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来自东欧平原的印欧人,希腊人显然在公元前3000年中期就已经占领了包括克里特岛在内的爱琴海大陆和岛屿。约公元前2000年,克里特岛上的权力得到巩固,加上国际性的迦南贸易带来了新的财富,创造了复杂的王宫经济,主要中心在克诺索斯、费斯托斯和另一个克里特遗址——欧洲的第一个高级文明——米诺斯文明。与迦南开展贸易显然也使古希腊人接触到了比布鲁斯的象形音节文字,其基本原则被米诺斯人借鉴。现在,克里特人也可以用少量的音意符号来书写他们的米诺斯希腊语,这些音意符号代表独立音节。这些符号本身和它们的音值,包括几乎所有的V(e)或CV(te)都是完全本土的:其中的字画谜符号起源于克里特世界,描绘的是一种以米诺斯希腊语发音为基础的语言,而不是闪米特语。(米诺斯希腊语似乎是大陆迈锡尼希腊语的一种古老的姊妹语言。)
约公元前2000—前1200年间,爱琴海地区出现了3种独立但又相互关联的音意文字:米诺斯希腊语的“象形文字”和线形文字A,以及后来的迈锡尼希腊语线形文字B。显然,米诺斯希腊语也很早就把他们的文字带到了塞浦路斯,在那里它经历了两个阶段:塞浦路斯米诺斯语(显然源于线形文字A)和其子文字线形文字C,即塞浦路斯音节文字。所有的爱琴海和塞浦路斯文字都是明确的音意文字,因为每一个字画谜符号都能被学习者和使用者立即识别出来。似乎在任何爱琴海或塞浦路斯的文字中都没有使用过限定性符号;然而,表意符号还在记账板上描绘了大多数可拼读的物品。除了这些单独的表意符号,所有的爱琴海和塞浦路斯文字完全是表音的。
克里特岛的“象形文字”是这个强势文字家族中的族长,它可能来源于公元前2000年经由塞浦路斯的比布鲁斯语(图3-4)。正如它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这种文字使用图形符号再现了米诺斯希腊语的音节符号,这里使用的是在比布鲁斯的字画谜方式。这些文字出现在印石(和它们的黏土印痕)、焙陶、金属和石头物件上,其中大部分发现于克诺索斯,时间为约公元前2000—前1400年(这种文字与线形文字A同时出现)。它总共有约140种不同的符号,即70—80种音节符号及其变体(不同的符号具有相同的音值),以及标志符号:如人物、身体部位、植物、动物、船只和几何形状。它的书写方向是开放的: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耕牛式,甚至是螺旋式。这个文字还包括表意符号和数字,这表明它最初是用于记账的,至于在其他事情中的功能,要等到它被其简化形式——线形文字A所取代。此后,像安纳托利亚象形文字一样,克里特象形文字似乎在克里特希腊社会中扮演着仪式性的角色,以黏土圆盘上的神圣铭文、献祭记录和王室公告等形式保存了下来。
图3-4 陶器标签,约公元前1600年,正面(左)和反面(右)刻有克里特“象形文字”
图3-5 焙陶盘(直径:16厘米)A面的文字,是最精美的克里特“象形文字”变体。从下面两个“字段”开始,从右到左依次读为e-qe ku-riti | de-ni qe或 Ekue,Kurwitis Deneoi-que(听着,克里特人和达南人)。这是欧洲最早的文学作品,可能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活字印刷品
有关后一种应用的著名例证是古代克里特岛的费斯托斯圆盘(图3-5)。克里特象形文字有许多变体,似乎它在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变体,而费斯托斯圆盘上的变体是最不寻常的,圆盘上的文字可以追溯到约公元前1600年,展示了所有变体中最复杂的蛇纹符号。费斯托斯圆盘上的文字既是欧洲最早的文献,可能也是世界上最早采用活字印刷的文献(这里是指将字模压在软黏土上所形成浅浮雕)。 15 1908年,在克里特岛南部海岸的费斯托斯宫发现了一个人手大小的圆盘,它包含了61组共241个克里特象形符号,分列两侧(31+30)。其中,45个独立的音节符号从右到左螺旋形向内书写,显然这是用米诺斯希腊语传达“动员宣言”。 16 一些类似于安纳托利亚象形文字的书写习惯似乎也被用在圆盘上,显然与克里特所有种类的象形文字相同。也就是说,不区分浊音和送气音,例如,有一个符号可以服务于b/p、g/k或d/dh(但/d/和/t/是不同的)。一个符号同时用于/r/和/l/。书写辅音丛时使用“空”元音。/s/和/n/出现在辅音前面或单词的末尾时省略。辅音+ /w/删去了/w/。双元音/ai/、/ei/和/oi/只能写作/i/。
线形文字A似乎也有相同的使用习惯,即在象形文字出现后不久发明的各种克里特象形文字经历了标准化。[线形文字A传达了相同的米诺斯希腊语的证据在于单词ku-ro,在记账板上被标识为“合计”:这可能是米诺斯希腊语krōs,与大陆希腊语krās同源,意为“头、极限、末端”,也是英语单词“cranium”(颅骨)的词源。]作为一种记账文字,线形文字A几乎只出现在泥板上,尽管一些稀有的骨头、石头、金属和陶器上也有这种文字(图3-6)。线形文字A的许多符号很容易追溯到它们的象形文字来源;有些则不明显,有些根本看不出来。约公元前1850年,在法老塞索斯特里斯三世统治下,随着王宫经济的扩大,古埃及市场也随之扩张,亟须创造一种比耗时的象形文字更简单、更快捷的记录宫廷交易和库存的方法,就像同样由古埃及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僧侣体一样,于是线形文字A应运而生。线形文字A成为彰显克里特岛和基克拉泽斯群岛所谓的米诺斯“制海权”的功能性书写系统,它也被用于克里特岛的贸易哨站,其使用范围远至埃及的阿瓦利斯。它一直使用到公元前1400年左右。 17
图3-6 线形文字A:(左)费斯托斯的早期文本,约公元前1700年;(右)公元前1500年在克诺索斯宫殿发现的一个杯子内的螺旋形墨水铭文
线形文字B,直接由线形文字A衍生而来,最早可能是公元前1550年由达南人(Danaans),即阿哥斯(伯罗奔尼撒)希腊人在希腊大陆上使用的,用来表达迈锡尼希腊语。达南人显然认为他们的语言与米诺斯希腊语非常不同,至少在音节转换上是这样,所以需要进行必要的本土化改编。然而,几乎每一个迈锡尼音节符号都保留了它的米诺斯希腊语的音值,这意味着每个单词仍读为米诺斯希腊语,或者到那时意义已经完全被语音所取代。
从公元前1450年开始,随着大陆达南文明与米诺斯文明的融合,线形文字B进入了克里特岛的克诺索斯,与线形文字A并行。最终,迈锡尼希腊语取代了米诺斯希腊语在宫廷文士中的地位,线形文字B也完全取代了线形文字A,成为克诺索斯和卡尼亚的克里特宫殿以及迈锡尼、底比斯和皮洛斯的大陆中心共同使用的文字。
像线形文字A一样,线形文字B由120个符号组成,其中一半是音节符号(5个元音和由12个辅音序列组成的54个CV组合),其余的是表意符号。后者通常是商品的“标识符”,就像大多数线形文字B文献是会计字板,只给出一个明确的名称、表意符号和数字(图3-7)。有些石头或金属制品上也有铭文,但没有表意符号。几乎每一个线形文字B的符号都可以追溯到线形文字A,通常只在其字形上稍加修改。线形文字B显然也保留了线形文字A的大部分书写习惯。然而,线形文字B书写双元音/ai/、/ei/和/oi/时只用第一个元音表示(线形文字A使用/i/符号表示这三个元音)。同时,在辅音+ /w/中,/w/保留为单独的音节(在线形文字A中,只保留了辅音)。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线形文字B略微减少了线形文字A的模糊性。线形文字B的字体比线形文字A更大,书写也更仔细,这是时间的复杂作用。线形文字B在达南人的影响范围内继续存在,直到公元前1200年,爱琴海文明因未知的原因而崩溃。 18
塞浦路斯的塞浦路斯-米诺斯文字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左右,它用闪米特语的书写方式将笔尖压入软黏土中,而不是通过描画,它使用了大约85个音节符号,类似于线形文字A之后的线形文字B(图3-8)。这种文字的碎片最早是在20世纪30年代发现的。 19 约公元前14—前12世纪,塞浦路斯-米诺斯文字在塞浦路斯广泛使用。这种文字似乎表达的是塞浦路斯一种非常早期的希腊方言。
图3-7 首块刊印的线形文字B会计字板。摘自亚瑟·伊文斯爵士1900年5月18日在《雅典娜》期刊发表的关于古代克里特文字的初步报告
图3-8 塞浦路斯的塞浦路斯-米诺斯文字的50个音节符号(公元前1500年)
图3-9 来自塞浦路斯的公元前5世纪早期的线形文字铜板,用希腊语记录了伊达利昂城邦和一个医生家庭之间的契约
这种明显的子文字,线形文字C或“塞浦路斯音节文字”,几乎是在塞浦路斯-米诺斯文字消亡后立即被完善了,表明它从一种音节文字几乎无缝地过渡到另一种音节文字。最早可以辨认的使用线形文字C记录的希腊文献是在公元前11世纪的库克里亚(古帕福斯)的青铜痰盂上发现的。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前220年,线形文字C作为古代文字,广泛用于碑铭(早期塞浦路斯-希腊语)、硬币铭文和青铜板契约(大陆希腊语,图3-9)。除了从右到左的闪米特语书写方式外,它通常遵循线形文字A和线形文字B的惯例。然而,线形文字C书写的双元音/ai/、/ei/和/oi/保留了完整的语音,而线形文字A只使用了/i/,线形文字B用了/a/、/e/和/o/。而且,线形文字C中所有以r/l或s/z或以m/n结尾的音节都是由两个音节符号表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用一个音节符号(这个音节符号没有表达出这些特定的辅音)。这样,在几个先于希腊字母文字出现的希腊音节文字中,塞浦路斯的线形文字C在一个只能勉强表达希腊语的书写系统中确保了最少的模糊性。线形文字C是一个强势文字家族的最后后裔,当线形文字C退出历史舞台时,这个文字家族已经有将近2000年的历史了。
约公元前1100年,除了塞浦路斯是个例,古希腊语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文字。大约一两个世纪后,古希腊人从迦南人那里借用了文字,当时的迦南人也被称为腓尼基人。但现在看来,它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书写系统,经过转换后更适合用来表达希腊语——字母文字(见第四章)。
约公元前2000年,远在西北的巴尔干半岛中部的居民,文卡文明的后裔,在与米诺斯人最早的象形文字接触之后,可能已经刻下了所谓的“鞑靼利亚泥板”(图1-7)。然而,这些巴尔干半岛“铭文”的真实年代仍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