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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德林格尔的线条宇宙
MECHANICALLY CREATED UNIVERSE

在当今快速变化的艺术与科技交汇点上,德国艺术家汉斯·德林格尔(Hans Dehlinger)的创作实践以独特的方式探索了这两个领域融合的可能性。通过探索算法生成的线条艺术,德林格尔展现了一场关于人类与机器之间对话的哲学探讨,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他也深刻意识到新兴技术对艺术创作和艺术家角色的影响。他的艺术旅程和哲学思考,是对艺术与创造性工作本质的深入探索。

内容策划/JOAN撰文/洛普希娜 图片/艺术家团队、上海泥轩画廊(MUD GALLERY)

自20世纪60年代初期起,德林格尔便开始了他对于计算机编程与艺术结合的探索。在斯图加特大学建筑学学习期间,他首次接触到编程语言和计算机技术,随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进一步深化了他的学术追求,在成为环境规划师和建筑师之余,德林格尔将他的兴趣转向了通过算法生成线条的艺术,并在此领域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创作。作为“算法主义者”艺术团体的关键成员,德林格尔以其在艺术与科技结合方面的深入理解和前瞻性见解,成为当代艺术与技术融合探索的代表性人物。

德林格尔的艺术创作深受中国古老“洛书”幻方的影响,这一跨文化的碰撞与数学美学的融合为他的作品注入了独特的灵魂。对中国文化的深度探索,对跨文化元素的尊重和借鉴,以及与计算机科学和数学领域专家的紧密合作,让他做出了将数学原理与视觉审美相结合的创新尝试。将这些抽象的数学概念转化为吸引人的视觉艺术作品,探索了艺术创作的新维度。

在德林格尔的艺术实践中,机械引导的笔、简单线条以及生成代码构成了他创作的三大核心元素。他对技术的深刻理解和应用,也反映了他在艺术创作中寻求与机器之间对话的愿望。在他的作品中,线条不仅是视觉表达的媒介,也成为探讨人类与机器关系的哲学载体。受到马克斯·本斯等哲学家的影响,德林格尔将艺术创作视为“美学事件”,从而突破了传统艺术与非艺术之间的界限,不断向着“最终的代码”这一梦想前进,期盼设计出无穷无尽的结果链。这一观念的引入,不仅丰富了他的艺术理论基础,也引领了他对艺术创作过程本身的美学价值探索。

“划过的线”展览现场。

在当代艺术与技术迅速融合的背景下,德林格尔深入反思了人工智能和技术进步如何重新塑造艺术创作和艺术家的角色。面对AI技术的快速发展,他不仅认识到了人工智能为艺术界带来的新机遇,也对其可能对人类艺术家角色产生的深远影响表示了深刻的关注。他还积极展望了未来艺术形式的可能性,表达了一种对技术发展和人类创造力相互促进的乐观态度。

德林格尔的艺术思想演化,是对艺术创作、技术应用以及哲学思考的不断深化。他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探讨技术如何在扩展艺术表达的边界的同时,也引发关于艺术本质和创造性工作的本质思考。通过他的创作,我们得以进入一个既科学又富有想象力的艺术世界,探索美学表达的全新可能性。

此次在上海泥轩画廊(MUD Gallery)举办“划过的线”展览,是德林格尔在中国的首次个展,同时也是泥轩全球早期计算机艺术系列展览的启幕之作,其一直以来旨在提升中国乃至全球观众对早期计算机艺术领域的关注,并促进艺术与科技之间的深入融合。此次展览不仅展现了德林格尔探索感性线条与严谨结构之间美学平衡的艺术实践,还深入呈现了他标志性的幻方系列作品,并首次向公众揭示了他的最新数字创作。德林格尔也亲临现场,为观众提供了与他面对面交流的珍贵机会,进一步增强了展览的意义和价值。该展览成为一座连接艺术家与观众、连接过去与现在、连接技术与艺术的桥梁,展示了一个跨越艺术与科技界限的先锋人物的创作历程。

A=汉斯·德林格尔

你最具代表性的“幻方”系列受到了中国“洛书”的影响,可以具体谈谈它在哪些方面影响到了你的创作?关于它的形式和功能,你都做了哪些方面的研究?

A:20世纪80年代末,我首次在中国教学,那是在北方工业大学,合作伙伴是计算机科学系的齐东旭教授,他是一位著名的数学家和幻方研究专家。我们都欣赏幻方内在的秩序之美,并且分享了许多用计算机技术将其可视化的想法。齐教授对幻方的数学方面很感兴趣,我则专注于将它们转化为视觉上吸引人的“美学事件”。当时,关于幻方的一个未解决的数学问题是“它们是否能无限延伸”。在去西班牙参加一次国际数学会议的途中,齐教授拜访了我们位于德国卡塞尔的家。在一次用餐中,他向我们解释了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一种计算构建的CAD景观,通过它就能证明幻方的无限延伸。

我们都知道中国的洛书以及它在中国文化中的传奇地位。当上海泥轩提议展出我部分作品时,我决定制作一个小型的洛书生成雕塑,以此向齐教授致敬。这个3D打印的幻方雕塑正在泥轩展出,其背后的理念是,数学概念可以转化为视觉审美。

你的兴趣集中在使用绘图仪创造艺术,尤其是在以下三个方面:机械引导的笔、简单的线、生成代码,可以详细阐释下你对这三个方面感兴趣的原因吗?

A:一方面,机械引导的笔可以协助完成绘图过程,这个过程可能费时费力。另一方面,将绘图的物理阶段委托给机器充满了问题、惊喜、困难,以及艺术的可能性。编程一个机械引导的笔是探索“机器生成线条宇宙”的关键。当我作为一个年轻的学生开始编程时,我突然遇到了这个宇宙,就像博尔赫斯在他的著作中描述的阿莱夫一样。从那时起我就对它着迷了。

对于这种类型的线条,“材料的抵抗”比手工绘制的线条要好。在想法和输出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需要被设计、执行和试验的计算机代码,才能产生任何预期的输出。还有一个有趣的元素,即在过程中引入随机性,这是手工绘制时所不存在的。例如将“秩序”的概念转变为“无序”的概念,我们就必须想象“秩序”的哪些步骤和改变最终会导致“无序”。笔是通过算法控制的,算法的设计必须能够实现预期的效果。

几十年来我的兴趣一直是用线条设计美学事件的策略。为了对线进行编程,我们必须定义它们的属性:起点、终点、长度(对于直线,长度是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厚度、颜色等。有了这些属性,我们就可以编程大量的线条。但是在纸上应该把它们放在哪里?它们是否都应该相同,或者每一条都是独一无二的?例如,一个图像概念可以这样描述:“用0.25号黑色笔在A4白纸上20×20厘米的区域中随机放置2000条线。”下一步,我们必须设计生成线簇的策略,然后决定我们要探索哪一个。这是“设计科学”领域的问题。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筑系的Rittel和Protzen教授研究、开发了解决此类问题的方法,并将其命名为“多样性的产生”。合乎逻辑的下一步是探索“减少多样性”的策略。瑞士天文学家弗里茨·兹威基(Fritz Zwicky)发表了解决此类问题的系统方法。如你所见,有大量可能的视觉结果等待探索。生成一些实例后,设计选择策略也需要付出努力,这意味着保留哪些结果,丢弃哪些结果。

基于斐波那契数列的作品,展示在了此次展览最大的屏幕上。

关于生成代码,我清楚地记得我年轻时在维也纳阿尔贝蒂娜博物馆度过的几天,那里正在展出丢勒工作流程的大型展览。中间阶段的打印品、测试、修改、半成品——这是一场关于丢勒创作方式的视觉讲座。很显然,这是一个充满汗水和艰苦劳动的过程。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捷径,我深受震撼。我们一定要以谦卑的态度来对待“线条的宇宙”——这是我的信念。

20世纪60年代初,我在斯图加特大学学习建筑学的第一个学期,参加了哲学家马克斯·本斯(Max Bense)的跨学科哲学课程。其教导对我的思想产生了持久影响,是他建议避免谈论“艺术”而是谈论“美学事件”,从而避免了与“艺术”一词相关的历史负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将任何生成代码的结果视为“独特的美学事件”。我们有极大的自由来判断和评价它,其标准可能来自传统艺术领域之外。

在本斯的课堂上,我还第一次接触到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著作,它向我展示了通过提出问题进而丰富知识的独特方法。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是历史上最美的文学之一,通过有趣的介绍和看似固定参数的交换(从大到小,从前到后等),让故事自成一格。我认为作者是数学家并非巧合。对我而言,为绘图仪编写生成代码的旅程始于Algol、Fortran、CDC6400 Assembler、Basic、Lisp、Snobol 4、Python、Processing,一直到今天的p5.js、Processing 4和Pyton 3,我的兴趣丝毫未减。

大屏幕的作品灵感来自“大型阵列中的小型元素”。

可否详细介绍下这次展览中的最新作品?

A:最新的作品是以数字方式显示在屏幕上的。泥轩总共安装了13块屏幕。起初,展览的计划只包括其中的两个。随着准备工作的进行,画廊向我们提出使用剩余的屏幕。策展人同意除了壁挂式物理绘图仪外还可以使用屏幕,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有挑战的提议。

对于最大的屏幕,我认为过程中的一切都应该严格遵循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则,这也是一个数学概念。因此,生成此图像的所有设置都与斐波那契数列的数字相关。希望观众在观看该作品时能够感受到这种方法的数学严格性。实际上,当我看到它时非常开心。由于屏幕尺寸的原因,在设计过程中并没有很好的方法来模拟这种体验。我们只是冒险让泥轩团队安装它,并随身携带一些具有不同设置的其他文件以防万一,但我们最终没有使用它们,因为当我们第一次遇到显示屏时,它看起来很完美。

对于另外两个大屏幕,我们利用了“大型阵列中的小型元素”的想法,我过去为此编写了许多不同的方法,并将它们以绘图仪的形式在我的笔式绘图仪上实现。这些屏幕上的图像是对这个想法的很好测试,因为它们的格式很大,由一个圆圈和一个笔画组成,并且由此产生了大量简单的线条对象。最后,在十个50×50厘米的屏幕上显示了无限序列的十个选定结果,其中三个立方体始终通过随机函数在3D空间中相对放置。这些图像以线条为导向,其中两个也已在画廊中以实验性的方式在纸上绘制。

在50 x 50厘米的屏幕上展示的无限序列选定结果。

以编程、算法、程序生成作为创作媒介,这些技术对你表达创意和探索新的艺术形式有哪些帮助?在你的创作中如何看待技术和艺术的关系?

A:想法和设计过程是截然分开的。这与其他领域的设计含义并没有太大不同。如果决定了设计过程中想要什么,那么可用于此类过程的所有工具知识都可以使用。然后通过一个已经存在的或待开发的程序来实现这个想法。一定的数学方法或现有算法的知识在这里是有帮助的。通常,创建一个新计划主要是为了更好地微调过程以实现目标的可能性,在这个阶段,目标尚不可见,仅存在于精神上。技术提供了这样做的工具。有时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才能学习如何使用这些工具。

你在创作时会先进行设计策略,然后再编入计算机程序,最后把结果交给绘图仪处理。你在工作中是否有一些固定的流程?还是更倾向于实验和即兴创作?是先有灵感还是先有技术尝试?你是如何处理可控和随机部分的关系?

A:这个问题确实触及了整个故事的痛苦、喜悦、热情、沮丧、评估、丢弃、尝试方法、最终决定……肯定有一个开始,在理想情况下,这个过程以一件被艺术家筛选、重视和接受的生成艺术作品结束。

将这个过程想象成一片想法的沼泽,每个想法都是一个泡沫。有的气泡上升,有的气泡破裂,有的很快悄然溶解,有的幸存下来并继续上升。它们可能会停滞,或者上升得更高。如果它们超出了一定的范围并且仍然完好无损,它们就会转变为期待中的项目。这些项目也具有上升的特点,就像泡沫一样,在上升的过程中它们变得越来越紧迫,相互碰撞。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也可能随时消亡,不留痕迹。如果它们进一步保持领先地位,就会再次改变自己的地位,终而成为真正的项目。即使到了这个阶段,也只是其中一些有机会被执行,并可能成为生成艺术作品。

德林格尔的作品通常拥有精致的结构、密集的纹理以及锐利的线条。

除了创作,你也参与教学,在带领学生进行生成艺术的探索时,你最希望向他们传达的观念、技术、方法分别是什么?

A:围绕设计主题的科学研究,一直是我贯穿一生的学术兴趣和教学重点。“设计”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基础的知识领域。

思考设计活动并研究它带来的许多问题和特殊困难是非常值得的。学习如何设计并擅长设计最好的方法是尝试解决“不寻常”的设计问题。教授这一点时,发明“不寻常的”和具体的设计问题并要求学生提供解决方案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是我在自己的设计工作和教学中尝试过的。 WESZKeLtbJUlMbK1gM6VOK/WBoxMHv5ljG2rO7mToUlnZt2dMxfJTR7Ih53s1U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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