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为了打发时间,我试过搜罗一些书来看,因此积累了各种无用的知识,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收获。工具书和非虚构书倒也罢了,那种编造出来的故事书,我完全不指望看完能有什么收获。
“铃木,第五行下面那段,你来读一下。”
“好的。”
按照老师的指示,我拿着语文课本站起来,照着指定的段落开始大声朗读,没有任何反抗。
班里那些以不良自居的家伙,不知是想犯懒还是怎么着,总之看着他们各种找碴儿挑事,我打心底里无法理解。真想犯懒的话,遵循指令做事就好了嘛。随波逐流,是推动时间往前走的最简单办法。
我虽然不懂人在十几岁的年纪,为什么要雷打不动地每天上学,但既然是某种社会规则,听从即可。随波逐流,是偷懒的最佳办法。
又或许某些人的听话,并不是偷懒,而是想通过讨好他人来减轻自身的无聊。这种人更没救。
上课这种事情,只要老实待着就能顺利结束。上午有四节课。人这种生物真的好神奇,只是坐在位子上听别人讲了一会儿话,肚子就饿了,所以我每天还得去食堂吃饭。一个人找空位坐下,凭感觉随便选一种食物,然后送到嘴里。我心不在焉地咀嚼着,食堂里的饭菜怎么说呢,跟自己平时喜欢吃的东西比的话,总感觉有着微妙的差别。
吃完饭,我没在食堂过多停留,直接回了教室。穿过吵吵嚷嚷的过道,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稍微跟周围的人拉开一点距离。不戴社交面具,做真实的自己,这可太爽了。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社交聊天呢?就算互相攀附,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接下来,只要做到跟上午一样待着不动,就能熬过无聊痛苦的下午。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迄今为止都很成功。
“呐,铃木。”
可今天突然来了麻烦。
坐在我前面的女生——田中,突然将椅子横放过来,一脸无聊地看向了我这边。她叼着吸管,对着一瓶果汁猛喝了一口。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有什么趣事,分享分享呗。”
面对田中的搭话,我心生不悦:搞嘲讽戏弄这一套,有意思吗?
真是的,田中这人脑袋空空,扔过来的问题倒是犀利得很,正中要害。还有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懂什么,我才是最懂快乐的人,我的人生可比你的精彩宝贵多了。
“跟你没什么好分享的。”
“火气别这么大行吗?放学后你通常怎么打发时间?”
“跑步。”
“跟谁啊?你不是没参与社团活动吗?”
“我自己。”
“啊,原来你是运动员啊。”
“不是。”
“知道了啦,你是傻瓜。干吗不找点更开心的事情做?一直死盯着桌子,怪可怕的。看到你那张脸,感觉我也变阴森了呢。”
关你屁事,我又没给你添麻烦。真是的,人活着为什么还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啊!
我还嫌弃你呢。田中这人在班里左右逢源,仿佛“跟所有人混熟”才是她的人生价值。被这种庸俗到爆的同班同学搭讪,只会加剧我的无聊和痛苦。
“没什么可开心的。”
“真阴暗。”
田中的脸扭成了一团。她这是什么表情?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下意识地想长叹一口气,但最后关头还是拼命忍住了。
我没打算在班里随便树敌,一来这种把戏很无聊,二来敌人多了也会很麻烦。
“不过无聊倒是真的。这种偏僻的乡下,铃木你肯定也想早点离开吧。”
无聊、幼稚。
乡下也好,城市也罢,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去市区那还不简单,坐电车或汽车顶多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但这纯粹是浪费人生。这几个小时里,你是能做成一件特别的事还是怎么着?我也好,你也罢,都是平庸无聊的凡人,跟在哪儿没关系。
没有再对话下去的必要了,我索性移开视线。可田中仍然不依不饶,似乎想摧毁我午休的闲暇时光。她看似在自言自语,其实就是想我做出反应,接她的话茬。
“哟,咱们班的阴暗女回来了。”
田中完全没有要隐藏声音的意思,看着教室后门,开口说道。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田中说的是谁。
“铃木你也是阴暗一族,就没跟她说过话吗?”
我要怎样做,田中这家伙才能满足啊?这个世界,到处蔓延着毫无意义的问题。
“没说过。”
“聊聊嘛,说不定你们很合得来呢,毕竟你俩都爱死盯着桌子看。比如讨论下哪个桌子纹理更漂亮啦之类的,哈哈。”
自说自笑的家伙,真的很讨厌。
阴暗一族。
的确,在别人眼里,我跟刚进教室的斋藤很像。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我俩绑在一起吧?真是毫无意义。
此时,田中总算失去了兴致,没再缠着我。我继续待着一动不动,静待午休结束。该做值日了,这周轮到我打扫。擦黑板、扫地、把桌子摆齐,我如同例行公事般迅速做完。一个人做值日的话,还是很爽的,我甚至觉得它是校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品。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我很享受这种单人体力劳动,它比午休更能让我心情平静。
长达五六个小时的上课时间终于结束了。全班起立,跟老师说了再见。我对学校丝毫没有留恋,打算马上回家。
重获自由后,大部分同学的精神不再紧绷,放松了下来。只有极少数人因为接下来有社团活动,依然处于紧张状态。但无论有没有社团活动,他们都拖拖拉拉的,赖在教室里不肯走。在一片散漫中,我和另外一个人显得格外瞩目。因为我俩从不浪费一分一秒,放了学就走。
无论我俩谁先走,都会出现这样的固定画面:走廊里,两人一前一后。虽然每天几乎是同时出教室,但我俩从来没说过话。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从走廊的这种尴尬氛围下解脱,可偏偏我俩学号又挨得近,放鞋子的储物柜也紧挨着。所以后到的人,不得不站在旁边,等先到的那个换完鞋再过去。
今天是斋藤先走,她不慌不忙地换鞋,我静静在一旁等着。有时会反过来,她等着我。几乎每天,我俩在这里都有几秒的共处时光,虽然从没聊过天。
斋藤一言不发地换完鞋,头也没回就走了。她走后,我也开始默默换鞋。
我跟斋藤聊得来?笑话。她脑袋里的东西肯定也很无聊吧,跟其他人比,顶多也就毫厘之差而已。
跟我有共同语言,跟我互相分享心情,还能把我从无聊中拯救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班里?这个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至少不会跟我这种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相遇。奇迹也好,命运也罢,特别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