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翦差点被陆星江“杀人灭口”的事,她没有想过要瞒着室友。只是那天晚上实在不凑巧,魏醒醒和林芝看完运动会又被院学生会的人拉去一起玩桌游,回来都十一点了,两人困得眼皮直打架,晓春更是打完工回来倒头就睡。
到了第二天,她心中又隐隐觉得这事儿有些难以启齿。她肯定不能再把陆星江的秘密说出去,不小心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她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她贫瘠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解释——陆星江是狼人,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恢复狼身,她路过时正好撞见他在望着月亮“嗷呜”大叫,遂,要被灭口。
寝室里其他人八成会以为她玩狼人杀游戏走火入魔了。
这间房的空间本来就小,门口还站了三个,连空气仿佛都稀薄起来了,然而最神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秦晔是觉得自己解释过了,该队长判刑了;魏醒醒和林芝递了一个眼神给书翦,意思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书翦余光盯着陆星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说错话。
几人就这样僵持着,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黑箱之中,并不知道谁会先开口。这种情况在物理学上有过先例,叫作“薛定谔的猫”。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猫王陆少爷,并没有察觉到目前诡异的气氛,还沉浸在刚刚那句“I like you”中,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英语的可爱,一转身,才发现门口堵了三个人:“秦晔?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想到会被忽略得那么彻底的秦晔,此刻却由衷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我们刚刚才过来,我带两个学妹来做入社选拔的登记。”
因为F大网球社名声在外,除了慕名来学网球的人,冲着金融二班的小哥哥们,尤其是陆星江,来加社团的学妹也格外多。学校限制社团人数,身为社团组织部部长的秦晔只能忍痛定期组织考核,筛掉一大部分。
陆星江这个社长一向只是充当门面,做甩手掌柜,从不干涉社里的事,这次也一样。
魏醒醒的表情还在震惊与激动之间徘徊不定,小声地问书翦:“书书,你也是来登记的吗?”
书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陆星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叩了叩桌面,对秦晔道:“我记得,社里的啦啦队还缺两个人。”
“还……还有这回事儿?”秦晔一脸蒙。陆星江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刹那间让他回忆起了F大网球社的金科玉律:队长说的都是对的,队长说错的我们把它变成对的。
从某种角度来看,陆少爷也算是队宠了。
于是秦晔点头如捣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问身后两个女孩子:“你们愿意加啦啦队吗,有点辛苦。哦,还需要点舞蹈功底。”
魏醒醒当即举手:“没问题!我们是新时代吃苦耐劳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跳舞什么的不在话下!”说完用手肘戳了戳林芝,林芝嗓门响亮地应道:“她说得对!”
如果大一体育课选修的健美操也算舞蹈功底的话,那确实都是实话了。
她俩双双目露渴求地望着秦晔,气息传到书翦这儿,连带着她也把视线投了过去。秦晔赶紧退后两步,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抬手擦了擦额角被逼出的虚汗:“那、那行,下周二晚上八点,社里例会,你们去网球场报到就行。”
话音落下,门口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才渐渐感受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发源地显然是陆少爷那儿。陆星江嘴角还微扬着,只是怎么看怎么像笑里藏刀,还是那种在酸醋坛子里泡过一夜的刀子。
门口三人的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度的统一,打了一声招呼后,就风驰电掣般闪身离开了。书翦想着一时半会儿还讲不完课,打算让她们帮忙带一份炒面回去,刚想开口眼前就只剩一阵风了。
寒风飘飘落叶,我心似一根苦瓜。
书翦把话咽进嗓子里,一转头就见陆星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书——中间听力部分的题目。她立刻低下头自我检讨了三秒钟,这么严肃的学习场合,她怎么能就想着吃呢,太对不起努力学英语的学长了!
满心羞愧的书翦,丝毫没注意到,身旁人打着看不清字迹的旗号,肩膀已经跟她挨到了一起。等她后知后觉右边耳朵被热气吹得有点儿痒时,一抬头嘴唇差点擦过陆星江的下巴。
她顿时严肃道:“学长,你这样是不对的。”
陆某人正恃无赖行凶,脸上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怎么了?”心中已计划好,如果书翦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就可以狡辩他们现在是师徒关系,已经超脱了性别的界限。
暗自窃喜的陆星江,睁着一双无比纯洁无辜的桃花眼看着她。
果然,书翦皱了下眉:“你又把‘Do you know’写成了‘Are you know’。‘know’是动词,前面要加助动词,不能用系动词……”
陆星江:“……”
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心灰意冷的陆少爷蔫了下来,像在秋日的夜风中被摧残了一晚的茄子,倒是真的好好听了一节课。
书翦的声音很适合讲课,温和悦耳又不会过分轻柔,从最基础的知识点讲起,一条一条给他捋清。她的字也很清秀,陆星江的那张草稿纸被他龙飞凤舞涂得到处都是墨水印,她的纸上却乖巧地列好了她讲的所有要点。
最后书翦将纸一折,夹进了《系列1》里充当书签,语重心长地对陆星江说:“学长,回去之后要好好复习呀。”见陆星江兴致不高,她猜是受到了打击,想了想,又安慰他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学长你别怕,只要肯学一切就都有希望!”
“……”
见对方似乎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书翦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直到有什么瓶状物碰到了胳膊,微凉的触觉透过针织衫渗透进肌肤。她仰起头,陆星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握着她来时买的那瓶草莓味功能饮料:“这个不带走吗?”
其实陆少爷也脑补了一下,是不是她买给自己的,只是草莓味,怎么看都和他的气质不太搭。不过他还是眼眸一弯,带着调笑问她:“难不成是给我的?”
见书翦点点头,他嘴边笑意刚要加深,但她又接着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我开始以为是要来做苦工,所以买来给自己补充体力的。”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看着像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吗。陆星江磨了磨后槽牙:“现在呢,怎么把它留下了?”
“我觉得学长学英语太辛苦了,比我更需要它。”
陆星江就这句话究竟是讽刺还是关心认真思索了五秒钟,最后还是败在了眼前小姑娘天真可爱的表情下。圆圆的杏眼里还掺了几分担忧,鬈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了两下,在他心里扫过一圈。
警告你,陆星江,不能禽兽。
算了,真能忍住那不就是禽兽不如。
陆星江手攥成拳,脑中的理智小人被打倒,索性放纵自己,手掌按在了书翦的头顶,细软的触感用高中满分作文的表达方式来说,就是让他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头发翘了,帮你压一下——你送我饮料,我中午请你吃饭,走吧。”
而另一边的秦晔,刚从综合楼出来,没等一秒,就在队群里发了消息。
F大网球队的微信群群名叫作【除了陆星江我是本群最帅的】,名字是队里全票通过的,虽然陆少爷本人并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投票。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于海洋是第一个回的:“全场五折,上不封顶?”
“叶子你终于不尿床了?恭喜恭喜!”
秦晔已经懒得让他们滚了,直接扔出重磅炸弹:“我今天带俩学妹去社里登记,结果撞见了队长在跟那天的小学妹约会!队长还跟人家表白了!!”
“叶子整天就假公济私泡学妹。”
“等等,啥玩意儿?你看见了啥?”
“秦晔快出来!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在家!”
掌握第一手八卦资料的秦晔“哼哼”两声,示意群里的人发红包,一条资讯售价八块八毛八,一时间赚了一个星期的饭钱,犯了众怒差点被群殴一顿。
一群人仗着陆星江常年屏蔽群聊从不参与聊天,八卦得热火朝天,硬生生扯到了大中午,累积了八百多条聊天记录,直到一条新消息从天而降。
【螺旋桨:运动会结束了,本来想让你们多休息两天,看你们生龙活虎的,那就下午两点,训练场集合吧。】
对面的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人为难的消息,眉心打了个结,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书翦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心中又着实有点儿担心,踌躇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学长,怎么啦?”
见对方良久没有应答,她当即说:“抱歉,学长,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了。”
“书翦。”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叫她的名字,“我昨天下午才跑完三千米,晚上又去很远的地方买书,今天下午计划休息一会儿的,结果刚刚队里下了通知,说要训练——”
“我有点累了。”
纤长的睫毛微垂,陆星江一脸失魂落魄,连视线都是虚虚落在空中,完完全全一副我很累的模样。
书翦不自觉心里一动。虽然她不了解网球,也不那么清楚陆星江过去的辉煌经历,但至少知道一分汗水一分收获,那样的成绩总归是来之不易的。
她于是站起身来,夹了一块碟子里最大的鸡腿到他碗里:“学长你多吃点,补充体力,中午好好睡一觉,下午再去训练。”
罪魁祸首•大魔王•陆星江,眼睛半合,盯着碗里的鸡腿。一缕阳光洒进来,把他再健康不过的肤色硬生生照出了几分病态,声音脆弱得近似撒娇:“谢谢学妹,训练要紧,我不会耽误正事的。”
碰巧来这家餐厅打包了午饭回去吃,又恰好从这经过的网球队某队员:“……”
他是造了什么孽,要看见这丧尽天良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