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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

荀子名況,時人尊稱爲荀卿,漢人避宣帝諱(宣帝名詢),稱爲孫卿,戰國末期趙國人。他雖屬於儒家學派,但也受到各家的影響,成爲先秦諸子中的一位集大成者。他反對迷信,認爲鬼神是不存在的。他主張既要順乎自然規律,也要發揮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在對自然界的認識方面,他是一位樸素的唯物論者。

荀子是性惡論者,他認爲人性是惡的,但後天的客觀環境可以使它改變,所以他特别强調學習。

他主張法後王,在政治上主張用禮、法和術來維持社會秩序。因此可以説,荀子已經超脱了儒家思想的束縛,他的學説,對以後的法家思想的發展有一定的影響。

《荀子》一書,現存三十二篇。其中大多數是他親手所寫,小部分出於門人之手。《荀子》有唐代的楊倞注。現在通行的注本是清代王先謙的《荀子集解》,採集各家之説很豐富。今人梁啟雄的《荀子簡釋》,注釋簡要,便於初學。

勸 學 (節録) 〔1〕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2〕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3〕 ;冰,水爲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 〔4〕 ,輮以爲輪 〔5〕 ,其曲中規 〔6〕 ,雖有槁曓 〔7〕 ,不復挺者 〔8〕 ,輮使之然也 〔9〕 。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 〔10〕 ,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 〔11〕 ,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12〕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谿 〔13〕 ,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 〔14〕 ,不知學問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 〔15〕 ,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

詩曰 〔16〕 :“嗟爾君子 〔17〕 ,無恒安息 〔18〕 ,靖共爾位 〔19〕 ,好是正直 〔20〕 。神之聽之 〔21〕 ,介爾景福 〔22〕 。”神莫大於化道 〔23〕 ,福莫長於無禍 〔24〕

〔1〕 ,鼓勵。這篇文章强調了學習的重要性,指出衹有善於利用外物並自强不息,纔能在學業上有傑出的成就。

〔2〕 ,停止。

〔3〕 ,青色,也就是現在所謂藍色。 ,染青色的植物。

〔4〕 (zhòng),符合,適合。 ,指匠人用來取直的墨綫。

〔5〕 ,通“煣”(róu),用火熨木使彎曲。

〔6〕 ,圓規,匠人用來取圓的工具。

〔7〕 (pù),通“藃暴”,翹棱,木頭由於受潮曝晒而變形,即今所謂翹(qiáo)了。

〔8〕 ,直。

〔9〕 ,這樣。

〔10〕 ,指金屬製成的刀劍等。 (lì),磨刀石。 ,鋭利。

〔11〕 ,廣泛地學習。 ,檢驗。 (xǐng),檢查。 ,於。

〔12〕 (zhì),智慧。 (xìng),行爲。 ,過失。

〔13〕 谿 ,谷。

〔14〕 ,指古代的賢明君主。

〔15〕 ,小國名,後來被吴國滅掉。 ,國名。 ,東方的外族。 ,即貊(mò),北方的少數民族。

〔16〕見《詩經·小雅·小明》。

〔17〕 ,感歎詞。 ,你們。

〔18〕不要常安然無事地歇着。 ,通“毋”。 ,常。 ,歇息。

〔19〕安心地供奉你的職位。 ,通“靜”(依朱熹説)。 ,供,供職(依朱駿聲説),後來寫作“供”。

〔20〕喜歡這正直的道理。 (hào),喜歡。

〔21〕 ,指天神。第一個“之”是介詞。第二個“之”是代詞,指“靖共爾位,好是正直”。 ,等於説察。

〔22〕〔神會〕賜給你大福。 ,給予。 ,大。

〔23〕 ,是指精神修養。 ,指聖賢之道。 ,變化,起變化。 ,等於説化於道。

〔24〕 (cháng),也是大的意思。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 〔1〕 ;吾嘗跂而望矣 〔2〕 ,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3〕 。登高而招 〔4〕 ,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 〔5〕 ;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6〕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 〔7〕 ,而致千里 〔8〕 ;假舟檝者,非能水也 〔9〕 ,而絶江河 〔10〕 。君子生非異也 〔11〕 ,善假於物也。

〔1〕 (yú),極短的時間。

〔2〕 (qǐ),提起腳後跟。

〔3〕 ,廣。 ,見得廣。

〔4〕 ,招手。

〔5〕 ,看見的人很遠,等於説人們在很遠的地方也可以看見。

〔6〕 ,清楚。這裏指聽得清楚。

〔7〕 ,憑藉。 輿 ,車。 ,便利。 ,指善於走路。

〔8〕 ,使……至。

〔9〕 ,同“楫”(jí),船槳。 ,指能泅水,“水”用如動詞。

〔10〕 ,横渡。

〔11〕 ,通“性”(從王念孫説,見《讀書雜誌》)。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 〔1〕 ,以羽爲巢,而編之以髮,繫之葦苕 〔2〕 。風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 〔3〕 ,所繫者然也 〔4〕 。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 〔5〕 ,莖長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臨百仞之淵。木莖非能長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 〔6〕 ,不扶而直;白沙在涅 〔7〕 ,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爲芷 〔8〕 ,其漸之滫 〔9〕 ,君子不近,庶人不服 〔10〕 。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遊必就士 〔11〕 ,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1〕 ,又叫鷦鷯(jiāoliáo),也叫巧婦。

〔2〕 (tiáo),蘆葦的穗。

〔3〕 ,完整。

〔4〕等於説繫的處所使它這樣。

〔5〕 (yè) ,植物名,白花長莖,生於高地。

〔6〕 ,草名。

〔7〕 (niè),黑泥。今本《荀子》没有這兩句,據王念孫説補(見《讀書雜誌》)。

〔8〕 ,香草名。 ,指示代詞,複指根。

〔9〕 ,等於説“若”。 (jiān),浸。 ,指芷。 (xiǔ),臭水。 ,等於説漸之於滫。

〔10〕 ,佩帶。

〔11〕 ,有目的地旅行。 ,接近,這裏指結交。 ,指賢士。

物類之起,必有所始 〔1〕 ;榮辱之來,必象其德 〔2〕 。肉腐出蟲,魚枯生蠹;怠慢忘身,禍災乃作 〔3〕 。强自取柱,柔自取束 〔4〕 ;邪穢在身,怨之所構 〔5〕 。施薪若一,火就燥也 〔6〕 ;平地若一,水就溼也 〔7〕 。草木疇生,禽獸羣焉 〔8〕 ,物各從其類也。是故質的張而弓矢至焉 〔9〕 ,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樹成蔭而衆鳥息焉,醯酸而蜹聚焉 〔10〕 。故言有召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11〕

〔1〕這句是説,物類的興起,一定有它開始的原因。

〔2〕 ,像。 ,等於説依照各人的德性。

〔3〕 ,指忘記了自身的利害。 ,起。

〔4〕剛强的東西自己導致折斷,柔弱的東西自己導致約束。 ,通“祝”,這裏當“斷”講(從王引之説,見《讀書雜誌》)。

〔5〕 ,集結。

〔6〕這兩句大意是説,把柴同樣地放在那裏,火總是向比較乾燥的柴燒去。 ,鋪陳。 ,像一樣。

〔7〕 ,指水向潮溼的地方流。

〔8〕 ,通“儔”,同類。 ,同類的草木生長在一起。“羣焉”應爲“羣居”(依王念孫説,見《讀書雜誌》)。

〔9〕 ,箭靶。 ,箭靶正中的圓心。 ,指張掛起來。

〔10〕 (xī),醋。 (ruì),同“蚋”,蟲名,蚊類。

〔11〕 ,指立身行事。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 〔1〕 ;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2〕 ;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 〔3〕 ,聖心備焉 〔4〕 。故不積蹞步 〔5〕 ,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 〔6〕 ,不能十步;駑馬十駕 〔7〕 ,功在不舍 〔8〕 。鍥而舍之 〔9〕 ,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10〕 。螾無爪牙之利 〔11〕 ,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飲黄泉,用心一也 〔12〕 。蟹六跪而二螯 〔13〕 ,非蛇蟺之穴無可寄託者 〔14〕 ,用心躁也 〔15〕 。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 〔16〕 。行衢道者不至 〔17〕 ,事兩君者不容 〔18〕 。目不能兩視而明 〔19〕 ,耳不能兩聽而聰 〔20〕 。螣蛇無足而飛 〔21〕 ,梧鼠五技而窮 〔22〕 。詩曰 〔23〕 :“尸鳩在桑,其子七兮 〔24〕 。淑人君子 〔25〕 ,其儀一兮 〔26〕 。其儀一兮,心如結兮 〔27〕 。”故君子結於一也 〔28〕

〔1〕積土成山,就能在那裏産生風雨。

〔2〕 ,古代傳説中能發洪水的一種龍。

〔3〕 ,連詞,這裏當“則”字講。 ,指人的智慧。 ,獲得。

〔4〕 ,聖人的思想。 ,具備。

〔5〕 ,同“跬”(kuǐ),半步。按:古人以再舉足爲步,古人所謂蹞(或跬),等於今天所謂一步。

〔6〕 ,良馬名。

〔7〕 ,劣馬。 ,馬拉車一天叫一駕,十駕也就是積十天的路程。

〔8〕 ,成績。 (shě),不止,這裏指不停止前進。

〔9〕 (qiè),雕刻。

〔10〕 (lòu),也是雕刻。

〔11〕 ,同“蚓”,蚯蚓。

〔12〕這是用心專一〔的緣故〕。

〔13〕 ,腿。六跪應當是八跪之誤(依盧文弨説。見《荀子》謝墉校本)。 (áo),節足動物前面的鉗夾。

〔14〕 ,通“鱔”。

〔15〕 ,浮躁,不專一。

〔16〕 ,昏暗不明的樣子。 ,這裏指精誠專一的精神。 ,明顯的樣子。 ,指智慧豁然貫通。 ,略等於冥冥。 ,指默默無聞的工作。 ,略等於昭昭。 ,指出類拔萃的事業。

〔17〕 ,四通的路,等於説歧路。

〔18〕 ,不被雙方所寬容。

〔19〕 ,同時看兩樣東西。 ,看得清楚。

〔20〕 ,聽得清楚。

〔21〕 (téng) ,據説是龍類,能興雲霧而游於空中。

〔22〕“梧”當爲“鼫”(shí)(依楊倞説)。 ,形狀像兔子。 ,技能。據説這種鼠“能飛不能上屋;能緣(爬樹)不能窮木(爬到樹頂);能游不能渡谷;能穴(挖洞)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所以説“五技而窮”。

〔23〕見《詩經·曹風·鳲鳩》。

〔24〕 ,即“鳲鳩”,布穀鳥。毛傳:“鳲鳩之養其子,朝從上下,莫(暮)從下上,平均如一。”這是説尸鳩喂小鳥,平均對待,始終如一。

〔25〕 ,善良的人。

〔26〕 ,儀表,態度。 ,態度始終不變。

〔27〕 ,像東西凝結在一起不散,比喻專心。

〔28〕這是説君子爲學或做工作都應當把精神集中在一點上。 7osEq/CzyFdCi3SL9OWteYXYL5C+j4mku+UYmQhmu8ebyCoBTjBaIhdGqJ5wyg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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