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第三天,终于有机会跟柳今一起去游泳,当年在波士顿的时代,我们经常一起去游泳,柳今的速度非常快,跟他一起游泳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终于还是没有把封露美的事情告诉他,封露美对我而言更像一个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秘密,虽然我对她有些抵触,但是不能否认,她的与众不同非常吸引我,甚至在沉默的时候,我还仍旧会想起她的变幻莫测的表情和她的那些过于晦涩的观点。我想,封露美也许有过不太愉快的童年,通常童年有阴影的人,在长大后会变得与常人不同,当个性可以得到尽量施展的时候,这些人往往变成异端。
“姑妈昨天还打电话希望你能去她那里吃晚餐。”柳今擦掉了脸上的水珠,热情地对我说。
“我很喜欢你的姑妈,不过她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习惯就好,大部分人都是流星,虽然聚会常在,但是熟悉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很多人是慕名而来,但是很快就消失掉。有时侯我相信连她都不太认识一些聚会中的人。”
“你的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柳今叹了口气说,“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忙碌的蚂蚁,但是不知道我的巢穴在哪里,每天就是搬着一块食物盲目地爬呀爬呀,爬累了就就近休息一下,日复一日。”
我想说生意并不是柳今的兴趣,又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妥,于是我感同身受得笑了笑。
“我的爸爸白手起家,当年是从做推销员做起来的,慢慢地,开始发展他的事业,当他终于做出了一些成就的时候,就把接力棒给了我。而我,又开始循环他的路线,虽然我的起点比他高多了,但是我仍旧要每天每天把自己埋在繁琐的事务中,直到将来我倒霉的儿子出世,我再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也许那时候,我就解脱了。”
我哈哈大笑:“那么说,为了你早日解脱,你还是尽快地娶妻生子吧。”
“我也希望。老天啊,尽快让我遇到我的妻子吧。”
我们俩从水中走了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这片沙滩非常不错,我们分别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突然又想起封露美的话。其实我也觉得赤身裸体在沙滩上晒太阳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柳今说:“你说,当年我要是跟罗丝去了德国,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说:“那么你现在很可能是一个人人尊重的外交官,身边是你一丝不苟的外交官太太罗丝,你们可能还会生三两个孩子,他们都是金发碧眼,很可爱。你们会在假期里在世界各国度假,不用去考虑财务的问题。”
“听上去似乎不错。”
“你后悔了?”
“有点。不过,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旧会回香港,会接过我爸爸手里的棒。”
柳今一直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我们身上都有这样一些相同的气质,才让性格不同的我们成为好朋友。
“你也应该拍拖了,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
我耸了耸肩,遗憾地说:“我总不肯迁就别人,别人也不愿意迁就我。所以干脆一个人自由自在了。”
“我姑妈认识很多不错的女孩,让她给你介绍一下,你看怎么样?”
“不好。两地相隔,太不方便,要见一面还要飞来飞去。我可不愿意做爱娃。”
“如果肯为一个女人飞来飞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能为别人付出,心甘情愿地付出,这件事真的不容易遇到。”
我很肯定地说:“我这样自私的人,一定不会情愿为了爱情或者什么原因,去迁就别人的。”
“别说得那么肯定,未来怎么样,是很难说的。”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我见到一个女人,长发细眼,巧克力色的皮肤,典型的香港女人,而且是家庭背景良好的那种,她似乎对柳今非常地欣赏,但是看柳今对她的态度,可能仅仅是一般的朋友。她走的时候柳今把她送到门口,谈了大概十分钟,才回来,看到我猜测的笑,他简单地说了一句:“是姑妈的聚会里的一个女孩,好像叫MAY。”
“看来她很喜欢你,感觉不错的话发展一下。”
“不适合我。也许适合你。”
第四天的下午,柳一蓉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她家里吃饭,我看到她非常诚恳地邀请,不好意思推脱,于是愉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我买了点小礼物带了过去,柳一蓉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招呼我们进屋,并拿出甜点招呼我们。
“今晚就几个熟悉的朋友一起吃饭,Kevin你不要觉得拘束。”
“怎么会。”我不好意思地说。
“这几天天气不错,你们没有去骑马吗?”
“Kevin胆子小,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约他去骑马,他都找借口推掉。”
柳一蓉笑着看了看我,我点点头说:“我对动物有天生的恐惧。”
“其实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不必害怕。尤其是马。”
“姑妈是马术高手,还在国外参加过比赛呢。”柳今说。
我有点羡慕,从小我就对动物有恐惧感,哪怕是小狗小猫小兔子,总觉得它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冷漠,尤其是当它们发怒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直视它们的眼睛,你便仿佛可以看到它们不比任何一种体积大的动物弱小,不光是动物,有的女人在疯狂的时候,亦令人恐惧,我想起了梨湘。
柳一蓉带我去参观她的桌球室,在桌球室里,我看到了正在俯身瞄准球的封露美。她戴了一个彩色的短短的假发,化了一个浓郁的彩妆,脸上的表情非常冷淡,跟之前见的她完全不一样。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柳一蓉说,“这是我们沙龙里最漂亮的莎乐美,跟她一起打球的叫阿球,他可是桌球高手。”
“听名字就知道了。”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封露美冲我礼貌地笑了笑,专心地开始打球,看她进球的姿态比较专业,不过真正进洞的球并不多,没多久,这一局,她就输给了阿球,阿球满怀得意地笑着,封露美则一脸阴沉,显然,她在输球这件事上并不洒脱,而且耿耿于怀。
柳今对桌球也是很有兴趣,于是约我一起打,封露美似乎根本不认识我的样子,把球杆交给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喝着瓶装的饮料。
开球顺利,我轻松地打败了柳今,可能在所有的项目中,只有桌球这一项,我会比较有把握。不久,开饭了,柳一蓉招呼我们去吃饭,于是我,柳今,封露美,阿球以及另外一个没有记住名字的男人,饭菜非常丰盛,柳今赞不绝口,其间,封露美几次找话题跟柳今谈话,而完全将我冷落到一边,我有点失落。
后来我听到柳今说:“其实,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也是非常精彩的。当然,阿加莎的智慧无可取代。”
我竟然走了神,看他们聊天聊地聊到了推理小说,封露美说:“读任何一部推理小说都是读者心甘情愿选择被作者戏弄的过程。”
“读者很喜欢跟作者挑战智慧,虽然明知道会输给对方,因为布下战局的始终是作者。”柳今面露温和的笑。
阿球摇了摇头说:“哎,我呢,不喜欢看书,只喜欢看电影,希区柯克最棒,最会制造恐怖的气氛。”
“那怎么能一样呢?电影,电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元素去制造紧张的气氛,音乐了,灯光拉,演员们造作的表演了,还有那些人造的血,杀手的装扮……文字才是最朴素而且最伟大的,而且也是最能够深入人心的,任何高明的导演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小说家,想想,去掉那些华丽的设备和手段,他们能剩下什么?”封露美不屑一顾地打断了阿球,阿球似乎也习惯于被封露美这样抢白,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似乎封露美还在为输球的事情赌气。
“电影,你不懂的。”阿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电影和电视都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所以现在的人越来越笨了。”封露美说,“人们的想象力都被这些电影人和电视人给毁坏了。”
柳一蓉笑笑说:“当年我的理想也是做一名推理小说家的,不过我始终没有那么高的智慧,绕呀绕呀就把自己给绕糊涂了。真佩服阿加莎,一辈子写了那么多的推理小说,如果我能够写出一部精彩的象她那样的小说,我就满足了。”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不露声色的凶手,布置出完美的谋杀计划,”封露美说,“任何高智慧的推理家都无法找出来任何线索侦破的那种神秘凶手。”
“看来今晚我们这桌上的人都有危险。”柳一蓉很配合地说,“如果莎乐美是凶手的话,你们猜她会把谁干掉?”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顿时被我们的话题搞地很神秘。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她自己。这样,谁都不会找到凶手了。”
周刊的编辑洛小灰发疯一样地给我发邮件催稿,在临走之前,我曾经答应尽早把稿子传给她,谁知道就这么懵懂地过了四天,我却始终没拿出什么象样的稿子给她。
洛小灰其中的一封邮件中说:“亲爱的Kevin,如果你不是在香港有了艳遇的话,请你赶快把本周的专栏发给我,又或者说,如果你有了艳遇的话,麻烦你在艳遇的甜蜜之外,抽点时间发稿子给我!”
我当晚打开电脑,决定赶快把专栏文章写出来发给她,被一个小姑娘这样地揶揄,我备觉不好意思。
打开熟悉的WORD,我失去了天马行空的力量。我该写点什么呢?香港的美食?俄罗斯姑娘的爱情?柳今遗憾的爱情?还是柳一蓉的沙龙?在人群中享受孤独的大毛?还是不可思议的封露美?
我的脑子乱糟糟地,无法下笔,沉默了半个小时,我决定写写香港的田野。
可是,要写到香港的田野,必定要牵扯到要命的封露美,我是极不情愿让我的文章中出现封露美的身影的,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属于我的一个秘密,更不是因为她对我的所谓专栏了如指掌,究竟为什么我会在潜意识里逃避她,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我写了几年的专栏,第一次把我的脑筋给伤透了。
最后我决定在网上搜索一些娱乐新闻,写写明星花边算是敷衍了事。
柳今过来了,看到我在电脑前,问:“你在工作吗?”
“没有。”我还是放弃了花边新闻的念头,把电脑合上,“进来吧。”
“没有影响你吧?”
“没有。柳今,我打算明天去定回北京的飞机票。”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太忙,没有招呼好你?”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下周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所以,我要提前几天回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已经来香港四天了。如果你那么急着回去的话,明天我请假,一定陪你好好地玩玩。”
我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别把我当那种对什么都有兴趣的观光客。这几天一直很有趣,很充实。如果可能的话,短期内我也许还会再来的。当然了,如果你有假期,也可以去找我。”
柳今皱着眉说:“这几年我都没有给自己好好地放过一个假。突然觉得好疲惫。”
“把工作安排一下,经常给自己点假期,可以缓冲一下工作的压力。”
“对了。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看,我的编辑,那个八卦周刊的八卦编辑,写了好多封信催我的专栏稿,我来的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玩,根本忘记了还有可怕的专栏任务在身。”我急忙地找了一个借口,把邮件给柳今看。
柳今看了信,笑着说:“这女孩子蛮有意思的。”
“平时很少见面的,只有在专栏催稿的时候才会出现。”
柳今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又似乎欲言又止,我说:“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柳今说:“今天下午,封露美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什么?”我几乎跳起来,心脏立刻经受了一番震荡和摧毁般地激动,“她?她跟你说?我爱上她?”
“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柳今笑了起来,“她经常喜欢疯言疯语的,你习惯一些就好了。”
我并不知道封露美什么时候跟柳今讲出了这么疯狂的话,亦不知道她跟柳今说了多少关于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我像是一个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被人一眼识破的小偷一样窘迫和尴尬,同时我又心存怀疑,整个一个下午和晚上,我跟柳今寸步未离,除了有限的去洗手间的时间,封露美是在什么时候对柳今谈到我,又定义我爱上了她呢?我觉得自己象是被羞辱了一般,一个晚上,她对我的那种冷淡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她是这样故作姿态地标明我不过是一个爱上她的可怜虫?我有点恼火,好像惟有愤怒地否定掉这件事,才能为我丢失的颜面做一点点补偿。
柳今看我的样子,不住地安慰我,但是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窥私的笑,面对这种笑,我更加尴尬,但是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够风度,于是自嘲地笑笑说:“可能她有点误会了吧。”
“她是不会有误会的,封露美喜欢身边一切男人都爱上她,这没有什么稀奇。”
“包括你吗?”
“当然不,这也是我一直躲着她的原因。如果你知道她跟我姑妈的关系,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躲着她了。”
“她跟你姑妈是好朋友吧?”
柳今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却感到了好奇,不想再掩饰对她的好奇,索性全面坦白地说:“跟我说说她吧,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女人很危险,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危险?”
“是的,很危险。她跟我姑妈,是情敌关系。”
我再一次几乎跳起来,不敢相信柳今的话,“我没听错吧?她们是情敌?”
“不敢相信吧?可能没有人能相信,我姑妈对她实在是很偏袒。很多人以为她们是好朋友,事实上,我姑妈一直当她做任性的小朋友,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我姑妈可以无条件地包容她。有时侯我也无法理解。”
“你把我说糊涂了。”
“我姑妈曾经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在她22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爱上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当时家族都不同意她的这个选择,但是我姑妈很勇敢地跟那个男人私奔了,好像是去了新西兰。也为此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不过,那个男人对她并不好,他们俩都失去了经济来源后,那个画家经常酗酒,我姑妈为了贴补家用外出打工,没过多久,画家就失踪了,那段时间,姑妈身体又出了一些状况,加上婚姻的失败,大病了一场,但是她很倔强,坚持没有向家里求助,回到香港之后,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来过。后来她就到了交响乐团,慢慢地好了起来,不过她跟那个画家并没有接触婚约,所以两个人实际上还是存在婚姻关系的,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画家还为了离婚的事情勒索过我姑妈,最后他们终于离婚了,不过这次婚姻对我姑妈的打击非常大,那段时间,她几乎在精神和身体上一起垮掉了,再后来,她认识了交响乐团的一个男人,他对我姑妈非常照顾,非常好,算是她患难时候的一个精神支柱吧,没多久,她就跟这个人结婚了。再再后来,封露美出现了。”
“她介入了你姑妈后来的婚姻?”
“准确地说是横刀夺爱。”柳今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疯狂的。她爱上一个人,一定会得到他,她不会关心他是否有婚姻,甚至不管他的国籍,性格,她就是那样横行霸道的。”
“你姑妈就接受了吗?”
“这是刚开始。她喜欢上那个男人,然后宣布她要跟他在一起,并明目张胆地约我姑妈见面谈这件事。我姑妈之前因为接受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并没有第一次那样崩溃,她很平静,平静地让人有点害怕。”
“后来呢?”
“后来,我姑妈很快地跟乐团的这个人离了婚,而取得了胜利的封露美却一脚把他踢掉了。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而游戏的乐趣仅仅在于过程,一旦有了明确的结局,她就不再有兴趣。”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封露美真的是一个魔鬼。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这个故事的结尾就是,我姑妈跟封露美成为了好朋友,而那个倒霉的男人落魄街头。”
我突然想起了路口吹口琴的大毛,我大胆地假设地问:“他是不是叫大毛?”
“你怎么知道?”柳今吃惊的表情证明了我猜测的准确性。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了大毛的无助的眼神和封露美对他鄙视的神情,看来,我真的要重新定义封露美了。
“我那天在街角遇到过他,我以为他是乞丐。”
“据说他后来真的很狼狈,他曾经试图跟我姑妈求和,但是我姑妈坚决地拒绝了,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好,经常跟朋友们聚会,也经常去国外旅行,我想,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她已经完全解脱了,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大毛……他为什么后来会那么惨?”
“宿命的安排吧。他跟我姑妈离婚后,也因为不方面再见面而离开了交响乐团,他好像是中了魔一样,每天缠着封露美,尤其是被封露美抛弃之后,他的意志消沉到了极点,当时有朋友给他介绍工作的,他也都推辞掉了,很多人都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放弃了自己的婚姻,结果得到这样的结局,可能真的无法接受吧。再后来,他就衣服也不再换洗,每天在一些热闹的街道上吹口琴……”
“一个男人,会为了感情变成这样?”我仍旧有点无法相信,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令我非常难过。
“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感情,是他当年太迷恋,才会导致后来的悲剧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浮现的仍旧是大毛的眼神,他的话,以及他的音乐。
“其实封露美干的疯狂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她是个怪人,在她的观念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她喜欢自由,她的这种喜好经常会建立在伤害别人的痛苦上。所以,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聪明的话,离她远一点。”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姑妈为什么能够接受她?”
“我姑妈也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欣赏封露美的个性,也许她在封露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反叛的影子,但是封露美的勇敢又是她所不具备的,她始终认为她婚姻的失败,跟封露美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即使不是封露美,这段婚姻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我很喜欢你姑妈的个性。”我由衷地说。柳今说:“我也很欣赏她。虽然她很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但是我还是经常会去看她的。我觉得,年轻的时候为感情犯的任何错误,都可以原谅。”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入眠,除了那没完成的专栏,还有关于封露美的这些不可思议的故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旋转,我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虽然这次香港之行收获颇丰,但是它仍旧是一次危险之旅,我知道自己真的有很大程度被封露美吸引,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我无法接受她的观念,也无法配合她去游戏人生,我想柳今的劝告是对的,对于危险的人物,真的应该保持远离。
回北京的那天,我一个人离开,为了不影响柳今的工作,我故意将错误的航班时间告诉了他。
当然,在上飞机之前,我给他打了电话,他一个劲埋怨我,说应该送我的,我笑笑说以后再补上,我关了电话,经过了安检,上了飞机,一路无话飞回了北京。
本来我是打算顺路再去看看可怜的大毛,却在就要达到遇到他的那个路口处毅然地改变了方向。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刚一到家,我的母亲便拉着我的胳膊说:“最近梨湘天天来看你,你去香港的事没有告诉她吗?”
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我看她非常着急地要见你。会不会有什么事找你?”
“她能有什么事?”我把话题转移开,“文汀这周末回家吗?”
“她说学校有活动,这周不回家了。”母亲还是忧虑,忍不住说,“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行了,妈,知道了。”
“恩,对了,这次去看的那个香港的同学,他怎么样?”
“挺好的,帮家里搞生意,非常忙。”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打开,结果发现一大堆信息,原来都是周刊编辑洛小灰发的,我想,这次我躲不掉了。
我致电给她,用一万分愧疚的心情,“洛大编辑。我,Kevin。”
“哇。Kevin大人?你终于出现了?我以为你被外星人挟持了呢!”洛小灰的声音惊天动地,看来她已经对我忍无可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刚从香港回来。”
“我们明天就要发版了,你是不是打算给你的专栏开天窗啊?”
我极其窘迫地说:“当然不是,我今天熬夜也会写出来给你的。”
“今晚来不及了。你必须要在下班之前给我,现在是2点钟,我们五点半下班,你有三个小时时间酝酿,OK?不管怎么样,拿出你遨游世界的洒脱来吧。”
“我现在洒脱不起来了。”
“怎么?你在香港掉魂了?还是恋爱了?”
“都没有。这几天我脑子特别乱,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可以写飞机上的美丽的空姐的鞋子,也可以写香港名满全球的美食,可以写你的一班古怪离奇的朋友,甚至可以写写香港的泥土芬芳,实在不行,你就写写香港的夜景,购物街……总之,只要写出来就OK了!”
“……好吧。我马上写。”
“就这么说定了,周末请我吃饭,加看电影加送大朵鲜花以及巧克力赎罪。就这样,我等你稿子,我会每小时催你一次的,你不要关掉电话啊!”
挂了电话,我的脑子“轰”一下就大了,昨天晚上的失眠加上一路的颠簸,我多么想抱着枕头睡个美丽的觉啊,可是,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我不能允许自己犯不该犯的错误。我迅速地冲了个澡,泡了杯热茶,打算决战紫禁城了。
刚写了不到一行字,门铃响了。梨湘小姐驾到。
我的脑子再次“轰”的一下,母亲略带着责备的表情跟我说:“说了让你回来打个电话的。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不打电话,她就来看你了。”
我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态,还没等梨湘开口便一口气地说:“梨湘小姐我今天必须要在五点之前完成一个重要的稿子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招呼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妈聊会天或者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总之千万不要打搅我。OK?”
“喂,周文暻,你也太不象话了吧?”梨湘看来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在她看来,我上面说的那套话,完全是为了躲开她而敷衍她的谎言。
“我说的是真的,我今天必须把这个稿子赶完,等我稿子写完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鬼才相信你的话。”梨湘愤怒地说,“你上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突然玩失踪了。你说,你究竟想干吗?”
天啊,我真的不想吵架,我耐下心来劝道:“我去香港是临时有事,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我现在真的是有重要的稿子写,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六点之后再来找我,我一定会把前面后面地事跟你解释清楚的,怎么样?”
梨湘撇了撇嘴说:“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我既然抓住你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这样的吧,你写吧,我在旁边坐着看你写。”
“那怎么可能?你坐在旁边,我能写出什么来?”
“我不会影响你的,你当我是空气好了。”
我有点生气了,板起脸来对梨湘说:“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现在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梨湘,我想提醒你,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你没有资格管我的行踪。”
“普通朋友?我看你根本就是喜欢男人!”
我点了点头说:“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喜欢男人,你满意了吧?而且我这次去香港,也是去看望一个男人,你现在都明白了吗?”
“你!无耻!”梨湘伸手想给我一巴掌,被我一把抓住,生活并不是戏剧,我不允许梨湘象在排练话剧一样地冲动。
梨湘显然并不甘心,她气冲冲地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秘密的!”
“随便吧。”我烦不胜烦地吼了起来,母亲以为我们发生了争执,跑过来敲门,梨湘借机红着眼睛跑掉了。
我气馁地把电脑合行,躺在了床上。好吧,不就是一篇专栏吗?不就是千把字吗?我怎么会被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搞到如此狼狈不堪?这一刻,我决定把对女人愤怒和反感都写在我的专栏里,是的,有的女人是天使,有的女人就是魔鬼,多么好的题材,可惜的是,我生命里遇到的女人几乎都是魔鬼,那些天使一样的女人都在哪里埋伏着呢?是不是都陪着那些坏男人们消磨青春呢?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写出了一篇愤世嫉俗的文章,一气呵成,迅速地发给了洛小灰。
虽然终于把这棘手的专栏写完了,但是我并没有感到精神上的放松,反而因为摆脱掉了枷锁,而精神萎靡地发起呆来。
洛小灰不愧是效率高的资深编辑,不到十分钟,她的电话便来了。
“Kevin大人,你是不是真的被女人给甩了?怎么这么恨恨的骂起女人来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
“行,等明天报纸一发出来,你等着你的女粉丝们骂你吧。哈哈,周末的事可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一定的。”我说,“现在,我可以睡一会了吗?”
“当然当然,你梦蝴蝶梦美女去吧,我不打搅你了,记住把电话关掉,把电话线拔掉。嘿嘿。”
我万分疲惫懈怠地按照洛小灰的话关掉了电话,拔了电话线,跟我的母亲交代了几件事,第一,不要喊我起床吃饭,第二,除非着火或者万不得已,任何人来找我,都不要叫醒我。
然后我便安然地睡着了,我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先是梦到自己走在一个无人的荒漠里,非常希望找到一点水喝,但是太阳的炙烤令我再也走不动了,我席地而坐,期待有一瓶水从天而降,正好砸到我的头上,想着想着,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群骆驼队,我冲他们使劲挥舞着双臂求救,但是他们怎么也走不到我身边来,似乎我们隔着异常遥远的道路,我忍耐不住了,爬起身来,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那么多力气,我冲着骆驼队跑去,当我就要跟骆驼队汇合的时候,我猛然地醒了。
我浑身酸疼,感觉自己要生病,原来不是作梦,我的嗓子像是冒了烟般地难受,我莽撞地爬起来,四处找水,这时候母亲走了进来,悄悄地说:“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一觉要睡到明天了呢。”
“妈,我嗓子有点难受,冰箱里有啤酒吗?”
“嗓子难受不要喝啤酒了,你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大杯白开水,等着啊,我给你拿去。”母亲转身走了,我站了起来,不光觉得嗓子难受,头也开始疼了,我确信我是感冒了,这是明明确确的感冒前兆。真是懊恼。
喝完了一大杯白开水,又从抽屉里找来几片感冒药,灌下去之后再次盖上厚厚的被子,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梨湘一张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哇,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梨湘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是她的话令我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模糊的意识中仍旧记得梨湘是以发誓再也不想见我的姿态离开的。
“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惊喜?”梨湘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这个人是有口无心的。所以,我打算原谅你,尤其是你又生病了,怪可怜的,我不怪你了。”
我哭笑不得,声音却嘶哑了,梨湘端来一杯中药,说:“我刚才特意给你熬的,专门治感冒,你别嫌苦,一口气喝下去,明天保证会好起来的!”
“现在几点了?”我找我的表,却发现我的表在梨湘的手腕上,那样晃晃当当地,显得很别扭可笑。
梨湘抬起手腕看了看,故意把表露在我的面前,然后说:“我算算啊,你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已经整整16个小时零37分58秒了。”
“把表还给我。”
“我当它是你送我的礼物了。”梨湘霸道地说,“我是因为这块表才原谅你的。”
我无奈地倒下头去,我宁愿梨湘真的再也不要理我了,这样我会获得现在变得很奢侈的平静。
“来,快把药喝了。”梨湘不屈不挠地把药端到我的嘴边,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她会拿什么特别有效果的药来给我喝,她喜欢收集一切偏方,小窍门,并喜欢在身边的人身上做试验,上次我妹妹脸上起了几个小痘痘,她弄来了一个小药方,结果小痘痘发展成大痘痘,妹妹几天都没敢出门。
可是,谁又忍心责备这个热情又卤莽的姑娘呢?
哎。
我忍着痛苦,还是把她的药喝下去了,喝完之后我暗中祈祷自己的安全,我可不想毁在一碗莫名其妙的药里,梨湘看我如此顺从地喝了下去,高兴得不得了,她说:“刚才我跟阿姨谈了好久,我知道你去香港是看望以前的老同学,你呀,就喜欢胡说八道,说什么自己喜欢男人,你才不会那么变态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你有信心,即使你喜欢上了男人,我也有耐心把你拯救出来的。”
“如果我真的喜欢上男人,那个人才是我的拯救,你没有可能做别人的拯救,尤其是我的。”我含混地说完这些话,便又想睡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珍贵的,当然,人都是这样的,不到危难时刻,从来不懂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梨湘自言自语地说完,便把盛药的碗端走了。
“周末你有什么安排?”我刚睡着,梨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原来她在给我削一只硕大的梨,我烦躁地说:“我能有什么安排?养病。”
“我听说,你要跟一个女编辑吃饭,对吗?”
我对于梨湘和我母亲建立的友好关系感到恼火,无论什么事,她都可以轻松地从我母亲嘴里套出来她想知道的情况,而我也实在不明白,我在电话里随意的邀约,是怎么被我的热心的老妈给听到的。
“究竟是不是呀?”
“是又怎么样?”我把被子盖到头上,却被她一把扯了下来。
“带上我怎么样?”
“你是不是发疯了?”我霍地坐了起来,“我要跟编辑吃饭是谈工作上的事,你不要再捣乱了好不好?就是因为你,我这周的东西差点就没交上。”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有工作要做吗?我以为你是躲着我,你毫不负责任地一溜烟就跑了,你说,难道你不能站在我的位置上想想吗?”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说了。我现在有点难受,只想睡一觉,好吗?”
“那就算你答应了,你跟她约好地点通知我啊,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们谈工作的,你就当我是你身边的一缕空气就好了。”
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我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听到梨湘把我房间的门关上了,我才放心地继续睡了起来。
我在路口观察了好久,确定没有梨湘跟踪的足迹,才安心地走进了约好的餐厅。
洛小灰手里拿了一大堆报纸杂志正在翻看,她穿了一件非常花哨的衣服,涂了厚厚的眼影,耳朵上还挂着两只怪异的大环。看她的衣着,你会以为她是某个酒吧里喜欢跳快舞的小飞妹,绝对不会想到她是一名资深的女编辑,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女编辑跟女教师的形象应该差不多,都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表情严肃,衣着古板的样子,我不知道洛小灰是如何说服了刻板的主编,得到现在的职位的。
“嗨。你来了。”洛小灰眼皮没抬,递给我一份新的周刊,“你的样报。”
我看了一下我的那篇蹩脚的,奇怪的文章,觉得它非常可笑,就这样在编辑面前读自己的文章,显得更加滑稽,我把它收了起来。
“你来了好久了?”
“我可不喜欢别人迟到。”洛小灰看了看手表,表示抗议,难怪她一直板着脸。
我非常抱歉地伸出了手腕说:“我的表丢了。”
洛小灰说:“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遭遇抢劫?”
我摇摇头,说:“从香港回来就生病了,一直病到现在。”
洛小灰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说:“不是我逼你把你逼病了吧?”
“差不多了。”我翻开菜谱,却觉得没什么胃口,我把菜谱推给洛小灰,洛小灰从菜谱中抬起眼睛,仔细地研究着我:“喂,Kevin大人,我真的觉得你不太对劲啊。”
“怎么?没见过生病中的俊男?”我笑着打趣。
“怎么说呢?你吧,虽然有点口花花地像是个不怎么靠谱的青年,但是从来没有耽误过什么,你说,如果这次不是我穷追不舍,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专栏开天窗?”
我惭愧地咳嗽了一声,说真的,如果真的没有她这样穷追猛打,没准这件事真的会发生。为了补偿我的抱歉,我决定把在香港遇到的奇怪的故事讲给洛小灰听。
“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我说,“有一个女孩,介入了一桩幸福的婚姻,然后她又抛弃了那个为了她放弃一切的男人。”
洛小灰白了我一眼:“你在飞机上看言情小说了吧?这么烂的桥段。”
我笑了笑说:“故事的奇怪并不在于这个过程,而在于结局。”
“什么结局?离婚的女人得到了幸福的爱情?第三者和背叛的丈夫得到了报应?或者相反?”
“看来,是你的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完全缺乏想象力。”
“那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奇怪结局吗?”洛小灰没有耐心地讲着,一边把一大桌丰盛的美食点好了,服务生礼貌地拿走了菜单,去为我们准备美食佳肴去了。
“结局就是——那个男人变成了乞丐,他的妻子跟情人变成了好朋友。”
洛小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忍不住都向我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但仍旧掩饰不住恶作剧一般的笑意,“Kevin先生啊,你太幽默了。”
“你不相信这是事实?”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怪事都可能发生。但是,如果说一个男人会为一个抛弃她的女人变成乞丐,倒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
“也许不是乞丐——但是跟乞丐的境况差不多。失去了谋生的能力,也不再对生活有什么信心,每天沉迷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却很害怕孤独,喜欢在闹市里破衣烂衫地吹着口琴。”
“蛮诗意的,像个落魄的诗人。”洛小灰说,“好了,Kevin,我看你是感冒引起的幻想症。不会有这样的人的,现在的人现实得很,爱情算什么?就算失去全世界,大家也都是坚强地赖活着。要多么纯情的人才会为爱情而发疯?这种情况只可能在电影或者小说中才会找到。”
我摇摇头说:“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情,而且就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我香港的那个朋友。他的姑妈就是在这次失败婚姻后,跟她的情敌变成了好朋友,两个女人活得都很洒脱,而男人变成了狼狈的乞丐。”
“这么好的题材别浪费了,拿去写小说吧。写得悲情一点,一定好卖。”
“你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感到好奇吗?”
“有点好奇。不过始终觉得不太真实。”
“那么,你可以想象有一种情侣。一年只约会一次,而且是提前约好时间,地点见面,平时从来不联系,连电话都不用?”
“Kevin,你真的要变成言情小说家了?怎么回事?你去香港会不会是某个言情师太灵魂附身了?还是你认识了一帮不食人间烟火的朋友,我看你的专栏直接改成言情算了。”
“你看,你其实是很矛盾的。你刚才说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有,但是你又拒绝相信一切不符合常规的事情。”
“我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多少人会把精力投入到感情身上。现实的人占了大多数。因为生活不允许那么多离奇的,浪漫的念头滋生,你看,我们平时辛苦忙碌地工作,要小心身边的小人,要小心领导的挑剔,要小心同行的竞争,朝九晚五,恐怕自己会在哪个环节出现问题,我们要应酬我们的上司,我们的客户——也就是作者,还要应酬我们的同学,朋友,然后才是恋人。而且,现在爱情的变数实在太大,如果你肯花时间去对某一个人倾注感情的话,你也会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他随时可能被别人吸引,即使他不被别人吸引,也随时有可能有人会被他吸引,总之……大家早就铸就了钢铁般的心脏了,焦头烂额的生活面前,爱情是一盘毫无滋味的菜,之所以要点它,是因为人不能太寂寞,毕竟,朋友,家人都不可能满足你那么多的需求,但是,恋人亦没有义务全方位地为你服务。我说了那么多都口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叹了口气,给洛小灰倒了一杯酒:“跟你谈话,我的纯情梦在一点一点地破碎。”
“你不要灰心。你跟我说的那些人不一样。你英俊,年轻,有才华,有资历,你可以随意安排你的生活,不用为生计焦头烂额,也就是说生活根本没有给你多少难处。所以。你有很多的精力可以投入到感情生活中来,去选择一个合乎你心意的人,比如说,隔壁桌那个一直在盯着你的美女。”
我顺着洛小灰声音的方向向隔壁桌看去。我的一颗刚刚因为外出而得到放松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梨湘小姐正坐在那里,以一种非凡的淑女的姿态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后背。
我尴尬地解释说:“我的一个……朋友。不,确切地说,是我妹妹的一个朋友。”
“不用解释了。她刚才已经告诉我你们的关系了。”洛小灰笑了笑,对梨湘打了个招呼,我紧张地说:“刚才?什么时候?”
“就在你来之前十分钟。我们谈得很愉快。她是个不错的姑娘。非常适合你。”洛小灰坏坏地笑笑,继续跟梨湘打招呼,我眼看事实已经如此,只好硬着头皮把梨湘喊了过来。
“不会打搅你们吧?”梨湘满脸带笑又假装礼貌地问。
“当然不会。Kevin看来真的是生病了,刚才一直在讲言情小说。”
毫无疑问,梨湘在仅有的十分钟内以博取我妈信任的姿态赢得了洛小灰的友谊,目前的情况,她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友好的朋友。
“言情小说?”梨湘的脸上闪烁着光彩,“什么样的言情小说?精彩吗?”
“非常精彩。”洛小灰忍住笑,看着一脸不自在表情的我。这时候,饭菜上来了,它们为我解了围,我有点后悔把这些故事告诉洛小灰,看来,洛小灰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谈对象。
这顿饭吃得很匆忙,我几乎在后面没有再讲一句话,而梨湘和洛小灰则推心置腹地谈论了关于女人的装扮,女人的保养秘诀以及女人的生活困境等一系列问题,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她们俩还会一起做伴逛街,一起去做头发,做美容,一起交换心事,甚至一起畅想未来。
女人真是可怕。
我接到妹妹文汀的一个电话,电话中她简单地跟我说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总结起来是她参加了一个关于流浪动物保护组织的志愿者,这些日子一直在公园和小区内做着宣传,他们的活动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很多流浪动物通过他们找到了组织,他们有条不紊地为动物办理着绝育手术,还鼓励孤寡老人领养动物等等,说得非常热闹,我甚至都有冲动加入他们的组织了,最后她说:“哥,我听梨湘说,你们俩恋爱了?”
我几乎在电话那边昏过去,我很认真地对文汀说:“我跟梨湘,现在,过去,将来,都不会恋爱。你明白了吗?”
“你别太绝对。梨湘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你把你的手表都送给她当定情物了,而且你还带她见了你的专栏编辑。你们发展得不错,恭喜啊!”文汀看来衷地为我们的发展而高兴。
梨湘与文汀是中学的同学,亦是一直以来的闺蜜——当然,梨湘总是有办法跟她想要成为朋友的人变成不错的朋友,这一点我真的非常佩服她。两年前她突然爱上了我。并以绝对的姿态征服了我身边所有的人,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妹妹,我的几个交往不算很多的朋友,现在还包括了我的编辑。相信梨湘如果愿意的话,她会是一个绝佳的公关人才,她将会在某个大型的外企中,将人际关系布置得井井有条,并博得大家的信任,只可惜,我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不打算把她纳入到我的生活中来,对于她生命中也许唯一搞不定的一个人来说,梨湘对我的感情,相信不甘心占了大多数。我不相信她有多爱我,她的爱太多,也太容易与人分享,这样的女人对于其他男人来说,也许是不可多得地佳偶,但是对于我来说,她是无法打动我的。
我喜欢那种女人——我不否认,我喜欢极端的女人,我以前的三个女朋友,全都是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的典型,她们非常自我,不允许自己的世界里有那么多人存在,爱情才是她们的目标。她们永远不会去讨好我的母亲,更不可能跟踪我去讨好我的编辑,当然,说得直白点,我喜欢难以搞定的女人,而不是梨湘这样将自己象个礼物一样连包装纸都自行装备好送到我手心的好心人。
这些话当然没法跟梨湘说明白,她是不会明白的,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人会适合我,我前面几个女朋友的纷纷凋零也给予她很大的理论支撑,我没有办法给她解释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省心的女朋友,或者只有我除外,我喜欢那种不断给我意外的女人,生活平淡乏味,如果爱情亦是可有可无,那么我真的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也许如洛小灰所说,我的生活过于平顺?因此我喜欢那些隐秘的,奇怪的刺激?不,不,我目前只想平静地享受自由的时光。
“哥,你有没有帮我问候柳今?”文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如果她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话,我还以为我已经挂了电话。
“哦?问候柳今?我忘记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直有跟你提过的,如果你见到柳今,一定要替我问候他!”文汀有点不高兴了,自从她看到了柳今的照片,我猜她就喜欢上了他,当然,她是不肯承认这一点的,我想劝她放弃这个念头,又怕打击她的尊严,只好说:“这样吧。等你回家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你亲自问候他,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跟咱爸妈说,我这周末可能会回家,我想吃妈做的蘑菇汤。”
“行了,知道了。”
刚挂掉电话,电话又拼命地响了起来。我以为文汀又有什么忘记说的,于是拿起电话来说:“拜托,大小姐。你能不能把要说的话一次说完?”
“Kevin。”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来,我看了看电话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我,你是?”
“封露美。”听到这个名字,我像触电一样地清醒。
“你在听我说话吗?”封露美的声音非常平静,我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了不紧张的姿态,但是我还是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有点暗暗地发抖,竟然是封露美,我不是在作梦吧?
“我在听。怎么会是你,有点意外。”
“是这样的。”封露美停顿了一下,说:“我昨天刚刚到北京,在机场,我遇到了抢匪,我的证件和包裹全部被抢。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能救我吗?”
“当然,”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我马上到。”
一个小时后,我在机场见到了封露美。我无法想象我的震撼,封露美整个人狼狈不堪,面色苍白,像是刚刚跟歹徒搏斗过的样子,头发零乱地散在肩膀上,眼睛失落地看着前方,脸色苍白,完全不是我在香港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傲慢不羁的女人。
“Kevin。”看到我,她仍旧保持着平静地喊了一声,我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阵心疼,可以想象她在那种复杂场面中所受到的惊吓,我宁愿看到一个满脸泪痕浑身发抖的她。
“怎么样?报警了吗?”我紧张地看着她,她点了点头,“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我在警察局一直在录口供,我身无分文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我想到了你。我想,你也许会帮我的。”
“你在北京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有,但是都靠不住。”封露美轻描淡写地说,“有烟吗?”
我不抽烟,摇了摇头,“一会在路上可以买给你。”
封露美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有点为难,如果我是独居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带回自己的家里。但是想到我的古板的父亲和母亲以及那个整天以各种借口出入我家的梨湘,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着可利用的朋友的名字,最后,我想到了赖伟。
赖伟是我经常喝酒的朋友,为人非常开朗,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离过一次婚,是个钻石王老五。我想他可能会帮到我。
我决定试试运气,打电话给他,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赖伟痛快地说:“美女是吧?没问题,我房子多着呢。你一会带她过来吧。”
我开车带封露美到了赖伟在城郊的别墅。
赖伟见到我的时候,展开了一个热情的拥抱,我有点不习惯,他为我们准备了酒,饮料,音乐和热水。
“这就是封小姐?”赖伟一脸讨好的笑,对封露美问道。
封露美冷冷地说:“我不姓封。”
“哦,英文名是吧?我老帽,哈哈……”赖伟自嘲地摸了摸头,“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吧,想住多久住多久,别客气,我跟文暻是铁哥们。”
我为赖伟的义气感动,但是封露美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她的神情很疲惫,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她显然不想多说话,多客套。看她的样子,我提议她去洗个热水澡。
赖伟悄悄地问我:“她是你女朋友吗?”
我摇摇头,“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不错,身材很棒,气质也不错,抓紧搞定吧。”赖伟豪迈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想,如果赖伟知道她的故事,就不会有这样的胆量调笑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赖伟把钥匙交给了封露美,我们一起告辞了。
我想给赖伟一笔钱,当作房租,赖伟拒绝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而且他并不需要这点钱。
我再三地感谢了赖伟后,跟他分开方向开车走了。
路上,我再次接到了封露美的电话,电话里她好像哭了,声音有点颤抖,她说:“Kevin,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
听到这样的话我有点吃惊,刚才看她的样子,似乎希望我们早点离开,她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谁知道她会打来这样伤感的电话。
“Kevin,这间屋里好寂寞,好像有很多幽灵在上空飘荡着,我非常害怕。”封露美的声音非常无助,我几乎立刻心就软了,我一边掉转了车头,一边安慰她说:“不要害怕,我马上过去。”
封露美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一条男士的短裤,看得出来,她是临时找了赖伟的衣服,刚洗完澡的她在那一蓬湿漉漉的海藻般的卷发中显得非常无辜,我第一次很认真地看她的样子,我想,她不会超过25岁,因为她的皮肤的光泽和弹性说明了这一切,但是她又似乎沧桑几百年,眼神中丝毫不见清澈的影子,有的确实一种对世界的绝望,也许是我的幻觉,也许是她刚刚遭受过挫折的缘故,这样的感觉非常明显。
见到我,封露美眼圈红了红,然后很自然地走到我面前,趴在我身上哭了起来。
我很想拥抱她,但是我的身体僵硬而紧张,我几乎感觉有点窒息,也从而直接确定了我对封露美暗藏的好感。
我不如直接承认吧。我对她真的有好感。
当然我知道她声明狼籍,也知道她危险至极,我想好感这件事是不会因为理智的出面而有所顾及的。我知道她对我有很多不屑一顾的表情,亦知道我并不能陪她玩天玩地玩游戏,可是,这些有什么关系呢?并不能阻止我在心里悄悄萌芽的小欢喜啊。
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拥抱着在沙发上沉默着,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邪念,她也没有特别的表示,那个晚上我感觉到封露美的脆弱,虽然她表现出来的,是她一直标榜着的勇敢,我不想问她任何问题,也不想我们开始交谈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任何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拥抱,才是最真实的感触。
我的行踪变得诡秘起来,即使是大侦探梨湘小姐,也不知道我把封露美藏匿起来的这件事。
我守口如瓶,每天早出晚归,很少讲话,尽量避免有任何的破绽露在母亲的面前,因为母亲的情报直接影响着梨湘的情报,这场游击战非常有趣,我喜欢。
周末,文汀回家了,我不得不在家里吃饭,梨湘趁机也赶了过来,帮我母亲做饭。
文汀喋喋不休地讲着她的流浪动物保护协会,讲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们的悲惨生活,我的精神却无法集中起来,因为我在惦记着封露美。我想,这种热闹的周末,她会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发呆吗?答案是——当然不会,要知道,她在北京并不是只认识我一个人,也许她有很多地方可以投靠,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愿意陪她消磨时间,她永远都不会因为缺乏朋友而发愁——我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如此想来,我有点紧张,虽然我跟她的关系有着奇怪的进展,但是对于这场关系的介定,谁都没有提出过半个字,好像我们自然地就习惯于对方的依赖,牵手,拥抱,甚至爱抚,这并不需要借口,但是,同样的事情,我却无法想象跟其他陌生的女人进行。
封露美仍旧是陌生的。我很想了解她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她的真实姓名,她的年龄,她的生活背景,她的家庭,她的成长经历,她的喜怒哀乐……老天,什么时候,这个女人已经如此深入地闯到我生命里来了。从第一次机场的见面,到香港奇异的重逢,从她冷淡的话语再到她田野中放肆的任性,我不敢相信她不是上天派到我生命来的礼物,只是我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我不断地让自己去想象她那些劣迹斑斑的过去,可是,这些过去,除了给她增加了神秘魅力之外,丝毫没有影响她对我的吸引。
我变得敏感,多疑,忧虑,心事重重,我发现自己下意识里并没有阻止自己继续下去的意思,说不出来封露美为什么会这样吸引我,只能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更不是一个理智的人,我通常以一种平静的外衣骗取别人的信赖,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
“哥!哥?”文汀的叫声把我从沉思中拽回到了现实,晚餐开始了。
我打起精神,跟父母,妹妹还有无法摆脱的梨湘小姐一起在这美丽的周末共进晚餐,饭菜非常丰盛,尤其是在文汀回家的周末,母亲总是希望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搬到我们家的餐桌上来。
“怎么了?看你好像有心事?”梨湘密切地注意到了我的不寻常,关切地问。
“没什么,可能病还没有完全好。”我信口开河,夹了一大块羊排。
趁大家都在,梨湘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她很明白在什么样的时刻对我进行什么样的攻击会颇为奏效,她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了新的工作?”
她的话引起了父亲和母亲的注意,父亲一直希望我变成一个公务员型的人物,他并不满意我如今的状态,做了一辈子教师的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最后的结局却是一个游击队战士一样的状态,在他看来,我现在做的一切工作,连一个中学毕业的人都可以胜任,既然这样,何必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去培养我呢?他理想中的儿子是人中之龙,体面的学业,体面的谈吐,体面的工作,以及各种体面的社交,显然,我让他失望至极,以至于,他经常看着我,狠狠地叹一口气,然后去照顾他那些开得无比艳丽无比争气的花。
我不想跟父亲发生任何争执,亦无法说服他与我在观念上的一致,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好父亲,我是一个好儿子,但是我们的理想不一样,他描绘的美满生活在我看来干瘪难看,就像他满意的未来儿媳梨湘一样,都引不起我任何的兴趣,趁这个关口我偷偷地设想了一下如果父亲知道我跟封露美的关系,甚至得知我将要娶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时候的反应。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勇敢地迎接住了父亲询问的目光。
“我没什么新的工作,也不打算有什么新的工作。我还跟往常一样,写写专栏,帮人做做顾问。”我看到父亲刚刚在眼中升起来的一点点小火花在我的答案中萎靡了下去,在这一点上,母亲比父亲聪明得多,她早就对我不报任何希望。
“为什么说我哥有新工作了?”文汀非常感兴趣地问梨湘,梨湘说:“他最近非常忙,行踪不定,我以为他有了新的工作。”
“行踪不定,非常忙?哥,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文汀刚说完这话,梨湘的面色便暗淡了下来,母亲看到梨湘的尴尬,赶快给文汀盛了一碗汤,然后问起了学校的事情。
这顿饭显然吃得并不愉快,梨湘的话勾起了我父亲的伤心事,我则因为惦记封露美仍旧心神难安,梨湘则被文汀的猜测搞得很懊恼,母亲则一直为圆场而忙碌,我突然觉得这一幕非常滑稽,不同的人,不同的关注点,不同的悲伤不同的快乐,而我们却能够如此圆满地坐在一起度过一个如此美好的周末。
晚饭结束。母亲催促我去送梨湘回家,我正好有借口出门,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临走的时候,文汀还特别地嘱咐了一句:“哥。你不用着急回来哈,今天有我陪咱爸咱妈,你们多出去玩一会。”
车快要开到梨湘家的时候,她突然扭过脸来对我说:“文汀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我装糊涂,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如果你最近不是换了新工作,那就一定认识了新女人,这是真的吗?”
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她,梨湘步步紧逼地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梨湘。我每天都会认识新的男人,新的女人,我的生活中可能会出现任何的一些意外的状况,有时侯连我自己都不会预料到,你明白我的话吗?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成为不错的朋友,那么你首先应该学会接受关于我的任何问题,不要总拿这些事情来困扰我,困扰你自己。”
“但是,这不一样。”梨湘纠正我话里模棱两可的关系一说,“我并不打算让我们成为不错的朋友,我希望我会成为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说句残忍的话,谁都不会成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你能够想通吗?我是说,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可能会成为左右我生命的人。”
梨湘对我的话表示反感,在她看来,我像是个叛逆期的少年,而她则是已经看透人生的成年女子,所以能看出来,很多时候,她对我都是采用无比的耐心战略,虽然她多次失败,但是她并不打算退缩。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自私的人,你只注重自己的感受。但是我所谓的做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是相对来说的,我并不想跟你自己争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只想做你父母,妹妹之外的,你比较在乎的人。”
我耸了耸肩说:“也许你已经是我比较在乎的人了,至少,我在这么好的周末,跟你一起吃饭,还送你回家,不是吗?”
“这远远不够,我需要你的诚实,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无缘无故地消失掉,这要求过分吗?”
“抱歉,这点我做不到,即使是我老妈,也不可能24小时监督我的行踪。梨湘,我需要空气,需要养分,需要自由,需要呼吸,你得给我这些东西。”
梨湘无辜地说:“我当然给你这些东西了,我并没有抢走你的呼吸,霸占你的空气,更没有跟你争养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最近认识了什么女人。”
我把车停下,然后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想骗你。事实是这样的。”
梨湘面色立刻大变,她的声音分贝由刚才的极力控制一下子冲到了至高点,看来,她再也无法忍受我了,她揪住我的领口,声音发抖地说:“你是说真的?”
我点点头,她沮丧地放开我,然后自己调整了一下失控的情绪,再次抬起来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狰狞。
“她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是我香港的一个朋友,她在北京遇到了抢匪,无亲无故,只好投奔我。”
“我不相信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你没必要骗我。”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说的是事实。”
梨湘的表情缓和了很多,她说:“也就是说,她遇难了,然后你帮助了她?”
我点点头,“应该这么说。”
“那么……她为什么会找你帮忙?在北京她没有其他的朋友?而且,你是怎么帮助她的?”
我简单地说:“我帮她找了住处,安置了下来。就这么简单。”
梨湘沉默了,她的脑子里也许在来回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后来她决定相信,但是她又说:“那么说,你去香港,表面是看同学,其实也是去见她了?”
“我去香港之前并不认识她。”
梨湘说:“那就是说,你刚刚认识她?在几周之前?”
“对。”
“那就更加奇怪了。你们刚刚认识,还来不及发展成任何关系,她遇到了困难,有什么理由找你帮忙?因为你天生一副热心肠的模样?还是你对她表示了好感让她很信任?还是……”
我诚恳地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她遇到了困难,想到了我,这让我觉得我有责任去帮她。”
“你喜欢她?”
“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我还没有确定的答案,应该说,我至少也不会在她危难的时刻,去有这些非分之想。”我说了谎,事实上,我已经非常确定我对她的好感,但是这些私人的感觉,我不打算跟梨湘分享,我不是倾诉狂,更不想一晚上都跟梨湘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那样我会疯掉的。
“那好吧,让我见见她。”梨湘很坚定地看着我,“不管怎么样,我想认识一下她。”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想这没问题,但是我不想再听到你再主观地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好,成交。”梨湘点了点头,有点签定了卖国条约一样地羞辱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她以一种非常有尊严的姿态下了我的车,直接向家里走去,连头都没有回。
我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关掉了一直开着的音乐,拿出电话,往赖伟的别墅里拨电话,虽然我很清楚这通电话会是无人接听,我还是想试试运气。
一声,两声,三声……我的猜测是准的,没有人接听电话。第一,封露美一定不会这么巧合在厕所或者在洗澡,第二,她没可能这么早就睡觉,即使是睡觉,电话一定也会听得到。第三,她没可能也没道理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似乎飘着幽灵的发大房间里度过周末。
所以,总结下来。事实就是,封露美去约会了。
总结出来这个事实令我眼冒金星。我已经正式进入了恋爱的状态。由敏感,多疑直接跳跃到疯狂的嫉妒,我不愿意去想象此刻她正在跟谁一起,说着什么样的甜蜜的话,更无法想象会有谁可能会在她身边睡着……天啊,我要疯了。
我掉转车头,直接向赖伟的别墅开去,一路上,我的速度快得惊人,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把车子开到如此高速而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
别墅周围停下车,却发现别墅亮着灯,怎么可能呢?我再次打电话过去,仍旧没有人接。也许封露美出门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关灯。
我走下车,一阵新鲜的空气迎面铺来,我望着满天空密布的星星,突然觉得非常悲情——自己就是其中的一颗,无辜而遥远地眨着眼睛,这一片神秘而幽暗的天空中,而封露美也许是我永远也等不到的女神。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封露美回来的踪影,别墅的灯仍旧亮着,我耐着心继续地等待,百无聊赖中,我甚至在玩手机游戏,然而,四周静寂,绝望慢慢地袭来,就在我快要决定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赖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快速地上了车,躲在黑暗中,像个无耻的侦探,鬼鬼祟祟地看着赖伟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同时,我浑身的血管就在此刻几乎暴裂了,我感觉眼前有点黑,伴随着一些眼花缭乱的火星……我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赖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的我,他像往常一样无牵无挂地哼着歌,向他的车走去,动作利索地开了车门,倒车,然后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驶去。我看到他离开,一刻不停地停下了车,直接向赖伟的别墅走去。
我按着门外的门铃,甚至希望封露美不要出来,我的心澎澎地跳跃着,似乎要揭开一个千古的谜题一样紧张,然而,等来的结果丝毫没有超出我的预料范围,封露美很快开了门,脸上带着红红的醉意,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
看到我,她并没有吃惊,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满腔怒火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封露美耸了耸肩,向电话的方向看过去,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截扔在地上的电话线。
“你明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故意拔掉了电话线?”
“也许还会有别人打来的。”封露美倒了一杯酒给我,“我没有故意要不接你的电话。”
“为什么?”我的心在哭泣,但是我必须要维持尊严,我问出了这样愚蠢的问题,我的脑子还会回放着刚才看到赖伟从别墅中走出来的情景。为什么会是他?我宁愿封露美是约会了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男人,可是她约会了谁对于我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心碎吗?
“什么为什么?”封露美给我倒了一杯酒,顺便点起一根烟,看我的眼神似乎是见到了一个不属于此星球的外族人。
我坐在了沙发上,并没有接过她的酒,我说:“我刚才看到赖伟从这里出去。”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他的家吗?”封露美看来并没有理解我愤怒的原因,亦或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这是你喜欢的游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突然跑来了,一脸怒火地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至少你不该拒绝我的酒。”
我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过于失态,毕竟我和封露美之间,并没有约定的明确的关系,我的声音低了下来,我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恩?”封露美不以为然地听着,她的表情令我的尊严遁形,我只想推心置腹地理顺一下我们的关系,我说:“我想问你,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封露美听了我的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问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很想知道。”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生平很少有如此词穷的时刻,向来,我是有那么多道理可辩,如今,我在封露美面前,像个莫名其妙的莽撞汉。
“你总是太紧张了,Kevin,之前在香港,我以为你是因为地域的缘故,但是在你的城市,你仍然像绷紧的弦,我觉得你太累了。为什么不能放松一下呢?”封露美微笑着安慰我,此刻的她,像个完全无辜又动人的天使。
“对不起封露美,我有点失控。”我服输了,面对这样的表情,我无法忍受自己象个愚蠢的笨蛋一样继续下去,“我知道,我们不过是朋友,我没有权利过问你的隐私。不过……我希望你择友谨慎,不要上当受骗。”
“哦?”封露美向我走了过来,想必我的脸色铁青难看,她看了我半天,突然说:“我们出去兜风怎么样?”
我立刻同意了她的提议,我想,这时候我真的需要清醒一下了。
凌晨的夜空繁星点点,我开着车,带着封露美盲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车开得很快,似乎在释放我心里压抑的烦躁,封露美则充满着激动的表情,看来,她非常喜欢漫无边际的刺激。
“对了,那个对你穷追不舍的姑娘怎么样了?”封露美的话吓了我一跳,如果她是在说梨湘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不想让我知道?”
“没什么可说的。”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封露美说:“对女孩子好点,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没有办法向你一样,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态度。”我赌气地说。
封露美说:“我对每一个人也不是一样态度的,比如说,对你和对赖伟,就不可能是一样的。你跟他不同。”
“我不希望你拿我跟他比较。”
封露美说:“不是在做比较,只是举个例子,看来你对我有很多的误会,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在你的生活里打搅太久的。”
我吃惊得看着她说:“你要离开?”
“我总不能永远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有计划好。不过,应该会是在这几天就会有明确的目标。”封露美的话让我陷入了难过中,不得不说,我实在是有点痴情得离谱,在任何承诺都不存在的情况下,我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情网,像个倒霉的大飞蛾子。
“下个月我要在澳门豪赌一场。”封露美神秘地说,“如果我输掉的话,没准还会来跟你借钱的。”
“你怎么会迷恋赌博?”
“不是迷恋,是玩玩而已。我每年都会去赌一场,输掉的话就狼狈一年,赢的话当然也风光一年。”封露美兴致勃勃地说,“赌博这件事不存在什么技术问题,仅仅是运气好坏。你知道,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时刻经历不同的运气。有一年特别惭,我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那么你是怎么回去的?”
“我在一个酒吧打了一星期的工。”封露美笑嘻嘻地说,“那一星期洗了我一辈子都没洗过那么多的碗,想想真是恶梦。”
“你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哪样?”
“……恩,怎么说,这么刻板地生活着?起床睡眠,从无波澜?”
我想反驳,但是想想其实事实也许正是如此,于是我点了点头,“也许是我的父母影响了我,你也知道,他们都是教师,他们喜欢规矩的生活,我在他们眼里,已经不算是个好人。”
“你偶然有点叛逆的,仅仅是精神上的,但是你经常可以说服自己去调整自己的步伐,所以我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第一次在沙龙见你,就这么觉得。”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对,第一次是在飞机上,你会对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俄罗斯姑娘的爱情故事着迷,我当时就已经知道你是个很传统的男人。”
我无法确定当时封露美究竟是坐在我的什么位置,为什么连我跟俄罗斯姑娘的对话内容她都一清二楚。
“我当时觉得,她挺神奇的。”
“你所谓的正常的恋爱,就是每天约会,互相发誓,互相约束,互相猜疑的那种对吗?除此之外你根本无法接受其他的恋爱状态。”封露美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总结,我听傻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生活方式,也有很多种恋爱方式,比如说,有的情侣只在周末见面,有的情侣甚至根本不需要见面,而有的情侣选择无性的生活,有的则仅仅利用电话就可以满足性的需要——哈,别瞪眼睛,你认真的样子真是蛮有趣的。”
我尴尬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那些不正常的状态,也可能只适合发生在小说或者电视剧中,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世界中。”
“现实世界也是人构成的,你喜欢怎么样就会有怎么样的人生了。没有什么正常和不正常的差别,有的只是选择方式上的区别。”
我不赞同封露美的话,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
“你可以尝试放松一下你的状态,你可能真的会找到新的感觉。”
我摇摇头,封露美的身子俯过来,她用手指封住我将要开口的话:“先别急着否定,一切还没有开始,你怎么知道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