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江橙朵到高一一班找张琳,只见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表情很倦怠。
还没等江橙朵开口,张琳便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我快要忍受不下去了,你说我们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学习学习一蹋糊涂,音乐音乐乱七八糟,我快要压抑死了,不行我打算改行了。”
“改行?你想做什么?”
“大不了我学美术,至少学美术不用面对那么讨厌的老师。”张琳赌气说。
“别傻了,美术不是那么简单的。音乐毕竟你有基础,不要轻易放弃啊。”
“我说说而已,哎,就是心里太烦躁了,这段时间我情绪特别低落,我们马上就要升高二了,这一年我们除了受华疯子的气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学到,时间就这么耽误下去,我们难道坐以待毙不成?”张琳气急败坏地苦着脸,江橙朵安慰她说:“好了好了,别那么悲观,咱们自己多加班加点练练……”
“没用,你都没有看到,华疯子整天给李明明和林培开小灶,你没看现在下午都不见华疯子了吗?你知道他干吗去了吗?”
“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就够后知后觉了,你比我还后知后觉!你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华疯子天天个六班和四班排练节目呢!我也是听马真说的,她也生气得很,我们也去请过华疯子,他根本不理我们,把我气死了。”张琳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真的吗?你是说华疯子单独给四班和六班做辅导?”
“千真万确!林培没有跟你提过吧?这只老狐狸,心眼实在太多了,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江橙朵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琳忍不住说:“江橙朵,你真的当林培是要好的朋友吗?”
“还好了。”江橙朵说,“谈不上什么要好不要好,大家都是同学,来往比别人密切一点。”
“你趁早里这只狐狸远点,免得她害你。”
江橙朵笑了起来,张琳煞有介事的表情让江橙朵感到有趣,“不至于吧?她害我什么?”
“我都不想告诉你,你知道林培在后面搞了多少事吗?”
“……”江橙朵觉得心里一凉,有不好的预感。
“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去广播站考试的事,就是林培揭发的。”
“不会吧?”江橙朵大吃一惊。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可是这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找华疯子问清楚。其实那天华疯子并不知道你参加考试了,我们当时都在练声,林培故意跟华疯子说你也去考试了,华疯子说:我怎么不知道。林培马上说:华老师,您都不知道呀?江橙朵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她怎么连考试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您说呢。”张琳说,“当时我们都在场,马真,我,李明明,冯兰,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俩不是要好的朋友吗?”
江橙朵被听到的这件事瞬间打落在地。
“我真的不想跟你说这些,可是,江橙朵,有些事你该知道。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她是好人。”张琳越说越生气,“包括你第一次播音的那天,本来那天没有要开会的,华疯子也不知道那天你要播音,林培故意大声地讨论这件事,说江橙朵这人太大胆了,连华老师的话也不听,一直在说,我们都没有接话,她却在那里不住地说,那语气,好像你是她八百年前的仇人一样,后来华疯子的火被她勾起来了,要派人把你叫回来,林培又说,江橙朵犯了错误还要找人去请她呀!华疯子一听这话,暴跳如雷,马上宣布去东楼阶梯教室开会,其实就是为你整理你。”
江橙朵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还记得你跟华疯子闹翻了之后我们去劝你吗?当时林培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又不愿意让你看出来她在里面作怪,所以才假惺惺地跟我一起来劝你,我当时都差一点儿跟她吵起来,她并不希望你跟华疯子和好,她巴不得我们都跟华疯子闹翻,最后就剩她自己一个人学音乐呢,这个小人!”
“张琳,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
“都是真的吗?不是因为生气而信口说的?”
“江橙朵,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可以拿到林培那里去证明。你竟然不相信我,我很失望!”张琳生气了,江橙朵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张琳,我只是再肯定一下自己所听到的。”
“江橙朵!她说你难听的话多着呢,你知道吗?只要你不在,林培就在后面说你的坏话,最早的时候,她说你走路的样子很难看,低着头,本来个子就矮,再低着头,简直象一只找食的老母鸡……还说你皮肤不白,说你看上去象是一块没开垦的荒土……更难听的,她说,就你这样的,还每天做白日梦,说你暗恋她们班的程小朗!!……”
后来张琳说了些什么,江橙朵一句都听不到了,她好像是被抓到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中,周围都是些残破凋零的垂丝,她一个人被困中央,象只无可奈何的章鱼,纵有千万只足,她也只能无奈地在空中挣扎,她被绑在了网中,她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敢相信是真的。脱离了她熟悉的大海,她便成为一只白痴,对于那些听不懂看不懂的周围,她真的无能为力。
“江橙朵,这些话我终于说出来了。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每次看到林培在你身边装模作样我就感到恶心,但是我不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是不是会相信我,今天我说出来了,一吐为快,不管你会不会相信我,我心里感到安宁了。”张琳仍旧是快人快语噼里啪啦的语速说着,眼睛的余光看到江橙朵一张逐渐变得黯然的脸,她知道自己的话对江橙朵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但是她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橙朵!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我了啊?”林培一边跑着一边喊。
江橙朵本来不想停下来,看到林培一直在后面追赶,不得不停了下来,烈日下回头看她,眼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容,林培有点心虚又娇嗔地说:“橙朵,你到底怎么了吗?你怎么不理我了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江橙朵看着林培那无辜的表情,心里升腾起一阵悲哀,她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张琳的话,那些让她感觉恐惧的话,她在心底深处不愿意相信的那些话,可是,无可否认,这些话一定是林培说的,她找不出张琳捏造这些可怕的话的可能,尤其是关于程小朗的事,这是她最深藏的一个秘密,除了林培,她不觉得有谁可能会对此有丝毫的怀疑。
“橙朵,你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眼神好凌厉呢!”林培虽然嘴上说着,脸上还是挂着笑意。
“林培,我们算朋友吗?”
“当然了,看你说的,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这谁都知道的呀!”
江橙朵点了点头,冷冷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你说什么呢。”林培拍了江橙朵的肩膀一下,由于用力过猛,江橙朵后退了几步,林培慌忙拉住了她,谄笑道:“啊呀,都怪我,你疼不疼?”
江橙朵把林培的手甩开,严肃地问:“为什么出卖我?”
林培被江橙朵的这句话给震住,随即她的脸上展露出狡猾的微笑,她说:“我不明白。”
“为什么跟华老师说我参加播音考试的事?为什么四处宣扬我走路的姿势?为什么把我跟程小朗扯在一起?”
林培这次终于不再微笑,她明显被江橙朵的这些话给吓到,她默默地看了看江橙朵,江橙朵看到林培的表情,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也终告破灭,她再一次转身走开,心里下了一片雪。
林培没有追上来,江橙朵倒有些意外,不过,这样的结局也在情理之中。
连续几天,都没有再见到林培和张琳,这件事给江橙朵带来的撞击被时间稍微抚平了一些,她现在是全力以赴跟何洋一起准备节目。因为离正式比赛演出还有几天的时间,所以华疯子宣布下午的音乐课暂停,大家可以全力以赴去准备班级节目,毕竟这是一次全校瞩目的文艺汇演,也是高一新生们一次展览班级风貌的好机会,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几个文娱委员们也都在暗中地较劲,大家都想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
江橙朵对于大家趋之若骛的荣誉,赞美没什么兴趣,她如此认真的排练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不想辜负班主任对她的期望,二是希望用忙碌的排练来减轻心灵上的重创,来自友情的赤裸裸的,肮脏的背叛真相。
对于林培,虽然是诸多的怨恨,可是平息下来后,却也觉得没那么恨她,江橙朵对林培的感情非常奇怪,她并不多么看重她们的友谊,只是林培对于她来说,更象是一个符号,一个神秘的,难以言说的符号,这种神奇的符号将她们联系在一起,有她在,她仿佛就能够安心地享受来自那个神秘符号所散发出来的神奇契合,一旦失去她,这种契合便如同远走的电波一样波纹闪动地消失,习惯了闹哄哄的她,一旦选择性归于平静,那种强烈的不适遍布全身,江橙朵对这种感觉很不解。
说到底,林培与程小朗有一定的关联,虽然她讽刺江橙朵暗恋程小朗是做白日梦,但是她仍旧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江橙朵一些她想知道的讯息,林培的个性中的狡猾是令人讨厌,但是也是这种狡猾,能够让江橙朵愉悦地得知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一旦失去了这种联络,她想知道关于程小朗的任何事,都变得遥不可及,于是原本对程小朗无望的感情更加变得无法触及,那真是太可怕了。
也许是因为CD事件,何洋对江橙朵变得非常客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切行动完全听从江橙朵的指挥,这样的尊重倒让江橙朵觉得不适应,有好几次,当她跟何洋因为节目的事情观点不一致的时候,何洋都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意见掐灭,而双手高举捧江橙朵的旗帜,完全地不做任何坚持。
有一次,江橙朵有点忍不住了,说:“何洋,你不要这样,你已经完全没有原则了。”
何洋挠挠头说:“怎么会,我觉得你说的对。”
“我也觉得我说的对,但是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是我说的对,何洋,你现在变了,你的改变让我很不适应。”江橙朵说。
“我没有变,我还是我,是你太敏感了。”何洋笑嘻嘻地说,“总之,我们都是为班级着想,文艺方面你绝对比我懂得多,你喜欢张学友嘛,哈哈哈……”
江橙朵瞪了何洋一眼,何洋即刻收住笑意。
班主任来班里关怀节目的进展,发现同学们的积极性真的被江橙朵和何洋调动起来了,他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不断地点头,原来就和蔼的脸上更加洋溢着善良和宽容。
看到班主任的笑容,江橙朵心里暖暖的,更加坚定了要把节目搞好的决心。
节目都定得差不多了,除了江橙朵的独唱和班级大合唱外,每个组都报了两个节目,这些节目经过何洋严格的筛选,最后定下来代表班级比赛的有五六个节目,有一个吉它弹唱,一个老歌联唱,一个诗朗诵,一个舞蹈,最后何洋干脆亲自上阵,跟一个男生搭档,来了段自编的相声。
不知道何洋原来如此有才,上来三言两语就把底下的同学们逗得哈哈大笑,使劲鼓掌,把手都拍红了。
终于迎来了校方验收各班节目的时间,这天大家都装扮整齐,就等风光上场,经过这几周的排练,高一二班的同学们对于班级必胜的信心显得十分充足,班主任也给大家打不少气,还经常特别表扬江橙朵和何洋这段时间的辛苦。
上场之前,江橙朵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这次验收节目的评委中竟然有华疯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江橙朵感觉华疯子也许会在这次验收节目中故意为难自己。不过,还好评委会的成员很多,希望华疯子不要因为不喜欢她而为难她的班级吧。
江橙朵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几乎是强打精神,硬着头皮才拉着班级的队伍走上去的。
先是班级合唱曲目的验收,面对坐成一排的几个严肃的评委,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江橙朵微笑地跟每个同学交换了一下目光,其实她心里最是慌乱,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演唱开始了:“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刚唱了开头的几句,华疯子突然喝了一声:“停!”
江橙朵吓了一跳,声音几乎颤抖着停止了,台下的评委也有点以为,纷纷看着华疯子。
华疯子保持一贯的风采,跳起来说:“不是说先验收合唱曲目吗?怎么先是你的独唱?”
江橙朵正紧张,何洋站出来说:“华老师您好,这首英雄赞歌就是我们班的合唱曲目。”
“笑话,你懂不懂音乐?这是一首不折不扣的独唱曲目!我们现在要验收的是合唱。”
何洋不卑不亢地说:“华老师,您别着急,我可能是不大懂音乐,不过我觉得关于独唱和合唱的问题,是可以变通的,比如说,象那种传统的合唱曲目,比如说黄河颂吧,如果今天我单独拿出来唱,就算是我的独唱曲目,您不能非说这是合唱曲目而不允许我一个人唱吧?同理,您说的没错,这是一首独唱曲目,但是现在是由江橙朵带领我们全班一起来唱,这不就变成合唱曲目了吗?”
何洋的几句话把华疯子说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几个评委都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高一二班班长何洋,何洋继续说:“各位评委老师,我们高一二班绝不是以技巧占领优势的班级,众所周知,我们班的平均成绩是全年级最好的,也就是说,我们班是以高分为优势的班集体,但是对于我们不擅长的文艺,我们仍旧有极高的热情去对待,尤其是校庆晚会这么重要的演出,我们每一个同学都以无限的热忱来迎接这次排练,我们想开创一种新鲜的表演方式,而不是六个班同一风貌,希望学校领导能够支持我们。谢谢。”
全班同学都为何洋的话鼓起掌来,大家热情洋溢,士气大增,满面春风,评委会的一个领导说:“何洋,没想到你口才那么好,没记错的话,中考时候你的数学成绩是全校第一名吧?”
何洋毫不谦虚地说:“是的,是我。”
在以高分为衡量一个学生价值标准的这所高中,成绩简直就是一切,何洋因为曾经拿过数字第一名的好成绩,而压倒性地得到了几乎所有评委的好感,华疯子一看形式不利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笔扔到着子上,双手抱住胳膊,斜睨着眼睛,注视着这场挑衅。
江橙朵再次开始领唱,虽然她心里有些不安和紧张,可是有了全班同学做后盾,又有何洋刚才那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讲,江橙朵受到了不小的鼓舞,她双眼注视着前方,假装一切评委都不在,用饱含深情的歌声带领起这首激动人心的《英雄赞歌》。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为和平……
后面的同学的声音从后面铿锵传来: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高一二班的演出圆满成功,一出阶梯教室的门口,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只有江橙朵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远处看到高一六班正在林培的带领下紧张地进行最后排练,江橙朵稍作停留,听到他们在唱黄河颂。
本来想注意一下人群中那个让自己砰然心跳的身影,但是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