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轰炸

爸爸和妈妈亲手在庭院的温室正中央挖了个洞，空间并不大，是用来当防空洞的。防空警报一响，全家人就钻进洞里屏住呼吸。爸爸走后，东京遭受的空袭突然猛烈起来，几乎每天都有地方遭到B-29的轰炸。

那天晚上也是如此。警报响起，小豆豆他们立刻像往常一样钻进防空洞避难。时间很晚了，大概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每晚躲进防空洞成了常态，因为持续睡眠不足，大家脑子里只想着警报解除的信号能不能早点儿响起。

但是，那天晚上好像有些不同。

外面格外明亮。从防空洞的缝隙抬头仰望，整个天空都被染得通红。落下的燃烧弹引发了火灾，将天空照得红通通的，这样的场景小豆豆见过很多次，可是那晚的天空红得可怕。

在异常的明亮中，小豆豆冲出防空洞回到家中，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试着在院子里翻开，竟然看得清清楚楚。大半夜却如此亮堂，一定是附近发生了很严重的火灾。小豆豆对防空洞里的妈妈说：

“妈妈，不好了，外面亮得能看书呢。一定是大冈山那边着火了。”

妈妈闻言来到外面，盯着天空红通通的一角看了片刻，神情笃定地说：“没关系。夜里的火灾看起来近，其实都在很远的地方呢。没关系的。”

妈妈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小豆豆也不明白，但是听了她的话，总算稍微安下心来。

小豆豆在寒冷和饥饿中熬过了那晚。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都精疲力竭，这时管理街区的人来了。

“每家出一个男人，拿着铁锹来集合。”

“我丈夫入伍了，家里没有成年男性。”

“那能把铁锹借给我们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出什么事了？”

“昨天空袭，下町那边全都烧了，死了不少人，大家现在要去安置遗体。”

一九四五年三月十日，噩梦般的一夜过去，近三百架B-29轰炸机在以深川和本所为中心的一带降下了燃烧弹的大雨，一晚上死了近十万人。

这就是东京大轰炸。

前一天晚上天空变得通红，原来是这个原因。

直到现在，那片火红的天空仍然烙印在小豆豆脑中。从小豆豆家所在的北千束到下町，即便今天坐电车也要一个小时。那么远的火灾，竟然将院子照得明亮到能读书，那空袭该有多么惨烈。

战后人们才知道，在美国看来，要想攻击用木头和纸建成的日本住宅，比起爆破力强的炸弹，还是能点燃烧尽房屋的燃烧弹更合适。在下落的过程中分解燃烧，B-29轰炸机投下的燃烧弹就是这样设计的。

妈妈最终做出了判断：继续待在东京非常危险。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要尽快离开。到给我们寄苹果和蔬菜的沼畑叔叔那里去吧。”

小豆豆一家开始为避难做准备。

首先必须整理行李，毕竟能带走的东西十分有限。小豆豆有两件宝贝。一件是爸爸某次演奏旅行时带回来的大大的玩偶熊，小豆豆管它叫“小熊”。

还有一件是在小豆豆更小的时候，从美国归来的伯父送给她的黑白玩偶熊。每次空袭警报响起，小豆豆都会把它塞进背包带到防空洞，因此即使去避难，小豆豆也无论如何都想带上它。“太占地方了，还是放弃吧。”听了妈妈的话，小豆豆决定把小熊留下，带上黑白熊。

妈妈打算带走那些充满回忆的物件，有全家人的照片，也有爸爸音乐会的照片和海报。收拾好行李后，妈妈开始咔嚓咔嚓地剪裁客厅沙发上那些油画图案的手织布。洛可可风格的布料优雅迷人，妈妈却用来包行李，把它们当成包袱皮用。手工织的包袱皮裹上了重要的东西，变得圆鼓鼓的，简直就像圣诞老人的口袋。

“等着我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豆豆让小熊坐在爸爸常坐的椅子上，离开了北千束的家。 H7JT5JpBwoAS8V2Ua4pJZYilllRDZzrWIFvEl+iMVUps51lY4aBFFc9mRoByv4U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