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导论
亨利、马里翁与图像现象学的问题

一、亨利、马里翁与法国新现象学

大约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面对哲学出现的各种问题和危机,现象学在法国经历了再一次复兴。这一时期,新一代现象学家连同众多已经成名的老一辈现象学家在法国掀起了一股新的现象学研究热潮,他们在对德国经典现象学家(胡塞尔、海德格尔)和法国现象学前辈(萨特、梅洛-庞蒂、列维纳斯、德里达、利科等)进行创造性阐释与反思的基础上,突破既有的现象学观念,对现象学的基本问题、方法、原则、界限等进行了全新的考察与界定,进而将现象学推向新的境地。这股现象学热潮被德国学者腾格尔义(László Tengelyi)和贡德克(Hans-Dieter Gondek)命名为“法国新现象学”,以区别于萨特、梅洛-庞蒂、早期列维纳斯、早期利科等人的现象学研究。 [1] 随后,在2012年3月8日由巴黎高师/胡塞尔档案馆主办的“法国的新现象学”会议上,这一名称得到法国现象学界的严肃讨论,并被广泛接受。 [2] 与之前的现象学相比,法国新现象学被认为实现了现象学的“神学转向” [3] 、“事件性转向” [4] 等,而在其最终意义上,这些转向指向的是法国新现象学对现象的显现可能性及意义(现象的现象性及意义)的激进拓展。凭借这种拓展,法国新现象学更新了现象学的形象,并对众多重要的哲学问题进行了深入且极具独创性的考察。在整个法国新现象学的发展中,涌现出一批杰出的现象学家,米歇尔·亨利(Michel Henry)和让-吕克·马里翁(Jean-Luc Marion)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米歇尔·亨利是20世纪下半叶法国最为著名的现象学家之一。他于1922年出生于越南的海防市(Haiphong)。他的父亲是一位海军军官,但是在亨利出生后不久就因车祸而去世,之后,为生活所迫的母亲只能于1929年带着亨利及另一个儿子回到法国并最终定居在巴黎。 [5] 20世纪40年代,亨利在中学毕业后进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École Normale Supérieure)学习哲学,并于1942—1943年冬季完成其硕士学位论文《斯宾诺莎的幸福》。 [6] 1943年夏季,亨利在其兄弟的影响下加入法国抵抗组织,并以康德为其代号,这段秘密性的地下斗争经历对亨利后来所进行的生命现象学考察产生了重要影响。1945年,亨利通过哲学教师资格考试(Agrégation de philosophie);1960年,他接到蒙彼利埃大学(Université de Montpellier)的邀请前往该校任教;1963年,亨利通过其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在博士学位论文通过后,亨利不断收到来自巴黎索邦大学(Université Paris-Sorbonne-Paris IV)的任教邀请,但是为了能够更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和思考,他拒绝了这些邀请,选择留在教学任务相对较轻的蒙彼利埃大学,一直到1982年荣休。在1945年至1982年的这段时间内,亨利出版了一系列重要著作,其中代表性的有《显现的本质》 [7] 、《哲学与身体现象学》 [8] 以及解释马克思思想的两卷本巨著《马克思》 [9] 。1982年荣休之后,直至2002年去世,亨利进入了另一个创作高峰期。这一时期的亨利在其现象学讨论上具有越来越明显的神学转向,他推动了法国新现象学的兴起,并且成为其代表性人物。在这一时期,亨利出版的代表性著作有《精神分析的谱系》 [10] 、《野蛮》 [11] 、《观看不可见者——论康定斯基》 [12] 、《质料现象学》 [13] 、《我即真理——一种基督教哲学》 [14] 、《道成肉身——一种肉身哲学》 [15] 、《基督之言》 [16] ,等等。在其去世后,学者们开始对亨利的未刊文稿以及一些已发表的文章进行编辑,并以《生命现象学》( Phénoménologie de la vie )为题陆续出版,该文集目前已出到第五卷。除了前述理论著作之外,亨利还创作了多部小说,并且深度参与了艺术收藏的实践。这些经历使亨利对于图像和艺术作品具有超凡的敏感性与鉴赏力。

亨利的现象学研究影响了很多现象学家,其中就包括马里翁。让-吕克·马里翁是当今世界最为著名的现象学家、神学家和哲学史家之一,是法国新现象学的领军人物和集大成者。他于1946年7月出生于法国巴黎郊区的默东(Meudon),并在孔多塞中学(Lycée Condorcet)完成了预科学习。在进行预科学习期间,马里翁受教于著名的海德格尔专家让·波弗勒(Jean Beaufret)等人,这对他后来的现象学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1967年,马里翁进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这个哲学家的摇篮学习。1967年和1968年,马里翁分别在巴黎第十大学(Université Paris X-Nanterre La Défense)和巴黎索邦大学获得文学学士(Licence ès-lettres)和哲学学士(Licence de philosophie)学位。对于马里翁的整个思想和学术生涯来说,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至20世纪70年代早期的这段时间是关键性的,他的所有学术兴趣和思想发展的所有源头几乎都可以追溯到这一时期:首先,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马里翁遇到了一批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大师,如阿尔都塞、德里达等人,并师从于他们。其次,马里翁接受了1968年五月风暴的洗礼,这一历史性事件展示的精神和文化危机促使马里翁开始对形而上学、虚无主义、结构主义、上帝之死等哲学和神学议题进行批判性反思。 [17] 再次,马里翁结识了查尔斯(Maxime Charles)、博耶(Louis Bouyer)、丹尼尔卢(Jean Daniélou)、吕巴克(Henri de Lubac)和巴尔塔萨(Hans Urs von Balthasar)等神学家,并在他们的深刻影响下开始广泛接触和研究神学。最后,马里翁遇到了自己的恩师——著名的笛卡尔专家阿里基埃(Ferdinand Alquié),在其指导下,马里翁展开了对笛卡尔思想的深入研究,这些研究后来使马里翁获得了卓越的学术声名。 [18]

1971年,马里翁通过哲学教师资格考试;1973年,马里翁在巴黎索邦大学成为其恩师阿里基埃的助教,之后在阿里基埃的指导下,马里翁以其出色的笛卡尔研究分别于1974年和1980年获得巴黎索邦大学博士学位(Docteur en IIIe cycle)和国家博士学位(Doctorat d'État)。1981年,马里翁担任普瓦提埃大学(Université de Poitiers)教授;1988年,马里翁任巴黎第十大学教授;1995年,马里翁回到巴黎索邦大学继任因布吕艾尔(Claude Bruaire)和列维纳斯而闻名的形而上学教席(直到2012年荣休),并成为笛卡尔研究中心(Centre d'Études Cartésiennes)主任;2008年,马里翁当选法兰西学院(Académie Française)院士。

另外,自1994年起,马里翁便开始在美国芝加哥大学为神学院、哲学系和社会思想委员会的学生定期讲授笛卡尔哲学、神学、现象学等内容,并在英语世界取得了越来越广泛的学术声名。之后,他于2004年起在芝加哥大学继任了由著名哲学家保罗·利科长期保持的教席。2011年,他在芝加哥大学继任了由神学家大卫·特雷西(David Tracy)空出的教席。 [19]

作为当今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马里翁对现象学、神学、哲学史研究(尤其是笛卡尔研究和奥古斯丁研究)等领域的诸多核心问题都进行了深入的哲学思考和研究,并出版了一系列重要著作。具体来说,首先,在现象学领域,从在孔多塞中学进行预科学习开始,现象学一直是马里翁最为关注的领域之一,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对现象学的关注和研究在马里翁的思想版图中获得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马里翁对现象学的持续研究造就出一批开创性成果,其中最为重要的著作有《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现象学研究》 [20] 、《既给予——通向一种被给予性的现象学》 [21] 、《论过剩——充溢现象研究》 [22] 、《情爱现象学》 [23] 、《否定的确定性》 [24] 、《礼物理性》 [25] 、《现象学的诸形象——胡塞尔、海德格尔、列维纳斯、亨利、德里达》 [26] 、《重返被给予物》 [27] ,等等。

其次,在神学领域,自20世纪60年代末起,马里翁在众多神学家的深刻影响下开始广泛接触和研究神学。1968年,马里翁在《复活》( Résurrection )杂志上发表了一批关于神学议题的论文,其后他在神学领域的研究不断深化,并出版了大量著作,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偶像与距离》 [28] 、《无需存在的上帝》 [29] 、《慈爱导论》 [30] 、《可见者的交错》 [31] 、《可见者与被启示者》 [32] 、《为看而信——对启示的合理性和一些信徒的不合理性的各种反思》 [33] ,等等。

最后,在哲学史领域,马里翁的学术生涯最初开始于笛卡尔研究,且他在法国思想界的声名最初也是其笛卡尔研究带来的。前面已经讲到,马里翁是以其出色的笛卡尔研究而获得博士学位的,而在这期间以及其后,马里翁出版了大量笛卡尔研究的著作,例如《论笛卡尔的灰色本体论》 [34] 、《论笛卡尔的白色神学》 [35] 、《论笛卡尔的形而上学棱镜》 [36] 、《笛卡尔的问题——方法与形而上学》 [37] 、《笛卡尔的问题(二)——论自我与上帝》 [38] 、《论笛卡尔的被动思想》 [39] 以及对笛卡尔《指导心灵的原则》的法文翻译和与他人合作的对该书及《第一哲学沉思集》的索引。除了笛卡尔研究外,马里翁的哲学史研究还广泛涉及教父哲学、经院哲学、近代哲学和现象学的代表性人物,例如其关于奥古斯丁的卓越研究《论自身的位置——圣奥古斯丁的途径》 [40] ,等等。

二、图像作为现象学问题

如前所述,作为法国新现象学的两个标志性人物,亨利和马里翁都对现象学的众多重要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与思考,并取得了一系列开创性成就,而其中就包括两者对图像问题的考察。亨利和马里翁延续着当代法国哲学——尤其是法国现象学——探究图像问题的传统,从各自的现象学观念出发,通过对相关理论文本和图像的严格现象学分析与解释,揭示了图像所具有的多重问题域和现象学意义,进而发展出具有各自特色和原创性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并为我们透视图像化的时代境遇、分析当代艺术和审美实践,提供了有效的理论资源和视角。在这里,本书选取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专题研究与阐释,揭示它们各自的内在理论逻辑和内涵,反思它们的内在合理性和限度,并对两种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某种程度的比较分析。

然而,在进行具体的阐释和反思之前,我们需要对一个涉及本书论题合理性的基本性问题进行一些考察和说明,这个问题是:将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并置在一起进行讨论是合理的吗?具体来说,我们为何以及基于何种根基要将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并置在一起展开研究、阐释与反思呢?这种并置是可能的吗?或者说,两者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能够构成一个具有内在统一性的论题吗?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不同层面进行讨论和回应。首先,显而易见的是,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都是对一个共同的现象领域——图像(l'image)——展开的分析,或者说,两者的理论共享一个研究领域和话题。而且,一方面,在进行具体的分析时,两者都是在一种比较广泛的意义上使用“图像”概念。具体来说,在两者各自的讨论中,图像既包含通常意义上的静态图像,例如绘画、照片等,也包含动态图像 [41] ,例如电影图像、电视图像等,甚至戏剧在某种意义上也被看作图像。实际上,在两者的讨论中,区分不同图像的关键性标准不在于图像是不是静态或动态的,而在于图像本身的运作方式。另一方面,在各自的现象学考察中,他们都重点关注到两种图像,即电视图像和绘画,同时更为关键性的是,在他们的规定中,这两种图像分别象征了两种图像显现模式和可能性,或者说,这两种图像就是两种图像显现模式和可能性的典范性代表。总而言之,研究领域和话题的共同性构成我们将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并置研究、阐释与反思的第一个基础。

其次,与研究领域和话题的共同性相应,亨利和马里翁在分析与考察图像时,都聚焦于同一个核心问题,即图像现象性(la phénoménalité)。现象性是亨利和马里翁现象学理论中的一个关键性概念,虽然在具体的实质性内涵上,两者对这一概念的理解存在差异,但是从形式意义上说,他们的理解是相同的。那么,什么是现象性呢?对于这种东西,现象学家们具有不同的规定视角。亨利主要依据胡塞尔的现象定义来展开讨论。胡塞尔在《现象学的观念》中指出,“根据显现和显现者之间本质的相互关系,‘现象’一词有双重意义” [42] 。根据这一定义,现象既指涉显现者,又指涉显现者之显现。亨利接受了胡塞尔的这一定义,并进一步进行了发挥。首先,亨利重述了现象的双重意义:一方面,现象意指显示自身者或显现者;另一方面,现象意指显现者之显示或显现。其次,亨利指出,在规定现象之为现象时,两种意义的效力并不处在同一层次。就前一意义层次而言,显现者确实可以在现象中显现自身,或者说,将自身显现为现象,但这种自身显现对于显现者的存在方式来说却并不是排他性的和必然的。具体来讲,依据可能性的角度,我们总能够设想显现者在成为现象之前,在其于现象之中向我们显现之前,还可能以某种异于现象化的方式存在,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似乎总习惯于这么设想。因此,虽然显现者是现象的意义的本质构成部分,但它并不能界定那种使现象成其为现象的东西,即不能界定现象性。与作为显现者的意义层次相反,作为显现的意义层次必然与现象关联在一起,显现必然是作为现象的显现,而现象也必然是以某种方式显现的现象,只有以某种方式显现,现象才能成其为现象,显现总是伴随着现象,与现象共始终。由此,现象的核心要义就在于显现,显现界定了现象的现象性。 [43]

以对现象性的内涵的这样一种理解为基础,亨利认为,“现象学的问题……不再关涉诸现象,而是关涉它们被给予性的方式,它们的现象性——不再关涉显现者,而是关涉显现” [44] 。亨利的这种观念得到了马里翁的认同。在其《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现象学研究》中,通过对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观念的讨论,马里翁指出,现象学的重心不在于揭示明显的现象,而在于揭示这些现象的显现方式,即现象性。 [45] 具体到图像领域,现象学相关探究的重心就不再是明显显现出来的各种图像,而是这些图像赖以显现自身的方式,亨利和马里翁对图像领域的考察所要揭示的正是这种显现方式。实际上,正是基于亨利和马里翁对现象性以及现象学核心问题的上述理解,著名学者塞巴(François-David Sebbah)在回顾法国现象学运动的历程时,甚至将两者划归到同一个现象学家族,并将两者作为这个家族的代表。 [46] 至此,核心问题的共同性构成我们将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并置研究、阐释与反思的第二个基础。

再次,与上述两种共同性对应,亨利和马里翁在依据图像现象性问题对图像展开分析时,都是基于同一个考察框架和视角,即可见者(le visible)与不可见者(l'invisible)及其相互关系的可能性。在惯常的观念中,人们在对图像进行一般性的考察时,往往会将其看作一种再现。以此观念为基础,图像被划归为一种次要的、次生性的和边缘性的现象,在它之上,则是作为原初现象的正本或原型,这种正本或原型获得了人们更多的讨论;或者说,真理的真正领域应该是这种正本或原型,而不是图像。而如果涉及艺术图像,例如绘画,那么依据惯常的观念,人们往往会将其归属为一个艺术门类。与此相应,绘画(图像)的创作属于艺术创作的一种,而对绘画(图像)的观看则往往被看作一种审美鉴赏。因此,总体而言,有关绘画(图像)的所有问题通常被看作艺术和美学问题,人们总是从艺术和美学的视角来考察绘画(图像)。

然而,在亨利和马里翁看来,有关图像的所有问题首要关涉的是对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及其相互关系的可能性的理解。在他们的现象学观念中,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又往往被用来指涉所有现象,与之相应,两者相互关系的可能性往往指涉一般现象的可能性,因此有关图像的所有问题首要的是有关一般现象及其可能性的问题。在此,我们可以用马里翁《可见者的交错》前言中的相关讨论来说明这种关联。在前言的开头,马里翁以绘画为例讲到,绘画问题并不是仅仅和首先属于画家与美学家,“它涉及可见性本身,从而涉及一切——关涉普通的感觉(la sensation commune)” [47] 。而在接下来的阐释中他又讲到,哲学,尤其是它当今的形象,即现象学,总是不停地探求着绘画(图像),“绘画的格外的可见性成为现象的一个优先案例,并且因而成为通向一般意义上的现象性的一条可能的途径” [48] 。按照这种讨论,绘画(图像)首要关涉可见性本身,并作为一个卓越的可见者而为我们讨论现象的可能性提供指引。因此,在这里绘画(图像)问题已经超越惯常意义上的艺术和美学问题,而成为一般性的哲学问题。与绘画(图像)问题域的这种更新相应,亨利和马里翁对绘画(图像)的考察与分析也不再是基于艺术和美学的视角,而是基于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及其相互关系的视角,基于一般现象的可能性的视角。由此考察视角出发,在他们的讨论中,绘画(图像)呈现为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交错。

实际上,我们如果联系现象学的整个发展历程,就会发现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及其相互关系的可能性的视角甚至构成现象学传统考察图像乃至整个现象问题的一个基本框架和视角。从海德格尔要在艺术作品中探求存在者的真理(存在)这一不显现的现象,到梅洛-庞蒂在对绘画等的考察中揭示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及其内在关系,再到列维纳斯在对艺术等的思考中寻求超越光照、超越视觉而走向声音和他者,再到德里达对延异等的讨论以及明确要在可见的艺术中“思考看不见” [49] ,我们都能发现这个框架和视角的踪迹,或者说,这个框架和视角在某种意义上能够构成我们澄清现象学发展谱系的独特基点。 [50] 由此,考察框架和视角的共同性构成我们将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并置研究、阐释与反思的第三个基础。

最后,与上述三个理论性的基础相应,还存在一个现实性的基础,即在两者图像现象学理论的发展历程中,亨利和马里翁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或者至少说,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深受亨利图像现象学理论的启发和影响。在其著作和相关访谈中,马里翁曾回忆说,他经常与亨利讨论绘画和图像的问题,而且他也明确承认,他的相关理论受益于亨利对绘画和图像的分析,或者说,他是在批判性地吸收亨利的图像现象学理论的基础上,开辟出自己对图像问题的独特分析的。 [51]

基于上述四个基础,我们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亨利和马里翁对图像的现象学考察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问题锁链,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研究论题,而这就使我们能够也应该将两者的相关理论进行并置研究、阐释与反思。

三、国内外研究现状与本书的基本框架

实际上,如果简单考察一下目前国内外学界对亨利和马里翁图像现象学理论的研究,我们就会发现,对两者的相关理论展开比较性分析与阐释构成了学者们进行相关研究的一个重要角度和趋势。在此角度和趋势下,比较重要的研究有:弗里茨(Peter Joseph Fritz)在其论文中以现象性问题为核心,比较了亨利和马里翁的绘画理论,并界定了生命和被给予性两种不可见者模式。论者尤为关注两者绘画理论的神学效应,并将相关观念与康德的崇高理念进行比较,揭示这些观念的内在联系。此外,论者还联系德里达的“附饰”(parerga)概念来反思绘画在两者思想中的地位,认为在亨利那里,绘画只是显现为一种附饰,它服务于生命的显现,并最终因生命的更高级显现形式而被弃用,而马里翁则让绘画一直具有积极的效应。 [52] 著名的马里翁研究专家格施万德娜(Christina M.Gschwandtner)在其论文中着重分析了两位现象学家的绘画理论与不可见者的关联,并揭示了绘画乃至美学在现象体系以及现象学中的核心作用。同时,论者还联系康德的天才观念反思了画家在两位思想家的理论中所具有的作用,并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最后,论者揭示了绘画、艺术作品以及美学在两位思想家观念中所具有的神学效用。 [53]

当然,除了上述研究角度和趋势,我们还能在目前既有的研究中看到对亨利和马里翁相关理论的分别阐释,尤其是近十多年来,随着法国新现象学影响的日益扩大,两者相关理论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大。具体来讲,就亨利而言,在目前国外学界对其相关理论的阐释中,比较重要的有:奥沙利文(Michael O'Sullivan)在其专著中介绍了亨利对绘画等艺术现象的分析。论者主要关注亨利对绘画等艺术现象的定位,以及它们在整个现象学中的位置和效应。论者认为,绘画等艺术现象是亨利生命现象学观念得到具体化展示的一个重要方式和领域。 [54] 学者史密斯(David Nowell Smith)则将亨利所代表的绘画现象学界定为当代法国理论对传统绘画深度表象的两种解构方式之一,并指出在这两种解构方式中,绘画技艺已经超越传统的艺术和美学问题,而成为一种关涉知觉体验和语言意义的问题。 [55] 佐丹(David Zordan)在其论文中联系现象学的神学转向背景对亨利的绘画和艺术理论进行了阐释。论者在其文中介绍了亨利现象学的一些观念要点,同时批判性地分析了亨利对康定斯基抽象绘画的现象学解释的核心要素。在具体阐释和分析中,论者尤为注意亨利对感性和感觉的全新意义的揭示,即将其指向不可见者,而非可见者。在最终的讨论中,论者旨在通过对感性与不可见性关系的阐释而发掘感性对于宗教体验的意义。 [56] 齐奥科夫斯卡-朱希(Anna Zió kowska-Jus')的论文讨论了亨利对康定斯基抽象绘画的解释方式及其对抽象艺术的意义。论者指出,亨利的非意向性的不可见生命无法为抽象艺术及其实践提供充分的解释。 [57] 学者里奥斯(Christopher C.Rios)的论文通过分析亨利图像现象学理论的神学意义,揭示了其在神学上的未完成特征,并界定了其对建构现象学神学宇宙论的积极作用。 [58]

在国内学界,同样有一些学者对亨利的图像现象学理论进行了相关阐释,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姜宇辉在其论文中试图通过借鉴亨利对体验之被动性的分析,来重建一种新的主体性,并以此为基础,通过借鉴亨利对康定斯基的解读,来揭示作为被动性体验的创伤和苦痛对艺术之未来的积极意义。 [59] 马迎辉在相关研究中以亨利对康定斯基绘画观念的现象学解释为主题,阐释了其图像现象学理论中的内在性、生命和抽象形式概念,界定了亨利对绘画和艺术本质的规定。论者还在具体阐释中界定了亨利的观念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相关观念的某些差异。 [60] 此外,有的学者还关注亨利对时间性的批判,认为亨利的图像现象学理论指向一种无时间性的审美体验,或者试图利用亨利的内在性观念讨论自然美的问题。 [61]

就对马里翁图像现象学理论的阐释来说,在国外学界,有的学者围绕主体和解释学的作用,具体阐释了马里翁思想中作为第二类充溢现象的绘画,界定了绘画在马里翁思想中的多重形象,这一点尤其值得我们注意。 [62] 有的学者从现象显现的可能性条件出发,界定了绘画对各种现象条件的依赖和超越。 [63] 有的学者围绕艺术和艺术家的形象与功能,具体阐释了作为充溢现象的绘画。 [64] 有的学者则着重分析了马里翁对绘画等艺术现象的分析与其对爱等宗教现象的分析之间的关联。论者认为,马里翁与康德一样,认为审美是道德的准备,并为道德奠定基础;但由于两者道德观念的差异,审美现象最终导向的道德是不同的,在马里翁那里,审美现象最终导向的道德就是基督之爱。 [65]

在国内学界的马里翁阐释中,有些学者根据马里翁《论过剩》一书第三章对作为偶像的绘画的讨论,阐释了马里翁意义上的绘画所具有的充溢性特征 [66] ;有的学者揭示了马里翁绘画理论从偶像向圣像的推进,并认为在马里翁的思想中,绘画问题的解决最终取决于神学 [67] ;有的学者则突出了马里翁绘画理论中不可见者的关键性作用,并讨论了图像中不可见者的多重意义和作用机制。 [68]

此外,国外学界还出现了一些将亨利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同其他哲学家的理论进行比较的研究。例如,有的学者将亨利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同柏格森的艺术理论进行比较,揭示了两者理论结构的内在一致性和差异,并依据柏格森的相关观念反思了亨利指向不可见生命的绘画的可能性 [69] ;有的学者比较了亨利和马尔蒂奈对康定斯基绘画及观念的解释,揭示出两者解释的差异主要源自形而上学的观念,而非对具体审美体验的现象学描述,也就是说,非现象学成分介入了亨利的讨论中 [70] ;有的学者比较了海德格尔和亨利对绘画等艺术之本源的现象学分析,并用亨利的观念对海德格尔的观念进行了批判,同时指出了亨利绘画观念对于克服当代虚无主义的重要意义 [71] ;有的学者则比较了亨利绘画理论中自身感发的非意向性体验与胡塞尔的意向性体验,提出两者都需要对方的观念进行互补。 [72]

综观目前国内外学界对亨利和马里翁图像现象学的相关研究,我们可以看出,一方面,两者的图像理论越来越受到关注,相关研究日益丰富和深入。但另一方面,相关研究也存在进一步深化的空间:其一,目前国内外学界仍未出现全面、系统地阐释和反思两位现象学家的图像理论的专题研究著作,而主要关注个别思想家,并以论文为主。其二,相关研究的讨论层次不一,两者图像理论的很多重要问题还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还未进入研究视野。实际上,在对亨利和马里翁的现象学进行理论探讨时,学者们首先关注的并不是图像问题,而是诸如现象学的原则和方法问题、现象学与神学和形而上学的关联问题、现象的可能性问题、主体问题、法国新现象学与经典现象学的关联问题等这些在通常观念中看似更为传统和经典的现象学问题,因此,相对于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有关图像理论的研究相对较少。其三,相关研究以理论的阐释为主,对相关问题的反思不够,很多重要问题未能得到充分的讨论,尤其是两位现象学家的图像理论所围绕的核心问题和视角并未得到揭示与澄清,其理论特质也未充分凸显出来。

在本书中,我们以对亨利和马里翁图像现象学的相关问题与视角等的考察和对国内外学界相关研究现状的把握为基础,以图像现象性问题为核心,从可见者与不可见者及其相互关系的视角出发,具体研究、阐释与反思亨利和马里翁的图像现象学理论。在这里,除了导论和结语之外,相关阐释与反思主要包含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上篇)从当前图像化的时代境遇出发,界定以电视图像为代表的自治图像所创造的图像神话及其实质,分析这种自治图像的运作逻辑、现象性本质及效应,同时考察它同现代性以及现代科学和技术的同构性。根据亨利和马里翁的分析,世界的图像化在本质上是对象化,对象性的图像机制和可见性逻辑统治着自治图像,并且造成了很多重要的消极效应。由此,这种图像机制和可见性逻辑构成两者有关图像现象性考察的反题,或者说,他们自身的图像现象学考察就是要超越与克服这种对象性的图像机制和可见性逻辑。第二部分(下篇)具体阐释与反思亨利和马里翁对超越对象性的图像机制和可见性逻辑的图像显现可能性的探索。通过这种探索,图像现象性所具有的丰富可能性,或者说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多重关系可能性,向我们显现出来。

下面,我们就开始有关图像现象的现象学冒险。

[1] 参见Hans-Dieter Gondek und László Tengelyi, Neue Phänomenologie in Frankreich (Berlin:Suhrkamp Verlag,2011)。在这部论著中,腾格尔义和贡德克对法国新现象学的发展历程及代表性人物的成就进行了详尽讨论。

[2] 参见Christian Sommer(éd.) ,Nouvelles phénoménologies en France (Paris:Hermann,2014)。该著作是这次会议的相关论文的合集。

[3] 参见Dominique Janicaud, Le tournant théologique de la phénoménologie française (Paris:L'Éclat,1991)。

[4] 参见Jean-Luc Marion,“Quelques précisions sur la réduction,le donné,l'herméneutique et la donation,” in Nouvelles phénoménologies en France ,éd.Christian Sommer,p.216。

[5] 关于米歇尔·亨利的生平资料,参见Michel Henry, Auto-donation.Entretiens et conférences (Paris:Beauchesne Éditeur,2004),pp.237-267;Michael O'Sullivan, Michel Henry:Incarnation,Barbarism and Belief (Bern:Peter Lang AG,2006),pp.16-24;Scott Davidson,translator's introduction to Seeing the Invisible:On Kandinsky ,by Michel Henry(London/ New York:Continuum,2009),pp.vii-xiii。

[6] Michel Henry, Le Bonheur de Spinoza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4).

[7] Michel Henry, L'essence de la manifestation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3). 该书初版于1963年出版。

[8] Michel Henry, Philosophie et phénoménologie du corps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3). 该书初版于1965年出版。

[9] Michel Henry, Marx I.Une philosophie de la réalité (Paris:Gallimard,1976);Michel Henry, Marx II.Une philosophie de l'économie (Paris:Gallimard,1976).

[10] Michel Henry, Généalogie de la psychanalyse.Le commencement perdu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3). 该书初版于1985年出版。

[11] Michel Henry, La barbari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7). 该书初版于1987年出版。

[12] Michel Henry, Voir l'invisible.Sur Kandinsky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5). 该书初版于1988年出版。

[13] Michel Henry, Phénoménologie matériell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4). 该书初版于1990年出版。

[14] Michel Henry, C'est moi la Vérité.Pour une philosophie du chirstianisme (Paris:Éditions du Seuil,1996).

[15] Michel Henry, Incarnation.Une philosophie de la chair (Paris:Éditions du Seuil,2000).

[16] Michel Henry, Paroles du Christ (Paris:Éditions du Seuil,2002).

[17] 参见马里翁自己在《无需存在的上帝》一书的英译本序言中的介绍:Jean-Luc Marion, God Without Being:Hors-Texte ,trans.Thomas A.Carlson(Chicago/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2),p.xxi。

[18] 关于马里翁在这一时期所受影响的介绍,参见Robyn Horner, Jean-Luc Marion:A Theo-logical Introduction (Aldershot/Burlington:Ashgate Pub.,2005),p.3。

[19] 目前,有关马里翁生平的介绍很多,相关著作和博士学位论文在专题性地讨论到他的思想时都会简要介绍一下他的生平,而且尤为重要的是,他开始逐渐进入人们对法国哲学史的有关书写中,例如Ian James, The New French Philosophy (Cambridge/Malden:Polity Press,2012);高宣扬:《当代法国哲学导论》(上、下),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但是,这些介绍大多都存在错讹之处,而且相互之间也存在诸多不一致。在此,我们的介绍主要以法兰西学院官方网站上的马里翁简要传记为基础整理而成,参见http://www.academie-francaise.fr/les-immortels/jean-luc-marion。

[20] Jean-Luc Marion, Réduction et donation.Recherches sur Husserl,Heidegger et la phénoménologi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89). 中译本见马里翁:《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现象学研究》,方向红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21] Jean-Luc Marion, Étant donné.Essai d'une phénoménologie de la donation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3). 该书初版于1997年出版。

[22] Jean-Luc Marion, De surcroît.Études sur les phénomènes saturés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0). 该书初版于2001年出版。

[23] Jean-Luc Marion, Le phénomène érotique.Six méditations (Paris:Grasset,2003). 中译本见马礼荣:《情爱现象学》,黄作译,商务印书馆,2014。

[24] Jean-Luc Marion, Certitudes négatives (Paris:Éditions Grasset & Fasquelle,2010).

[25] Jean-Luc Marion, The Reason of the Gift ,trans.Stephen E.Lewis(Charlottesville/London: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11).

[26] Jean-Luc Marion, Figures de phénoménologie.Husserl,Heidegger,Levinas,Henry,Derrida (Paris:Librairie Philosophique J.Vrin,2015).

[27] Jean-Luc Marion, Reprise du donné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6).

[28] Jean-Luc Marion, L'idole et la distance.Cinq études (Paris:Éditions Grasset & Fasquelle,1977).

[29] Jean-Luc Marion, Dieu sans l'être.Hors-text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91). 该书初版于1982年出版。

[30] Jean-Luc Marion, Prolégomènes à la charité (Paris:Éditions de la Différence,1986).

[31] Jean-Luc Marion, La croisée du visibl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3). 该书初版于1991年出版,中译本见马里翁:《可见者的交错》,张建华译,漓江出版社,2015。

[32] Jean-Luc Marion, Le visible et le révélé (Paris:Les Éditions du Cerf,2010). 该书初版于2005年出版。

[33] Jean-Luc Marion, Le croire pour le voir.Réflexions diverses sur la rationalité de la révélation et l'irrationalité de quelques croyants (Paris:Parole et Silence,2010).

[34] Jean-Luc Marion, Sur l'ontologie grise de Descartes.Science cartésienne et savoir aristotélicien dans les“Regulae” (Paris:Librairie Philosophique J.Vrin,1975).

[35] Jean-Luc Marion, Sur la théologie blanche de Descartes.Analogie,création de vérités éternelles et fondement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81).

[36] Jean-Luc Marion, Sur le prisme métaphysique de Descartes.Constitution et limites de l'onto-théo-logie dans la pensée cartésienn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86).

[37] Jean-Luc Marion, Questions cartésiennes.Méthode et métaphysiqu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91).

[38] Jean-Luc Marion, Questions cartésiennes II.Sur l'ego et sur Dieu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96).

[39] Jean-Luc Marion, Sur la pensée passive de Descartes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13).

[40] Jean-Luc Marion, Au lieu de soi.L'approche de Saint Augustin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8).

[41] 在当前国内学界的研究中,当涉及动态图像时,学者们往往将“l'image”这个概念翻译成“影像”。在本书中,为了保持术语的统一性,我们统一使用“图像”这个概念。

[42] 胡塞尔:《现象学的观念》,倪梁康译,人民出版社,2007,第15页。

[43] 参见Michel Henry, Phénoménologie de la vie I.De la phénoménologie (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2003),pp.81-83。

[44] Michel Henry, Phénoménologie matérielle ,p.6.

[45] 参见马里翁:《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现象学研究》,方向红译,第63-127页。

[46] 参见François-David Sebbah,“L'exception française,” Magazine littéraire 403(2001):50-52,54;François-David Sebbah, Testing the Limit:Derrida,Henry,Levinas,and the Phenomenological Tradition ,trans.Stephen Barker(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p.18-19。在其具体讨论中,塞巴依据核心问题的不同,将法国现象学划分出两大家族:第一个家族主要聚焦于知觉(la perception)问题来讨论各类现象,强调知觉的优先性,它以梅洛-庞蒂、马尔蒂奈(Henri Maldiney)、加勒里(Jacques Garelli)、里希尔(Marc Richir)等为代表;第二个家族主要聚焦于现象性(la phénoménalité)问题来讨论各类现象,强调显现事件的优先性,它以列维纳斯、亨利、德里达、马里翁等为代表。

[47] Jean-Luc Marion, La croisée du visible ,p.7.(中译文见马里翁:《可见者的交错》,张建华译,第5页。)

[48] Jean-Luc Marion, La croisée du visible ,p.7.(中译文见马里翁:《可见者的交错》,张建华译,第5页。译文有改动。)

[49] 参见Jacques Derrida, Penser à ne pas voir.Écrits sur les arts du visible,1979-2004 (Paris:Éditions de la Différence,2013)。

[50] 现象学家扎哈维(Dan Zahavi)曾指出,现象学的主要代表人物都存在一种“朝向不可见者的运动”,同时,他还简单地梳理了这种倾向在胡塞尔、海德格尔、萨特、梅洛-庞蒂、德里达、列维纳斯等思想家那里的表现。参见Dan Zahavi,“Michel Henry and 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Invisible,” Continental Philosophy Review 32,issue 3(1999):223-240。

[51] 参见Jean-Luc Marion, Étant donné ,p.85;Jean-Luc Marion, La Rigueur des choses.Entretiens avec Dan Arbib (Paris:Flammarion,2012),pp.164,166。

[52] 参见Peter Joseph Fritz,“Black Holes and Revelations:Michel Henry and Jean-Luc Marion on the Aesthetics of the Invisible,” Modern Theology 25,issue 3(2009):415-440。

[53] 参见Christina M.Gschwandtner,“Revealing the Invisible:Henry and Marion on Aesthetic Experience,” The Journal of Speculative Philosophy 28,no.3(2014):305-314。

[54] 参见Michael O'Sullivan, Michel Henry

[55] 参见David Nowell Smith,“Surfaces:Painterly Illusion,Metaphysical Depth,” Paragraph 35,no.3(2012):389-406。

[56] 参见Davide Zordan,“Seeing the Invisible,Feeling the Visible:Michel Henry on Aesthetics and Abstraction,” Cross Currents 63,no.1(2013):77-91。

[57] 参见Anna Zió kowska-Jus',“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of Kandinsky's Abstract Art:A Polemic with Henry's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 Estetika:The Central European Journal of Aesthetics 54,issue 2(2017):212-237。

[58] 参见Christopher C.Rios,“The Unrealized Eschatology of Michel Henry:Theological Gestures from His Phenomenological Aesthetics,” Modern Theology 36,issue 4(2020):843-864。

[59] 参见姜宇辉:《艺术何以有“灵”——从米歇尔·亨利重思艺术之体验》,《学术研究》2020年第10期。

[60] 参见马迎辉:《重新发现抽象与生命:亨利论康定斯基》,《哲学与文化》2021年第8期。

[61] 参见梁灿:《论审美体验的非时间性——以米歇尔·亨利对时间性概念的批判为线索》,《文艺理论研究》2020年第4期;梁灿、王冬:《自然审美何以可能?——论米歇尔·亨利的自然美学观》,《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

[62] 参见Shane Mackinlay, Interpreting Excess:Jean-Luc Marion,Saturated Phenomena,and Hermeneutics (New York:Fordham University Press,2010)。

[63] 参见Codrina-Laura Ionita,“La donation de l'art ou les conditions de la description de la phenomenalité chez J.-L.Marion,” Studia Universitatis Babes-Bolyai,Philosophia 2(2010):21-30。

[64] 参见Christina M.Gschwandtner, Degrees of Givenness:On Saturation in Jean-Luc Marion (Bloomington and Indianapolis: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4)。

[65] 参见Ian Rottenberg,“Fine Art as Preparation for Christian Love,” The Journal of Religious Ethics 42,no.2(2014):243-262。

[66] 参见陈艳波、张雨润:《作为溢满性现象的绘画——马里翁〈论多余〉中的分析》,《江西社会科学》2016年第4期。

[67] 参见仲霞:《马里翁的绘画之思解读》,《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

[68] 参见胡文静:《透视与逆-意向性——论马里翁对绘画艺术中不可见者的现象学揭示》,《哲学动态》2021年第12期。

[69] 参见Brendan Prendeville,“Painting the Invisible:Time,Matter and the Image in Bergson and Michel Henry,”in Bergson and the Art of Immanence:Painting,Photography,Film ,eds.John Mullarkey and Charlotte de Mille(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3),pp.189-205。

[70] 参见Anna Yampolskaya,“Metamorphoses of the Subject:Kandinsky Interpreted by Michel Henry and Henri Maldiney,” Avant:Journal of Philosophical-Interdisciplinary Vanguard 9,no.2(2018):157-167。

[71] 参见Steven DeLay,“Disclosing Worldhood or Expressing Life?Heidegger and Henry on the Origin of the Work of Art,”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Phenomenology 4,issue 2(2017):155-171。

[72] 参见Jeremy H.Smith,“Michel Henry's Phenomenology of 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Husserlian Intentionalit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hilosophical Studies 14,no.2(2006):191-219。 d9kjR8RI6jI+lMosxw/9uXYUcsggELWszgf/ZxASbBwos/lHdCiSJJeOe7URjbO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