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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温柔的处方(原名)

男人和同事坐在医院的走廊,看顾瑞慈离去,他终于回家了。

“真可惜,他没有卑鄙到底。”男人评价。

“承认人类的善良,对你来说,真的不容易。”同事也评价他。

男人只是笑,他才不会这么快容易认输,在他眼里,人啊,趋利避害,自古不变。但这次,他失算了,被他选中的人又一次给了他不同答案。

两人并肩往外走,医院的大厅正在发生一起医疗纠纷,穿白衣的拉横幅的,什么都有,连警察都来了。

“最近医患矛盾真的很严重。”同事感叹。

“是啊。”男人点头,兀地停下来,他弯起嘴角,“等等,我找到下一个游戏者了。”

她也是个掌握别人生死的人,用手术刀。

宋处方,我们私奔吧

如果你离去,我该用什么方式怀念你?

多少次,我坐在窗前,想象着你是否会像从前一样,过来敲窗,说,梁温柔,咱们私奔吧。眉眼弯弯,嘻皮笑脸,年轻不老的模样。真好,记忆就像一场不会好的慢性病,我不需要治愈,因为我要记住你,记住你给我的痛。

1、我看上你了,你从不从?

脑外科的梁温柔最近很烦躁。

像随身背着炸药包,谁要惹了她,就冲过去,和那人同归于尽。

也难怪梁温柔心情差,她的未婚夫宋处方一个月前被查出神经鞘瘤,恶性,位置还特别刁钻。要是一般神经鞘瘤也还好,偏偏是恶性,九死一生手术捡回一条命来,也撑不了多久。梁温柔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接触过几例这样的患者,术后都撑不到一年。

早上,梁温柔照例去看处方,他正慢吞吞地喝粥。

宋处方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家人希望他如一记处方,药到病除。当年处方在医科大很有名,成绩好是一回事,主要长得俊,特别秀气,典型的南方人,和风细雨薰出来的温润美好,面容白皙,眉眼柔和,站在楼下等梁温柔,弱柳扶风,兰芝玉树,引得医科大一帮大龄女流氓在楼上喊。

“处方小美人,等你家山大王啊?”

起初两人在一起,多少同学痛心疾首,这个清风朗月的可人儿怎么就落到梁温柔手上。梁温柔是标准的女汉子,第一次上解剖课,一干男女都面色发白,强忍着恶心,就她挽着袖子大吼一声“让我来”。凶残得大家都忘了她本名,叫她梁山,梁山好汉的意思。

女汉子梁温柔表白也很有意思,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逮住处方,把他拖到小树林,凶神恶煞地问:“我看上你了,你从不从?”

正是夏天,蚊子很多,梁温柔大概蹲点蹲久了,被盯得满头包。处方静静看她,眸子清亮如水,看得梁温柔几乎要心虚放开他,才金口玉牙吐出一个字:“从。”

尔后笑了,笑得当真是春风拂面,妖孽横生。

梁温柔也笑了,想到手了,就各自洗洗睡了吧。

处方又去牵她的手,把她送回宿舍,这一牵就是从本科牵到博士,从男朋友到未婚夫。毕业后,梁温柔进了脑外科,处方则做药物研究,待在实验室。一个月前处方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做体检,找梁温柔拿体检报告。

推开门,梁温柔正趴在桌上哭,哭得眼睛红红的。梁温柔是医科大怪物中的怪物,变态中的变态,何尝这么脆弱过。处方看了不对劲,笑着问:“怎么了,谁敢欺负我家山大王?”

话刚说完,就看到桌上的片子,嘴角的笑也凝住了。许久,处方才把梁温柔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放心吧,温柔,我会没事的。”

2、梁医生,宋处方是死是活,全在你。

这天之后,梁温柔开始做噩梦,同样的一个梦。

她在做手术,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每一刀都精准利落。一刀下去,血溅了一脸,梁温柔转过脸让护士帮自己擦掉,眼看就要好了,突然手术室的仪器疯狂地叫了起来,梁温柔告诉自己要镇定,可手控制不住在抖,一阵兵荒马乱,有人说,死亡时间……

拿在手上的刀落下,梁温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躺在手术床上的是宋处方。

梁温柔每天被噩梦惊醒,看了一眼闹钟,凌晨四点二十,和处方的死亡时间相同。

她头痛地喝了口水,打开灯,不出意料,那个穿着纯黑西装的男人在客厅里,正在看电视,还非常体贴地把音量调小。男人边看电视,边漫不经心地问:“考虑得如何,梁医生?”

梁温柔狠狠地把水杯扔过去,崩溃地大喊:“滚!给我滚!”

水杯在距离男人一厘米处生生停止了,包括溅起的水珠。

男人回头,也不生气,笑得很亲切:“你太暴躁了,梁医生。”

梁温柔何止是暴躁,她要暴走了。如果有手上有刀,她毫不怀疑会捅死他。

就在得知处方得神经鞘瘤的下午,这个男人就莫名出现,坐在面前,微笑地说:“你的未婚夫要死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段视频在梁温柔眼瞳播放,正是处方手术失败死亡的片段。

梁温柔惊恐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顿了顿,微微倾身,俯在她耳朵,轻声说,“我可以让他不用死。”

他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又说了几句。

梁温柔睁大眼睛:“不行,这——”

“别急着拒绝我,”男人坐回椅子,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你可以考虑下,如果答应,只要说三个字,我愿意,我就会出现。”

说罢,他开门离开,梁温柔追出去,没找到他。她查了那天挂脑外科的,也没这个人。

他说的方法很简单,以命换命。

梁温柔是脑外科医生,她经常做手术,只要她愿意,答应他,他就能偷走别人的寿命,移到处方身上,延续他的生命。三年,五年,只要她肯,从每个病人身上偷一点,就可以给处方一个完整人生。

“没人会发现的。”梁温柔想起男人的话,“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他们根本不会发现生命被偷走过”。

只要她肯,只要她在做手术说三个字,我愿意,她就能救处方,处方就不用死!

但梁温柔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而不是缩短别人的性命。

梁温柔做不到,她恳求男人:“把我的生命时间移到处方身上,就算要我去死都可以!”

“不,”男人摇头,“这不符合我的游戏规则,要么换命,要么死。”

他优雅地笑了:“梁医生,宋处方是死是活,全在你手上。”

3、她爱他,胜于生命。

他这是逼她去做个卑劣的人。

梁温柔本硕博连读十年,不是为了让手中的手术刀变成死神的镰刀,收割别人的性命,而是为了延长病人的寿命。就算没有人会发现,她还是做不到,她会良心不安。

以后她见到处方活着的每一天,她会想,这是她偷别人的,有人因为他,少活了几年。可能因为那几年,他没法抱孙子,他没法看到女儿结婚,他还来不及享受天伦之乐……

可处方怎么办?她这么爱着的处方怎么办?她不想处方死!

梁温柔去看处方,处方抬头,冲她笑了:“山大王来巡山啦?”

“是啊,来看我的压寨夫人。”梁温柔轻佻地挑起处方的下巴。他瘦了,连下巴都尖了,唯有一双眼睛仍明亮,什么都看得清清透透的,梁温柔不敢看他,去摸他的脸,“夫人怎么学外面的小妖精把自己整成锥子脸了?”

“大王不喜欢吗?”处方故意柔柔弱弱地看她,眼睛水蒙蒙。

梁温柔眼一酸,几乎要哭出来,怔怔道:“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处方笑了,把她拉过来,手指放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心疼地说:“你这几天都没睡好,你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成国宝了……”

处方按摩手法很有一套,梁温柔安静地趴着,看他青色的胡渣,和空荡荡的睡衣,锁骨凸出来,特别瘦。他本来就清瘦,实验时收集数据,经常忙得忘了吃饭,现在更瘦了,可不损他的清俊。

处方是个很温柔的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只让梁温柔感到满心的暖意和柔情。

她爱他,胜于生命。

梁温柔抓过他的手,十指交缠,她有很多问题想问,问他会死吗,怕吗,他会不会离开她,可她没敢问。两人只是这样静静地待着,没一会儿,有护士过来,说七床的闹得厉害。梁温柔急忙赶过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处方坐在床上,眼神充满不舍,还有来不及掩藏的悲伤。

如果他真的要死了,他们没多少时间在一起了。

4、她不管了,她只想救她的爱人。

梁温柔还是狠心离开。

七床的患者是脑挫裂伤,病情已经控制,这两天是留院观察。刚进院时被打得奄奄一息,满头血,现在活过来,正闹出院。一见到梁温柔过来,骂骂咧咧道:“我要出院,再多钱也不够你们吸!你们医院不就这么一回事,赚黑心钱!”

这不是梁温柔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患者,刚进来时,命悬一线,说话细声细语的,情况好些,就开始抱怨医院条件不好,医生技术差,乱开药。梁温柔在医院待这么久,也不是毫无安抚方法,但她今天心情实在差,板着脸生硬道:“现在就给你办出院,但出了院,是死是活,概不负责。”

她这么一说,家属就不乐意了,冲过来:“你怎么说话?咒我儿子死啊?”

一帮人七嘴八舌骂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推搡起来,梁温柔被围在中间,推倒在地,七号床的病人冲过来举起拳头,就要打她,兀地倒下去。梁温柔脸色一变,刚还在骂她的家属又拉着梁温柔的手哭嚎起来。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了?救命,你要救他的命!”

“别吵了!”

梁温柔大吼一声,赶紧急救,CT,颅内出血……等梁温柔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她坐在长椅上喘气。有护士过来,递给她一个饭盒,不无羡慕地说:“你家处方美人给的。”

他是病人,还给自己打饭。梁温柔打开饭盒,都是她爱吃的,还热着。处方一向细心,知道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放在保温盒里。梁温柔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着吃着,喉咙像被堵住,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为这些狼心狗肺的人这么拼命?

她被推在地上,没人帮她,没人扶她一把,她还要在手术室十万火急地抢救?这些人不会感激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只觉得他们付了钱,就是上帝,医生就得治好他们的病,不然就是医生的错,但生命是可以买卖的吗?

梁温柔抱着饭盒,无声哭泣,她的未婚夫要死了,那是唯一一个会知冷知暖会心疼她的人,是她最爱的人。她可以救他,却在犹豫,因为不想对不起身上的白袍。可有谁在意,他们只想出钱,买回健康,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交易。

那个男人出现了,坐在梁温柔身边,还是那么亲切:“梁医生。”

“别叫我医生,我恶心这两个字。”梁温柔把饭盒收好,她站起来,冷冷道,“我答应你。”

说罢,她走开,只留下一个颓废的背影。

她不管了,她只想救她的爱人。没人会发现的,只要三个字,“我愿意”,多轻松,处方就不会死,他们会在一起,结婚生子,相伴到老。

5、这十几年,她每一天都在学怎么救人,现在却要去夺走别人的生命。

很快就到了星期三,这是梁温柔的手术日。

进手术室前,她照例消毒,水冲刷着手臂。梁温柔的手有些抖,她告诉自己,不要怕,没人会发现的。只要在手术过程中,对那个人说“我愿意”,他就会能偷走别人的生命,今天她准备偷一年。

她不贪心,每个人都偷一点点,她只求处方能活下去。

手套,口罩,梁温柔全副武装。今天的手术难度不大,手术室有些轻松,大家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就梁温柔绷着脸,一丝不苟。手术刚开始,男人就出现了,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她,笑容柔和而迷人。

梁温柔看到他的刹那,手一抖,差点割到血管。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要镇定,手是稳了,额头却出了一层汗。手术进行到一半,男人似乎有些不耐,走了过来,俯在她耳边,有点责怪地问:“梁医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大家都在继续手中的动作,没有人能看到他,除了自己。

梁温柔没忘,她要说三个字,可她张开唇,却是怎么也没法发出声音,她做不到。躺在手术床的病人做了全麻,他这么信任他们,毫无防备,把生命交给他们去拯救,但她却处心积虑要偷走他的生命时间。

是的,没人会知道,但是梁温柔清楚她做了什么。

她的手术刀是为了救人,而不是让她变成刽子手。

男人皱眉,一直笑着的眼睛,变得阴沉冷漠。梁温柔紧紧地咬着唇,感到四周越来越冷,几乎要将她冻僵。这场漫长而煎熬的手术终于结束,梁温柔逃也似跑出手术室,不过一个小手术,她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浸湿了手术服。

她没说那三个字,天知道她用多大的毅力才压制这罪恶的念头,一边是至爱的人,一边是素不相识的患者,出了医院,他们就是陌路。梁温柔痛苦地捂住眼睛,男人坐到身边,冷笑道:“看来你一点都不爱你的未婚夫。”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说的。”梁温柔咬牙道。

下一次,下下次,梁温柔还是说没出口。她努力了,可是做不到,这十几年,她每一天都在学怎么救人,现在却要去夺走别人的生命,这不是医治,这是谋杀!最后一次,梁温柔给男人跪下了:“我做不到,我宣过誓的,我穿着这身衣服宣誓的……”

“求求你,我求求你,”梁温柔一脸泪水,“我现在就去死,把我的生命给处方!”

“我说过,这不符合游戏规则!”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别人,为什么我就不行?”

男人皱眉,不满地看她:“梁医生,我提前告诉你未婚夫的死亡时间,又给你解决方法。可你又想救你的爱人,又想做个圣人,世间哪有这么圆满的事?”

他摇头:“人啊,永远就是这样不知足。”

梁温柔痛苦道:“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她抱着膝,把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泣不成声。

自从处方查出神经鞘瘤,她就没一天好过的,天天对着片子发呆,看得都能背下来。位置实在太刁钻了,她把医院这方面的专家都召集起来,开讨论会,大多建议保守治疗,手术成功率太低,处方极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床上。

可梁温柔不甘心,她和处方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忙碌,真正在一起没几天。以前她总想,没事,有一辈子,现在这一辈子被缩短成不到几天。而她明明可以救他的,却放弃了……

梁温柔边哭,后脑勺不知疼痛地撞着墙壁,她可以救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爱人。

6、还好,她还能嫁给他。

处方找到梁温柔,她蜷缩在休息室椅子上,已经睡过去。

手术服没脱,湿淋淋套在身上,头发蓬松杂乱,眼睛凹陷下去,脸白得发青,全是泪痕。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病了。她太累了,就算伪装得再乐观坚强,他还是能感到她的彷徨无望。她这几天为他落的泪,比她小半生加起来还多。

“温柔,温柔。”处方轻轻叫她,她没醒,他俯下身,背起她。

每个医院都有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病房,走过去,就像走一段漫长的人生路。

有人宾客满堂,有人孤苦伶仃,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呻吟,渴望拯救,有人在康复,满怀希望,还有人命不久矣,垂死或挣扎……走上一遭,也把人情百态看透一次,人啊,或风光,或苦楚,终究难逃一死,走到尽头,也就结束了。

处方清楚他的病,他活不了多久。他父母都是医生,不能说见惯了生死,但也比较豁达。只是生死之事落到身上,却是这般痛,无力回头的痛。死就是消亡,没什么,但他舍不得,舍不得梁温柔,以后他不在了,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宋处方,她一个人,跟谁撒娇,跟谁说话,她怎么办,这么孤单。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多陪一天是一天,处方这样想,背紧身后的人。

梁温柔早醒了,在医院工作,要让病人信任,她总是装得很严肃,其实,她是个挺孩子气的人。上学时,从图书馆出来晚了,她懒,就伸出手,也不说话,处方笑笑,认命地背她。她最喜欢趴在他身后,在后面拨弄他的头发,好不容易找到一根就哇哇大叫:“处方你长白头发了!”

如今,他乌黑的头发夹杂着好几根白发。

梁温柔搂着他的脖子,哑着嗓子问:“处方,如果我明明能救你,却不救你,你会不会恨我?”

处方在前面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

“你不会不救我的,”处方笃定道,他说,“你不救我,那就代表不能救,救不得。”

梁温柔沉默了,知她如处方,可他不会恨她,她却会自责一辈子。她趴在他后背,轻轻摸那几根白发,心里又苦又酸,许久,在后面问:“处方,我们结婚吧。”

处方动作一滞,又向前走:“还是等我——”

“不,”梁温柔打断他,“不要在等以后。”

她有些不高兴:“宋处方,你总是让我等,从本科等到博士,现在又等到工作。我都快成剩斗士了,你还想我等到什么时候?”

梁温柔清楚处方的顾虑,他不想拖累她,可她不在乎,她就是想嫁给他。

不能救他,已经够难受,其实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之前处方有提过要结婚,但梁温柔不想太早,觉得恋爱的感觉更好。他也就陪着她闹,只在家长的要求下,定了婚。只是以前他可以一直等,现在却是撑不了多久。

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陪他走完这段路。她不纠结了,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把好好珍惜最后一段日子,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那人提前告诉她,这样她还能嫁给他,还能……有所准备。

7、我只会在我和处方的婚礼上说那三个字,说我愿意。

不管处方的意见,梁温柔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喜事一桩,双方父母都挺高兴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就梁温柔兴奋地说着婚礼要怎样,怎样。处方没再说什么,就柔情地看着她。梁温柔请了长假,她不但要结婚,还要去度蜜月。时间这么珍贵,她要每天都和处方在一起。

拍婚纱照时,梁温柔特意选了一套凤冠霞帔,换好衣服,她对着镜子,觉得自己真是美若天仙,高兴喊:“处方,过来看看你家山大王!”

没人应她,倒是镜子里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还是笑得很绅士:“你真的要亲眼看着你未婚夫死?”

梁温柔刚才还笑靥如花的脸失去所有神彩,男人幽幽叹了口气:“明明只要三个字……”

只的,只要三个字,我愿意。

梁温柔低着头,咬着唇,许久才抬起头,眼中有泪,那么悲痛也那么骄傲,她说:“我只会在我和处方的婚礼上说那三个字,说我愿意。”

说罢,她不去管他,去找处方。处方正坐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穿着大红的新郎装。梁温柔坐到他身边,去拉他的手,两人十指相缠,对着镜子,都是大红喜服,倒是很般配,像一对举案齐眉,互相恩爱的小夫妻。

喜服更衬得处方肤白如雪,五官秀气精致,梁温柔很满意,靠在他肩窝,一脸幸福:“你终于要变成我的人了。”

处方笑笑,看镜中的她,难得的端庄雅致,温情脉脉。

他们静静地坐了好久,久到梁温柔想,如果不能一辈子,就这样靠着,什么都结束吧,生死道义都随它去,她只要这样拥有彼此。

处方拉着她的手,柔声问:“不结婚,好吗?”

拍了婚纱照,满足彼此的心愿,结婚就算了。她的一辈子会很长,以后可能都是没有他的日子。

梁温柔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不好,不嫁给你,我会死的。”

真的,不救他,又不嫁给他,她会死的!

8、天堂太远,长途跋涉,我才舍不得你去。

婚礼过后,两人去度蜜月。

说是蜜月,就到附近的城市住几天,毕竟处方的身体状况不好。但架不住新婚燕尔,只要爱人在身边,看什么都是人间四月天,美不胜收。两人腻在一起,形影不离,像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下半生不能做的事都来一通。

处方仿佛回到年少轻狂时,看她坐在窗前,故意走到外面,去敲玻璃,笑盈盈问:“梁温柔,咱们私奔吧!”

这是有典故的,大学时谈恋爱,放假各自回家。

梁温柔那会儿还没对处方审美疲劳,正沉浸在他的美色中无法自拔,每天都要拖拖拉拉打电话,发短信。偏偏她家老爷子管得严,不准她上学恋爱,打电话都要偷偷摸摸,关在卧室里,小声说:“处方,我好想你。”

声音很小,又软又轻,像一根羽毛挠得处方心痒痒的,便跑了过来。那是处方做过最没理智又最浪漫的事,跨越了几个省,风尘仆仆赶过来,站在人家窗下,凌晨四点,也不敢吵她,便站着到天亮。

第二天,梁温柔打开窗,就看到他站着,对自己笑,笑得有些僵。能不行僵吗,冻了这么久,他却嘻皮笑脸,开玩笑:“梁温柔,咱们私奔吧!”

一开口,就是一团白气。

梁温柔看得心疼极了,跳窗扑进他怀里。那时候他们年轻,热情,一分一秒都离不开彼此。她拉着他的手:“走,不用私奔,我带你光明正大进门。”

进了门,指着处方,对呆掉的老爷子喊:“你女婿!”

她才大二,用老爷子的话来讲,可真够没脸没皮的。但是从那天起,梁温柔就知道,她会嫁给他。

有些人,你遇见了就觉得是一生一世,宋处方于梁温柔就是。

梁温柔站着不动,探出头,笑着问:“你要带我私奔去哪里?”

处方开玩笑问:“天堂去不去?”

“去,只要有你,我哪都去。”梁温柔握着处方的手,郑重道。

她想好了,她没救他,她对不起他,如果处方真的死了,她就陪他一起去。

处方愣了下,笑笑:“天堂太远,长途跋涉,我才舍不得你去。”

他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地吻她:“我们这样就很好了。”

9、温柔,为我拼一次吧。

蜜月最后一晚,梁温柔坐在床上查攻略,她还有好多地方想和处方一起去。

处方合上她的电脑,说:“回去吧,给我准备手术。”

梁温柔呆住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为什么?”

手术的难度有多大,他又不是不知道,她之前还存着拼一把的心思,在知道处方会手术失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会死,而且死在她手里,她不会让他动手术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就是赚到的。

处方看她,轻轻叹息:“我不想死啊,温柔。”

话一说完,他眼圈就红了。

过去他总是以为自己把生死看得很淡,现在却怕了,怕死。这几天他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越靠近越舍不得。他想活着,活着陪她过人生的每一天,看着她当妈妈,看着她变老,看着她和自己情短情长,絮絮叨叨。

他不想等。这样小心翼翼的每一天,他宁愿去赌一把。

可是你会死的,梁温柔哭了,哽咽问:“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他死了,她怎么办,为他做手术的她怎么办?

处方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迫切道:“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会活下去,好好地过每一天!”

“不,我做不到。”梁温柔不断摇头,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温柔,”处方悲伤地看着她,“人都会死的,手术就是搏命,搏到了,是我的运气,搏不到,是注定,不是你的错。但你若辜负自己的生命,就是你的不对。”

他这是在逼她,梁温柔哭得泣不成声,处方把她搂在怀里,柔声说:“温柔,为我拼一次吧。”

他们读这么多年的书,不就为了救人两个字吗?现在就救他一次。也许结果差强人意,但他努力过,拼命了,拼命地想活下去,陪在她身边。可能对她太过残忍,可他真的不想死,他舍不得她。

10、她觉得她要死了,她废了,她这辈子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梁温柔回到医院,开始着手准备手术。

这将是她动过最危险的手术,成功概率几乎为零,但她坚持。一旦穿上白大褂,她就是果断专业的医生,每一天都很忙,术前要做的检查很多。

手术的前一天,男人又出现了:“梁医生,你还可以救他。”

“我会救他的,靠我自己。”梁温柔错过他,继续向前走。

男人在后面叹气:“人类总是这么弱小,又这么骄傲。”

梁温柔想说,她不是骄傲,她爱处方,但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没人知道也不能去做。

处方被推去做全麻时,梁温柔在消毒,她做得很细致,从容不迫。处方被盖着,只露出要手术的位置。这是个大手术,梁温柔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开始了,这也许是顺从命运,走向死亡。可梁温柔不信命,医生都是信命又不信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不仅是对医术的考验,也是对医生的考验,一切都挺顺利的,就像她做的那个梦,直到她一刀下去,血溅了起来,梁温柔转过头,护士默契帮她擦脸,手术室的仪器疯了似地叫起来。

不要慌,不要怕,梁温柔告诉自己要镇定,她确实镇定下来,但谁也无法阻挡生命的离去。

当有人说:“死亡时间,四点二十分。”

梁温柔手一滞,她继续把处方的头颅缝起来,边缝边落泪。

等做好一切,她却是再也没办法看他一眼。手术刀落下来,梁温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没有奇迹,处方死了,他就这样死了,死在手术室上,死在自己手里。有人过来劝她,梁温柔推开他,继续哭,边哭边喊:“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她要找那个男人,她后悔了,什么良知道义,她不要了!她只要处方活下来,她不要处方死!当死亡真的降临,梁温柔才知道,她失去什么,她永远失去宋处方,她的恋人,她的爱人,她的处方。

她想起,以前她带处方去参加同学聚问,别人问他他是谁,处方说:“我是温柔的处方。”

他是她的处方,她救别人,而他救她。当医生压力太大了,死生大事,梁温柔战战兢兢,宋处方就是来治愈她的伤痛和彷徨,她的无奈和心伤。

如今他死了,死在自己手里。

梁温柔找不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像从没出现过。梁温柔用手臂捂着眼睛,用头撞墙壁,她觉得她要死了,她废了,她这辈子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11、我以你为荣,你要活下去。

处方去世后的三个月,男人再次出现了,依旧一身黑色西装。

梁温柔坐在当初他们蜜月时住的房间,望着窗外,可再也不会有个人,来敲她的窗,说,梁温柔,咱们私奔吧。

男人问:“你后悔吗?”

后悔明明有机会,却不救他。

梁温柔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这样回答,男人却觉得,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不会违背良知道义,去救自己的爱人。

男人难得没有嘲笑她,也没有带着一贯的笑容,他说:“宋处方去该去的地方了,他有些话,要我转告给你。”

男人像小学生背诵课本,生硬地说了一段长长的话,比如梁温柔,你要好好活下去,不然,我会恨你的,真的会恨你的,比如梁温柔,你要好好吃饭,比如梁温柔,我不会等你的,你再找个人吧……

很多很多,最后一句是,温柔,我以你为荣。

脉脉情深,梁温柔,我以你为荣,你虽败犹荣。

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情是得不到什么的,不会有鲜花掌声,不会有功成名就,只有苦楚和无奈,但总要有人要去做,要去坚持,就算失去人人推崇的爱情,失去至爱一生的爱人。

梁温柔听到这句,转过头来,眼里有泪光。

男人说完,有些尴尬:“真啰嗦,真亏你受得了他。”

他不懂,恋人间的絮絮私语哪会嫌多,梁温柔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男人似乎想安慰她,但不得其法,生硬地说:“梁医生,你以后会大有所成。”

“再见,梁医生。”男人有礼貌向她告别。

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梁温柔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下,叫住他:“如果当初我真的答应你,会怎样?”

男人打了个响指,一段视频在梁温柔眼瞳播放。她看到了,处方没死在手术里,确实活下来了,但他变成植物人。她偷了别人多少生命时间,他就活了多久,只是日复一日,永远地躺在那,一动不动,至死也没醒过来,一次都没有。

梁温柔震惊了,指着他:“你——”

男人恢复一贯的笑容,英俊迷人却像个恶魔。

他说:“梁医生,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

他就要走,梁温柔又问:“为什么不能用我的生命去救处方?”

“其实我想答应你了,但是——”男人皱眉,耸耸肩,“宋处方不肯。”

他不只告诉梁温柔处方的死期,也告诉了宋处方,还告诉他,梁温柔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他。宋处方不肯,所以他急着手术,拼一次,他怕拖得越久,梁温柔承受不了诱惑,答应男人的条件。

他宁愿死,也不愿她以后的人生活在漫长的痛苦和自责中。

可她守住自己的良知,宋处方说,温柔,我以你为荣。

男人走了,梁温柔站在原地。她想起,手术前,处方抱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她的唇,温柔而亲昵。那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他的爱意,缠绵而情深。原来,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死亡,他在向她告别。

他说,温柔,我爱你。

他说,我以你为荣,你要活下去。 co4DhqbqD4E4pceeadwX6Fd0Pie3Tqz2K+znHtNevRGIxLztQUS1DtbCTvyO1q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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