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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城中点不起几只蜡烛的寻常百姓，早已安歇。
可位于雁门关城南，雁门关司马，楚方卓的家里，却是灯火通明。
楚家大宅正堂。
几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就着烛火围坐一圈。
冗长的沉默过后。
还是楚家老三，楚方远率先打破场间沉默，愤愤不平道：
“老大，云烟那丫头真是被你惯坏了，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居然敢当众和南宫映雪那个没家教的疯婆娘一同宣布改嫁给杨昭那个傻子……这不是在砸我们楚家的招牌是什么？”
楚家老二楚方哲也沉着张脸道：
“是啊大哥，现如今杨家的情况谁不知道，那就是树大招风，被圣上连根拔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个时候跟杨家接近，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说真的，我们没有像许家那样落井下石，甚至还让云烟以未亡人的身份去送杨家那几个最后一程，已经很够意思了，她楚云烟怎么能把咱们楚家都拖下水？”
“现在，六女改嫁杨昭的事已经在雁门关内闹得沸沸扬扬，很难说日后会不会通过那位钦差的口，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要是……”
说到这里，楚方哲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
“我们怕是也得受杨家牵连……要我说，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人将云烟那丫头带回来，在后院禁足一段时间，等外面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冷清下来，等杨家的事尘埃落定再做他论，不然的话，非但云烟那丫头名节不保，便是咱们楚家也要被人给记挂上，迟早要出大事……”
在楚方哲之后，其他几个楚家偏房，也都先后出声，言语之间，矛头全都直指楚云烟。
倒是坐在首位的楚家掌舵人、雁门关司马，楚方卓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等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了，才挑挑眉梢，淡然开口：
“都说完了？”
随着他的声音，满堂沉默。
楚方卓嗤笑一声，继续道：
“大家可还记得，我楚家是如何起家的？”
现场依旧鸦雀无声。
见状，楚方卓也不废话，自顾自道：
“二十年前，我楚方卓不过是雁门太守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刀笔吏。”
“是平西王慧眼识人，将我从一众公人中举荐出来，坐上了一方县令，之后见我勤政爱民，又举荐我进入朝堂，那之后，才有了我们楚家兴盛，有了你们在雁门关内外，购置田产，一步步站稳脚跟。”
“若不是平西王的提携，你觉得会有我们楚家的今天么？”
楚方卓轻飘飘几句，瞬间就让现场众人垂首不语。
没什么好说的。
但凡是楚家人，谁会不知道自己家的发家史？
只是……
要让他们放弃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又谈何容易——
短暂的沉默过后。
楚家老三楚方远忍不住道：
“是，大哥，我知道我们欠杨家的恩情，所以，您要说我们背后接济银两，哪怕专门派人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危，我们这些个当兄弟的都绝无二话……”
“可，再报恩也不能把咱们楚家自己都搭进去吧？如今杨家年轻一代尽数战死，只剩杨昭一个痴儿和平西王本人还在苟延残喘，这明摆着是杨家要亡族的前兆……咱们这个时候跟他们站在一处，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楚方卓看他一眼，淡然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我而言，若能报平西王当年的知遇提携之恩，纵然身死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
楚方卓神色稍稍放缓，连带着声线都多了几分暖意：
“老二、老三，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也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说实话，你们确实没有必要因为我卷入这趟浑水。”
“云烟已经当众嫁入杨家，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我的意思。”
“若你们确实不愿，大可从即日起与我划清界限，我楚方卓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
就在楚家上下齐聚一堂的同时。
许家。
许轻舞的闺房里。
本该早些休息，以参加明天诗会的许轻舞此刻却是辗转反侧，根本难以入睡。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以前和杨昭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今天在杨家大门口，二叔许灵君代她向杨家退婚时。
她分明看到了杨昭眼中闪过的那股失望。
虽然知道杨昭痴傻多年，也清楚那眼神可能代表不了什么。
可每每当她想起那个眼神时，她总觉得自己心底一阵悸动。
终究是自己辜负了他么？
想到这里。
许轻舞再也控制不住酸涩的眼角，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杨昭。
你若不是傻子多好？
亦或者，你们杨家若是没有一朝倾覆多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不能，我背后的许家也不可能同意把他们的明天都投在注定要衰败的杨家身上。
思忖间。
入潮倦意终于席卷而来。
许轻舞也在这股倦意过后，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转眼就是翌日晨早。
楚家别院。
只觉得睡到无比舒坦的楚云烟，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正不着片缕的躺在杨昭的怀里，再加上床单上那抹犹如梅花般的嫣红，两者相加，直接让她羞到连头都不敢抬。
自己竟然真的变成了杨昭的女人？
眼前这个傻小子，今后就是要跟自己相守一生的男人了嘛？
等有朝一日，她会因为这个选择感到后悔么？
针对这个问题，楚云烟足足想了盏茶功夫，却依旧毫无所获。
或许昨天做的决定有些仓促和冲动作祟。
但走到此时此刻，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楚云烟也早明白，不管外界如何评论，不管别人怎么看。
自己和杨昭，从昨日起，就是死生契阔，荣辱与共的夫妻！
既是如此。
那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这边儿正想着。
就见边上的杨昭缓缓睁开眼睛：
“云烟媳妇，你醒了？”
“昨天是我不好，让你流血了……你还疼不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