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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质材的价值与发掘

雕塑既具有实体性,构成实体的物质材料本身便成为雕塑作品呈现的一个方面,质材对雕塑来说不是外在的,质材的表现力为雕塑特征所决定。

作为物质实体,雕塑质材自身可能具有的审美价值十分重要。雕塑可以借助于赋色来增强表现力,如佛教雕刻、超级写实主义作品等,也可以利用色彩来排除光线的变化,如昂利·洛朗斯就曾说过:“用了色彩就可以一劳永逸地固定各部分相互之间的关系,红的体量永远是红的。”但在更多的时候雕塑家致力于发掘质材自身的价值。正是雕塑的媒介特点(质材在艺术之内),决定了“雕刻所塑造的形象事实上只是具体的人体的一个抽象的方面”(黑格尔语),但就其质材价值的保留而言,雕塑又是最具体地呈现物质属性的艺术。

正因为如此,雕塑能够直接作用于触觉,通过触觉,质材的冷暖硬软、光洁和粗糙能直接作用于人,以增强审美感受性。不过应该指出,触觉对雕塑审美的作用,里斯·卡彭特在《希腊雕塑》中指出:“雕塑是一种视觉而非一种触觉艺术,它是为了眼睛的静观而不是为了用手去抚摸而制作的。”“雕塑的形式决定了它不能被触觉来加以鉴赏,也不能由触觉来对它进行评介。”这种说法不无偏激之处,但他准确地指出,雕塑主要是通过视觉引起一种触觉感受,而带有强烈的物质上的接触感,触摸显然可能加强这种心理感受。应该指出,触觉所需的对象性、物质性和行动性,完全可以在当代雕塑创作中得到充分运用。不光是因为质材通过视觉心理化和精神化,我们可以超越触觉的直接反应,把雕塑的物质属性转化为审美属性。

恰克摩尔,雕刻,墨西哥,15世纪

一、本位呈现

充分显现质材本来的属性,形象雕作和精神表现以不改变质材特征为界限,这种情况可称为质材的本位呈现。当然,本位呈现并不是质材纯自然的实际存在,而是经过纯化、强化和特征化的过程产生出来的,是选择和创造的结果。古代墨西哥阿兹特克文明的雕塑常成块状、尽可能保持石料本身的几何形,其恰克摩尔石雕通常是一块完整的长方形,神像蜷曲其中,身体各部分都服从于这个有限的空间,外在形状构成对生命的囚禁,而雕像造型却使没有生命的石头具有强劲的生命力,有着石破天惊的审美期待。在这里,质材特征被赋予了强烈的精神性和象征性:石质的沉重与主题的压抑、石质的坚硬冰冷与主体的坚忍冷酷获得了完全的统一。古代墨西哥石雕和中国汉代石雕(如霍去病墓雕)都是最富石质感的雕刻。

现代雕刻的主要成就之一,就是挖掘金属材料的表现力,并进而对多种质材的审美价值作广泛的发掘。布朗库西和大卫·史密斯是在这方面卓有成就的雕塑家。比如布朗库西的作品《鱼》把打磨光洁而形式单纯的鱼置于反光性极好的铬面之上,产生一种特殊的轻盈感,由于接触点极小,仿佛一触即动,由质材的光洁沟通心理的动势。再像大卫·史密斯的立方体组雕,他的作品由经过打磨而有纹理的大块不锈钢组成,其对金属材料本身所呈现的特质,感觉是十分精确的。钢材的重、硬、直、冷等质材特征和竖立在原野之上的形体一起,表现出“机器沉默时的深刻沉默”,既有对工业文明默认、肯定的崇高感,又有对工业文明和自然关系进行思考的深刻性,并且不时地表述出对工业社会中人际关系隔离、冷漠的某种抗议,精神表现和物质属性达到了深刻的一致。

二、特质对比

质材特征不仅可以作单向的强化,而且可以作双向的对比,这种对比是对质材进行不同艺术处理的结果,因此它有可能包含着精神倾向的对立。罗丹的作品《思》是利用大理石石质特征造成对比的典型作品。这是一个青年女子的秀美的头,刻画精确,雕琢传情,通过细心打磨,以大理石质地细致、纯白润泽的特点表现出面部的微妙起伏和肌肤的质感肌理。而这颗美丽而忧伤的头却陷入一块粗糙的方形大理石之中,沉重的石头包住了女子的颈部和下巴,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充满愁思而又深为愁思所囚,这种难以自拔的精神矛盾和悲剧意识在质材特征的对比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无独有偶,布朗库西的铸铜雕塑《波戈尼小姐》,也是思考的形象和质感的对比,铜的光亮感(面部、手臂)和铜锈的斑驳感(头发、断面)有一种特殊的装饰性的神韵,配合着双手贴脸的动作和睁大而朦胧的眼神,把人带进了悠长的思绪。

三、出位感知

对质材特征的肯定和否定是雕塑创作的两种不同倾向,肯定的倾向尊重质材自身的价值,正如斯宾诺莎指出,一切事物都渴望保持它们自己的性质,岩石要求永远是岩石,老虎要求永远是老虎。否定的倾向则重新创造质材的价值。正如席勒在《论美》中认为:“坚硬而难以变形的大理石的自然本性,应该消融在人类柔韧软和的肉体的自然本性之中,无论感情还是眼睛都不应该被引导到回想起大理石。”后一种倾向是一种出位感知,即超出质材自然属性而感知到创造对象的质感。西方古典雕塑从古希腊到中世纪,几乎都是在用大理石和青铜表现人体。米开朗琪罗的雕像打磨得像肉体一样细腻光洁,皮肤下的血管也隐约可见。贝尼尼的雕塑是对材料的完全否定,把大理石雕刻成像泡沫一样浮动的轻云。现代雕塑中的超级写实主义,如汉森的作品,更是用树脂材料从形到色逼真地模拟人体,以期让人逼视真实。

对质材的出位感知可以是质材特征的异质发挥,也可能和质材特征毫无相关,只是由于形的处理,而引起质材在感觉中的变异。如爱尔兰雕塑家A·韦杰特的波纹浮雕,全部由木钉排列组合而成,因为光照的原因,产生了一种编织物的柔软质感。日本雕塑家土谷武的《小金字塔》,塔身为花岗岩,由于在一侧雕刻了挤压的皱纹,使硬挺的石头产生了橡皮一样的弹性感,令人望而生奇。

四、加工迹留

因为质材在加工过程中常常显现出非同一般的特征,有意识利用见于质材的各种痕迹,也是增强雕塑质材表现力的一个方面。马蒂斯的《蛇形女人》虽为铜质,但重动态不重量感,为表现动态的节律,其捏塑的特点非常突出。西格尔的《电影海报》从真人身上翻石膏像,但不加修饰,保留着石膏翻制时的粗糙表面和未完成的效果,使石膏的颜色和质感产生出离开真实的幻觉,好像梦中幽灵突然出现在日常生活场景之中,自有其特殊的表现力。

在现代金属质材的雕塑中,焊接是一种重要手段,灼烧、熔化和焊点常常产生出特殊的质感肌理。中国香港雕塑家文楼运用这一手段创造了不少著名作品,如《圆的分裂》,把圆球分割再重新组合,使封闭的圆球变为开放的形体,其边缘的灼烧熔断和曲面的磨光反射形成了极有表现力的对比。他的《生命》更是直接用焊枪创作的作品,焊点、焊疤都成了表现生命爆发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uV4iiA1Mt72THU4gSTyI14hsmQnIb7V+gP+1MhXntCqRlkAE0wOHASk2A0IRun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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