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武帝司马炎的太子司马衷是个白痴。他从小就不会正常走路,快十岁了还口齿不清,分不清楚大豆和大米的区别,更谈不上读书写字了。
司马衷是司马炎和杨皇后嫡生的次子。长子早夭,司马衷很自然地成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他被立为太子时,只有九岁。也许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年纪小,还没有接触朝廷大臣,反应迟钝一点儿并不被视为大事,所以群臣没有就司马衷被立为太子一事提出疑问。随着司马衷长大,他难以掩饰的智力缺陷就暴露了出来。人们不禁在心中发问:太子将来能否胜任天子宝座?是不是应该及时更换太子?
最先对司马衷的能力提出怀疑的是司马炎。司马炎悄悄地向皇后透露了想更换太子的意思。但杨皇后非常袒护司马衷,劝丈夫说:“自古以来都是立嫡长子,老规矩怎么能更改呢?”晋武帝的另一个宠妃赵氏得到了杨皇后的好处,也为司马衷说好话:“太子司马衷只不过是幼时贪玩,不长进,将来必定大器晚成,继承大统。”耳根子软的司马炎被枕边风一吹,也就打消了更换太子的念头。
咸宁初年(275年),司马衷到了出居东宫的年纪,开始接触外廷大臣。随着太子独立建立东宫,朝野对其能否治理国家的怀疑越来越重。咸宁二年(276年),晋武帝患病,病情还挺严重。朝野一度开始考虑最高权力转移的问题。多数人属意司马炎的弟弟齐王司马攸,希望以司马攸来取代弱智的司马衷。齐王妃是贾充的长女,河南尹夏侯和就对贾充说:“你的两个女婿(司马衷也是贾充的女婿),亲疏相等。但是‘立人当立德’,希望你能够参与更立太子的行动。”贾充默默不答。后来晋武帝病愈了,听说了这件事,将夏侯和调任为有名无实的光禄勋,并夺去了贾充的兵权,公开表示对太子司马衷的支持。一时间,朝野上下不敢再提太子能力的问题。
大多数朝臣明哲保身,少数几位重臣以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劝谏。有着灭蜀大功的卫瓘就是其中之一。有一次君臣宴会,卫瓘装着大醉的样子,就势跪在晋武帝的榻前说:“臣有些话想启奏皇上。”晋武帝就说:“你想说什么呢?”卫瓘三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用手抚着晋武帝的座位说:“此座可惜了呀!”司马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将错就错地说:“你真的是喝得大醉了。”卫瓘从此闭嘴,不再就太子废立一事说话。侍中和峤采取的方式就非常直接。和峤经常陪侍皇帝左右,说:“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这是好事;但是现实是非常复杂的,恐怕将来就不仅是陛下的家事。”司马炎闻言,默然不答。
大臣的劝谏多少还是对司马炎产生了影响。他决定测试一下已经长大的太子的实际能力,选中朝臣和峤、荀勖等近臣,对他们说:“你们可以一起去拜访太子,谈论世事,看看太子的反应。”回来后,荀勖等人都称太子明识弘雅,诚如明诏,没有问题。和峤则说:“圣质如初耳!”(还是和以前一样白痴)司马炎很不高兴,决定亲自试探一下太子处理政务的能力。一次,司马炎将东宫大小官属都召到身边来,为他们举办宴会。暗地里,司马炎密封了几件疑难的政务,让人送去给太子处理。
司马衷连五谷都分不清楚,哪能处理疑难政务,只能呆呆地看着父亲送来的文件。太子妃贾南风非常害怕,忙找了外人来做“枪手”。她请来的是迂腐的学者,在回答的时候旁征博引,义正词严,慷慨激昂。贾南风阅后非常满意。宫中的侍从张泓在旁边看后,提醒说:“太子不学无术,皇上非常清楚。现在的答诏引经据典,文采飞扬,皇上肯定怀疑是否是太子亲自写的,并且追究作弊的人。还不如直接用大白话把问题给说清楚。”贾南风大喜,忙让张泓代答。张泓平素有些小才,先用大白话把所有疑难都说清楚了,再让太子抄写一份。
司马炎看了太子抄的答案,觉得虽然用语简陋粗浅,但所有问题都谈清楚了,很高兴。他先将太子“处理”的政务交给太子少傅卫瓘看。卫瓘先是非常吃惊,进而异常惶恐,忙称万岁。从此,司马炎对司马衷基本感到满意。废立太子的风潮再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司马家族就没有其他智商正常、能力出众的政治继承人了吗?
有。那就是司马炎的胞弟,齐王司马攸。司马攸为人“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声名良好,“才望出武帝(司马炎)之右”。司马炎为什么不传位给亲弟弟呢?
当年,司马炎的父亲司马昭见哥哥司马师没有儿子,就把自己的二儿子司马攸过继给了哥哥做儿子。后来,司马师逝世了,司马昭掌权成为晋王,其间多次想把二儿子司马攸立为世子。当时司马昭每次见到司马攸,都拍着自己的座位,亲昵地用小名招呼二儿子说:“桃符,这是你的座位呀。”史载司马攸“几为太子者数矣”。
司马昭老的时候,一度非常想把权力重新转移给哥哥司马师一系,也就是传给司马攸。传给司马攸也就是传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左右亲信何曾、贾充等人死死劝谏司马昭说:“中抚军(司马炎)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他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司马昭见亲信反对,加上司马炎毕竟是嫡长子,最终打消了以司马攸为继承人的念头。但是在司马昭临死的时候,他还挣扎着劝诫司马炎、司马攸兄弟二人友爱相扶,让司马炎好好对待弟弟。司马炎的母亲王太后临死的时候,也流泪对司马炎说:“桃符性急,而你又不慈爱。我死后,恐怕你们兄弟不能相容。希望你能够友爱自己的弟弟,勿忘我言。”
司马炎成为晋武帝后,封齐王司马攸“总统军士,抚宁内外”。司马攸威望越来越高。他做人“降身虚己,待物以信”,并不时劝谏晋武帝务农重本,去奢即俭。到了司马炎的晚年,各位皇子年弱无力,而太子司马衷又是弱智,朝臣大多属意由齐王司马攸继位。
司马炎的确像父母担心的那样,对人不够宽容。他并不希望将皇位传给弟弟。一些反司马攸的大臣就抓住皇帝的心思,迫害司马攸。中书监荀勖等人在司马炎耳边说司马攸的坏话。他们说:“陛下万岁之后,太子不得立也。”晋武帝大惊,问:“为什么?”荀勖就乘机说:“朝内朝外官员都归心于齐王,太子又怎么能得立呢?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假装下诏书让齐王回到封地去,肯定会出现举朝以为不可的局面。”晋武帝对弟弟的猜忌被挑逗了起来,于是下令,先是把济南郡划入齐国,增加弟弟的封地,再是封侄子、司马攸的儿子司马蹇为北海王,最后命齐王司马攸回封地就藩。
诏书下达后,朝中王浑、王骏、羊琇、王济等大臣纷纷切谏。大家认为齐王是皇上至亲,应该留京辅政。一些大臣还抬出司马昭、皇太后的遗命,引经据典,劝晋武帝收回成命。司马炎不听,认为“兄弟至亲,今出齐王,是朕家事”。
齐王司马攸当时正在生病。他知道哥哥猜忌自己,也知道荀勖等人于自己不利,就上书乞求去为死去的生母王太后守陵。司马炎不允许,还连下诏书催促。眼见催促就藩的诏书一道比一道急,司马攸急火攻心,病势加剧了。司马炎更加怀疑弟弟是在装病。为了查明弟弟是否真的生病了,他不停地派宫中御医到齐王府诊视。御医久在皇帝身边,善于察言观色,回宫后都禀告说齐王身体安康,并没有生病。司马炎自然是相信弟弟在装病,催促上路的诏书一天比一天多,一道比一道严厉,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司马攸性情刚烈,挣扎着换上一身新朝服,梳洗穿戴停当,入宫面辞晋武帝。他虽然病得连路都走不稳了,精神疲弱到极点,还强装仪表,举止如常。晋武帝见了,更加认定弟弟在装病。司马攸辞行回封地,途中吐血身亡,年仅三十六岁。
司马炎接知齐王死讯,才知弟弟不是装病,真的是病死了。他不禁悲从中来,恸哭不已。朝廷为齐王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临丧之时,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冏伏地号哭,控诉御医指证父亲无病,耽延了诊治。司马炎脸面无光,也就顺坡而下,处死了先后派去为齐王诊病的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