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高仙芝率领一万多大唐精锐返回了龟兹时,心里不爽的夫蒙灵察没有派出任何人来迎接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军队,此举无疑是提醒了高仙芝。
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高仙芝,在清醒过来后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按照规矩,高仙芝不经过上司,私自给朝廷送报捷,按律当斩,但错误已经造成,高仙芝只能硬着头皮入城。
当然,我也不能说高仙芝彻底意识到错误,之所以敢如此敢,不是高仙芝不知道规矩,而是他明白自己建立的功勋在大唐价值,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根据史书记载,进入城后,恼火的夫蒙灵察看到高仙芝就破口大骂:“啖狗屎高丽奴(吃狗屎的高丽奴),于阗使谁与汝奏得?(你的于阗使是谁举荐的)”。
回忆过往,高仙芝多少有些感触,老老实实的回答:“是中丞大人。”(备注:夫蒙灵察在天宝六年担任河西节度使并兼任御史中丞)
夫蒙灵察怒火未消,继续追问:“焉耆镇守使谁边得?”
高仙芝回答:“是中丞大人。”
夫蒙灵察再问:“安西副都护使谁边得?”(你的安西副都护使是谁向朝廷举荐的?)
高仙芝再答:“是中丞大人。”
夫蒙灵察:“安西都知兵马使谁边得?”(你的安西都知兵马使是谁向朝廷举荐的?)
高仙芝依旧答:“是中丞大人。”
这下,夫蒙灵察彻底愤怒了,你既然知道这些都是我举荐的,你为何敢绕过我擅自奏捷!要不是刚立了功,立马就砍了你的脑袋!”
怒气归怒气,但夫蒙灵察心里十分清楚,此时此刻,高仙芝军功显赫,威望已经超越了自己,况且,那个信使王廷芳是朝廷派来的使者,早已摆明了一切。
自己呵斥高仙芝,说到底是拜托不了挤压在心头的那口气而已,这一点,高仙芝也心知肚明,所以只是唯唯诺诺应付了过去。
这一顿呵斥一字不落的全都进入了监军边令诚的耳朵,这位在奇袭连云堡后畏惧不前的官宦,对高仙芝十分敬佩,看到这一幕,多少对自己为自己的偶像感到不满,在返回长安后,给唐玄宗汇报战果时,说了句:“仙芝立功而以忧死,后孰为朝廷用者。”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高仙芝为大唐立下了奇功,却戴罪忧死,我大唐治下,岂有建奇功戴罪忧死的道理,这么干,以后就谁还会为朝廷所用呢?”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确定了夫蒙灵察的命运。
唐玄宗征召夫蒙灵察入朝,呵斥没有呵斥,史料没有记载,时至今日,我们也无从记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夫蒙灵察已经难以成为高仙芝的上司。
事情最翻转的一幕出现了,唐玄宗令高仙芝为鸿胪寺卿、御史中丞,代夫蒙灵察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如此一来,曾经上下级的关系就颠倒了,后起之秀高仙芝成了夫蒙灵察的顶头上司。
这下,夫蒙灵察十分害怕,刚刚才说要人家的小命,转过身就成了自己的上司,换成是自己,也不会放过对方。
这是夫蒙灵察的内心世界,很显然他小看了高仙芝,这位高句丽人个性之中带着自私自利的一面,但不否认,他还有不少优秀的品质,爱惜自己的将士,为人宽和,谦逊低调,军事能力出众,最重要的一点,大度。
在这件事上,高仙芝很清楚,错在自己,所以在面对下属夫蒙灵察时,他并没有对以往斤斤计较,反而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下把夫蒙灵察弄得很不好意思。
当时的副都护程千里,衙将毕思琛,以及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人,曾为了讨好上司夫蒙灵察,在高仙芝出征的这段时间,每少说他的坏话,高仙芝上任后,谁也没说,唯独将程千里叫过来骂了一顿:“您啊,外表是个男子不错,可内心却像个娘们,是为什么?”言外之意,舌头太长了。
对毕思琛说:“你夺走了我城东的一千石种子田,还记得吗?”
毕思琛脑子颇为灵活,忙回答说:“这不是您赏赐给我的么?”
高仙芝说:“那时我怕你的威风,哪里是因可怜赏给你的呢?”
他又把王滔喊来,想打他们,过了一阵,又把他们都放了,说:“我的气已经出了。”
用高仙芝自己的话说,“这些话我要不当面跟你们说清楚,恐怕你们整天提心吊胆,现在既然说了,就没事了。”
这就是高仙芝的魅力。
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接受任何赞扬的人,这次胜利后的两年(天宝八载(公元749年),高仙芝进入了长安。加特进、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一个儿子也被授五品官,在长安的官道上,有一个年轻的诗人目睹了高仙芝的风采,一时忍不住留下了一首《高都护骢马行》。
安西都护胡青骢,声价欻然来向东。
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
功成惠养随所致,飘飘远自流沙至。
雄姿未受伏枥恩,猛气犹思战场利。
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
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
长安壮儿不敢骑,走过掣电倾城知。
青丝络头为君老,何由却出横门道?
这个诗人叫杜甫。
至于夫蒙灵察,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从这次矛盾过后,这位沙场老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老了,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史书再看到他的记录,已经是天宝十四年(公元756年)四月,那时候的他已经改姓马,干副手工作(任安东副大都护),当时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已经背叛了大唐,鉴于夫蒙灵察的能力和沙场经验,安禄山让平卢节度使(治营州,今辽宁朝阳市)吕知诲将夫蒙灵察给诱杀了,至此,夫蒙灵察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句题外话说完,我们重新将目光移回高仙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