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桑先生安排好的返程日期。
整整七天,168个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裘贞无聊到心算。
巴厘岛变成裘贞憎恨的地方,七天,桑先生始终没有出现。
而最令裘贞懊恼的,七天内竟然毫无艳遇。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看谁都是面目可憎,完全提不起兴趣调情,更别说什么艳遇。
这是她最沮丧的一次旅程,明明是约了人来,却全程未见,不仅如此,来和去都不由自己选择——对于一向独立的裘贞来说,简直是传说。
无法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裘贞发誓不再理睬桑先生,下次再托人来送任何东西,机票也好,豪钻也好,一律摔地示意!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生活里?凭什么安排她的行程?最可笑的,自己为什么会甘愿选择受摆布?!
简直莫名其妙。
返程飞机上,裘贞气到一直在吃东西,反正桑先生为她准备了N多小吃,多到她吃撑也吃不完。
到了机场,打电话给立白。
永远的忠诚的立白,接到电话时候虽然在开会,却承诺在一个小时内达到。
因为没有旅行箱,裘贞一身轻松地走来走去,机场咖啡吧拿了一本杂志,喝着热饮等立白到来。
电话响,一个未知来电。
“玩得开心吗?”
竟然是桑先生!
裘贞感觉心脏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使劲握了握听筒,唯恐电话会突然断线,她再找他太难。
“嗯……你终于还是出现了。”裘贞努力让自己做出冷鄙的样子,却抑制不住语气中暗藏的惊喜。
“我想,没有我打扰的旅行会很愉快。”桑先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倒让裘贞感觉他讲这句话是发自心内的真诚。
“为什么会安排这样的旅行?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
“我喜欢什么?”
“这样的自由,你不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吗?”
“当然!”裘贞脱口而出,“可是……”
“我希望你开心。”桑先生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让他更显神秘。
“可是我并不开心。”裘贞坦白地说,“让我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明白了。对不起,我判断失误,自作聪明了一回。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不会再烦扰你了。”
“这算什么?”裘贞几乎跳起来,又感觉自己暴露了自己,压低声音说,“这是你的无聊游戏?你的消遣?桑先生,你实在可恶。”
“对不起。”桑先生真诚致歉,裘贞仍旧觉得光火,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踮脚眺望,该死,不是说好一小时才到的吗?裘贞想同立白打招呼,又害怕桑先生挂掉电话,正在左右为难,立白已经看到她,笑着向这边走来,裘贞沮丧地说:“我的朋友来了,再见。”
“好。”
“等……”
“嗯?”
“怎么能……找到你?”裘贞还是讲出这句话,随后补充一句,“我的抱怨还没有完。”
“我会再同你联系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桑先生说完这句话,将电话挂掉,裘贞半句话没讲出,已经听到收线的“嘟嘟”声。
“裘裘!”立白欣喜地望着裘贞,满脸的光彩都是为她而发,上前来先握住手,上看下看,问道:“这几天你去了哪里?给你打电话都关机?去过你家里几次敲门都没人!”
“你不是说好一小时后才来的吗?”裘贞没好气地说,把手从立白手里拿掉。
“谁知道一路畅通,都没有堵车,老天都知道我多惦记你。”立白笑嘻嘻地说,裘贞把一袋食物递给立白。
“你还为我带了礼物!”立白惊喜地喊,裘贞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们走吧。”
到了立白的公寓,洗澡,换衣服,亲热,样样齐全,唯独心一直不在。
粗枝大叶的立白,这个容易满足的小孩,丝毫没有发现裘贞的涣散,只以为她旅途疲惫,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女朋友各种奇异的举动——突然跑去旅行,半夜要去听戏,时常走神,艳遇不断。
都不意外。
因为爱她,一切看上去都可以理解,她是艺术家嘛,虽然未见什么作品问世,但是,立白认定她是艺术家。
立白并非条件不好,相反,他高大,体面,房产都有两套,车是凌志。
样样都好,最主要的,他对裘贞一往情深,眼里只有她,任凭她发脾气,都从不厌烦。
朋友都说他惯坏女友,他不这样认为,他感觉到爱一个人的强烈幸福感,就是由认识冯裘贞开始。
不容易找到的感觉。
裘贞在发呆。
立白已经为她榨好果汁,端到面前,一边忘情地亲吻她裸露在外的脖子,裘贞推开立白,蹙眉问:“要是想查一些陌生的号码,是不是要到电信局?”
“你要查什么号码?”
裘贞说:“没什么,我是说如果……”
“带上证件去电话局应该就可以查到的。”
“哦。”
“要我带你去吗?”
“不要。”裘贞脱口而出,“我只是说如果。”
“很简单,交给我来办。”
裘贞心情不好到爆:“我只是说如果。”
立白不知道该怎么讨这个女友欢心,只能面露讨好的微笑,这个微笑让冯裘贞更加反感,她站起身来,没什么交代就要走,立白跟上来:“你去哪里?”
“不知道。”裘贞人已经走掉,话音留下来。
“你舍得告诉我你的惊世爱情了?”连雪白没好气地看着冯裘贞。
裘贞笑嘻嘻地说:“怎么不会告诉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又不是什么秘密。”
“说的也是,只是觉得跟我不同流,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对吧?”连雪白毫不客气,裘贞叹口气说:“看来最近相亲的对象都差极!”
连雪白说:“下回跟上帝商量一下,把你的艳遇也分给我一些,以示公平!”
正说着,米娅已经摇曳进来,挂掉了一个暧昧的电话,脸上的春光还没消退,看到裘贞,没退的春光升级,又多了一层保暖色:“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裘贞瞪米娅一眼:“是啊,你都替我给全世界做直播了。”
米娅嬉皮笑脸地说:“要是不背叛你,连雪白要怒了。”
连雪白生气地说:“你们以后什么都不要告诉我,我讨厌分享秘密!”
“好了,别再生气,赶快为我解决情感问题。”裘贞眼看连雪白真的要生气,赶快打圆场。
“你能有什么情感问题。”连雪白说。
“你们说这个桑先生到底怎么回事?”裘贞说,“他到底要干嘛?”
“裘贞,这不像你,你怎么会那么在意他?”米娅说,“何必管他是谁?有钱有闲的男人是不好理解的,但是又很好理解,有钱有闲嘛,自然而已做出很多平头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裘贞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知道为什么又怎么样。我们来分析一下好了,1,他看中你了,但是又不敢面对你,于是……,2,他对你有好感,想用新奇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3,他对你有意思,却突然临时有事,只要匆忙地安排好一切,却唯独不能现身。4,他对你没意思,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5,根本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他的游戏。说,你希望是哪一种。”连雪白的话一出,裘贞双目圆睁,米娅也在旁边哈哈大笑,“连雪白相亲相成情感专家了,不得了。”
连雪白一点笑意都没有,米娅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了。”连雪白恹恹地。
裘贞说:“看,你怪我不跟你说秘密,原来你也有秘密瞒着我们,扯平了。”
连雪白说:“我没什么秘密,天生属于透明人。”
裘贞说:“我现在也透明了,不要再计较,看,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听到有礼物,米娅尖叫着跳去选,连雪白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破事,她叹了口气说:“你们说,要是一个见面之后再不联系,是不是就表示对对方没什么意思?”
裘贞从礼物中探出头来说:“这个问题要问你了,你的经验比较丰富。”
米娅选中一件好看的手链,一边绕在手腕上一边说:“也不一定啊。”
连雪白好奇地问米娅:“什么不一定?”
米娅说:“不联系你也未必是对你没意思,也可能是在吊你胃口。”
连雪白说:“竟那么无聊?”
米娅说:“你也可以主动联系他啊,雪白,难道你遇到了不错的相亲对象?——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特别配我?哇,我好喜欢,裘贞,你太好了。”
裘贞笑道:“那个我本是打算送给我妈的。”
“不会吧,这明明就是一个美人镯,适合我,哈哈……”
连雪白不甘心,继续插进来问自己的困惑:“我要是主动联系其他人,会不会被人笑倒追?”
“拜托,这都是什么年代?什么倒追不倒追,遇到好人你都不积极努力,还装什么清高!全世界都是饿狼似的剩女,平头竖脸的都被抢走,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痴傻笨,能剩下一两个正常的都属奇迹!雪白,要是真的有看得上眼的,千万不要放过机会呀!”米娅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声高叫。
裘贞立刻说:“不同意。单身的好人还是很多的,你只是没有遇到而已。”
“比如桑先生吗?哈哈……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已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米娅说。
“就算他在月球安家,都不关我事。”
“刚才还在为他黯然神伤,这一会又装冰雪人?哈哈哈……我看你没准真的爱上神秘桑了!”米娅捧腹大笑,故意夸张,冯裘贞假装生气:“再胡说收回礼物。”
米娅马上封口,又开始欣赏起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连雪白还沉浸在她自己的问题中,她说:“你们说,相亲这种情况下认识,男人是否会觉得女人过于轻浮?”
“雪白,你不会真的坠入情网了吧?”裘贞好奇地说,“遇到了不错的人?然后没有联系你?”
以为连雪白会马上否定,没想到她倒坦诚承认:“是。我觉得那个人不错,可是见面后他没再联系我。”
“联系他呀!干嘛要等!”米娅说,“来,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打。”
“别闹,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我来打,我来跟他交交锋,看是何方神圣能入得了我们连雪白小姐的法眼……”米娅来夺连雪白的手机,连雪白着急躲,这时候,连雪白的手机竟然响,米娅也正好夺过来手机,于是嬉皮笑脸地说:“喂,你好,你就是连雪白的MR right吧,幸会幸会,我是她的蜜柚……”
还没等米娅说完,气得青红白脸的连雪白已经抢过电话,连连道歉:“对不起翟先生,刚才是我的朋友在开玩笑……”
那边没说话,连雪白“喂”了几声,感觉有点不对劲,开始心慌,难道?
“我是费木。”费木在那边说话,连雪白几乎感觉五雷轰顶,怎么会这么尴尬,竟然在费木面前演出这样一场闹剧,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费木显然没有注意到连雪白的尴尬和难堪,他继续说:“你在等翟先生电话吗?对不起,我不该这时候打来,等有空再打给你。”
说完,还没等连雪白回应过来,他已经挂了电话,连雪白张口结舌,愣在原地。
可气米娅还在搞笑:“喂喂,翟先生,我们结婚吧……哈哈哈……”
连雪白生气地拂袖而去。
在报社写稿子,心神不宁,总觉得有点不安,于是她打电话给宋明。
好久宋明才接电话,原来他正在开会,声音匆忙地说:“过一会打给你。”
就挂掉。
连雪白有点害怕宋明再打开,因为她没确定自己要和宋明说什么。
但是真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心慌慌的,无所靠的感觉,她拿出手机,开始查看通话记录,费木,费木的名字赫然在她的眼帘,她却突然觉得这名字对她来说有了其他的意义,这个意义来的有点突然,却很彻底,她解释不清楚自己的这种迅速的情绪变化。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烦忧翟先生没有给她打电话,仅仅是一个电话,竟然改变了整个事件的格局,连雪白有点迷惑,是否自己感情空窗太久,过于需要一个实在的填补,来驱散这种可怕的寂寞?
思前想后,连雪白还是决定给费木打电话,她不希望在他那里留下任何误会。
她在办公室外面的长廊上,来回走了几步,拿起手里的电话,又放下,再拿起来,觉得心跳如狂。
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面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尚不明身份的男人?
寂寞的太久,终究会出现一种不合时宜的焦虑,难道人人都劝她,只是自己不自知?
有什么大不了?心里的小鬼越神秘,行动就会越笨拙,驱赶掉它,本来可以很简单。
电话通了,连雪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你。”费木竟然没有奇怪,只是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道。
连雪白说:“是我……刚才,对不起。”
“什么?”
“刚才的事情。”
“哦,是蜜柚的恶作剧?”费木的声音很愉快,丝毫不见有什么介意。
倒是令连雪白更加难堪,只好笑笑,也装作无意地说:“她们总喜欢笑我。”
“笑你什么?”费木好奇地问。
“没什么。”
“今天阳光很好。”费木说,连雪白以为他要约她一起去晒晒太阳之类,没想到费木说:“这么好的阳光,还在工作,真是罪恶。”
有点小失望,又毫无道理,连雪白心潮澎湃。
“你现在不会再焦虑了吧?遇到了可依托的人,总会把原来的不良情绪给过滤掉的。”
连雪白还没反应过来,费木继续说:“不要管别人怎么看,我们都有追求舒适的权利。你说呢?”
连雪白至此才明白,原来费木是彻头彻尾地误会了,其实也不能怪他,刚才那个电话实在太巧合,什么MR right,什么翟先生,连不误会,都没道理,连雪白沮丧地接受了现实。
翟先生始终没有给她打来电话,费木却已经认定她找到了感情的归宿。
只有她,被命运捉弄来去,却终于是发现自己荒凉到可笑,寂寞到无助。
费木发现连雪白长久的沉默,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连雪白说:“其实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上午找我会不会有什么事。”
费木说:“上午在加油站排队,突然想你。”
“……”
费木说:“有些电话总是那么不合时宜,该道歉的是我,我不知道你正在等其他人的电话。”
连雪白说:“不是这样的……”
费木说:“没关系。”
连雪白说:“就这样吧,再见。”
说完,把电话挂掉,心情糟糕到无法形容。
宋明的电话来了,连雪白怀疑他永远不知道烦忧为何事。
“怎么突然大白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连雪白说:“不是,是要告诉你一个噩耗。”
“别告诉我你决定闪婚?”
“这算噩耗吗?正相反,我想跟你说,那个翟先生,他没有在给我打电话。”
宋明说:“你确定你给他的号码没错?”
“不可能有错。你说过,三天不来电话,就可以知道对方没意思了。现在已近一周。”
宋明说:“我是乱说的,也许他的手机丢了……很多可能性的,并不一定是那么绝对。”
连雪白笑了笑,宋明说:“那你给他打电话没?”
“没有,何必自讨没趣?”
“雪白,你有时候过于敏感,如果你觉得他不错,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
“如果对方根本对自己无意思,却生猛地去示好?他又不是丹麦王子。”
宋明在电话那边笑起来:“我的清高孤傲的连小姐,即使真的丹麦王子站在你身边,我打赌你都未必会主动,你好像把自己锁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不明所以的人盲目接近你会撞个头破血流,即使你在笼内看到有不错的人,如果他不耐心拿钥匙来开锁,你也不会主动敞开心门。你说,这是喜剧还是悲剧?”
连雪白轻哼了一下说:“几日不见,你倒是变了,说话都像是在表演话剧。”
“说到话剧,你有兴趣吗?晚上我有票,是费木送我的,你要去吗?”
“费木?”连雪白的心动了一下,“他送你话剧票?”
“是的,费木是话剧爱好者,还喜欢听音乐会,对油画也有兴趣,是不折不扣的艺术鉴赏家。”
“哦……”连雪白说,“那他晚上也去吗?”
“应该会去的吧。”
连雪白说:“好,给我留一张。”
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刚才心里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