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住的地方叫西河驿,离州桥夜市不远。现下是白天,摆摊的小贩少了很多,官府明令禁止占道经营,所以白日里来看,州桥这条路倒是十分宽敞。他走过州桥,沿朱雀大街走到底,远远就看到一处地方人头攒动,想必那里就是官府行刑之地、严凛弃市之所了。
长河脚步没有停留,往前再走上两箭地,就到了相国寺门口。往年的庙市分外热闹,今日却被严凛吸引去了大半,庙市里人流并不似平日熙攘。
从门口双拱桥开始,地上就次第摆开了各种珍奇古玩。长河走上石桥,穿过殿前卖熏香丹青、测字算卦的小摊,绕过脂粉铺子、花鸟棚,再绕过前殿,才看到后头零星卖日用杂货的小贩。
长河买好了生漆,趁着人少便在寺里转了一圈。他居汴京一年有余,还是头一回逛这相国寺。寺里两侧回廊都有郡望题字,长河边走边看,不时称赞,待进了大殿,发现殿内墙上也有。他到佛前进了香火,又踱到一边细细看了下来。
来此题字的都是饱学之士,长河忽然看到一句:“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当即心下一颤,算时日,自熙宁二年至今,他离开江宁竟已快两年了。
长河看着这诗出神,未觉身后有人靠近,一个声音道:“这诗是相爷熙宁元年旧作,原诗题在城北西太一宫,被慕名者拓印至此。”
听着耳熟,长河急忙回头,一看果然是旧识。李秋潭,在长河的故乡江宁府做过几年通判。
李秋潭眼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你一进门,我就觉得背影像你,跟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是。”他抬头去看墙上的诗——王大人去年刚被擢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秋潭自然称他为相爷——“孟兄这是想家了?”
长河笑了下,有些难为情,忽又想起来,问:“李兄几时来的汴京?”
李秋潭道:“去年冬月我在江宁任期满了,幸得老师举荐,来京城谋了份差事。此前就听孟兄说过,有朝一日要来汴京看看,不想今天真遇着了。”他又笑:“还好今日人不多,不然人头攒动,我可没处寻你。”
长河也笑:“我来汴京时日稍长,李兄若不嫌弃,让小弟做个东,你我二人共饮三大白?”
李秋潭却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名帖:“今日怕是不行,我还有些公务。孟兄若赏脸,回头我备上好酒,候孟兄大驾。”
长河点头接过:“那便改日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