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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长假，扈娇和华岚去西戴河去玩儿。
两个女孩，看上去风格截然不同，扈娇是文艺型，华岚是运动型。
扈娇矮一些，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一条紫色的长裙，戴一副 500 度的黑框近视镜。她喜欢画画，曾经获得过全省中学生美术大赛二等奖。
华岚高一些，她穿一件黑色T恤衫，一条蓝色牛仔裤。她的特长是打篮球，一直在学校篮球队做中锋。
扈娇是个内向的女孩，不怎么爱说话。而华岚像个男孩，大大咧咧，那张嘴总不闲着，经常在背地里骂老师，出口很脏。华岚甚至还打过架。
她们都是高二的住校生。
在班里，扈娇和华岚的关系最好。
她们寝室还有一个同学，叫王小菲。王小菲的父母都下岗了，家里生活很困难，她花钱又没有计算，经常口袋空空，没有生活费了，扈娇和华岚总是接济她。不过，王小菲承接了她妈妈的长相，很漂亮。
这次，王小菲没有跟扈娇和华岚一起出来。
而且，扈娇和华岚走时，王小菲也没有去火车站送她们。扈娇和华岚都知道，这个长假，王小菲和汪荀在一起欢乐，她才不会出来。
旅游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两个人的神情却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汪荀。
世上的事千变万化，让人无法预料。
扈娇喜欢上网，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泡在网吧里。去年 6 月 4 日，天气响晴，她在网上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汪荀。
聊久了，扈娇渐渐知道，汪荀的父母都是实业家，很有钱。他本人也长得帅帅的，只是气质偏于文气。她还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早些年离婚了，他一直跟着妈妈生活。
后来，扈娇和汪荀见了面。汪荀最喜欢画画的女孩，后来他对扈娇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迷上了你那双灵巧的手。
不知怎么，这个帅哥几经周转，最后落到了王小菲手中。
最初，扈娇和汪荀还偷偷摸摸，近日，汪荀正式跟扈娇提出了分手。而他和王小菲的关系已经公开化。
火车开动了。
扈娇靠着车窗坐着，两眼望着外面，一言不发。
华岚从包里掏出一袋生姜片，递给她。扈娇最爱吃生姜片了，因此，上车之前，华岚专门给她买了两包。现在扈娇却没有心情，她接过去，笑了笑，随手放在了小桌上。
华岚挨着她坐下，又掏出一袋她喜欢吃的薯片，打开，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大声说：“不要再想了，他根本就不属于你。”
扈娇没有说话，眼圈却红了。
华岚又说：“好男人应该像熊猫，终生只爱一种食物，温和温柔温顺。他呢？跟狗一样，见什么吃什么。踹。”
华岚有一个独家口头语——踹。说话一激动，就会带上这个尾赘。踹是“音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她自己也说不清，似乎有“靠”的意思。
扈娇把头转过来，静静注视着华岚——她经常有这样的神情，透过镜片，双眼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你，从你的左眼到你的右眼，再从你的右眼到你的左眼……让人心里发冷。
终于，扈娇说话了：“我为她打过胎。”
华岚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她停止了咀嚼，用她打篮球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扈娇的小手，深深叹了口气。
扈娇的小手冰凉。
扈娇和华岚走了后，汪荀果然和王小菲在一起。
汪荀第一次和单独王小菲相处，他就对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5月 2 日，两个人一起吃哈根达斯。
下午 4 点 20 分，汪荀的短信响了。
他低头看了看，脸色一下阴下来。
王小菲问：“怎么了？”
他说：“没事儿。”接着，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那是扈娇发来的，只有一行字：此次出去，我不会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汪荀的手机又在口袋里响了。他看了看王小菲，继续吃冰淇淋，没有看。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他还是没有掏出来。
王小菲笑了笑，问：“是她吧？”
汪荀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伸手把手机掏出来，想关机，却被王小菲一把抢了过去——三条短信都是扈娇发来的，内容相同：此次出去，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写了三个字：去死吧。然后使劲按了回复。
此时，扈娇正站在海边悲痛欲绝，打算轻生，这三个字像一双冷酷而残暴的手，几秒钟就飞到了她的背后，狠狠推了她一下。
传来华岚的一声尖叫。
汪荀和王小菲分开之后，他急忙掏出电话，看到了王小菲给扈娇发的那条短信内容。他立即给扈娇又发了一条短信：扈娇，下午最后一条短信是王小菲发的，她在吃醋！你别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
这时候，是 5 月 2 日晚上 7 点半。
第二天，5 月 3 日，汪荀依然和王小菲在一起，在游乐场正等着坐过山车。
王小菲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是华岚。
“华岚，你们玩的怎么样？”
“我回来了。”
“回来了？扈娇呢？”
“我一个人回来的，她跳海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4 点多。”
“她怎么这样啊！”
“你说她怎么这样！”华岚突然在电话里大叫起来。
“因为汪荀？她早说呀，我让给她不就完了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家里知道了么？”
“她的父母已经在西戴河了。”
“华岚，你别难过了，一会儿我回去陪你。”
放下电话之后，汪荀急切地问：“扈娇怎么了？”
王小菲愣了一会儿，小声说：“跳海了……”
汪荀一惊，转身就要走，被王小菲一把拽回来：“你要干吗去？”
汪荀说：“我要去看她！”
王小菲说：“我不要你去！”
汪荀蹲下身，使劲挠了挠脑袋，抬起头，悲伤地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跳海的？”
王小菲说：“昨天。”
汪荀皱了皱眉，又问：“几点？”
王小菲说：“下午 4 点多。”
汪荀立即掏出手机，给华岚打了一个电话：“华岚，不对啊，昨天下午 7 点多，我给扈娇发过一次短信，她回复我了啊！”
华岚凄凉地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她下午 4 点多跳了海，手机装在她的口袋里，她怎么可能给你回短信！”
汪荀挂了电话，急忙打开手机看了看，扈娇是用华岚的手机给他回复的，她写道：“你转告王小菲，我肯定会回来的！我的手机没电了，借用华岚的手机，不必回了。”
汪荀又给华岚打了一个电话：“昨天晚上 7 点半，我接到她的短信，她说是借用你的手机发的。你不知道吗？”
华岚说：“那时候，我正在公安局，站在她的尸体旁！你别吓我！”
5月 3 日这一天，王小菲很晚才回宿舍。
她推开门，看见屋里黑着，华岚一个人坐在床上，像一个雕塑。
王小菲打开灯，华岚把脑袋转过来，双眼射向王小菲。
华岚的眼睛红肿，脸色很难看。
她静静看着王小菲，好像不认识一样，双眼一眨不眨，从王小菲的左眼看到右眼，再从右眼看到左眼……
这个眼神让王小菲不寒而栗。
她避开华岚的眼睛，轻声问：“是不是还没吃饭？”
华岚不说话，还是那样看着她。
王小菲掏出一袋薯片，打开，递给华岚，说：“吃点吧。”
华岚接过去，放在旁边，继续看着她。
王小菲坐在她对面的床上，开始和她对视，并且问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怎么了！”
这时候，华岚似乎一下醒过来，把眼睛从王小菲身上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的心情很不好，先睡了。”
说完，她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王小菲说：“过些日子就好了，别想太多。”
说完，她也解衣躺了下来。
关了灯之后，房间里一片漆黑。
其实，王小菲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愧疚——昨天如果她不是那样计较，不给扈娇发那条短信，估计她不会那么坚定地跳进大海。
她想念——毕竟两个人过去是好朋友，同吃同住了一年多，只是在汪荀出现之后，两个人才出现裂隙。而过去，在她困难的时候，扈娇经常帮助她。
她恐惧——宿舍里三张床，她和华岚靠窗，还有一张靠门的床，那就是扈娇的。现在，那张床空着……
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小菲有些迷糊了，她隐约听见华岚在那张床上嘤嘤地哭起来。这个打篮球的女孩很刚强，王小菲认识她之后，从来没见她哭过一次。即使被可恶的老师臭骂，她也没有流过泪。
在这漆黑的寂静的特殊的夜里，华岚的哭声让她非常害怕。
她迷迷糊糊地劝道：“华岚，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过了一会儿，华岚止住了哭，房间里又一片寂静了。
王小菲终于要睡着了。
她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感觉有个人俯在了她的脸上，因为有一股凉气。她猛地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睛。
是华岚。
借着幽暗的夜色，王小菲看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很是吓人。王小菲朝后躲了躲，说：“你！……”
“我饿了……”
“我，我不是给你买薯片了吗！”
“有生姜片吗？”
这句话让王小菲头皮一麻。
过去，华岚从不吃生姜片的，只有扈娇最喜欢吃！
王小菲马上想到：华岚被扈娇附身了！
“你把灯打开好吗？”王小菲颤巍巍地说。
“开灯干什么！”华岚似乎有些恼怒。
“我有点害怕……”
“你怕谁？”
“扈娇不是刚刚死么……”
“我又不是她，你怕什么！”接着，华岚又用古怪的声调补充了一句：“……你说，我是她么？”
“当然不是啦。”说着，扈娇摸起了电话。
“你干什么？”
“我想和汪荀通个电话……”
汪荀两个字似乎刺激了华岚的哪根神经，她全身哆嗦了一下。
王小菲一下就把电话放下了。
停了一会儿，华岚说：“别打了，我什么都不吃了，我们都睡。”
说完，她慢慢地回到床上，躺下了。
这次，王小菲睡不着了，她一直观察着另一张床上的华岚。华岚背朝着她，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一头黑发，把脑袋包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小菲听见卫生间传来了冲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卫生间走过来，停在了王小菲她们这个宿舍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华岚似乎睡着了。
王小菲吓得都不敢喘气了。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终于传来一个女声：“扈娇，你在吗？”
这时，屋里竟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我在。谁呀？”这个声音就在靠门的那张空床上，那是扈娇的床！那声音就是扈娇的声音！
王小菲剧烈地哆嗦起来。
门外的人说：“我睡不着，想借你的《越狱》VCD看看。”
那个空床上的声音说：“明天吧，我不知放在哪了。”
门外那个人说：“好吧，打扰了。”
然后，那双脚就慢腾腾地移开了。
屋里一片死寂。
王小菲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她想叫醒华岚，又不敢出声。她把被子朝上拽了拽，蒙住了嘴和紧张的呼吸声，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死死盯着那张空床。
黑夜漫长。
那张空床再没有任何声音。
王小菲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幕不是真的，而是自己在做梦。
她一直熬到凌晨，实在撑不住了，两个眼皮如同千斤闸，终于合上……
她睡着了，但是睡得忽深忽浅，如同被海水一下下涌上岸的贝壳。
一阵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将她弄醒。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华岚的床上空了。而那奇怪的声音是在扈娇的床上传来的。
王小菲慢慢勾起脑袋，眼睛一下瞪圆了！
——这时候，窗外有了些微的月光，借着惨白的光线，她看见——华岚穿着扈娇的雪白的衬衣，显然太小了，鼓鼓胀胀的，露出了腰部一圈白花花的肉。下面穿着扈娇那条紫色的长裙。她还戴上了扈娇的那副 500 度黑框近视镜。她在前面支起画板，拿着一根画笔，在黑暗中一下下地画着什么……
王小菲呆愣了一会儿，爆发地尖叫起来：“啊！！！——”
这声音在黑糊糊的夜里极其刺耳。
华岚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她，从她的左眼到她的右眼，再从她的右眼到她的左眼，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却是扈娇的声音：“我早就让汪荀转告过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王小菲惨叫着爬起来，朝窗子撞去。
第二天，汪荀把王小菲接到他那里去住了。
汪荀读大学一年级，他妈妈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一套房子。
这一天是 5 月 4 日。
昨夜，王小菲把宿舍的窗子撞碎了，她朝着外面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宿舍在四楼。
血顺着王小菲的脸一滴滴掉下去，掉到楼下的草丛里。
很快，过道里就响起了跑动声，隔壁的同学，值班的保安，都冲到了这间宿舍的门口，门没锁，他们直接冲了进来。
打开灯，房间里只有王小菲一个人。
她的脸像一张白纸，上面淌着鲜红的血，十分吓人。
扈娇的床空着。
华岚的床也空着。
“你怎么了？”一个女生问。
“我见鬼了……”王小菲呆呆地说。
受了这一夜的惊吓，王小菲变得神情呆滞，少言寡语。
汪荀带她看了中医，开了一些药，回来，就给她熬着喝了。
汪荀的母亲在物质上对儿子很大方，管教也十分严格，她经常到汪荀的房子查看，绝不会允许他公然带女孩过夜。
晚上，汪荀带着王小菲在外面看电影，然后泡酒吧，很晚才回去。
这一夜，王小菲从睡梦中惊醒了无数次。
天亮之后，汪荀又帮王小菲熬了药，让她喝进去。
然后，汪荀对她说：“今天你在家休息，我去西戴河。”
“你去干吗？”
“你不觉得这些事很奇怪吗！我要去看看，扈娇到底死没死，还有华岚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啊！”
“白天你怕什么！你回学校去，顺便把你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拿过来。不过，你要晚点再来，别让我妈妈把你堵到这里。这样吧，你在学校等我，我回来后，去学校接你一起过来。”
王小菲想了半天，终于说：“那你早点回来啊。别忘了，经常给我打电话。”
汪荀说：“好的。”
汪荀给母亲的一个司机打了个电话，借了一辆车，把王小菲送到学校，然后自己开车去西戴河了。
收拾完东西后，王小菲不敢一个人在宿舍呆着，一直坐在楼下发呆。
下午的时候，汪荀打过来一个电话，他说，他到公安局查过了，5 月 2 日没有人跳海死亡，倒是 5 月 3 日有个人游泳时出了事，是北京来的一个女学生，他们正在查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王小菲感觉这件事越来越蹊跷。
天渐渐黑下来。
她忍不住又给汪荀打了电话，却不在服务区。
她沮丧地放下电话，却看见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借着路灯的光，她看清这个人竟是扈娇！
她一下就站了起来。
扈娇也看到了她，有些敌意地问：“你怎么坐在外面呀？”
她惊惶地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经过。她想跑，双腿却发软，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扈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了？”
“扈娇，你别吓我，你不是已经……”
扈娇停在了她的面前，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王小菲想了想，说：“我听说……你跳海了……”
扈娇说：“这是谁在咒我啊？”
王小菲突然问：“华岚呢？”
扈娇叹口气，说：“她出事了。”
王小菲如坠五里雾中：“她出什么事了？”
扈娇说：“昨天上午，我俩在海里游泳，她……一转眼就不见了……”
王小菲说：“她的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
扈娇说：“大海的脾气深不可测。当地派出了营救队，一直没有找到人。他们说，她生还的可能是万分之一……”
这时候，有个女生跑过来，说：“扈娇，今天可以把《越狱》借给我了吗？”
扈娇说：“好呀，你等我，一会儿我找到给你送过去。”
那个女生就上楼了。
王小菲想起了昨夜的事，倒吸一口凉气，说：“可是，昨天下午，她明明回来了啊！还跟我一起睡了一夜……”
扈娇眼里掠过一丝亮光：“她回来了？真的？”
王小菲说：“就是她告诉我的，说你跳海了。而且，半夜里她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扈娇静静地看了看王小菲的左眼，又静静地看了看王小菲的右眼，半晌才说话：“有两种可能，第一，你出现幻觉了，第二，你活见鬼了！”
这时，王小菲的手机响起来，她吓得一哆嗦。
接起来，正是汪荀。
“你在哪儿啊！”
“我刚刚离开西戴河，在回去的路上，估计到家要很晚。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我不敢一个人在那里……”
“那你就在学校等我。”
“你查到昨天淹死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小菲，我跟你说你不要害怕，是——华岚。我在公安局看到她的尸体了。现在可以肯定，昨夜你出现幻觉了！”
“不可能！”
“怎么了？”扈娇问。
“没什么……”王小菲呆呆挂了电话，盯着宿舍楼前面的一排茂密的树，神态跟傻子一样。
“华岚的父母已经去了西戴河，我明天再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消息。走吧，我们回宿舍吧。”扈娇说。
王小菲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扈娇。
现在，她谁都不相信了，今夜，她决不会再跟扈娇一起睡的，她要等她的汪荀回来。
“我不会跟你上去的。”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我等人。”
“那……好吧。”
说完，扈娇就一个人上去了。
王小菲聆听着扈娇的脚步声，她慢慢走进了楼道，开始爬楼梯……
走着走着，她停下了。
王小菲回头看去，只见扈娇停在漆黑的楼梯上，在背后看着自己。她见王小菲回过了头，又继续朝上走了，同时嘀咕了一声什么。
王小菲转过头来，抬眼看她们宿舍的窗子。过了一会儿，灯亮起来，看上去有些苍白。很快，窗帘拉上了，灯又熄灭了，那窗子就黑了。
王小菲把脑袋转回来，心想：她怎么这么快就熄灯了？似乎都没有洗漱……
突然，她想起刚才扈娇上楼时，嘀咕的那一声是什么了，是“踹”！
这个字让王小菲全身一冷。
难道，华岚真的死了？
难道，昨天回来的那个华岚真是一个鬼魂？
难道，现在回来的扈娇不是鬼？
难道，华岚真的附在了扈娇的身上？不然，她上楼为什么那么沉重，那么缓慢？不然，她为什么嘀咕了一声“踹”？
王小菲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她一边离开一边给汪荀打电话，透着哭腔问：“你还有多长时间呀？”
汪荀说：“宝贝，我差不多还有 50 分钟就到了！”
王小菲说：“我在学校操场等你！你不要挂电话，你要跟我说话，好不好？我害怕！”
汪荀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王小菲说：“你讨厌，为什么不充满？不行，我就要跟你说话！”
汪荀说：“要是没电了，回去怎么找到你呀？”
王小菲说：“我不管！”
汪荀说：“好吧好吧，我们定好，你就在学校操场等我好了。”
说着说着，王小菲已经来到了操场。
尽管已经很晚了，还是假期，依然有人在这里玩篮球。王小菲一边举着手机跟汪荀说话，一边抬起头。
只有一个人在玩篮球。
黑糊糊的篮球场上，一个人在孤独地玩篮球，这场景看上去有几分不正常。
王小菲看着看着，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是扈娇！
她的身体很文弱，除了画画，从来不参与任何体育活动，而此时，她竟然熟练地拍着一只篮球，在篮球场上大步地跑动着。
更恐怖的是，她穿的是华岚的黑色T恤衫，蓝色牛仔裤！这身衣服显得有点大，拖拖拉拉。她跑到了筐下，尽管是一个人，却左闪右晃，然后朝上投去，没投中，只是砸在了蓝球板上，“哐”的一声。然后，她接住球，拍着跑动几步，看到了王小菲，朝她喊道：“来，王小菲，陪我玩玩球吧！你看，扈娇都在陪我玩呢！”
王小菲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她冲出校门，一边在大街上奔跑，一边狂叫着：“她们从海里爬出来啦！她们从海里爬出来啦！她们从海里爬出来啦！”
汪荀是个花心公子。
实际上，他跟扈娇在一起的时候，就偷偷跟华岚搞上了。
两个人属于偷情，这种关系是隐秘的。
因此，华岚一直在心里对扈娇充满了愧疚。
有一次，扈娇、汪荀、华岚、王小菲一起去密海玩，住到了一户农民家。
那天下午，四个人打算自己烤肉串，扈娇和王小菲去集镇买肉和菜，留下汪荀和华岚在家里准备烤具。
扈娇和王小菲只是离开了短短一个小时，汪荀就在房间里把华岚拿下了。
华岚很顺从。
汪荀的身上有一种勾女孩魂儿的味道。
当时，他对华岚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迷上了你两条健美的腿。
老实说，华岚并不是求一时刺激，她心里是喜爱汪荀的，但是，她知道，她不可能从扈娇身边把汪荀夺走。那太不仗义。另外，她和扈娇竞争，也觉得信心不足。
没想到，后来王小菲把汪荀夺去了。
她对扈娇充满同情，暗地里对王小菲的漂亮脸蛋也恨之入骨。
110 把王小菲拉走了。
当天夜里，她被送进了医院。
她的父母赶过来了。
医生给王小菲打了安定剂，她不再乱喊乱叫，但是，她双眼呆滞，一言不发。她的身上连撞带摔，受了许多伤。
医生说，伤口都处理完了，没什么问题。她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惊吓，需要慢慢恢复。
这时候，父母马上想到了医疗费用问题。他们是穷人。医生说，刚才来了一个男孩子，给医院预付了一万元。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父母把王小菲领回了家。他们问她怎么了，她不说，只是叨念：汪荀，汪荀，汪荀……
尽管王小菲在大街上疯跑了那么远，她的手机竟然没有丢。她一直把它死死抓在手里。
这一天，王小菲的父亲在女儿的手机里查到了汪荀的电话号，他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你是汪荀吗？”
“是我。”
“小菲病了。”
“我知道。”
“那一万元钱就是你交给医院的吧？”
“是的。”
“谢谢你。”
“您不要客气。”
“现在，小菲由恐惧症演变成了抑郁症，瘦得不像人样了，她每天只是叨咕你的名字，你能来看看她吗？”
“对不起，我并不喜欢她。不过，治疗需要多少费用，我可以帮助支付。”
“哦……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放下电话之后，王小菲的父亲看了看女儿，她依然在叨咕着：“汪荀，汪荀，汪荀……”父亲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王小菲是在半个月之后自杀的。
这一天，她的父母都不在家。她在病态的状态下，用菜刀割了手腕。
她在生病期间，什么都没有透露给家里人，她说的所有话无非两个字：汪荀。
她郁郁而终。
她惨白的遗容依然保持着“汪”的嘴型，似乎一条渴死在沙滩上鱼，微微张着嘴，想得到水。
她身体的四周都是血。那血触目惊心。
第二天，王小菲的电话响了。
父亲接起来，悲伤地问：“哪位？”
电话里的人说：“我想跟小菲的母亲谈一下。”
父亲转身把电话递给了妻子。
王小菲的母亲双眼红肿，头发憔悴。尽管生活艰难，但是她依然美丽。
她接过电话，举到了耳边。
电话里的人说：“我是汪荀。”
王小菲的母亲说：“小菲走了！你都不来看看她，你还有良心吗！”
汪荀说：“我跟你谈的是另一个问题。你认识我。”
王小菲的母亲愣了愣，冷冷地问：“你是谁？”
汪荀说：“我的网名叫汪汪。”
王小菲的母亲似乎认识的人太多了，她想了半天，终于瞪大了眼睛。
5 月 2 日那天下午，扈娇撒谎说去捡贝壳，一个人离开招待所，来到了一个悬崖上。
她确实跳了海。
华岚并不放心她，悄悄跟踪了她。华岚的水性极好，进入篮球队之前，她是游泳队的。
她随即跳下去，把扈娇救了上来。
扈娇吐出了一肚子苦咸的海水之后，号啕大哭。
华岚就像男孩一样紧紧抱着她，安慰着她。
接着，两个人开始商量如何报复王小菲。
5 月 3 日，扈娇和华岚一起回来了。
在王小菲回宿舍之前，扈娇已经钻到了自己的床下。
在凌晨时分，王小菲惊恐至极，撞碎窗子，对外面大喊大叫的时候，两个人迅速离开了宿舍。
5 月 4 日，汪荀并没有去西戴河，她打电话找到了华岚，成了第三个参与这个恐怖游戏的人。
汪荀是个文气的男孩，他从小就有严重的恋母情节。他不喜欢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包括扈娇，包括华岚，包括王小菲。
他接近扈娇，是因为王小菲。
他接近王小菲，是因为她的母亲。
他不敢让人知道，他喜欢跟母亲同龄的大女人。他把这个隐私严严实实地埋在了心底。
他只有在网上寻找。
去年，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她的网名叫：妈妈爱儿子。
于是，两个人迅速聊到了一起。很快，这个大女人知道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那两天，她在网上用文字对他百般疼爱。他很幸福。
第三天，他就提出和她见面。
她同意了。
她住在郊区，汪荀就打车赶去了。她带他走进一家酒吧，两个人在包间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她很漂亮。她比他大 23 岁。
开始的时候，他和她面对面坐着。聊着聊着，他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灯光幽暗，他依偎在了她柔软的怀里，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的身体。他摸到了自己的出处。
就在他如醉如痴的时候，她轻轻推开了他的脑袋，说：“太晚了，我们得回家了。我还有老公。”
他贪恋地看了看她，说：“明天我还约你出来。”
她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明天再说吧。”
他喊服务生结账，她说：“我来吧？”
他对她笑了笑，掏出了钱包。
服务生说：“16433 块。”
他愣了一下，大声说：“一瓶红酒，两个果盘，怎么能 1 万多？不可能。”
这时候，从门外窜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其中一个说：“一个小毛孩，跟你妈在一起鬼混完了，就想赖帐？”
他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她无辜地看着他，似乎不知所措。
他一下就明白了——她是酒托。
他低声说：“我……没带那么多钱。”
其中一个大汉举起脚就踹在了他的下巴上，他一下倒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她的胸怀是那样柔软。她把他推开了。
他的嘴角流了血。
另一个大汉走过来抓起他，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他疼得倒在地上。
他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有钱！”
那两个人就住了手，居高临下地站着，盯着他。
他掏出电话，不敢打给母亲，打给了叔叔，撒了个谎，让叔叔送钱来。
在等待叔叔送钱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匆匆离开了。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汪荀费了很大力气，才查到这个酒托的真实身份。
他知道她有个女儿，叫王小菲。
于是，他首先接近王小菲的朋友——扈娇，并且和她恋爱。之后，他又和华岚私通。
最后，他抛弃了扈娇和华岚，爱上了王小菲。他希望，扈娇和华岚因此对王小菲怀恨在心，对她实施报复，越狠毒越好。报复王小菲，就等于报复她的母亲。
他没想到，扈娇和华岚玩起了那么恐怖的游戏。
王小菲死了后，宿舍里又住进来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长得像王小菲一样漂亮。她是从外地转来的，不知道王小菲之死。她就睡在王小菲的床位上。
这个女生哪一点都好，就是睡觉打呼噜，还很响。过了很多天，扈娇和华岚才适应她的呼噜声，勉强能入睡。
这天，扈娇半夜里突然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感觉宿舍里一片死寂。
想了想，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女生怎么没打呼噜？
她睁开眼，看见新来的女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铺上，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正盯着自己。
她有点毛骨悚然，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她。
过了一会儿，只见这个女生慢慢下了床，穿着睡衣，光着脚，走到她的床前，停下来。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个女生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走到了华岚的床前，直直地盯着华岚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她又一次走到了扈娇的床前，迷惑地嘀咕道：“到底是你害死了我，还是她害死了我呢？”
扈娇都快疯了。
那个女生又嘀咕道：“哦，都不是——是菜刀害死了我。”
说完，她直直地回到了自己的床前，打开小柜子，拿出了一只碳素笔，盘腿坐上床，在黑暗中，朝墙壁上写什么，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写完之后，她把笔放进小柜子，然后叹口气，躺下去，盖上了被子。不过，依然没有呼噜声。
扈娇不敢睡，一直瞪着眼睛，聆听她的动静，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她醒来之后，抬头看了看，华岚正在穿衣服。她朝那个新来女生的床上看了看，她已经不在了。
她对华岚说：“你看她在墙上写了什么？”
华岚看了一眼，愣住了——那四个大字丑巴巴的，跟王小菲的字体一模一样！
她看了看扈娇，扈娇看了看她，都没有说话。
那四个字是——爱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