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里大排长队渐渐成了日常光景。只要商店进货,队伍一转眼便能排起来。卖的是什么并不重要,总之占上位置再说。这就是大家排队的心理。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正高兴着,结果发现是葬礼上香的队。”
忘了是什么时候,妈妈曾讲过这种类似落语的故事,小豆豆听到后哈哈大笑。那时的商店多少还有东西可卖,妈妈他们或许也还有将失误当成笑话讲的从容。
就在那时,自由之丘车站前发生了一件事。
从巴学园回家的路上,小豆豆准备去坐电车,于是一路走到车站前。在那里,一个士兵的家人和邻居正在为他送行。
“喔,那个人也要被送去打仗了啊。”
此时,小豆豆的爸爸也好,身边认识的人也好,都还没有被军队征走,所以小豆豆很难想象那些人的心情,但是她能看出大家都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挥舞这面小旗吧。”
正当小豆豆望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场景时,有人递来了一面小旗和一条烤干的鱿鱼腿。抬头一看,一个陌生男人正在朝她微笑。
“什么意思呢?挥舞小旗就能得到鱿鱼干吗?”
小豆豆确实肚子空空的,于是想都没想便接过了鱿鱼干和小旗。
妈妈一直教导小豆豆,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可是小豆豆肚子实在太饿了,没能战胜鱿鱼干的诱惑。她四下张望,男女老少都一边高喊“万岁”,一边挥舞旗子。
“鱿鱼干果然是挥舞小旗的报酬啊。”
小豆豆这么想着,和周围的人们一起高喊“万岁”,用力挥起小旗来。
不一会儿,仪式结束了,士兵消失在车站中,挥舞小旗的人们也纷纷离开了。
瞅准周围没人了,小豆豆把鱿鱼腿塞进嘴里。
从那以后,小豆豆开始期待这种仪式。巴学园就在自由之丘车站前,即使还在上课,只要听到那边传来“万岁”声,她就会悄悄溜出教室,朝着车站跑去。巴学园的校风非常自由,就算随便离开教室,也不会被老师责骂。
小豆豆使劲挥舞小旗。每次得到鱿鱼腿,她都会陶醉地嚼个不停。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怎么挥舞小旗,都得不到鱿鱼干了。食物短缺的影响已经波及送行仪式。发现溜出教室去挥舞小旗也得不到鱿鱼干,小豆豆便再也不去了。
但是,鱿鱼干的味道一直留在小豆豆的记忆中。
一九四四年秋末,小豆豆的爸爸也被派随军了。战败后,爸爸长时间被关押在西伯利亚的俘虏收容所,一九四九年末才回到北千束的家。小豆豆喜欢的人们,包括给她讲美国故事的田口伯父,都成了士兵,被送上了战场。
战争结束,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没有。打仗的时候小豆豆还不懂,可是战争结束后,她明白了拿着鱿鱼干去喊“万岁”是绝对不应该做的事。
小豆豆想了很多。
在人们的目送下从自由之丘车站去往战场的士兵当中,究竟有多少人活着回来了呢?
小豆豆挥舞小旗送别他们,是因为她想吃鱿鱼腿。但是,那些人看着挥舞旗子的小豆豆,或许会对自己说:“我要为了这些送我的孩子战斗。”
如果有人真的这么想,而且最后死去了,那么责任的另一端无疑也有小豆豆的存在。而小豆豆大喊“万岁”却是出于对鱿鱼干的渴望,这是不是也背离了他们的情感呢?
长大以后意识到这一点,小豆豆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后悔。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朝着即将前往战场的人喊“万岁”。想吃鱿鱼干是不用负责的,可这种“不用负责”正是小豆豆不得不背负的战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