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我第一次拜访中国。那时,我正担任世界野生动植物基金会(即WWF,现在的世界自然基金会)日本委员会的理事。在四川省,大熊猫特别喜欢的冷箭竹大量枯萎,野生大熊猫面临危机,于是我们前去实地调查。虽然没能邂逅野生大熊猫,但是我一共见到了十六只大熊猫,还和通过人工授精诞生的、只有六个月的雄性熊猫川川成了好朋友。从小我就梦想着抱一抱熊猫宝宝,这次不但实现了心愿,还和川川一起玩了滑梯,真是美好的回忆。不过,或许是因为我穿着绿色的衣服,被认成了竹子,川川竟然一口咬上来,吓了我一大跳。
一九九一年,我受邀参加在上海举行的音乐节。音乐节上演奏了《窗边的小豆豆》的音乐故事,我用特意学习的中文打过招呼后,决定演唱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可光是唱歌也太没意思了,于是我加入了模仿京剧的中文台词,结果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有人甚至笑得从椅子上掉了下去。那是我有生以来反响最好的一次演出。
二〇一〇年上海世博会,“日本周”的第一天,我穿了一套带有巨大翅膀的衣服,就像大天使加百列。那时我也在琵琶的伴奏下演唱了《在那遥远的地方》,还加上了模仿京剧的表演。我本以为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受欢迎了,结果一点儿也不逊色。听说在我离开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有人围上前打听:“听说这里有很有意思的演出,今天还有吗?”
写书时,我总是选择写下自己感觉“真有意思”的事情。可每次回想起上海世博会的舞台,我总觉得比起日本人,我的“真有意思”似乎与中国的朋友们更合拍。《窗边的小豆豆》在中国成为畅销书,会不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呢?
我是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得知简体中文版《窗边的小豆豆》累计销量超过一千万册的。这本书在全世界被翻译成了三十多种语言,而简体中文版的销量可谓遥遥领先。如今,这一数字已经到达一千七百万册,轻轻松松就超过了日本的八百万册。
人口众多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出版方告诉我:“憧憬巴学园的不仅是小朋友,还有许多像小学老师那样的大人。如果算上在图书馆阅读和听老师朗读的孩子,应该有超过三千万的孩子在小豆豆的故事中长大,而且他们都有自己喜欢的片段。”这让我无比欣喜。
巴学园在我毕业后不久就毁于空袭。“我要做巴学园的老师!”长大后的我没能遵守和小林宗作校长之间的这一约定。但是,创作《窗边的小豆豆》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约定。“我好想上这样的学校。”“我也曾经是个像小豆豆一样坐不住的孩子。”“我想成为不歧视别人的大人。”每次收到这样的来信,我都会感叹:我的书能让大家都知道巴学园有多么了不起,真是太好了。
二〇二三年十月,《续窗边的小豆豆》在日本出版,如今听说中文版也即将面世。我创作这本书的契机是俄乌战争。在电视上看到孩子们在战火中四处奔逃,我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未写过一家人离开东京避难时的故事。
在日本,经历过战争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作为战争的亲历者,我想我要把“战争会给无辜的孩子带去痛苦”写下来。可是一动笔,说句实话,回忆当时的情形让我多少有些难受。我总想尽量讲述愉快的片段,因此也曾烦恼:“读者能接受这样的书吗?”一直以来,我一定是在下意识地回避避难时的故事。但是,当那些故事汇集成书后,我又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除了小林校长和父母,小豆豆还遇到过那么多亲切的人啊。
战争结束后,举国上下的年轻人都在拼尽全力绽放“自己的花”。十多岁的我怀着成为歌剧演唱家的梦想进入了音乐学校。每当遇到烦恼和痛苦,我都会想起小林校长那句“你真是一个好孩子”。我在《续窗边的小豆豆》中写下了这一时期的事。虽然也曾遭到恶意对待,但是周围人的善意还是帮助我坚持了下来。
我还写下了日本出现电视节目后,我成为电视台专属女演员的故事。从美国来的制作人曾经对我说:“电视可能会为人们带来恒久的和平。”这让我决定在电视的世界中奋力一搏。不过,最近我开始觉得,能够“带来恒久的和平”的不只有电视,书籍、电影、绘画和音乐,乃至网络与社交媒体,只要使用得当,都能为和平做出贡献。
当和平的宝贵传递至世间每一个大人与孩子时,我大概会从心底觉得“写这本书真是太好了”。下次访问中国时,我盼望听到孩子们读完这本书的想法,也期待每一个童心未泯的大人与我分享。
二〇二四年三月 伴着春天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