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雪白到咖啡馆的时候,米娅伸出手来夸张地说:“头号新闻!”
“什么事?”连雪白坐稳,服务生已经把水果蜜茶端上,米娅说:“我简直不敢相信,太离奇,太离奇了。”
“到底什么事?你要出演女一号?——裘贞呢?”
“你猜裘贞怎样了?”
连雪白被米娅一连串的关子给搞晕,她从来不喜欢猜谜。
“裘贞去巴厘岛了。”米娅神秘地说,仍旧抑制不住那夸张的表情。
“不是说下周去越南?”
“临时变卦。”
“为什么?”
米娅欲言又止,连雪白说:“又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米娅笑笑,没说话。
连雪白有些恼火地说:“如果你们以后感觉我在场不方便说话,我可以消失。”
“就知道你会生气。”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事事瞒我?”
“不是瞒你,裘贞有她的顾虑。”
“有什么顾虑?可以跟你说,却不能对我说?”
“好吧,我告诉你好了,其实没什么啦,前段时间裘贞认识了一个桑先生。说起来这个桑先生很神秘,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龄,身份……总之,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裘贞很迷他的!”
连雪白说:“他们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桑先生非常神秘,很神奇,巴厘岛就是他的杰作。”
“裘贞也太孩子气,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他去旅行?”
米娅说:“这就是她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啊,怕你对她做人格批判,哈哈……”
连雪白有些不以为然。
米娅说:“对了,昨天见得那个导演,答应给我一部戏拍,只是只能做小角色。哎……”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没名气,没人肯给我机会。”米娅幽暗地抽着烟,“不红不黑最可怕,主要是我在变老。再下去几年,我彻底无望了,该退休养老了。”
“小由不是对你不错嘛?为什么非要出名?”
“不要提小由,他对我好有屁用,能给我买Gucci?能让我住花园洋房吗?”
“住花园洋房,有Gucci又怎么样?她们一样寂寞,有苦衷。”
“风光背后的落寞啊,总好过贫贱夫妻事事悲哀!买菜都要货比三家,我受够了,我美貌,有身材,有野心,凭什么我要捱苦?”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那种平凡恩爱夫妻呢……”连雪白由衷的叹了口气。
“连雪白,你有些太悲观了,其实你应该改变一下,你并不老,28岁而已,你还有事业,样子又不难看,如果你愿意,大把男人愿意为你效劳,何必非要执著于嫁人?嫁人真的好吗?我不是例子吗?我年轻的时候蠢傻,几句甜言蜜语就嫁给小由,他倒是对我不错,事事顺我心意,可是这一切让我厌烦透了。”
“我和你不一样。”连雪白说,“我没有野心,只想闲云野鹤,不必在社会上奔波,不必看人脸色,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平淡生活。”
“不会有人甘心过平淡生活的。”米娅很肯定地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人,除非生活判她死刑。”
“你太主观了。”
米娅说:“不信就走着瞧。”
这时候,连雪白的手机拼命响,是报社的,她皱起眉头烦躁地接起电话,那边说过气女星打电话来问版面的事情,结果得知自己不是封面,正在给总编辑打电话闹,要连雪白赶快回报社处理。
连雪白感觉头都大了,一杯茶没喝完要马上走,这样的生活她真的是再也受不了了。
跟一个男人约好九点钟在某卡拉OK见面,连雪白因为过气女星事件迟到,对方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眼镜男,眼镜男倒没有责怪连雪白,只是面露不悦。
在卡拉OK约会比较意外,习惯了餐馆相见的连雪白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既然眼镜男提出,她也不好拒绝。
订了一个小包,眼镜男还有vip卡,看起来这是一个资深唱客。
进到包厢,门关上,气氛有点尴尬,眼镜男在点歌台点了一首 WHEN THE RAIN FULL ON MY HEARD。
音乐声音响起,空气中凝聚的尴尬的陌生感也悄悄地消散掉,眼镜男陷入回忆中。
“第一次跟她来这里,也是这首歌。”
连雪白问道:“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眼镜男沉吟了一下,眼睛投向屏幕,画面切换,在他薄薄的镜片中反射着奇异光彩,连雪白立刻感觉不快。
“我们因为一首歌而相爱,却因为生活的琐事而分手……”眼镜男继续回忆着,“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了。恩,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来相亲?”
服务生敲门,礼貌地行礼,然后端上啤酒和爆米花。
眼镜男说:“你喝酒吗?”
连雪白本来想说不喝,不过既然心情不好,喝一杯也无妨。
眼镜男很高兴地说:“我喜欢豪迈的女人,最怕那种吃饭怕胖,喝酒怕醉的人。我以前的女朋友就是一个很豪放的人,曾经我们在月圆之夜喝过一打啤酒。”
“哦。”连雪白无精打采地端起酒,一饮而尽。
“说说你吧,都是在说我。”眼镜男刚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连雪白。
“我?没什么好说的。”连雪白酒杯一推,双手环抱而坐,目光呆滞。
“你在报社工作?”眼镜男说。
“是。”
“那你一定是个才女了。”
连雪白不以为然的撇了一下嘴。没回话。
“我以前的女朋友也很喜欢写作,记得以前我们去旅行,她写过很多日记,发表在网络上,很多人追捧的,她的文笔不错的,我很欣赏文采飞扬的女人。”
连雪白说:“你们分手多久了?”
“已经一年了。”眼镜男叹了口气,“我以为我永远走不出来了,不过生活总是要继续,你说呢?”
“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追回?”
“爱已经不存在了。”眼镜男说。
“既然爱不存在了,为什么要拼命抱住回忆不放?”
眼镜男语塞。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眼镜男讪笑一下,迅速地转换到另外一种表情,他说:“你喜欢什么歌?我点给你唱。”
“随便。我要去一下洗手间。”连雪白找了借口,拿起手袋匆忙离开。
幸好自己还没来得及脱下外衣。
在洗手间敞亮的大镜子前,连雪白沉默地望着自己,好久好久。
从去年开始,失心疯一样地连续相亲,至今都未有一点美好的结果,倒是把她变成识男专家,差不多寥寥几句话,她已经把对方看透,如此的局势,更让她心灰意冷,连自己当初想遇到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模糊记不清楚。
但是她并不绝望,并且打算将相亲进行到底,偌大一个世界,她不相信竟然遇不到一个可以结婚的人。
黯然地走出洗手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记住房间号,不过也好,她没兴趣继续听一个回忆狂倾诉下去了,不管他条件是多么好。
心里住着一个坚固的人,便如同打造起铜墙铁壁,上面挂上牌子:“生人勿近。”
她没兴趣拯救溺水的人,更没力气撬走他心里的人,于是,作罢。
才只有十点,这样的夜,连雪白还不想回家。
裘贞认识了奇怪的桑先生,在巴厘岛浪漫恋爱,米娅一定又穿梭某个上流酒会中,这样的不想回家的夜,她竟然想不到该约谁出来坐坐。
宋明?好像也只有宋明。
连雪白拨通了宋明的号码,好久都没有人接,正绝望,宋明的电话突然接通。
声音夸张的大,周围乱糟糟,宋明说:“喂?我在KTV,声音太吵,没有听到……”
“这么巧?我也在KTV。”连雪白很意外。
“不会吧?你在哪个KTV?”
通报名称后,连雪白大笑起来,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没用三分钟,宋明已经出现在大堂内,看到连雪白,一路地笑,笑到她面前。
“我的朋友费木生日。”宋明简单地说,“走,一起去。”
“不要。”连雪白连连摆手,“我不习惯那样热闹。”
“怕什么,反正你见惯陌生人。”宋明说完大笑,果然是老友,说话从不遮掩,连雪白也不会生他的气,就这样推推搡搡,被拖进了一个包厢。
门被推开,乌烟瘴气,雾气中隐隐约约看到有三五个人,连雪白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坐在角落中,宋明给她倒了酒,正跟她说这什么,门被推开,一个模样清秀的男人走了进来,似乎刚讲完电话,手里还拿着手机。
“费木,来,介绍你们认识,我的初恋女友——连雪白小姐。”宋明大大咧咧地说着,连雪白推了他一把,宋明笑着更正:“不是初恋女友,是暗恋的好友。”
“你好,连小姐,我是费木。”费木欠身一伸手,连雪白也把手伸了过去,她握到了一双冰冷的手,奇怪,那是一双丝毫没有温度的手,好像没有血肉,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一双手,连雪白感到自己有些过于敏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费木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的时候,头会微微扬一下,下巴和嘴唇的弧度非常好看。
正要编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借口,宋明抢先回答:“她刚好在这里相亲。”
连雪白脸红至脖子,恨不能拿绷带缠住宋明的嘴。
“连小姐条件那么好,要相亲?”费木有些讶异,却在轻描淡写中恭维了连雪白。
很是受用,连雪白顿时心情很好,她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剩女。”
“我倒是想向你求婚,只是你未必肯。”宋明似乎已经喝醉,满嘴胡言乱语,完全不似平时的他。
“如果自己的心里有解决不掉的障碍,结婚也没什么帮助。”费木笑着说,“一个人生活也很轻松的。”
连雪白因为这句话陷入沉默中。
她在周围人眼里,已经俨然一副“结婚狂”的德行,当前的费木更是将她理解为有心里顽疾的病人,哈,难道结婚真的那么难,为什么对于别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她这里变成一种激进的笑话和耻辱?
这一晚,她心情再也好不起来,虽然宋明一直在讲笑话。
回家之后,连雪白放好洗澡水,正准备去泡澡,电话响起。
凌晨一点整,谁会给她打来电话?
号码很陌生。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很陌生。
连雪白以为是某个曾经相亲过的男人,不好意思问对方是谁。
“睡了吗?”一句很温柔的话,却仍旧没有任何温度。
“准备睡。”连连雪白回答。
“嗯,突然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刚才我们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叹了口气?”
连雪白吓了一跳,“是你?”
“是我。”
竟然是费木。
连雪白并不记得自己给他留过电话,而且是在这样的深夜,接到费木的电话真的是很意外。
“我想,你应该更开心一些。”费木说,连雪白手握话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费木好像也并不需要连雪白的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早点休息吧,睡前喝杯牛奶,天气凉盖好被子。”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连雪白久久握住话筒没有回过神来。
费木?费木。
这样奇怪的一个男人。
适合结婚吗——自己都笑起来,现在真的是恨嫁成狂,任何一个男人经过她的身边,她都会考虑是否可嫁。太可笑了。
这天连雪白泡在浴缸中,不断地回想黑暗中那双没有温度的手和他那张年轻的,清秀的,毫无道理便让连雪白注意到得脸,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她感觉自己的双颊有些红,也许是洗澡水过热的缘故吧。
睡觉前,她破例去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喝下牛奶,盖上棉被,很快就入睡。
多久没有过的愉悦的,快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