。”全永明见老师们彼此幽默调笑,很懂事地及时告退而去。

见学生下了楼,曹胖公才认真地说:“李国文,你小子虽然老婆不在身边,毕竟也还是有家有口的人,今天的盆子,你就收拾收拾吧。人家袁隆平没家务经验,我还要带他去相对象呢!”

“嗤……曹胖公,你也配带人相对象?你可别又把人家的对象搞到你自己床上去了!”李国文故意嘲笑道。

“这回再也不会了,李国文你他妈别尽记人旧过。今天这姑娘是和我老婆一个单位的,而且就在我家里等着呢!”曹胖公真诚地说。

“曹胖公,既然你真有这份好心,那别说收拾一回盆子,我还乐意在这里再煮好一脸盆萝卜,等你们相好对象回来吃;吃完,下回盆子还归我洗。”李国文慷慨地说。

“行,李伢子你这回表现还算可以。”曹胖公连忙赞扬了一声,接着转向袁隆平说:“‘刚果布’,这回你可得穿得体面一点,等一下可别真的又弄得人家看错人了!”

天已黑了,曹胖公家的小客厅里亮着白晃晃的日光灯。李荷芬正和一名二十二三岁的漂亮姑娘一块儿在小客厅里逗着她那才两岁多的孩子玩。只听得厅门一响,便见曹胖公领着袁隆平推门进了屋。

洁白的灯光下,但见袁隆平仍然穿着白天那条皱巴巴的蓝卡其布长裤,上身却在白天那棉袄上加罩了一件浅灰色春秋衫。那春秋衫虽是毛料中山装,看起来比较直挺,但横竖尺寸都比棉袄小了很多,罩在棉袄上不仅绷得鼓鼓囊囊的,而且在浅灰色的罩衣下触目惊心地露着一截深蓝色的棉衣下摆和两只绽着棉絮的破袄袖。这副样子,不仅使他显得“油榨”,而且有了几分滑稽。连一向对着装毫不讲究的自己,此时都对身上的这番打扮隐隐感到了某种不妥,因而脸上便显出几分颇不自在的神色。

然而,曹胖公却一进门就兴致勃勃地冲那漂亮姑娘介绍说:“湘耘妹子,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学校的袁隆平老师。”

随后,他又转向袁隆平说:“喏,袁老师,这位就是黔阳纺织厂的史湘耘同志。”

于是,袁隆平有点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史湘耘同志。他觉得她似乎少了点文化熏陶的痕迹,但身段和脸蛋却确实美得叫人不能不惊叹上天造化之精妙。略略犹豫了一下,他终于向她伸出了右手,表示友好地说:“小史同志,认识你非常高兴。”

“嘻嘻,见到您,我也觉得——挺好玩的。要不是曹老师介绍,我还以为您是哪个马戏团的丑角演员呢!”那史湘耘同志倒挺大方,也伸出手跟袁隆平轻轻握了一下,同时发出一句非常直白的观感,反把袁隆平窘得面红耳赤。

“哎,湘耘妹子,你可别开玩笑!袁老师可是我们农校一流的遗传育种学家,他眼下就正在筹划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科学实验呢。要是搞成功,全国人民都不愁没饭吃啦!”曹胖公见史湘耘说话有点不恭,生怕破坏了局面,连忙进一步介绍说。

“曹老师,谢谢您的介绍,不过,我想,像袁老师这样了不起的大专家,他首先要筹划的应该是一件合身的衣衫,而不是一项什么了不起的科学实验。”那史湘耘妹子竟再也不肯留下一点余地,说着就站起来转向女主人告辞说:“真对不起,荷芬姐,您家有客人,我就先走了,下回再见。”

李荷芬见还没来得及容自己插上一句话,事情就无可挽回地结束了,气得直骂曹胖公混账,怎么把袁隆平打扮成了这副样子来交女朋友?

曹胖公也懊恼得扼腕叹息,说:“唉——唉——你哪知道啊,他房间里穿脏了不洗的臭袜子倒丢得到处是,可像样的衣服却一件也没有。我帮他翻遍了整个房间,才在唯一的一只衣箱里翻出了这件稍微像样一点的毛料罩衣……”

“罩你妈的蛋!这是什么罩衣?这是春秋天罩单衣的,你给人家罩在棉衣上像个什么样子?”李荷芬忍不住打断曹胖公的话骂道。

“哈哈,胖公嫂,骂得好,骂得好!我当时就觉得穿着这衣服好像有几分别扭,还不如就穿件棉袄过来更便当。可曹胖公硬说什么我的光棉袄又破又‘油榨’,穿着像个流浪汉似的,非要罩上件外套不可。看,这不,问题就出在这外套上啦!”虽说又吹了一个对象,连曹胖公夫妇都懊恼得垂头丧气,但袁隆平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现在说起来,他竟像是谈论别人的一场热闹似的,嘻嘻哈哈地跟曹胖公两口子开起了玩笑。

“你懂个屁!你以为你穿件光棉袄,人家就会看中你吗?”曹胖公有点不服气地争辩说,“问题并不在于一两件衣服怎么穿,而是你袁隆平必须整个反思应如何在异性面前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的问题。”

“嗯,这话听起来倒好像是有一点道理。”李荷芬也附和说,“袁老师,不是我偏袒曹胖公啊,他这话倒真是值得你参考呢!”

“哈哈,行啊,胖公嫂,你们的心意我全领啦。不过,我还是希望下回你们再给我找对象时,最好要找个不单看外表的。否则,即使她不说看不上我,我还得说看不上她呢!” jhHkGcTyI1ft78sHB2r8Vnx+xBacMmk3fumilkUvjg7UfXwFOEi9beLWHIKW1s3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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