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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香港的第三天,终于有机会跟柳今一起去游泳,当年在波士顿的时代,我们经常一起去游泳,柳今的速度非常快,跟他一起游泳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终于还是没有把封露美的事情告诉他,封露美对我而言更像一个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秘密,虽然我对她有些抵触,但是不能否认,她的与众不同非常吸引我,甚至在沉默的时候,我还仍旧会想起她的变幻莫测的表情和她的那些过于晦涩的观点。我想,封露美也许有过不太愉快的童年,通常童年有阴影的人,在长大后会变得与常人不同,当个性可以得到尽量施展的时候,这些人往往变成异端。

“姑妈昨天还打电话希望你能去她那里吃晚餐。”柳今擦掉了脸上的水珠,热情地对我说。

“我很喜欢你的姑妈,不过她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习惯就好,大部分人都是流星,虽然聚会常在,但是熟悉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很多人是慕名而来,但是很快就消失掉。有时侯我相信连她都不太认识一些聚会中的人。”

“你的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柳今叹了口气说,“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忙碌的蚂蚁,但是不知道我的巢穴在哪里,每天就是搬着一块食物盲目地爬呀爬呀,爬累了就就近休息一下,日复一日。”

我想说生意并不是柳今的兴趣,又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妥,于是我感同身受得笑了笑。

“我的爸爸白手起家,当年是从做推销员做起来的,慢慢地,开始发展他的事业,当他终于做出了一些成就的时候,就把接力棒给了我。而我,又开始循环他的路线,虽然我的起点比他高多了,但是我仍旧要每天每天把自己埋在繁琐的事务中,直到将来我倒霉的儿子出世,我再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也许那时候,我就解脱了。”

我哈哈大笑:“那么说,为了你早日解脱,你还是尽快地娶妻生子吧。”

“我也希望。老天啊,尽快让我遇到我的妻子吧。”

我们俩从水中走了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这片沙滩非常不错,我们分别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突然又想起封露美的话。其实我也觉得赤身裸体在沙滩上晒太阳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柳今说:“你说,当年我要是跟罗丝去了德国,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说:“那么你现在很可能是一个人人尊重的外交官,身边是你一丝不苟的外交官太太罗丝,你们可能还会生三两个孩子,他们都是金发碧眼,很可爱。你们会在假期里在世界各国度假,不用去考虑财务的问题。”

“听上去似乎不错。”

“你后悔了?”

“有点。不过,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旧会回香港,会接过我爸爸手里的棒。”

柳今一直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我们身上都有这样一些相同的气质,才让性格不同的我们成为好朋友。

“你也应该拍拖了,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

我耸了耸肩,遗憾地说:“我总不肯迁就别人,别人也不愿意迁就我。所以干脆一个人自由自在了。”

“我姑妈认识很多不错的女孩,让她给你介绍一下,你看怎么样?”

“不好。两地相隔,太不方便,要见一面还要飞来飞去。我可不愿意做爱娃。”

“如果肯为一个女人飞来飞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能为别人付出,心甘情愿地付出,这件事真的不容易遇到。”

我很肯定地说:“我这样自私的人,一定不会情愿为了爱情或者什么原因,去迁就别人的。”

“别说得那么肯定,未来怎么样,是很难说的。”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我见到一个女人,长发细眼,巧克力色的皮肤,典型的香港女人,而且是家庭背景良好的那种,她似乎对柳今非常地欣赏,但是看柳今对她的态度,可能仅仅是一般的朋友。她走的时候柳今把她送到门口,谈了大概十分钟,才回来,看到我猜测的笑,他简单地说了一句:“是姑妈的聚会里的一个女孩,好像叫MAY。”

“看来她很喜欢你,感觉不错的话发展一下。”

“不适合我。也许适合你。”

第四天的下午,柳一蓉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她家里吃饭,我看到她非常诚恳地邀请,不好意思推脱,于是愉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我买了点小礼物带了过去,柳一蓉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招呼我们进屋,并拿出甜点招呼我们。

“今晚就几个熟悉的朋友一起吃饭,Kevin你不要觉得拘束。”

“怎么会。”我不好意思地说。

“这几天天气不错,你们没有去骑马吗?”

“Kevin胆子小,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约他去骑马,他都找借口推掉。”

柳一蓉笑着看了看我,我点点头说:“我对动物有天生的恐惧。”

“其实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不必害怕。尤其是马。”

“姑妈是马术高手,还在国外参加过比赛呢。”柳今说。

我有点羡慕,从小我就对动物有恐惧感,哪怕是小狗小猫小兔子,总觉得它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冷漠,尤其是当它们发怒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直视它们的眼睛,你便仿佛可以看到它们不比任何一种体积大的动物弱小,不光是动物,有的女人在疯狂的时候,亦令人恐惧,我想起了梨湘。

柳一蓉带我去参观她的桌球室,在桌球室里,我看到了正在俯身瞄准球的封露美。她戴了一个彩色的短短的假发,化了一个浓郁的彩妆,脸上的表情非常冷淡,跟之前见的她完全不一样。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柳一蓉说,“这是我们沙龙里最漂亮的莎乐美,跟她一起打球的叫阿球,他可是桌球高手。”

“听名字就知道了。”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封露美冲我礼貌地笑了笑,专心地开始打球,看她进球的姿态比较专业,不过真正进洞的球并不多,没多久,这一局,她就输给了阿球,阿球满怀得意地笑着,封露美则一脸阴沉,显然,她在输球这件事上并不洒脱,而且耿耿于怀。

柳今对桌球也是很有兴趣,于是约我一起打,封露美似乎根本不认识我的样子,把球杆交给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喝着瓶装的饮料。

开球顺利,我轻松地打败了柳今,可能在所有的项目中,只有桌球这一项,我会比较有把握。不久,开饭了,柳一蓉招呼我们去吃饭,于是我,柳今,封露美,阿球以及另外一个没有记住名字的男人,饭菜非常丰盛,柳今赞不绝口,其间,封露美几次找话题跟柳今谈话,而完全将我冷落到一边,我有点失落。

后来我听到柳今说:“其实,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也是非常精彩的。当然,阿加莎的智慧无可取代。”

我竟然走了神,看他们聊天聊地聊到了推理小说,封露美说:“读任何一部推理小说都是读者心甘情愿选择被作者戏弄的过程。”

“读者很喜欢跟作者挑战智慧,虽然明知道会输给对方,因为布下战局的始终是作者。”柳今面露温和的笑。

阿球摇了摇头说:“哎,我呢,不喜欢看书,只喜欢看电影,希区柯克最棒,最会制造恐怖的气氛。”

“那怎么能一样呢?电影,电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元素去制造紧张的气氛,音乐了,灯光拉,演员们造作的表演了,还有那些人造的血,杀手的装扮……文字才是最朴素而且最伟大的,而且也是最能够深入人心的,任何高明的导演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小说家,想想,去掉那些华丽的设备和手段,他们能剩下什么?”封露美不屑一顾地打断了阿球,阿球似乎也习惯于被封露美这样抢白,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似乎封露美还在为输球的事情赌气。

“电影,你不懂的。”阿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电影和电视都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所以现在的人越来越笨了。”封露美说,“人们的想象力都被这些电影人和电视人给毁坏了。”

柳一蓉笑笑说:“当年我的理想也是做一名推理小说家的,不过我始终没有那么高的智慧,绕呀绕呀就把自己给绕糊涂了。真佩服阿加莎,一辈子写了那么多的推理小说,如果我能够写出一部精彩的象她那样的小说,我就满足了。”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不露声色的凶手,布置出完美的谋杀计划,”封露美说,“任何高智慧的推理家都无法找出来任何线索侦破的那种神秘凶手。”

“看来今晚我们这桌上的人都有危险。”柳一蓉很配合地说,“如果莎乐美是凶手的话,你们猜她会把谁干掉?”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顿时被我们的话题搞地很神秘。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她自己。这样,谁都不会找到凶手了。”

周刊的编辑洛小灰发疯一样地给我发邮件催稿,在临走之前,我曾经答应尽早把稿子传给她,谁知道就这么懵懂地过了四天,我却始终没拿出什么象样的稿子给她。

洛小灰其中的一封邮件中说:“亲爱的Kevin,如果你不是在香港有了艳遇的话,请你赶快把本周的专栏发给我,又或者说,如果你有了艳遇的话,麻烦你在艳遇的甜蜜之外,抽点时间发稿子给我!”

我当晚打开电脑,决定赶快把专栏文章写出来发给她,被一个小姑娘这样地揶揄,我备觉不好意思。

打开熟悉的WORD,我失去了天马行空的力量。我该写点什么呢?香港的美食?俄罗斯姑娘的爱情?柳今遗憾的爱情?还是柳一蓉的沙龙?在人群中享受孤独的大毛?还是不可思议的封露美?

我的脑子乱糟糟地,无法下笔,沉默了半个小时,我决定写写香港的田野。

可是,要写到香港的田野,必定要牵扯到要命的封露美,我是极不情愿让我的文章中出现封露美的身影的,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属于我的一个秘密,更不是因为她对我的所谓专栏了如指掌,究竟为什么我会在潜意识里逃避她,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我写了几年的专栏,第一次把我的脑筋给伤透了。

最后我决定在网上搜索一些娱乐新闻,写写明星花边算是敷衍了事。

柳今过来了,看到我在电脑前,问:“你在工作吗?”

“没有。”我还是放弃了花边新闻的念头,把电脑合上,“进来吧。”

“没有影响你吧?”

“没有。柳今,我打算明天去定回北京的飞机票。”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太忙,没有招呼好你?”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下周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所以,我要提前几天回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已经来香港四天了。如果你那么急着回去的话,明天我请假,一定陪你好好地玩玩。”

我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别把我当那种对什么都有兴趣的观光客。这几天一直很有趣,很充实。如果可能的话,短期内我也许还会再来的。当然了,如果你有假期,也可以去找我。”

柳今皱着眉说:“这几年我都没有给自己好好地放过一个假。突然觉得好疲惫。”

“把工作安排一下,经常给自己点假期,可以缓冲一下工作的压力。”

“对了。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看,我的编辑,那个八卦周刊的八卦编辑,写了好多封信催我的专栏稿,我来的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玩,根本忘记了还有可怕的专栏任务在身。”我急忙地找了一个借口,把邮件给柳今看。

柳今看了信,笑着说:“这女孩子蛮有意思的。”

“平时很少见面的,只有在专栏催稿的时候才会出现。”

柳今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又似乎欲言又止,我说:“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柳今说:“今天下午,封露美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什么?”我几乎跳起来,心脏立刻经受了一番震荡和摧毁般地激动,“她?她跟你说?我爱上她?”

“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柳今笑了起来,“她经常喜欢疯言疯语的,你习惯一些就好了。”

我并不知道封露美什么时候跟柳今讲出了这么疯狂的话,亦不知道她跟柳今说了多少关于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我像是一个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被人一眼识破的小偷一样窘迫和尴尬,同时我又心存怀疑,整个一个下午和晚上,我跟柳今寸步未离,除了有限的去洗手间的时间,封露美是在什么时候对柳今谈到我,又定义我爱上了她呢?我觉得自己象是被羞辱了一般,一个晚上,她对我的那种冷淡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她是这样故作姿态地标明我不过是一个爱上她的可怜虫?我有点恼火,好像惟有愤怒地否定掉这件事,才能为我丢失的颜面做一点点补偿。

柳今看我的样子,不住地安慰我,但是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窥私的笑,面对这种笑,我更加尴尬,但是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够风度,于是自嘲地笑笑说:“可能她有点误会了吧。”

“她是不会有误会的,封露美喜欢身边一切男人都爱上她,这没有什么稀奇。”

“包括你吗?”

“当然不,这也是我一直躲着她的原因。如果你知道她跟我姑妈的关系,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躲着她了。”

“她跟你姑妈是好朋友吧?”

柳今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却感到了好奇,不想再掩饰对她的好奇,索性全面坦白地说:“跟我说说她吧,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女人很危险,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危险?”

“是的,很危险。她跟我姑妈,是情敌关系。”

我再一次几乎跳起来,不敢相信柳今的话,“我没听错吧?她们是情敌?”

“不敢相信吧?可能没有人能相信,我姑妈对她实在是很偏袒。很多人以为她们是好朋友,事实上,我姑妈一直当她做任性的小朋友,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我姑妈可以无条件地包容她。有时侯我也无法理解。”

“你把我说糊涂了。”

“我姑妈曾经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在她22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爱上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当时家族都不同意她的这个选择,但是我姑妈很勇敢地跟那个男人私奔了,好像是去了新西兰。也为此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不过,那个男人对她并不好,他们俩都失去了经济来源后,那个画家经常酗酒,我姑妈为了贴补家用外出打工,没过多久,画家就失踪了,那段时间,姑妈身体又出了一些状况,加上婚姻的失败,大病了一场,但是她很倔强,坚持没有向家里求助,回到香港之后,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来过。后来她就到了交响乐团,慢慢地好了起来,不过她跟那个画家并没有接触婚约,所以两个人实际上还是存在婚姻关系的,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画家还为了离婚的事情勒索过我姑妈,最后他们终于离婚了,不过这次婚姻对我姑妈的打击非常大,那段时间,她几乎在精神和身体上一起垮掉了,再后来,她认识了交响乐团的一个男人,他对我姑妈非常照顾,非常好,算是她患难时候的一个精神支柱吧,没多久,她就跟这个人结婚了。再再后来,封露美出现了。”

“她介入了你姑妈后来的婚姻?”

“准确地说是横刀夺爱。”柳今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疯狂的。她爱上一个人,一定会得到他,她不会关心他是否有婚姻,甚至不管他的国籍,性格,她就是那样横行霸道的。”

“你姑妈就接受了吗?”

“这是刚开始。她喜欢上那个男人,然后宣布她要跟他在一起,并明目张胆地约我姑妈见面谈这件事。我姑妈之前因为接受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并没有第一次那样崩溃,她很平静,平静地让人有点害怕。”

“后来呢?”

“后来,我姑妈很快地跟乐团的这个人离了婚,而取得了胜利的封露美却一脚把他踢掉了。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而游戏的乐趣仅仅在于过程,一旦有了明确的结局,她就不再有兴趣。”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封露美真的是一个魔鬼。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这个故事的结尾就是,我姑妈跟封露美成为了好朋友,而那个倒霉的男人落魄街头。”

我突然想起了路口吹口琴的大毛,我大胆地假设地问:“他是不是叫大毛?”

“你怎么知道?”柳今吃惊的表情证明了我猜测的准确性。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了大毛的无助的眼神和封露美对他鄙视的神情,看来,我真的要重新定义封露美了。

“我那天在街角遇到过他,我以为他是乞丐。”

“据说他后来真的很狼狈,他曾经试图跟我姑妈求和,但是我姑妈坚决地拒绝了,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好,经常跟朋友们聚会,也经常去国外旅行,我想,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她已经完全解脱了,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大毛……他为什么后来会那么惨?”

“宿命的安排吧。他跟我姑妈离婚后,也因为不方面再见面而离开了交响乐团,他好像是中了魔一样,每天缠着封露美,尤其是被封露美抛弃之后,他的意志消沉到了极点,当时有朋友给他介绍工作的,他也都推辞掉了,很多人都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放弃了自己的婚姻,结果得到这样的结局,可能真的无法接受吧。再后来,他就衣服也不再换洗,每天在一些热闹的街道上吹口琴……”

“一个男人,会为了感情变成这样?”我仍旧有点无法相信,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令我非常难过。

“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感情,是他当年太迷恋,才会导致后来的悲剧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浮现的仍旧是大毛的眼神,他的话,以及他的音乐。

“其实封露美干的疯狂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她是个怪人,在她的观念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她喜欢自由,她的这种喜好经常会建立在伤害别人的痛苦上。所以,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聪明的话,离她远一点。”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姑妈为什么能够接受她?”

“我姑妈也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欣赏封露美的个性,也许她在封露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反叛的影子,但是封露美的勇敢又是她所不具备的,她始终认为她婚姻的失败,跟封露美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即使不是封露美,这段婚姻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我很喜欢你姑妈的个性。”我由衷地说。柳今说:“我也很欣赏她。虽然她很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但是我还是经常会去看她的。我觉得,年轻的时候为感情犯的任何错误,都可以原谅。”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入眠,除了那没完成的专栏,还有关于封露美的这些不可思议的故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旋转,我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虽然这次香港之行收获颇丰,但是它仍旧是一次危险之旅,我知道自己真的有很大程度被封露美吸引,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我无法接受她的观念,也无法配合她去游戏人生,我想柳今的劝告是对的,对于危险的人物,真的应该保持远离。

回北京的那天,我一个人离开,为了不影响柳今的工作,我故意将错误的航班时间告诉了他。

当然,在上飞机之前,我给他打了电话,他一个劲埋怨我,说应该送我的,我笑笑说以后再补上,我关了电话,经过了安检,上了飞机,一路无话飞回了北京。

本来我是打算顺路再去看看可怜的大毛,却在就要达到遇到他的那个路口处毅然地改变了方向。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刚一到家,我的母亲便拉着我的胳膊说:“最近梨湘天天来看你,你去香港的事没有告诉她吗?”

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我看她非常着急地要见你。会不会有什么事找你?”

“她能有什么事?”我把话题转移开,“文汀这周末回家吗?”

“她说学校有活动,这周不回家了。”母亲还是忧虑,忍不住说,“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行了,妈,知道了。”

“恩,对了,这次去看的那个香港的同学,他怎么样?”

“挺好的,帮家里搞生意,非常忙。”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打开,结果发现一大堆信息,原来都是周刊编辑洛小灰发的,我想,这次我躲不掉了。

我致电给她,用一万分愧疚的心情,“洛大编辑。我,Kevin。”

“哇。Kevin大人?你终于出现了?我以为你被外星人挟持了呢!”洛小灰的声音惊天动地,看来她已经对我忍无可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刚从香港回来。”

“我们明天就要发版了,你是不是打算给你的专栏开天窗啊?”

我极其窘迫地说:“当然不是,我今天熬夜也会写出来给你的。”

“今晚来不及了。你必须要在下班之前给我,现在是2点钟,我们五点半下班,你有三个小时时间酝酿,OK?不管怎么样,拿出你遨游世界的洒脱来吧。”

“我现在洒脱不起来了。”

“怎么?你在香港掉魂了?还是恋爱了?”

“都没有。这几天我脑子特别乱,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可以写飞机上的美丽的空姐的鞋子,也可以写香港名满全球的美食,可以写你的一班古怪离奇的朋友,甚至可以写写香港的泥土芬芳,实在不行,你就写写香港的夜景,购物街……总之,只要写出来就OK了!”

“……好吧。我马上写。”

“就这么说定了,周末请我吃饭,加看电影加送大朵鲜花以及巧克力赎罪。就这样,我等你稿子,我会每小时催你一次的,你不要关掉电话啊!”

挂了电话,我的脑子“轰”一下就大了,昨天晚上的失眠加上一路的颠簸,我多么想抱着枕头睡个美丽的觉啊,可是,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我不能允许自己犯不该犯的错误。我迅速地冲了个澡,泡了杯热茶,打算决战紫禁城了。

刚写了不到一行字,门铃响了。梨湘小姐驾到。

我的脑子再次“轰”的一下,母亲略带着责备的表情跟我说:“说了让你回来打个电话的。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不打电话,她就来看你了。”

我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态,还没等梨湘开口便一口气地说:“梨湘小姐我今天必须要在五点之前完成一个重要的稿子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招呼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妈聊会天或者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总之千万不要打搅我。OK?”

“喂,周文暻,你也太不象话了吧?”梨湘看来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在她看来,我上面说的那套话,完全是为了躲开她而敷衍她的谎言。

“我说的是真的,我今天必须把这个稿子赶完,等我稿子写完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鬼才相信你的话。”梨湘愤怒地说,“你上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突然玩失踪了。你说,你究竟想干吗?”

天啊,我真的不想吵架,我耐下心来劝道:“我去香港是临时有事,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我现在真的是有重要的稿子写,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六点之后再来找我,我一定会把前面后面地事跟你解释清楚的,怎么样?”

梨湘撇了撇嘴说:“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我既然抓住你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这样的吧,你写吧,我在旁边坐着看你写。”

“那怎么可能?你坐在旁边,我能写出什么来?”

“我不会影响你的,你当我是空气好了。”

我有点生气了,板起脸来对梨湘说:“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现在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梨湘,我想提醒你,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你没有资格管我的行踪。”

“普通朋友?我看你根本就是喜欢男人!”

我点了点头说:“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喜欢男人,你满意了吧?而且我这次去香港,也是去看望一个男人,你现在都明白了吗?”

“你!无耻!”梨湘伸手想给我一巴掌,被我一把抓住,生活并不是戏剧,我不允许梨湘象在排练话剧一样地冲动。

梨湘显然并不甘心,她气冲冲地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秘密的!”

“随便吧。”我烦不胜烦地吼了起来,母亲以为我们发生了争执,跑过来敲门,梨湘借机红着眼睛跑掉了。

我气馁地把电脑合行,躺在了床上。好吧,不就是一篇专栏吗?不就是千把字吗?我怎么会被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搞到如此狼狈不堪?这一刻,我决定把对女人愤怒和反感都写在我的专栏里,是的,有的女人是天使,有的女人就是魔鬼,多么好的题材,可惜的是,我生命里遇到的女人几乎都是魔鬼,那些天使一样的女人都在哪里埋伏着呢?是不是都陪着那些坏男人们消磨青春呢?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写出了一篇愤世嫉俗的文章,一气呵成,迅速地发给了洛小灰。

虽然终于把这棘手的专栏写完了,但是我并没有感到精神上的放松,反而因为摆脱掉了枷锁,而精神萎靡地发起呆来。

洛小灰不愧是效率高的资深编辑,不到十分钟,她的电话便来了。

“Kevin大人,你是不是真的被女人给甩了?怎么这么恨恨的骂起女人来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

“行,等明天报纸一发出来,你等着你的女粉丝们骂你吧。哈哈,周末的事可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一定的。”我说,“现在,我可以睡一会了吗?”

“当然当然,你梦蝴蝶梦美女去吧,我不打搅你了,记住把电话关掉,把电话线拔掉。嘿嘿。”

我万分疲惫懈怠地按照洛小灰的话关掉了电话,拔了电话线,跟我的母亲交代了几件事,第一,不要喊我起床吃饭,第二,除非着火或者万不得已,任何人来找我,都不要叫醒我。

然后我便安然地睡着了,我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先是梦到自己走在一个无人的荒漠里,非常希望找到一点水喝,但是太阳的炙烤令我再也走不动了,我席地而坐,期待有一瓶水从天而降,正好砸到我的头上,想着想着,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群骆驼队,我冲他们使劲挥舞着双臂求救,但是他们怎么也走不到我身边来,似乎我们隔着异常遥远的道路,我忍耐不住了,爬起身来,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那么多力气,我冲着骆驼队跑去,当我就要跟骆驼队汇合的时候,我猛然地醒了。

我浑身酸疼,感觉自己要生病,原来不是作梦,我的嗓子像是冒了烟般地难受,我莽撞地爬起来,四处找水,这时候母亲走了进来,悄悄地说:“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一觉要睡到明天了呢。”

“妈,我嗓子有点难受,冰箱里有啤酒吗?”

“嗓子难受不要喝啤酒了,你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大杯白开水,等着啊,我给你拿去。”母亲转身走了,我站了起来,不光觉得嗓子难受,头也开始疼了,我确信我是感冒了,这是明明确确的感冒前兆。真是懊恼。

喝完了一大杯白开水,又从抽屉里找来几片感冒药,灌下去之后再次盖上厚厚的被子,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梨湘一张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哇,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梨湘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是她的话令我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模糊的意识中仍旧记得梨湘是以发誓再也不想见我的姿态离开的。

“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惊喜?”梨湘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这个人是有口无心的。所以,我打算原谅你,尤其是你又生病了,怪可怜的,我不怪你了。”

我哭笑不得,声音却嘶哑了,梨湘端来一杯中药,说:“我刚才特意给你熬的,专门治感冒,你别嫌苦,一口气喝下去,明天保证会好起来的!”

“现在几点了?”我找我的表,却发现我的表在梨湘的手腕上,那样晃晃当当地,显得很别扭可笑。

梨湘抬起手腕看了看,故意把表露在我的面前,然后说:“我算算啊,你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已经整整16个小时零37分58秒了。”

“把表还给我。”

“我当它是你送我的礼物了。”梨湘霸道地说,“我是因为这块表才原谅你的。”

我无奈地倒下头去,我宁愿梨湘真的再也不要理我了,这样我会获得现在变得很奢侈的平静。

“来,快把药喝了。”梨湘不屈不挠地把药端到我的嘴边,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她会拿什么特别有效果的药来给我喝,她喜欢收集一切偏方,小窍门,并喜欢在身边的人身上做试验,上次我妹妹脸上起了几个小痘痘,她弄来了一个小药方,结果小痘痘发展成大痘痘,妹妹几天都没敢出门。

可是,谁又忍心责备这个热情又卤莽的姑娘呢?

哎。

我忍着痛苦,还是把她的药喝下去了,喝完之后我暗中祈祷自己的安全,我可不想毁在一碗莫名其妙的药里,梨湘看我如此顺从地喝了下去,高兴得不得了,她说:“刚才我跟阿姨谈了好久,我知道你去香港是看望以前的老同学,你呀,就喜欢胡说八道,说什么自己喜欢男人,你才不会那么变态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你有信心,即使你喜欢上了男人,我也有耐心把你拯救出来的。”

“如果我真的喜欢上男人,那个人才是我的拯救,你没有可能做别人的拯救,尤其是我的。”我含混地说完这些话,便又想睡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珍贵的,当然,人都是这样的,不到危难时刻,从来不懂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梨湘自言自语地说完,便把盛药的碗端走了。

“周末你有什么安排?”我刚睡着,梨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原来她在给我削一只硕大的梨,我烦躁地说:“我能有什么安排?养病。”

“我听说,你要跟一个女编辑吃饭,对吗?”

我对于梨湘和我母亲建立的友好关系感到恼火,无论什么事,她都可以轻松地从我母亲嘴里套出来她想知道的情况,而我也实在不明白,我在电话里随意的邀约,是怎么被我的热心的老妈给听到的。

“究竟是不是呀?”

“是又怎么样?”我把被子盖到头上,却被她一把扯了下来。

“带上我怎么样?”

“你是不是发疯了?”我霍地坐了起来,“我要跟编辑吃饭是谈工作上的事,你不要再捣乱了好不好?就是因为你,我这周的东西差点就没交上。”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有工作要做吗?我以为你是躲着我,你毫不负责任地一溜烟就跑了,你说,难道你不能站在我的位置上想想吗?”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说了。我现在有点难受,只想睡一觉,好吗?”

“那就算你答应了,你跟她约好地点通知我啊,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们谈工作的,你就当我是你身边的一缕空气就好了。”

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我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听到梨湘把我房间的门关上了,我才放心地继续睡了起来。 crEeYwILNBsIOdU/8ygDTTfn+H/hWzeWxUhnU/9Nq4HRTL1V+9oUxlCFpQFpBt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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