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解体是一种心理上的问题,而人类又有着解决问题的天性。然而,一般来讲,我们也不能执意逼迫自身的想法和感受发生变化。如果你可以如同扔掉垃圾一样简单地将人格解体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那么你就不会如此痛苦,也不需要本书,也就不需要药物治疗或心理治疗了,想要从人格解体的感受中抽身而出就会是简单易行的事了。这个难题带来了很多痛苦:在应对抑郁、社交焦虑、亲友故去、失望挫败时,你无法让自己的感觉有所好转,并且你为此做出的努力总体来说也是徒劳。
此外,反复思考某些心理问题并试图让自己感觉更好,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事情变得更糟。举例来说,如果你陷入抑郁,还对此思量许久,则可能会认为抑郁会毁掉你的生活。如果这种消沉的感觉挥之不去,那你生活的分分秒秒将会是多么痛苦。对无尽细节的联想会让抑郁的感受变得更糟,你会突然发现,抑郁这件事本身也成了压在心头的巨石。同样,对人格解体的体验总是念念不忘,也会让这种体验不断加重。
试想,某天你醒来,一切似乎不再真实,或是你感觉脑海一片模糊。也许,你感觉一切遥不可及;也许,你感觉几乎是在俯瞰自己的行动和经历,好像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你自己。一开始,这也许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奇怪的体验,但同样令人恐惧。随着这种感觉的蔓延,你可能尚未想到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散的可能性,你可能还没有对眼下窘境表现出屈服和绝望。现在你想象一下接下来的一个月:也许你已经去看了全科医生或是家庭医生、心理学家或是精神病学专家;也许你已经被诊断为患有一系列其他的精神障碍,但是没有一种能真正解释你的症状;也许有人已经告诉你,你患上的是人格解体障碍;也许你已经在网上看过一些患者的个人陈述,并且发现,对一些人而言,这种感觉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
猛然间,你的体验成了最难以忍受的东西。你不再只是简单地有着不快的体验和感觉,你认为自己可能一生都要处在这种状况之中,这太突然了。就这一点而言,你更可能会把人格解体的体验理解为可怕至极的,因为它不单单是令人不快,还意味着一个遥遥无期又无力回天的状态。这时候,你“为解决问题而存在”的大脑会加速运转,你的大脑会决定要逃脱这种不适感,进而寻求一切办法来完成这项任务。人格解体的体验也会在这个时候更易于察觉,它暗示了你的心理健康的整体状况。你开始担心自己的余生将是何种光景,自己又将如何在这可怕或麻木的感觉中度日。令你感到不适的不再仅仅是这些令人厌恶的症状,而是从这时起它们将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你开始关注自己的症状,到了陷入强迫思维的地步,其后果就是你的基本体验能力(包括感觉、知觉、思维以及情感联系)被损害。
有两种令人不快的思维方式会强化自我关注,分别是强迫思维和反刍思维(rumination)。每个人都会钻牛角尖,但是强迫思维和反刍思维会让你深深地陷落,无法自拔。这里说的强迫思维是侵入性的、无法抗拒的,或是毫无用处的,其占据了你的大脑。发现自己的强迫思维不太容易,有时候你的想法似乎是极度有用的、紧迫的。
约翰总是被自己的想法消耗着,他经常认为自己的大脑和身体一定是糟透了。他认为医生已经无法确诊引起这些症状的疾病,所以他需要自己做些功课,以找到病因,让不快的感受好转。他总是会回到之前的想法之中,认为自己的病症一定是跟某些退行性神经系统疾病过程有关。他定期向治疗师寻求帮助,以求了解人格解体障碍,好让自己接受人格解体障碍的诊断结果,从而解除强迫思维。但这些观念仍然根深蒂固,是因为治疗师并未引导他进行任何有意义的行动,而是让他将一件事想了又想。这些观念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打转,也牢牢地钳制住了他的内心,他也因此变得更为苦闷不堪。
反刍思维与此相似。反刍思维这个词源于对一个消化过程(反刍)的描述,常见于牛和其他反刍类食草动物之中:这类动物会在休息的过程中将已吞入胃的食物反刍咀嚼。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喻。“心理反刍”表示的是大脑把没有解决的问题拿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思量。反刍思维与对现实威胁的长期担心或忧思有更大关系,而强迫思维不一定是现实的。
例如,苏珊总是想着她对丈夫和孩子的情感麻木。她的所有想法都围绕着这件事,她从各个角度一遍又一遍地思索。下面这段话是从苏珊与笔者的交谈中摘出的,她被要求以自由联想的形式来描述她的思维。
我真是无法相信我再也感觉不到对他的爱了。这些年来他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我不知道如果我永远失去这种感觉的话我将会怎样。我坐下来,努力想如何建立情感联系,但这太抽象、太令人困惑了,让我感觉恶心。一个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觉的母亲又是什么?一个糟糕的母亲。谁都会感觉恶心,只要他们明白了这其中的感受:一个母亲不再呵护她的孩子,一个妻子不再关心她的丈夫。我真的感到恶心。
在某些情况下,自我关注和增加对内在体验的觉察确实是有益的。比如你腋下疼痛,这似乎不需要你过多的关注,但是如果疼痛没有消失,你就可能开始反复思考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可能无法把这种不适感赶出脑海。猛然间,思考这一不适感可能的起因加剧了你的疼痛感。现在想象一下这种持久的疼痛让你开始寻医问药,最终你被诊断患有淋巴瘤,这是可能致命的癌症。在这个例子中,及早意识到自己的症状才能让你有机会被治愈。如果你没能发现淋巴瘤的症状,最终结果就是死亡。因此,对感觉和它的意义的觉察于生存而言还是比较重要的。而许多心理状况,包括人格解体在内,可能会在你反复纠结的时候变得更糟:想着这种情况及它所意味着的事情会增加你的症状出现的次数,随之那些感受就会变得越发显著,让你备受折磨。讽刺的是,想着你该做什么通常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因此,虽然说意识到淋巴瘤的症状能让你解决身体健康问题,但在人格解体的症状上进行强迫性思考只会使你产生更深层的焦虑与恐慌,使你害怕这些症状将伴随终生。
苏珊这样讲述她的自我关注及其影响。
我努力建立对家人的感情,却屡屡受挫。我坐下看着丈夫,想让自己对他的感情像从前一样,但是我却被这种愿望缠住了,而这些本就难以捉摸的感情突然间被我的思维搅得混乱不堪。我甚至突然想问,想这些事的人真的是我吗?这实在令我抓狂。我的思维有时感觉像是电脑生成的,我好像不再与自己的思维有关系。
约翰的讲述类似:“对自身状况的强迫思维,已经让我的思想有了残缺,我一直专注地监控着自己的情感和感觉。”
练习:我是如何努力解决人格解体问题的
在一张纸或笔记本上完成这个练习。记录你自己的体验很重要,它有助于你理解自己是如何给自己增加痛苦的。有一份记录在手边,还可以帮助你注意自己是何时被拖进这场与自己情绪的无果的战争的。
(1)描述一个情景,在这其中想到人格解体的体验让你感觉更糟。
(2)记述一个你发现自己正在担忧人格解体的体验还会持续多久的时刻,以及这种担忧对你的体验产生了什么影响。
(3)躯体上的不适感相对容易缓解,因此在治疗躯体疾病(比如感冒、牙齿断裂、头痛等)时,你对躯体疼痛的思考是否帮你建立了新的策略?你的努力是否有效?
(4)那些对内心痛苦的思考使痛苦本身是缓解了还是加重了?你在解决人格解体问题上付出的努力有效程度如何?
练习:体验自我关注
这个练习的目的是让你看到你对痛苦的思索是如何造成更深的痛苦和自我关注的。做练习之前,请你仔细阅读下列内容,并在阅读过程中尽量记住这些指示。如果你记忆起来有困难,则可以慢速阅读并录音以便后续回放。
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于呼吸。然后,将你的意识转到气沉丹田的感觉上。注意你正常呼吸的自然程度。片刻后,明确这种生理机能的节奏。
(1)将你的意识转到你的思维上。注意你的大脑产生了什么想法。带着这一刻的意识,尽量观察你的思维过程,包括你的思维能偏离的程度,以及你有多容易产生消极或令人痛苦的想法。
(2)记下现在你感受到的人格解体的严重程度。你与自己的感觉的联系有多少?你现在对人类情感的感觉有多少?对这项活动集中精神的难易程度如何?现在你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还属于自己?如实记录下来。
(3)现在集中精神到一些互不相干的想法上,确认你的大脑对每个念头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尽量观察这些想法的到来使你的感觉有了怎样的变化,直接观察你的内心反应。
默想:我将永远无法与他人建立一段有意义的关系。
你心里对这个想法是如何反应的?同意还是不同意?是否被这个想法“拐走”了?你是否注意到你在思考这个想法的时候情绪上的变化?注意你情绪的变化。
默想:与自己隔离的感觉会永远伴随着我。
同样,确认你心里对这个想法是如何反应的。这个想法是如何影响你的情绪的?你是否感到更绝望?注意对这个想法的思考是如何影响你的感觉和情感的。
默想:医生无论如何也帮不了我了,我是孤身一人,不经历这种情况的人是不知道其中的痛苦的。
确认你心里对这个想法是否有反应。记录下你对这个想法的反应。这个想法是否引起了你的共鸣?同样注意你的情绪变化。对这个想法的思考是否影响到你的感受?
默想:带着这种不真实感,我该怎样继续生活?
确认你的想法和情绪上的变化。
(4)把你的注意力转到你现在人格解体的感觉上。回想从这个练习开始起,你的人格解体的感受是否有了变化?注意任何整体上的变化,包括情感上的、感觉上的、思维上的。对你整体的内在体验进行梳理。
完成练习后,让注意力回到外在环境中,睁开眼。
关注负面想法对你情绪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关注慢性人格解体带来的苦恼又给你的“脱离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许多参与这项练习的人注意到,对人格解体障碍的思考和相应的“这很可怕”的反应,加重了他们的不适。这个练习表明,语言能够对感觉产生巨大影响,并且如果我们总是跟着感觉行事,就会陷入危险的默认状态。举例来说,如果某人认为他将不会拥有一段有意义的关系,并且真的相信了这个想法,他最终会陷入沮丧。我们将很容易看到,如果他任由这些丧气的想法指挥自己的行为,他将不再去寻找伴侣。在本书中,我们会提供一些策略来帮助你赶走这些苦恼的想法,使你过上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