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拳术讲义叙

古者大学之教，春夏学干戈，秋冬习羽籥。 [1] 凡以节宣其志气，调剂其刚柔。文武之道，一弛一张， [2] 不可偏废也。拳经之作，始自达摩，传者有易筋、洗髓诸篇，岳武穆又增易骨篇。其后张三丰者，亦精其道。世称少林、武当为拳家内、外二宗。拳之为术，其粗者求之于血气，其精者求之于神明。形不离意，意不离形，此形意拳之所以名也。学者因意以求形，因形以求意，得之于心，应之于手，斯可以为老斫轮 [3] 矣。泰西 [4] 今言三育，吾国古称六艺 [5] 。礼乐者，德育之事也；射御者，体育之事也；书数者，智育之事也。后世既分文武为二科，又重文而轻武。儒者方劳神敝精于八比帖括之学 [6] ，以雍容雅步为贤，固不屑留意于技击 [7] ；武科功令 [8] 伹取弓刀石及骑步射，亦不足以窥拳术之堂奥；而方外之士 [9] ，习以自卫，且以嘘噏吐纳 [10] 、熊经鸟申 [11] 为养生助道之具，秘不轻言；至江湖游侠之徒，亦各有师承，久之亦渐失其真。求能深造有得、因技而进乎道者，难乎其选矣！有造育人才之责，不为之倡率，明立课程，而草泽之间，转相授受，以为秘术。其弊也，勇于私斗，怯于公战，遂以好勇斗狠为世诟病。此非拳术之过，而国家重文轻武之过也。诚使国家复古大学之法，知有文事者之必有武备 [12] ，则知所谓春夏干戈者，即今之所谓兵势体操也；所谓秋冬羽籥者，即今之所谓柔式体操也。今之学校，当列拳术为专科。拳术既精，本根先立，一切枪法、剑术，不旬日而可皆通，所谓操本以求末也。古人尝言：非强有力者不能以行礼。行礼犹然，而况于军旅之事乎？吾知拳术之有益于吾国民者非浅鲜也，故乐薛君之书之成，而为之叙。

中华民国十有八年岁在己巳十月之望
乐寿老人曹锟 [13]

注释

[1] 春夏学干戈，秋冬习羽籥：春夏学习干戈之舞，秋冬学习羽籥之舞。这话出自《礼记·文王世子》。干，盾牌。戈，一种古代青铜兵器。羽，雉羽。籥，音yuè，中国古代编管乐器。干戈，是手执干戈的一种武舞。羽籥，是持羽吹籥的一种文舞。

[2] 文武之道，一弛一张：张，拉开弓弦；弛，放松弓弦。文，周文王。武，周武王。比喻工作的紧松和生活的劳逸要适当调节，有节奏地进行。《礼记·杂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3] 老斫轮：斫（zhuó）木制造车轮的老手。比喻经验丰富、技艺精湛的技术能手。见《庄子·天道》。

[4] 泰西：“极西”的意思。旧时称西方国家，一般指欧美各国。

[5] 六艺：西周学校教育内容，起源于夏、商。包括礼、乐、射、御、书、数。见《周礼·地官·保氏》。

[6] 八比帖括之学：泛指应付科举考试的学问。八比，八股文的别称。帖括，唐制，明经科以帖经试士，把经文贴去若干字，令应试者对答。后来考生因为帖经难记，于是总括经文编成歌诀，便于记诵应试，称为“帖括”。

[7] 技击：战国时齐国步兵的攻守之术，后世称搏击敌人的武艺为技击。

[8] 功令：古时国家对学者考核和录用的法规。

[9] 方外之士：世外之人。方外，世外。原指言行超脱于世俗礼教之外的人，后指僧道。

[10] 嘘噏吐纳：即呼吸吐纳。噏，音xī。

[11] 熊经鸟申：一种古代导引术。状如熊之攀枝，鸟之伸脚。经，悬吊。

[12] 有文事者之必有武备：从事国与国之间的和平谈判等外交活动时，必须有军事威慑和军事斗争的准备。文事，指和平谈判等外交活动。武备，指军事斗争的准备。据《孔子家语·相鲁第一》记载：鲁定公十年（公元前500年），定公与齐侯（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并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

[13] 曹锟：（1862—1938年）直系军阀首领。字仲珊，直隶天津（今天津市）人。天津武备学堂毕业，曾任中华民国第五任大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