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天,桑先生仍旧没有出现。
巴厘岛春光美好,裘贞却无心看风景。
桑先生虽然人未现身,但是却把一切安排得详细周密,好像支起了一个望远镜,把裘贞一切所需都看在眼里,安排得有条不紊,裘贞感觉非常奇怪。
她没有他的电话,从来都是他打给她,号码每次都不同,回拨过去永远是关机或者空号,他好像是超就市场里随机赠送的礼品一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他。
何必同她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
裘贞负气摸起房间的电话,打电话到前台要求订返程机票。
前台小姐很有礼貌地用英文对她说:“有一位中国籍的桑先生已经为您订好回程机票,是三天后的。”
“桑先生是从哪里打来电话的?”裘贞想套出桑先生的踪迹,前台小姐抱歉地说:“对不起,桑先生要求我们保密。”
拜托!裘贞生气地扔掉电话,这算什么?全世界都可以联系到桑先生,只有她被蒙在鼓励,她像是被推倒台前的提线木偶,她竟然只能按照操纵去动作,甚至看不到背后的线牵在谁的手里?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
门响,裘贞跳起来开门,门口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带来一个包裹,用很蹩脚的英文说:“这是给您的。”
裘贞接过包裹,里面竟然是巴厘岛各种纪念品。
不用说,一定又是桑先生。
他们只见过一面。
是上次裘贞去印度的飞机上认识的。当时并没有讲几句话,下飞机的时候桑先生问她要了电话,只说大家都在同城,有时间去拜访,裘贞也只当时司空见惯的途中艳遇,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几个月后桑先生才与她联络,当时她已经不记得桑先生的模样,不过她可以肯定他样子应该不错,否则自己不会那么爽快把电话给他。
他倒是隔三差五会打电话,却很少约她。
说天气,说无关紧要的,就是只字不提任何重要的事情——比如说他是不是喜欢她。
也许是自己多情?可是怎么解释这一切?
裘贞爱惯陌生人,对于那种试探,靠近,情生意动的套数非常熟悉,只是这一次遇到桑先生,自己完全乱了方阵,她太被动。
给米娅打电话,米娅正在与一名导演约会,说话的声音都是风骚的。
“亲爱的,想那么多干吗?就当他是你的钱包好了,反正不花钱的旅行,你干吗不好好享受?”
“可是,这样的感觉很差!”裘贞皱着眉,“他也许是个大毒枭,也许是个变态。”
“要是有变态肯为我买单旅行,我高兴都来不及。”米娅咯咯地笑,裘贞没好气地说,“你就不怕被砍断手脚卖到马戏团展览?”
“GOD!我正在吃鹅掌!”米娅惨叫,裘贞恶作剧地笑着挂了电话。
好吧,裘贞从床上跳起来,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享受春光。
也许还会有艳遇。
冯裘贞可是猎男高手。
连雪白正准备去赴一个约会,走到报社楼下,却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男人。
是小由。
米娅的丈夫。
虽然连雪白与米娅关系还不错,可是只见过小由一次。还是在很多年前,米娅没那么迷恋娱乐圈的时候。米娅一旦进入了声色场,小由便如同藏匿在米娅私处的一枚隐身,谁都别想探索到,这是米娅的底线。
她将自己包裹得太严密了。
“由先生?”连雪白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小由会出现在她面前。
“叫我小由吧。”小由颓丧的表情让连雪白心生怜悯。
“对不起,打搅你了。”
连雪白说:“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谈谈,就一刻钟,好吗?”
明明可能会迟到,但是没办法拒绝这个面色黯淡神情落寞的男人。
转角的咖啡馆,连雪白看了一下时间,如果只是一刻钟的话,或许不会迟到。
小由沉默了一分钟,对连雪白说:“你能告诉我米娅现在在哪里吗?”
“……”连雪白吓了一跳,“你联络不到她吗?”
“只能发讯息,有时候电话都不会接。”小由难过地说,“好像每天都很忙,却从来不告诉我在忙什么。”
“米娅现在努力在做艺人,肯定是要忙一些……”连雪白安慰小由,小由自言自语地说,“这两年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完全不再有感情。”
不知该说什么。只说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何尝又是傻子?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我只是觉得米娅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女孩。”小由摸出一根烟,却发现墙壁上明确标注:NO smoking,于是讪讪把手抽出,又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压力,于是手挪到嘴边,来回地触摸嘴唇上方的胡须。
虽然极力克制,连雪白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表。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小由发现,于是两个人都很尴尬地道歉,小由说:“我只说几句话就走,连小姐,你是米娅的朋友,我也希望你会是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做朋友嘛?”
“当然。”连雪白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告诉我米娅每天都在做什么!”小由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很大,惊动了邻座的人,小由的情绪无法控制,已然没有办法在意他人的侧目。
“小由,你不要激动,你看,我和米娅虽然是好朋友,可是我们每天各自忙自己的工作,也只是喝茶的时间见一面……”
“你一定知道她在做什么,请告诉我。”
“小由,你冷静一点,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请原谅我的冲动,可是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只是感到我就要失去米娅,我不能失去她……她是我生命中的所有……”小由说着,脸上的肌肉有些颤抖,眼看就要掉下眼泪。
想想已经完全不再爱小由的米娅,连雪白心内升起一丝感慨,即使是多年基础加婚姻的捆绑,都无法让一个女人甘心,这真是一幕人间悲剧。
“我们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时光的,而我也是尽自己所能满足她,可是……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小由念念叨叨地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连雪白说,“金钱可以满足女人的很多梦想,可是它不可能给女人情感上的满足的,对吗?”
为了不再与小由观点上有任何冲突,连雪白违心地点了点头,如果米娅在场,面对这样的问题,她会回答道:“感情算什么狗屁?能吃还是能喝?凭什么扯出感情来让我白白跟你捱苦?”
同小由告别的时候,连雪白匆忙向约会地点赶去,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小由那张因为焦虑而扭曲的脸,几年前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沉默斯文,虽然没有钱,却有节制的尊严,如今不过三两年的时间,所有的节制都从他身上褪去,只留下一个烦躁地追问者。
爱情,爱情对于很多人来说重如生命,却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必要的负累。
可是,爱情不是她一辈子的梦想吗?
某时某地,遇到某个相爱的人,然后结婚,一直生活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事情吗?
终于还是迟到,未坐定,连雪白先道歉,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距离说好的约会时间已经过去20分钟,为什么每次相亲她总会迟到?
看到一个不错的男人。
连雪白眼前一亮,竟然是个不错的男人,38岁左右的样子,头发很短,戴眼镜,有一种儒雅的清秀,连雪白天生对这样的男人有好感,反倒更加对自己的迟到感到歉意。
“我姓翟。”眼镜男简单地说,“你先喝点水吧,不要着急。”
翟?连雪白记在心里,因着对他外形的好感,先在心里打了80分。
“工作很忙?”
连雪白说:“不是,路上遇到了一个朋友,有一些麻烦,安慰了几句。”
“你是个热心的人。”翟笑了,连雪白说:“热心不是好事,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是,现在肯为自己找麻烦的人真不多了。”
一直谈谈喝喝,一个小时竟然飞逝过去,连雪白相亲这么多,第一次没有感觉时间难过。
分手的时候,翟礼貌地送连雪白到门口,一直目送她上车离去。
连雪白心里很温暖,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谈吐不俗,外形也清爽,又难得是单身,真是不错的人选。
忍不住打电话给宋明。
“真的那么好?”宋明显然不信。
“真的,我很满意。”
“他呢?对你满意吗?”
“这就不知道了。”连雪白虽然有自信,却无法肯定地回答。
“三天。三天内给你打电话约你再见的话,就说明他喜欢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耐心等等吧。”
“如果三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就说明他不喜欢我?如果这三天恰好他有事呢?出差,或者生病?第四天打来呢?”
“相信我的话,你且等一等。”宋明匆忙挂掉电话,连雪白陷入一阵沉思。
在咖啡馆里遇到米娅,米娅一脸阴暗地呆坐着,一点不似她平常的得意。
“小由是不是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所有的朋友打电话,发神经了。我要离婚。”
“米娅,不要冲动,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好得不得了,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为什么不能满足于现状?”
“他感觉要是去你,可能是有些多虑。”
“他早晚要失去我,早和晚的问题。”
“小由还是很爱你的。”
“爱?我也爱他,可是有什么用?我们靠着我爱他,他爱我,生一群孩子,领救济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连雪白一点都不意外。
“女人只有10年,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给他,我不想30岁之后还要为生计发愁。我必须要快点为自己找到出路。说真的,之前无论怎样,总觉得他可怜,不忍心抛弃他,但是他现在是在逼我快点离开他——谁都不能成为我的绊脚石。”米娅恨恨地抽了口烟,浓烈的唇膏印在洁白的烟卷上,像一个明确的誓言。
晚上回到家里,连雪白第108次看手机。
他没有来电话。
信息也没有来。
她有点失落,想起宋明的话——三天没有音讯的话,大可理解为他不喜欢她。
才只有半天而已,连雪白安慰自己。
可是,他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分别后甚至没有问她是否到家。
他又不像是那么不懂礼貌的人。
还没有熟悉到彼此关怀的程度?也许也许。
先同他联系?
不要不要,太没有面子,好像自己急切地把心剖开展览给人看,这样的姿态连雪白万万不要。
放了一张西洋歌剧的CD,连雪白却无比渴望这时候谁会来一个电话。
其实她是很容易满足的人,翟先生她已经很满意,她没有在意他的收入,工作,家庭和身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举手投足间让她感觉很舒适的气质。
不急不躁,不徐不缓,不抱怨,不激进,不调侃,不乏味——总之,翟先生真是不错。
越是有了这样的肯定,连雪白更加对翟先生对她的看法在意起来。
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景。
对方是否满意她,不是她考虑的重点。
她感觉自己根本不可能遇到理想的人。
可是,翟先生出现了。
如果他一直不来电话怎么办?
心烦意乱。连雪白摸起电话,想给宋明打一个,却又感觉自己有些过于神经质,况且她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露骨的感情,打给谁?如此深的夜里,到底谁能够让她肆无忌惮的倾吐心事?
又把电话放下,一个人站在玻璃窗前发呆。
想起原来爱过的一个男人,唯一爱过的一个人,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他同别人结婚了,没有预告,没有前兆。突然就决定结婚,生硬地把他们的感情推倒万丈之外,不要了。
恢复破碎的心是一个艰巨的过程,自此连雪白发誓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嫁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年了。
也是不得已才选择相亲,前些年一直在努力寻找,同行绝对不考虑,认识陌生人的机会又是如此至少,相亲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手段,如果目标是结婚的话。
宋明不止一次笑她傻,他从不以为结婚有什么好,他是一个自由的人,希望周围的人也像他一样自由自在,连雪白实在是太紧张,太紧张。
焦虑,紧张,无措,拘谨——生生地把自己逼到大龄剩女的行列,这让连雪白多么恐惧。
虽然她也了解婚姻内有多少不堪和龌龊,可是,营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每天焦头烂额地去解决安全城堡里的小小危险,总比无根浮萍东飘西荡要喜剧得多,至少身边有个人,不至于午夜梦回哭泣自己一无所有。
再有几年,生上一男半女,日子也就真正地安慰下来了吧。
30岁以前,必须要嫁掉,时日已无多,翟先生,你会打电话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