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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见面的日子里,我又陷入了焦虑,不过这次比上次要好过一点。至少我知道了一点,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反复琢磨了她说过的话,提炼出了几个关键信息:日本这个国家不存在,她那边在打仗,我俩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总之,先从我那贫乏的知识储备里寻找线索吧。哦,对了,最近关于战争的消息,我耳朵已经听出茧子了。她说的战争,跟这个有关系吗?

还有,之前那个噪声,到底是什么呢?就好像广播周围的频率突然对不上了似的。

“真稀奇呀,铃木。”

“啊?”

我一坐下,旁边的田中就凑过来了。

“铃木玩手机,这画面还真是罕见呢。话说你有手机呀。玩儿什么呢?”

“这跟你没关系吧?”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田中这种人交换手机号的。

“……是没关系,我随便问问,不行吗?”

跟你没关系就别凑过来。我本想这么回击来着,但转念一想,说了也没用,算了,随她去吧。

有些人就喜欢在自己不感兴趣和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既然田中想过这样惹人厌的人生,就随她去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之所以盯着手机,是在查东西,姑且算是在查普通女性的名字吧。“普通”,她是这么形容的。总而言之,就是女性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名字吧。虽说查了,但我越查越发现高频使用的名字每年都在发生变化,感觉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普通名字啊。

姓氏的话,叫高桥或佐藤如何?田中这个姓已经被用过了。况且,让我来取一个女生的名字,本来就很羞耻。既然对方说取什么都行,干脆叫佐藤得了。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有好多我没弄明白。也查一下吧,下次见面或许用得上。正当我绞尽脑汁各种调查和猜测时,她再次出现了。距离上次在候车室遇到她,已经过去两天了。

“你总算来了,香弥。”

一进去,没看见光,倒是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个×,我刚好有空。避难所也是,我不一定每天都来。”

“抱歉,避难所是?”

“我们接着上次的说哈。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呢?”

话题进展迅速,真是帮了我大忙。

关上门,我找到自己平时坐的位置,坐下。她的两只手,应该在膝盖上放着吧。那些爪子的光并列排放,规则、整齐。只有眼睛朝向我这边,一动不动。

“上次分开之后,就你的身份,我也做了一番调查。现在我有了些想法,所以过来找你了,要听听吗?”

“嗯。”

我没理由拒绝。

“首先,在离开的时间里,我查了一下×××。”

“抱歉,查什么?我没听清。”

“原来如此。”她好像接受了什么似的,眼睛的光点上下浮动着。

“书,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知道。”

“我查了一下书,然后发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日本这个国家。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

按她的说法,我俩并不是在对国的概念上出现了分歧,而是日本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是幽灵这个思考方向,就站不住脚了。

“香弥你住在一个不存在的国家,不知道战争,也不知道警报,有部分词你也听不清,最重要的是,在跟你说话之前,我就一直很纳闷来着。”

五个爪子朝我靠过来,其中一个更是直接伸到了我眼前。

我知道,她正在用手指着我。

“你的眼睛和爪子不会发光。”

听语气,她好像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状。盯着光看久了,我突然意识到那是对方的眼睛。我有些害羞,转移了视线。

“基于刚刚那些前提,我最先想到的是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产物。也就是说,这一切不过是想象力编造出来的胡话。”

老实说,我也有同感。

“我没办法弄清这是否真的是想象。如果我现在问你:‘香弥,你是我想象的吗?’就算你回答‘不是’,可就连你的这句回答,可能也是我想象出来的。”

“嗯,从我的角度,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当然,现在这一秒可能也是想象。”

只凭眼睛的形状,真的很难下定论。

很有可能这一切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好像在笑,虽然看不见,但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笑了,或许她真的是人类吧。

“然后我想到的是幽灵,我之前也说过:‘或许你已经死了。’虽然你自己说你活着,但其实你已经死了。因为在这个避难所,总会有一些××因为某些缘故滞留于此。”

我没听清的那部分,说的是不是灵魂呢?可能是吧。贸然打断她的话也不太好,等下再问吧。

“可如果是这样,香弥你又为何解释不了日本这个国家的名字呢?也就是说,‘你已经死了’这个思考方向有些偏了。我整合了下目前你给出的信息,发现了更接近正解的答案。”

原来如此,她那天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哦哦。你上次跟我说过,我们所在的世界不同。答案是指这个吗?”

“对,这是最××的回答。”

“也就是说,你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这边的世界有我,有日本。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她是作为异世界穿越者,逃到了这个候车室吗?我把心中的猜测告诉了她。

她摇了摇头。嗯,看光的浮动轨迹应该是在摇头。

“我觉得不是,因为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避难所。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问了。香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这儿啊。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但我隐隐察觉出她问的不是这个,所以换了个答案。

“这里是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是交通工具吗?”

“当然,公交车嘛。”

“果然。”

什么意思?

“香弥,还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你能把右手伸过来吗?”

我依旧没理由拒绝,照她说的做了。

我当即伸出了自己有实体的右手,想都没想,就那么随意地伸出去了,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自己怎会如此毫无防备?

我这只没有任何觉悟的右手,碰触到了冰冷的东西。

“喔……”

我不由得缩回了手。

刚刚那是什么?

再看向她时,发现她正转向这边,盯着我,左手(可能是吧)的爪子并列浮在刚刚我右手伸到的地方。

“请再伸手一次,拜托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恐惧又震惊,再次伸出了右手。不知为何,我手掌微微弯曲,摆出了握手姿势。可刚才触碰到的冰冷东西,并没有握我的手。那东西像是在确认质感似的,在我的手心和手背表面来回抚摸。

“我在触碰你的手。香弥,你感觉到了吗?”

“嗯。”

触感冰冷、纤细,是她的手指吧。确实有东西在我的手背表面攀爬。这次我稍微冷静了些,开始用视觉确认,一边盯着光的浮动轨迹,一边感受着抚摸。此时,我后背早已湿透。

她的确认持续了好一会儿,结束后,光也从我手边消失了。我的手里还残留着她抚摸过的触感。

“谢谢。我想到了两种可能性,其中一种个好像比较接近正确答案。”

我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对方的话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遥远而模糊。

“啊,哦哦。”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我,或者是你,其中一个人的××飞到了对方的世界,好像身临其境似的,能看到对方,也能听到对方说话……可还是不对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思考。为了不漏听她说的每个词,我精神高度集中。这次噪声干扰的部分,是不是灵魂之类的东西啊?她究竟想表达什么呢?她是不是在说,这一切类似于一个研究计划?但她也说了,又好像不对。

“至于说为什么不对,因为我能触碰到你。”

“嗯,我感觉到了。”

手掌还残留着触感。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性:因为某些缘由,我所在的避难所和香弥你所在的地方相连了。但就算连接上了,我俩身处的这个地方,在双方的认知中,完全是两个概念。在你看来,我好像在公交车站,是吧?”

“对。”

虽然只能看到眼睛和爪子,但她确实在公交车站,在这里,跟我一起。

“但是在我看来,我俩都在地下避难所。”

“怎么可能……”

我内心倒是没受到多大冲击,只是诧异:会有异世界重叠这种事情发生吗?如果是真的,那之前她说的“上面已经结束了”,原来是在说别的世界啊。

“这是目前阶段,我最××的想法。香弥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这也太戏剧性了吧,她的想法宛若童话故事一般。

可刚刚我的右手,确实触碰到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这无疑是在告诉我:她是真实存在的。

“我是这么想的。”她的话正不正确我不知道,总之我先把自己这几天的思考告诉了她。

可能是幽灵,也有可能是妄想,这些她刚刚都提到了。

所以我从其他假说中提出了一点:“有没有这种可能,在日本这个国家出现之前,你就已经存在了?”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同,但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世界,只是时间间隔过于长了。但我的观点跟你略微有区别,说不定反而是香弥你所在的世界更靠前呢。只不过之后发生了特别大的灾害什么的,所以日本这个国家消失了。”

她还真是净讲一些危险话题呢,但如此一来,“战争”这个词就说得通了。

“我调查过了,说是过去没有日本。当然,也有可能是对于战胜国不利,所以编纂者把日本从××中删掉了。”

“抱歉,从什么中删掉了?没太听清。”

“那我换个词,历史,能听懂吗?”

“嗯,这次懂了。”

“话说,刚刚那个词你听不见,对吧?关于这个,我也一直琢磨来着。细想一下,像我们俩这样语言能够共通,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的确很神奇,如果国家或时代不同,又或者世界本身就不同,那一定有彼此听不懂的词,而且也不会这么少。现在我俩基本上用的同一个语言体系,交流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正常情况下,两国之间要是彼此有距离的话,文化也好,语言也罢,应该完全不同,还会有纷争。可我和她的国家之间,语言隔阂和纷争这些,统统没有。

“假如,我是说假如,因为时代和地点不同,也就是时空差异产生了无数个世界。在这些世界里,我所在的世界和香弥你所在的世界,因为用了同一语言体系,所以重叠了。这个思考方向,你觉得如何?在我的国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世界是从语言中诞生的’。”

“不是人创造了语言,而是语言创造了……”

“或许语言拥有强大的力量,强到可以连接到别的世界。”

她的语调好像充满了希望。

没想到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睿智,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幻想家呢。

我怎么能仅凭声音就判断性格呢?可刚才的一瞬间,我真的这么想了。服了,我可真是庸俗又无聊。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是我单方面听不到某些词呢?”

“那是因为香弥你那边没有这些词呀。不过你还没说过我这边没有的词,所以你说的话截至目前我全都能听懂。又或者跟知识面广窄无关,只是你那边的世界影响力更大一些。比如,刚刚那个叫公交车的交通工具,我就不知道,但这个词我能听到。香弥你的名字也是,我全都能听到。”

“啊,对了,普通的名字。”

“你帮我想了?要是两个音就好了,简简单单。”

看来佐藤这个带姓的名字是行不通了。

刚起了话头,就出师不利,好挫败。

“没,我虽然查了,但是没找到什么贴切的名字。”

“随便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我想想,关于她,迄今为止我搜集到的信息如下:眼睛和爪子会发光,声音沙哑,所在的国家正在打仗,现在躲在地下避难所,手很冰凉。

“蒂夏……怎么样?”

“有什么含义吗?”

“因为你在地下避难所,蒂夏跟地下发音相似。

听起来有点傻,但名字这种东西的由来,一向都很随便很儿戏吧。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嗯”了一声。

“那在你的世界里,我就叫蒂夏,××,好名字。”

“抱歉,最后那个地方我没太听清。好名字之前那个词。”

“那我换个词,简洁,你能听懂吗?”

“嗯,听懂了。你满意就行。”

我还以为噪声部分是否定词呢,正担心自己会被嘲讽。幸好,她很满意。

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不过,真的有必要给她取名吗?搞不懂。因为我绝不会把蒂夏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也没打算这么做。但好在蒂夏很开心,也算没白取。好不容易有一个相谈甚欢的人,再惹对方不快,百害而无一利。

“香弥你是为了坐公交车,才来这里的吗?”

一片黑暗里,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发问。一般来讲,人跟人说话时,怎么着也能看到对方的嘴。可眼下不是,我只能看到光。要是再不集中注意力,随时都有可能漏掉一些信息。

“不是,这个公交车站是废弃的,我是为了休息才来这里的,每天晚上都来。”

“啊?莫非……”

“嗯?”

“我俩的时间线或许也不一样呢。我这边太阳还在天上,只不过我们俩身处地下室,看不见太阳而已。”

“啊?还是白天?”

“是啊,你们那里把这个叫‘白天’吗?我们这里有别的称呼,当然,意思跟这个一样。”

“顺便问一下,你们那边是怎么形容白天的?”

我刚问完,蒂夏的声音又听不见了,混入了噪声。看来“白天”这个词在蒂夏世界的口语里,并不常用。

那就确认下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吧。蒂夏的世界里,也有“一天”这个词,但是秒、分、小时等这些计时方法,貌似跟我这边不同。如果真要请她一一解释给我听,还得费尽心思理解各种各样噪声里边的单词。算了,先别管时间差了。总而言之,我这边是晚上,她那边是白天。

“我们两边世界的时间推进法,会不会是一样的?”

听了蒂夏的疑问,我深感敬佩。在异世界这个设定下,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她都想到了。

“又或者是这样,比如,我这边太阳每升起落下一次,你那边的世界,就已经发生好几十回了。这种情况,我在书中看到过。”

我也有这种感觉。

“按照你刚刚的说法,上次我们见过之后到现在,我这边太阳起落了两回。”

“哦,那我们的次数是一样的,我这边也是升起落下了两回。战争,也发生了两次。”

战争。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战争,那是?”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晚了,话题的掌控权已经切换到了我这边。一时间我陷入了迷茫,关于战争,自己究竟要问些什么呢?

思来想去,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要不问问她所在的城镇正在打仗是种什么体验?但是蒂夏或许明天会死掉,也有可能今天就会失去自己的家人。

在我的认知里,“战争”这个词总是阴影缠身,离不开死亡。一想到这里,我顿住了,战争这个话题太沉重,我问不出口。

“战争,正在发生。”蒂夏呆呆地说道,好像很烦,又有些无奈。

“香弥,你那边的世界也在打仗吗?”

“现在没有,但很快就会开战。最近新闻也好广播也罢,到处都是战争的消息。”

“这样啊,看来哪个世界都不容易呢。”

“是啊。但这边和蒂夏你的世界不一样,我们镇上没有厮杀,也没有避难所。”

“真的吗?或许是××不一样。”

“什么?”

蒂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虽然我看不到她相应的表情,但从爪子的位置判断,她的两只手恐怕正放在大腿上来回磨蹭。这可能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吧。

“那我换个说法,规则这个词,你能听懂吗?”

“嗯。”

“两个世界的战争规则可能不一样。在香弥你的世界里,战争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把在学校里学到的,新闻里看到的,还有在书上读到的,总之关于这边世界战争的知识,全都告诉了蒂夏。当然,我刚刚说的也只是我听到见到的一点皮毛,至于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一概没有,所以我的描述少了真实感。即便如此,蒂夏还是听得很认真。话听到一半,她痛苦地叹了口气。

“香弥,在你那边的世界,战争中会死很多人吗?”

“嗯,即将到来的战争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很早之前,曾经有一个小镇在战争中消失了。”

“真残忍。”

“蒂夏世界里的战争,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我的世界里。”

在听之前,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绪。

“有×××这种东西,就像我刚刚说的,战争的规则已经有了明文规定,跟你那边世界的战争很不一样。”

听蒂夏的语气,在她的世界里,他们已经把战乱当作日常,战争是活生生的现实。

“虽然现在很少出现死亡。但在很早之前,这边世界跟你们那边一样,因为战争死过很多人。不过自从规则出现后,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因为战争死掉。毕竟很早之前,大国之间就彼此协商,定下了这个规则。但这只是我学到的历史,真的历史可能早已被篡改过。总之,在现有的规则下,战争中很少会有普通民众死亡。”

“那真是太好了。”

我之前还担心蒂夏的生命安全,毕竟避难所上方发生的,是真真实实的战争。既然不会有死亡,我多少放心了些。

“你好像很担心我呀。”

蒂夏好像在笑。不过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这笑,也有可能是我根据眼睛形状变化想象出来的而已。担心她生命安全的同时,我也在害怕,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和她见面了。想到这里,我有些尴尬,问了句:“你说的规则,是指?”

“各种各样的都有,要是用你全都能听见的词来描述,会很困难,所以我先挑最容易理解的一点讲吧。我之前说过你的眼睛和爪子不会发光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对吧?可我有这样的爪子和眼睛。”蒂夏指着自己身体各个部位,继续说道,“在这边的世界很普通哦。”

如果这就是最容易理解的规则之一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的光并不是天生自带,而是由于某种规则,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随声附和着,等待蒂夏的进一步说明。

“简单来说,为了××,我们的爪子和眼睛,被染上了颜色。”

“那个,为了什么?我没听清。”

“识别?辨别?”

“哦哦,听懂了。”

这些光,原来是记号一样的东西啊。

“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颜色,为了区分敌人和伙伴,全体国民一生下来就会被染上颜色。话虽如此,国与国相邻的时代,各种各样国家的人混在一起,关系融洽,彼此舍不得分开,那时还不用染色。可现在每个国家都动荡不安,为了跟其他国家的士兵作区分,只能染色了。太阳落下,天色变暗后,战争也会跟着停下。”

原来如此。我试着想象了下蒂夏所在世界的地图。隔在国与国之间的领域,是荒野还是海呢?也有可能是我这边世界没有的东西。

“你刚刚提到了士兵,也就是说,有军队是吧?”

“对,我们这边有专门从事战斗的人。××日和时间都是由那些人决定的。”

“什么日?”

“嗯……进攻的日期和防守的日期。战争是在两个国家的国土上轮流进行的,哪天是进攻日,哪天是防守日,由两国的军队决定。进攻日的话倒还好,因为军队要去别的国家战斗。但碰上防守日的话,我们就必须像现在这样躲进避难所。”

“原来如此,所以你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蒂夏的爪子移动到了椅子上方。看光点的分布位置,她应该是双手抱膝,标准的上体育课坐姿。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国家的军队作为防守方,正在上面战斗,对吧?”

“嗯,很快就结束了。”她语气平淡。

蒂夏很快就要走了。一股悲伤和遗憾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与此同时,我再次感慨:我俩对战争这个词的价值观,果然不一样啊。

“啊,你是在担心我吗?没关系,在上面打仗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也在研究中,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听说最近已经没有那种伤亡很多的战争了。”

“哦哦,这样啊。”

噪声屏蔽的,恐怕是战术之类的词吧。但我没问她,而是提了另一个问题。

“但是不杀死对方的战争,如何决定胜败呢?”

“×××,嗯,我们有决定胜败的目标物。这个东西很大很圆,进攻方如果把这个东西运出国就算胜利。反过来,在这个时间段里如果目标物没被搬出去,就算防守方胜利。”

什么?这种决定胜败的方法惊到我了。他们的战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怎么说呢?跟游戏似的。可即便如此儿戏,还是会有人死。

“那个,我无意冒犯。感觉好儿戏好滑稽啊,像大人们想出来的游戏一样。”

“就是那些爱开玩笑的大人想出来的游戏哦。就算伤亡降到最低还是会有人死,受伤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家园和各种东西都会被损坏,战争也严重干扰到了我们的生活。真是的,有工夫在那里制定规则,还不如早点停止战争。”

第一次听到蒂夏用这种饱含感情的语调讲话。一般来说,这种语调都附带表情,给我的感觉很新鲜。

这就是她生气时的声音吗?在一片黑暗中只能听见声音的话,感觉我的心也被强行染上了色彩。嗯,颇有质感的愤怒。

“我也想过。”

刚刚声音里的细微怒气已经消失。由于看不到表情,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切换音调的,表情是如何波动的,我一概不知。

“说不定你从我这儿听了关于战争的规则后,能把这个规则运用到你那边的世界,引导人们降低战争的伤亡。甚至有可能是这样:正是为了改变香弥你所在的世界,我们两边才连上了,所以你才跟我说上了话。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我这边是未来世界的可能性更大些呢。”

时间轴的事,暂且抛开不谈。在她的假设里,我好像成了世界的引导者,这也太离谱了吧。人类无数个愚蠢之举不断重叠积累后,才有了互相厮杀。仅凭一己之力阻止战争,我哪儿有这能耐啊!

但如果她说的话哪怕有一丝是真的,这里又有了一个新问题。

“如果真是如此,现在这个目标已经达成,我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把它作为一种可能性,说出来了而已。

“真要变成那样,我也觉得很遗憾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和声音无一不透露着对离别的不舍。意识到这点后,一股羞耻感突然涌上心头。当然,我之所以惋惜,是因为我并没有实现目标的感觉。

但在她看来,会觉得我黏人又廉价吧。真是的,我刚才就不该流露感情的。

但蒂夏并不排斥再见到我,真是太好了。

“啊……警报响了。”蒂夏突然捂住了耳朵,她好像很害怕那个声音。如果警报代表战争结束,她不是应该高兴吗?虽然我听不到警报。

“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原来你听不到啊,真好。非常讨厌的声音,震××的声音。”

“震什么?”

“嗯,怎么说呢?肚子里?”

是内脏吗?还是说跟内脏稍微不一样,是她这种生物体内的某个我不认识的东西?

虽然我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蒂夏起身时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从她爪子的浮动轨迹看,她朝墙壁踏出了一步。

“再见,蒂夏,别被发现了。”

我没办法挽留,蒂夏在那边的世界有自己的日常。但至少我努力说出了刚刚那句“再见”,攥住了我们再见面的可能性。

让我意外的是,蒂夏回头了。

我俩视线碰撞,看光的形状变化,她应该在微笑吧。

“下次,我想听香弥你讲讲自己的事情。”

原本就在黑暗中的她,只丢下这么一句就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我看了看表,今天的对话,是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次。

聊的内容全都是战争之类的危险话题。她的经历见闻,在我听来都是大事件。

不过,也有可能她在说谎,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妄想。总之,我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依旧心存疑虑。

但我触摸到了,真真切切。

冰冷手指游走在我手心手背时的触感,隐隐地还停留着,皮肤上还残存着被触碰的痕迹。为了不让这种感觉消失,我慢慢站起,走出候车室。

一下子走到氧气浓度更高的室外,呼吸变得相当困难,我又回到了现实。

正如蒂夏所言,如果我们俩生活的世界不是同一个,那她回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呢?她说过那边的世界还是白天来着。那现在战争结束了,她正在清扫战场吧,还是说她早已习惯战争,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呢?那边的世界会下雨吗?现在是冷还是热?

还是先回家再说。截至现在,我从蒂夏那里听到了不少信息,得好好总结下才行。至于说我到底能不能改变这边世界的战争方式,暂且先不管。总而言之,从现在开始,我的人生被某种东西介入,开始变得特别了。

回家的路上,我又有了一个新的自我认知,那就是自己的庸俗不止一面。

好久没跟人这么畅快深入地聊过天了。

不过我还什么都没干成呢,就开始飘飘然了,以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了,以为人生就此特别了。果然,我也就这种程度了。 emejjRp1rtl2dzGmcKnKXQq3g+1AAVg43q/qQ6NTo0ebIob/mE3dV8MVHprSz4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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