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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的2月21日,那时,林微笑还不叫林微笑。

她叫林夕落,一个出生在落日前的小女孩,出生那日落霞满天,瑰丽极了。

爸爸给她取名“夕落”,黑夜之前极致的美,代表光与亮,她和所有新生命一样,被寄寓美好的希望。所有的父母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不一般的,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很寻常。林夕落就是个寻常的小女孩,她很寻常地长大,寻常地快乐,寻常地幸福。

2月21日,毫无纪念意义的一天。

林夕落却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她和许小虎在玩一个百玩不厌的时间快进游戏。

林家有个钟摆挂钟,这种挂钟在90年代很常见,只要定期上紧发条,指针就会不断走动,钟摆永不停歇。挂钟原理非常简单,林夕落上初中后就知道是单摆定律,不过对于只有五岁又缺乏玩具的乡下小孩,这无疑是个神奇的玩具。

每天,她搬着小板凳,给挂钟上发条,看着秒针一针一针地走过,太美妙了。

她用钥匙打开摆钟的玻璃门,就像打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时光机,它能带她穿越到未来。

1993年时,林夕落还没看过《哆啦A梦》,当然也不知道有时光机这种东西。她懵懵懂懂地感觉,这就是时间,一针是现在,一针是过去,还有下一针是未来。

就像所有孩子都盼望着长大,她也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

命运在某些方面无疑是公平的,所有人都有幻想的权力。五岁的林夕落和许小虎每日趴在摆钟面前,勾勒他们美好的未来。他们从小玩到大,林夕落坚定不移地相信,长大后会嫁给许小虎,因为玩过家家,他们就是爸爸妈妈。

许小虎呢,瞪大眼睛,蠢蠢欲动,真想拨一下时钟。

拨一圈,一整天过去,再拨一圈,又一天过去,他迫不及待要摆弄这个玩意。

“要是再把时钟弄不准,我妈会打我的!”林夕落看出他的心思,老气横秋地警告他。

许小虎讪讪地放下手,他趴在桌上,等时钟整点报时。唉,时钟走得好慢,他真的好想拨一拨,听听整点的钟声。他亮晶晶地望向林夕落,林夕落也亮晶晶地看着他。

“让我来!”

“让我来!”

两人同时叫了起来,他们争着把分针调向12点最中央的位置,一起屏着呼吸,七、八、九、十、十一……

“当——当——当”,整点钟声来得美妙又悦耳。

“哇!”林夕落和许小虎大叫,像偷吃到油的小老鼠般开心得不得了。

童年真是太美好了,因为每个孩子都是快乐的小傻逼。

对他们来说,快乐就是踩到狗屎还得再踩一脚,这样才够有趣。

挨打什么的,与能提前听到的整点钟声相比,一点都不可怕。

“走吧,明天再来。”林夕落把钥匙藏在摆钟内,拉着许小虎出卧室。正心满意足,就看到妈妈急急忙忙走进来,她脸垮了,不是吧,妈妈来得这么巧。

“妈——”她小声叫了一声,做贼般站着。

林妈妈却没注意到她,直直走到卧室,关上门,过一会儿,又拿着什么,匆匆走出去,整个过程完全忽视战战兢兢的两个小傻瓜。

许小虎目瞪口呆:“你妈急什么?”

“不知道。”林夕落有些疑惑,不过她没在意,嘿嘿,妈妈什么都没发现,不用挨骂了,她蹦跳地走出去,“走,咱们去玩。”

林夕落玩到天黑,觉得再不回去会挨骂,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她又玩了一身泥,妈妈要骂的吧,她踟蹰着想怎么溜进去,到门口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家里围着这么多人,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婆全部来了。大人们正围着什么,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人群中不时发出“真标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的话。

林夕落要挤进去,有邻居看到这小萝卜头,把她抱起来:“夕落怎么现在才回来,快来看看你弟弟!”

弟弟?她倒有个小堂弟,傻乎乎的,爱跟着她,正长牙老流口水,林夕落不怎么待见他,那个弟弟有什么稀奇。林夕落被抱着,看到人群中妈妈抱着个婴儿,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包子。第一眼,林夕落完全被震惊了,妈妈为什么要抱着别人的孩子?还这么亲密?

这就是林鹿鹿,初次见面,无辜得像闯进人类森林的小鹿,后面却像那只在美国引起一场龙卷风的南美洲蝴蝶,把林家推进那个名为命运的旋涡。

林夕落震惊之余,还不忘注意妈妈的神情。她看到妈妈一脸温柔,欣喜地哄着怀中的小孩子,仿佛在她眼里,只有小宝宝。林夕落乱调摆钟玩得一身泥,平时这些罪大恶极的事都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妈妈都没注意,夕落回来了。

林夕落傻乎乎地看着大人欢聚一堂,七嘴八舌,无意识地看到墙壁上挂的台历。1993年2月21日,在俗气的美女背景台历上,多寻常的一天。凭白无故,她多了个弟弟,林家多了个人。

妈妈说,孩子是捡来的,说得很模糊,大家也没问,一个劲地夸她真是好运气。

林夕落无知地相信了,她真以为现在是旧社会,出门拐几个弯,就能捡到一个漂亮健康的男婴。待人群都散了,林夕落发现,真的是相当美貌的小包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包子都来得粉嫩可爱。

只是睡着,就漂亮得让人动心,长睫毛,白皮肤,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

小脸圆圆的,像个蒸熟的大包子,膨膨的,松软松软,看着就好想咬一口。

当然,林夕落没敢咬下去,这是妈妈的宝贝,你看,抱了一晚上都舍不得放手呢。

夜深了,邻居们散去,小平房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这熟悉安静的氛围,林夕落却觉得有些不一样。小孩大多是敏感而任性,林夕落像只小奶猫,觉得有什么侵入她的地盘,对,就是这个小包子。

她把时钟拨快了,妈妈没发现!

她玩得很脏又很晚回家,妈妈没发现!

她看大人们闹腾连晚饭都没吃,现在饿得饥肠辘辘,妈妈还是没发现!

她竟被忽视了整整一天!一天!

妈妈呢,正忙着给小包子喂奶,也不知一天之间,家里怎么冒出这么多东西,奶瓶奶粉还有搭着小纹帐的摇篮。妈妈抱着小包子,把他搂在胸前,低着头,有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脸颊,显得很温柔。

林夕落看着这美好的画面,感觉一阵害怕,这么温柔的妈妈属于小包子。

她蹭蹭跑到妈妈身边,踮起脚尖问:“妈妈,这是谁呀?”

妈妈抬头,她像突然意识到还有个大女儿,哎呀一声:“忙了一整天,都把夕落忘了,吃饭了没?快去盛。”

说罢,她又极其幸福地回答女儿的问题:“夕落,你有弟弟了,当姐姐了!”

她说这话时,眉眼全是笑,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快乐的神采。林妈妈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农村人结婚得早,她二十二岁有了夕落,时隔五年,又添了儿子,显得特别开心。

林夕落可高兴不起来,她又看了眼小包子,小包子确实好看,但他和她一点都不像,他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他就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包子。

他是谁?为什么要来自己家里?她一点都不想当他姐姐……

林夕落肚子里有一大堆问题,可她没机会问,因为妈妈念叨着“夕落以后当姐姐,要乖,做好榜样”之类的话。林夕落没精打采地听着,看着神采飞扬的妈妈,突然觉得她很讨厌,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讨厌。

林妈妈还沉浸在快乐中:“夕落,听到了吗?”

“知道了。”林夕落闷闷回答,声音很难过。

但没人知道她很难过,所有人都沉浸在林家有儿子的喜悦中。爷爷奶奶亲戚朋友,几天后,所有人都来道过喜,他们觉得理所当然,除了林夕落。她很伤心,大家都忘了夕落,全部围着小包子。

她以为没有管束,她会很开心,结果不是这样的。她讨厌妈妈总是抱着他,她讨厌大家眼里全是他,她讨厌所有人开口闭口“夕落,小弟弟怎样怎样”,他跟自己又没关系。她听大人说过了,他不是妈妈生的,算不得亲姐弟。

林夕落坐在石桥栏杆间,小短腿一晃一晃,气哼哼:“你说他哪里来的,怎么这么讨厌?”

许小虎坐在身旁,他和林夕落同岁,大她两个月,不过他是独子,家里宠得很,所以总比夕落多几分娇气和天真。此时,他歪着脑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妈妈讲,小包子不是捡的,是乞来的。”

“乞来的”是土话,就是收养孩子的意思。

林夕落长大之后,才明白“乞来的”就是臭名昭著的人口贩卖,不过这是后话。

1993年的计划生育还是如火如荼进行着,国策要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养儿防老的老思想在这片小土地也是根深蒂固。村里时不时就能听到,谁谁谁逃到哪里去生儿子,至于那些被早早结扎的,只得另寻他法,乞孩子就是其中一种,到外地去抱一个或买一个儿子来收养。这一带自古有买儿子买童养媳的坏风俗,倒也见怪不怪,大家都习以为常。

不过林夕落没想到小包子是“乞来的”,她瞪大眼睛:“妈妈说是捡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许小虎糊涂了。说真的,他也不知道大人说话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他想了想,又想到一个问题,“夕落,你说,那些乞来的孩子都哪里来的?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们吗?” gINCuVgYV/TGAH6pbsnEIdeOT0cB0gZAEuRTfhdCS/+WNSEfK22MwJrv7lx61y8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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