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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臣的前奏:神童晏殊的晋升与抉择

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历史悠久,人杰地灵,因此自古以来神童也是屡见不鲜。先秦的甘罗,三国时的蔡文姬、曹冲,南北朝的高澄,唐代的李贺,明代的李东阳、杨一清等,都是世间闻名的神童。

现在把时间回拨到北宋初年。

北宋朝廷为了更好地培养国中神童,设置了专门的选拔程序。首先会安排童子们参加由皇帝主持的童子科展示文采,其次由中书省复试,定下成绩,最后合格者会被安排到秘阁中读书。其中最出色者,会被授予“秘书省正字”的职位。

我们第一篇的主人公晏殊,便是这些童子中的佼佼者。

晏殊,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临川区)人,自幼聪颖,七岁时便能起笔作文章,与人讨论学问,才名闻于乡里。

景德初年,名臣张知白受命安抚遭逢大旱的江南,得知晏殊的才名,便向朝廷举荐当时只有十四岁的晏殊,第二年晏殊参加了殿试以神童登科。

在那年殿试中,与晏殊同时面圣的还有来自河北大名府(今河北邯郸大名县东北)的神童——十二岁的姜盖。

二人都极具才华,晏殊当场写就诗赋各一篇,姜盖则是连作了六篇诗文。然相较之下,宋真宗更看重晏殊的“属词敏赡”,对其极为推崇。

官家那么喜欢小晏同学,大臣们不发挥点给皇帝添堵的传统艺能,不免少了些什么。在场的宰相寇準便适时站了出来,以晏殊出身江左为由,想要压制晏殊让姜盖上位。

自澶渊之盟后,寇準威望日隆,宋真宗对他也一直极为礼敬。但偏偏这一次,宋真宗不想退让了。于是转身言道:“朝廷取士,惟才是求,四海一家,岂限遐迩!如前代张九龄辈,何尝以僻陋而弃置邪!”朝廷取士,唯才是举,天下本是一家,像前代的贤相张九龄,何时因为他出身偏远之地而将他摒弃呢?纵使如寇準那般的滔滔口才,此刻也被真宗反问得接不下去了,不再多言。最终未及弱冠的晏殊被赐予进士出身,而姜盖同学也被赐予学究出身以示认可。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惟才是求”的真宗驳斥了带有地域偏见的宰相寇準,为晏殊伸张了正义。然而深究起来,其中却有很多疑点。

首先,古人碍于时代、地域局限,大多数时候都有地域偏见。像在宋初,北宋以华北平原为根基征服了南方,由此北人对南人自带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寇準虽屡有轻视南人的举动,但在朝堂上这么难为一个孩子,还是有失风度。若要深究,寇準的好友,同样是童子科出身的福建人杨亿就是南人。而曾被寇準极力举荐的苏州人丁谓,也是南人。

为什么大家都是南方人,寇“直男”非要针对晏“正太”?

有这样一条记载,或许可以让我们看到事情的一些真相。

殿试两日后,宋真宗再次召见并复试晏殊的诗、赋、论。不想这次看到考题后,晏殊却突然表示,陛下这次出的题,他早就私下练习过了,不忍欺君,故而言明。宋真宗听后,不但不责怪他,反而爱其淳直,对晏殊的诚实大加赞赏。后来又擢任他为秘书省正字,让他进入秘阁读书。从表面上看,这是则既赞美晏殊淳直品格,又君臣相得、足以称道的故事。但若是细究,却有着不同的味道。

晏殊何以能提前获得真宗的试题?既然这次试题晏殊可以获得,那么之前殿试的试题,晏殊又是否有机会获得?出身普通人家、没有任何背景的晏殊,是如何获得这些资源的?

联系起寇準的敌意,让我们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望向一个人,参知政事王钦若。王钦若,字定国,临江军新喻(今江西新余)人。封建王朝中,乡党间相互扶持,从来都是官场的第一选择。同为江西人,晏殊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实在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投到王钦若这个朝中重臣的门下。因此在寇準眼里,比起政敌王钦若的老乡晏殊,与自己同样出身大名府科场的姜盖,明显更容易争取。再加上王钦若确实有科场索贿的前科,又联系起晏殊后来的自白,其中蹊跷尽在不言中。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是个古人“地域黑”的故事,但内在表达的或许是寇、王两派的激烈交锋。

晏殊与姜盖两个少年初入官场,便被迫卷入了这场斗争中,实在身不由己。

然而面对这样的处境,初出茅庐的小晏同学仍然用独特的方式打破了政治的桎梏。他以自己的淳直坦荡逆天改命,向宋真宗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真诚,避免了卷入政争,成为消耗品的厄运。

晏殊这些表现给宋真宗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宋真宗由是越发注重对晏殊的培养。因为担心晏殊淳直的性格被复杂的社会环境污染,宋真宗还专门安排了名儒陈彭年教导晏殊。特别巧合的是,陈彭年是晏殊的同乡,也是抚州人。

当时天下太平,没有大事发生,因此群臣私下里喜欢聚会宴饮、吟诗作对,号为“燕集”。有一次朝廷召开宴会,聚群臣、百姓数百人坐于楼下,与天子同乐。便是这般热闹的场合,宋真宗也还要询问晏殊的动态。宋真宗在宴会上本想听听关于晏殊的才子韵事,却得知他从不游乐,只是闭门读书,于是大赞他的定力,称“如此谨厚,正可为东宫官”。

晏殊受命任职东宫官,进宫朝见宋真宗,宋真宗当面说明了任命他为东宫官是因为他的“谨厚”。晏殊却答道:“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自己不是不喜欢燕游嬉乐,实在是因为没钱,乐不起。如果自己有钱,肯定也跟着他们一起游乐,只是没钱出不了门。宋真宗再次大加赞赏,夸他诚实懂事,还特地下诏褒奖他:“殊少年孤立,力学自奋,人鲜及之。加以沈谨,造次不逾矩……周密至此,信其禀赋本异也。”晏殊从小自立自强,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勤奋。再加上为人谨慎沉静,懂得把握分寸……周密至此,一定是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

宋真宗对晏殊的喜爱并不只是简单地停留在朝廷文件上。晏殊刚入朝那年才十四岁,按照礼制,十五岁以下的少年或者老弱病幼都不能参加朝廷大礼。只因晏殊好奇问了一句能否前往旁观,宋真宗怜其意,当即便同意了。

除了公事,在日常生活上宋真宗也是极力关心晏殊的。晏殊生病时,宋真宗便马上安排宦官带御医前去看望。晏殊的父母在数年内接连去世,宋真宗因为对其的喜爱和推崇,两次“夺服起之”,继续让他在中央留任。

关心喜爱之余,宋真宗也是百分之百信任晏殊的。平素宋真宗向晏殊征求意见,都是将内容写在方寸大小的纸上给他,然后晏殊写好建议后又连同纸张一起寄回,使得宋真宗更加推崇他的谨慎,也愈加信任他。

关于小纸条还有一个乌龙事件,从中也可以看出宋真宗对晏殊的信任。有一次,传书之人竟误将小纸条传到了中书省的公案上,闹得政事堂诸公一脸问号,这乌龙堪比上课传小纸条直接传到了教导主任的手里。当然这则故事也能从侧面表明,小纸条这事只是少数重臣才有的特权。宋真宗对晏殊的信任,即使两府诸公亦未可比。欧阳修后来在晏殊的神道碑中写道,“得公所进稿,类为八十卷,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足见其谨慎周密,深受真宗、仁宗两朝皇帝之器重。

然而受皇帝恩遇至此,晏殊却并未恃宠而骄。他依然谨小慎微,从不在人前炫耀。少年得志并未让他像神童前辈杨亿那般锋芒外露,反而养成了周密谨慎的个性,其政治天赋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并非高门出身的晏殊,被养出了天然的雍容气质。

有宋一代,虽出现了大量名垂后世的文人士大夫,但这些文人又和士族时代不同,其中相当一部分年幼时家境贫寒,到了中年时才金榜题名改写人生。为了完成阶级上升,他们的思维方式常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和实用性。这也导致很多文人虽有才气却唯独没有富贵气,即便喜欢在诗词中镶金戴玉的王珪,也曾因匠气太足而被同时代的其他文人吐槽为“至宝丹”。

偏偏晏殊“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又“从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在秘阁中读书使他随时都能参阅大量的典籍,宋真宗的安排使他不用像普通士人那般为求功名而钻研经营。所以他心中对富贵的理解从来是“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的庭院雅致,抑或是“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随性自然。

宋真宗一朝,晏殊官运亨通,年纪轻轻便待在开封做京官,甚至能位至号曰“清贵显官”的知制诰,这君臣间的佳话眼看便要继续下去了……

偏偏宋真宗的身体一天天地衰弱了下去,常年的病痛让宋真宗逐渐失去了控制朝堂的能力,他把朝政交托给了刘皇后暂行代理,此举得到了以丁谓和钱惟演为首的大臣们的支持,同时也遭到了支持皇太子的寇準一派的反对,将其视为乱政。

两派的斗争日趋激烈,弄得原本病重的宋真宗焦头烂额。宋真宗深爱着刘皇后,同样看重寇準的忠诚,他希望在两方势力间找到平衡点,维持朝堂的和睦,但是偏偏病痛常常让他丧失记忆,难以在当时复杂的环境中做出判断。恰在此时,寇準向宋真宗提出让皇太子监国的建议,并说丁谓、钱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宋真宗同意,并命杨亿起草诏书。最后因寇準喝酒失语而泄露了计划,受到丁谓等人的弹劾。好在最后有宋真宗和太子的维护,寇準只是降职“留用察看”。事情看似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却面临着更大的危机。与寇準联络的太监周怀政,因为担心受到处罚,竟然打算发动政变,逼宋真宗传位,恢复寇準宰相的职位。这一事件使得寇準一方最后完全落败,丁谓一党强烈要求罢免寇準。

宋真宗无可奈何,终于在这危难关头,召见了那个他最信任的人——晏殊。当时晏殊正担任知制诰,负责草拟诏命,从职责上说并不能参与讨论宰相任免的事。但他与宋真宗常年通信密切,又何曾不谈论朝中大事?晏殊读罢对寇準任免的制书,又看着病重在床的宋真宗,心中五味杂陈。

自周怀政政变失败后,刘皇后早已控制了禁中,丁谓党羽亦成气候,晏殊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公开支持寇準,无异于向刘皇后和丁谓宣战。更何况,他与这位曾经打压自己的名相并不亲近。

他看着宋真宗,这位对自己关怀备至,一路提拔自己的皇帝,如今正虚弱地躺在床上,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己,晏殊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没有寇準的刚毅,没有王曾的信念,也没有丁谓的深谋。晏殊所凭借立身的也始终只能是周密而已。即使保护寇準是宋真宗的愿望,晏殊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

臣掌外制,此非臣职也。

当夜退出后,晏殊又担心自己身涉其中遭人怀疑,反被寇準牵累。干脆在宫城内的学士院睡了一晚,以完全摆脱嫌疑。晏殊曾因为处事周密而被宋真宗看中,如今却又把这种周密用在了此处,多少有些讽刺。

第二日朝廷下达了对寇準的处置:虽加官晋爵,但削去一切权位,寇準被彻底边缘化了。因为晏殊的这次沉默,丁谓与钱惟演占据了上风,他们首先是利用宋真宗记忆失常擅改制书,把寇準在内地州城任职改成了去偏远的雷州任职。其后,丁谓更肆无忌惮地直入宫城,再次趁着宋真宗虚弱时矫诏,任命自己为宰相。

任相的制书需要专门的官员起草。翰林学士刘筠察觉出其中的猫腻,拒绝奉诏。丁谓一党无奈之下又找来晏殊,晏殊这一次却没有拒绝。

待到晏殊写完制书,正巧在枢密院的南门遇到刘筠,晏殊慌忙地从他身旁走过,连作揖行礼都忘了,可见他心中隐含的愧疚。

曾经的他是风华正茂的天之骄子,是王朝未来的宰相。如今却沦落成了一个明哲保身的政客,他的心中或许还有理想,但这份理想早已失去了光明和坦荡。

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乾兴元年(1022)二月二十九日,宋真宗病逝。

在之后的岁月中,晏殊虽没有太大的作为,但在群臣争议刘太后的摄政方式时,晏殊以“垂帘听政”的提议,平息了各方势力的争端,更确定了之后刘太后的女主治政,其政治手腕也日趋成熟。并且凭借这次提议,晏殊也完成了对刘太后本人的示好,从而成功过渡到了新的政治势力之下。

乾兴元年七月壬辰,丁谓在刘太后和王曾的联手打压下失势,贬黜外放。晏殊并没有受到牵连,在天圣三年(1025)时,更是位至枢密副使,进入宰执群体。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晏殊的学生宋仁宗赵祯也逐渐长大了,朝中关于刘太后还政于宋仁宗的议题也甚嚣尘上。

当时的权力虽然都掌握在刘太后手里,但谁都能明白,年轻的宋仁宗更有可能笑到最后。这次应该选哪边?

晏殊马上给出了答案。

天圣三年,刘太后想要任命张耆为枢密使,却遭到了晏殊的激烈反对。处事周密、性情平和的晏殊竟然直言刘太后是在“私徇非材”,招致了刘太后的不满。

在从幸玉清昭应宫时,晏殊更反常地因为一些小冲突,愤怒地用笏打掉了一个侍从的牙齿,堂堂一国宰执失态至此,自然遭到了御史的弹劾。由是晏殊被罢免外放知宣州(今安徽宣城宣城区),不久后又改知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曾经因为宋真宗的关怀,他从来都没有外放,如今却为了远离政治旋涡,主动选择了外放。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如今我们再读他的千古名句,谈到了他的无奈,谈到了他的洒脱,却很少提及他的难堪。亦不知这位起于田里却富贵天成的未来宰相,每每回首前半生的际遇,回想起宋真宗的恩遇,又有何感触?

知应天府的晏殊或许正处于人生中的第一个低谷,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次低谷却偏偏是他未来人生的转折。

因为未来的他,不再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词臣,他将为北宋王朝网罗到一大批名垂青史的千古名臣,富弼、韩琦、欧阳修、梅尧臣、孔道辅、王安石……

他的周密也不再只是独善其身的权术,而将成为这些名臣身后的护盾。 CT0I1S/RMHYqwGZVJ5gSzGF+h88uXHWyTxqv7GIiJRhPziIkE+/IesN3j+sZIX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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