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古埃及和迦南的原始字母文字

表音符号系统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语音上，这是一种通过单个符号来表示语音的书写系统，把符号的数量减少到最低限度：因此它们更容易学习和借用。这种还原论也能相当准确地再现语言，从而鼓励许多不同语言使用一种文字。单词不再是完整的图片或音节的组合，而是表现为发音不同的语音符号的图形序列。它们由一种字母文字中的字母组成。

除了少数例外，字母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它们的意义——它们的音值——只有在与一个或多个其他字母组合产生单词时才会出现。然而，即使是字母文字，例如英语，也会使用许多表意符号和标记来补充或增补语音成分，如数字（1、2、3）、数学符号（+、=）、标点符号（.、！、?、：，用于表示停顿、语调、意义上的区别），以及其他重要的符号（如£、$、†、%、&amp；和@）。因为所有的字母文字都包含这样的符号，所以它们组成了混合文字，而不是“纯粹的”字母文字。然而在每一种文字中，语音成分占主导地位。

字母文字并不是书写“进化”进程中“更向前的一步”，它仅仅是再现语言的另一种方法。事实上，在大多数语言中，使用字母文字比古埃及象形文字、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更为高效。许多语言都可以使用相同的字母文字来表示，因为通过在现有字母上附加一小组额外的标记、点或符号，就很容易对其进行调整，如法语的à、ê、é、ï、ô 等。

最早的字母文字似乎是古埃及人在4000多年前发明的。它是辅音性的——只写辅音，不写元音。这是因为古埃及语，像大多数含米特-闪米特语一样，在词法（构词）中优先考虑辅音。它便用了一套数量有限且容易识别的辅音“框架”，在这些框架中，通过含米特-闪米特语的4个主要元音音位/a/、/i/、/o/和/u/的变化来表达不同的语法功能。对于大多数语言来说，理解辅音（上一行）比读元音（下一行）容易得多：

W cn rd cnsnnts，bt nt vwls

e a ea ooa，u o oe

即使是在像印欧语系和闪米特语系这样的语系中，上述情况也是如此。但它并不是对所有的语言都奏效。例如，塔希提语可能只能读元音，而不能读辅音。

在漫长的文字历史中，最重要的是，随着第一批辅音性字母文字的出现，幸存者时代开始了。除了少数东亚文字系统外，今天所有的文字几乎都是古埃及和迦南最早的原始字母文字的后裔。

早在公元前3000年，古埃及人就已经精心设计出一种表达辅音的方法，即古埃及的“辅音字母文字”（图2-5）。然而，它在几百年的时间中只与象形文字和限定词一起使用。此外，它还有显见的冗余性和多义性。这个字母表由极其复杂的符号系统组成，只有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才能理解。约公元前2200年，古埃及的书吏们显然已经意识到，如果去掉“不必要的东西”就可以极大地简化他们的文字。所以他们把整个书写系统缩小到古埃及语的辅音部分，也即只用辅音字母书写，其他什么都不用。古埃及人的闪米特贸易伙伴和外来工匠注意到这一点，遂将这一设计连同它的符号一并带回迦南，用来书写自己的语言。1000年后，古希腊人从迦南人的后裔腓尼基人那里借用了同样的设计和符号，并添加了元音，创造了完整的字母文字，这个系统现已普及到世界大部分地区。

众所周知，在近一个世纪里，古埃及人曾经只使用辅音字母。卡恩的几处铭文，可追溯到约公元前2000—前1800年，于20世纪早期被发现并阐释（图3-10）。 ²⁰ 1998年，沿着底比斯到阿拜多斯的一条古老路线，人们在埃尔霍涸谷的天然石灰岩壁上发现了两处相似的字母铭文，它们的年代为约公元前1900年。这些铭文年代比西奈半岛最古老的原始字母铭文还早，这表明字母文字的原型早在两三百年前就在古埃及出现并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因此可以说，字母文字不仅仅是象形文字复杂系统中的语音部分，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单独的复杂系统。

许多人声称，字母文字不是希腊人或腓尼基人“创造”的。古埃及人从他们的象形文字系统中提取出字母文字，从公元前3000年开始，他们就使用辅音“字母”来探寻词汇。

一些学者认为，说闪米特语的雇佣军、矿工和商人首先在古埃及原始字母文字的基础上做出改进，简化了象形文字，并将这些简化符号进行标准化，成为一套辅音字母符号。毫无疑问，古埃及的闪米特人很快就采用了表达清晰的辅音字母文字的思想和许多古埃及语符号。他们给古埃及语“图画”起了闪米特语名字，也因此改变了古埃及辅音字母的音值。他们还运用了首辅音原则，精心设计了新的符号。 ²¹ 和古埃及语一样，一个语音与一个符号一一对应。如果完全用书面文字表达闪米特语，30多个字母就够了。

古埃及语从原始字母文字过渡到闪米特语的“阿布加德”（abjad）辅音字母文字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的是约公元前1800—前1600年至今仍未破译的原始西奈文字。 ²² 因其最初是在西奈半岛的一些地点发现的，故而得名。许多原始西奈字母能与古埃及字母和表意符号相匹配（图2-12），但随着闪米特首字母值取代了所描绘的对象——古埃及辅音字母中表示“水中波浪”的n变成了m，重现了闪米特语“水”（mayim）的首辅音（拉丁字母中的m是其直系后裔，仍然表示“波浪”）。原始西奈文字至少有23个独立符号，其中几乎一半明显源自古埃及语。它通常用竖栏或横行书写，但与古埃及语不同的是，它是从左到右书写的。字母朝向各异，没有一定之规，但在每个原始西奈文本内部是一致的（图3-11）。原始西奈文字并非古埃及文字与完整的闪米特语辅音系统之间“缺失的一环”，只是一个新兴系统的早期分支。 ²³ 这个至今仍在使用的闪米特字母文字的祖先，被设计用来表达一种原始西闪米特语的辅音（图3-12）。 ²⁴

在后来的发展进程中，青铜时代中期迦南语的原始字母文字也是图形的、线形的和辅音性的，每个符号对应一个辅音。这种新的书写方式表现出经济性和灵活性，确保了它在古埃及、巴比伦、安纳托利亚和爱琴海地区各族群的贸易中心迅速发展和传播。古埃及书吏可能是字母表的“酿酒师”，但迦南书吏则是字母文字的“经销商”。迦南最古老的字母文字出现在公元前16世纪的基色罐上（发现于以色列）；在拉吉、示剑、阿朱珥和其他遗址中发现了稍晚时期的刻字工艺品（图3-13）。 ²⁵ 这些铭文可能是一种文字，也可能是几种相关的文字，至今仍未成功释读。这类文本出现在约公元前1050年以前，即来自青铜时代的迦南语的线形文字，它们记录的统称为原始迦南语或古迦南语；约公元前1050年以后，这种文字演变成腓尼基文字。包括腓尼基文字、迦南文字和阿拉米文字在内的所有古代北闪米特文字，代表了少于30个字母的辅音字母文字。 ²⁶

传统上，书吏继承基本原理的基础上改进。到了公元前1450年左右，地处青铜时代迦南人势力范围边缘的乌加里特（现在的叙利亚北部海岸的拉斯沙姆拉）也采用了辅音字母文字（见第二章）。乌加里特是一个重要的贸易中心，使用10种语言和5种文字，其中最重要的是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阿卡德楔形文字，这种文字源于东闪米特语（而大多数乌加里特人讲的是西闪米特语）。也许是出于语言以及经济和文化的原因，乌加里特的书吏选择了一种独特的方式进行创新，即在借用南部迦南语辅音字母文字理念的同时，继续在黏土上刻美索不达米亚式的楔形文字（图2-18）。

乌加里特辅音字母文字包含30个由楔形文字组成的独特符号（包括不同方向的单个楔形文字，以表示乌加里特语中最常见的辅音/g/、/Ɂ/和/t/），以期尽可能简单地表示30个不同的辅音。这成了乌加里特书吏的首选书写方法。它的辅音文字在复制了西闪米特线形辅音字母文字的同时，还令人惊讶地包括了3个长元音和短元音：/a：/、/i：/和/u：/。闪米特语言中变得尤为突出。几块保存下来的字板上记录了乌加里特语的字母表，也大致遵循了西闪米特线形字母文字的传统字母顺序（就像拉丁字母按照“a、b、c”等排序一样），显然这在公元前2000年中期的迦南被奉为金科玉律。 ²⁷ （这一顺序后来被希腊字母和阿拉伯字母继承，只是分别有所调整。）自1929年以来，人们发现了1000余块用乌加里特字母文字书写的税务账目、商业交易和其他公文，以及一些只用27个而不是30个辅音楔形文字书写的宗教和文学文本。

在约公元前1225—前1175年的短短50年间，青铜时代的社会就土崩瓦解了，300余年的繁华化为一场旧梦。强大的赫梯帝国覆亡了；包括特洛伊在内的大部分爱琴海沿岸中心毁灭了；克里特文化崩溃了；塔尔苏斯、乌加里特、阿拉拉赫和阿什克伦等贸易中心被夷为平地；埃及新王国的辉煌一去不返。所有这些都是来自爱琴海诸岛和沿岸“海上民族”或腓利斯丁人的“杰作”，很可能是如维京人一样的达南人（也即迈锡尼希腊人），他们开始互相争斗，并威胁达达尼尔海峡，向黎凡特扩张，在那里建立殖民地，施加强大的文化影响。他们永远地改变了爱琴海地区、安纳托利亚、塞浦路斯和迦南（这里后来以他们的名字命名为巴勒斯坦）的地中海沿岸地区的面貌。乌加里特楔形字母文字似乎一夜之间就被抛弃了。在随后的混乱时期，只有一种衍生字母文字胜出，那就是比布鲁斯西闪米特人曾用过的腓尼基字母文字。 UfcW2sZIel90EzfozMBIGs1I6KRIMWklrm+FvxK2g8mprahgAhCmaYGBwxSXzx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