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庆历新政虽然只持续了一年零四个月，但主导这个事件的新党领袖范仲淹以及新政的影响力并不只局限于宋仁宗朝，还贯穿了此后的北宋甚至南宋。

如今我在互联网上所做的事情，正是以自己的所知所学来讲解整个两宋的历史，希望能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和浅薄的智识为大家还原真实的两宋历史。

很多朋友都向我提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网上做科普宋代历史的视频，要从宋初的真宗朝和仁宗朝开始说起？

其原因有二。第一，我讲宋史，其实是为了给后续讲岳飞做铺垫，因为我们现在的舆论对岳飞有着太多的误会，往往会把宋朝妖魔化成一个没有价值的朝代。那么与此相对的，自然会有不少人觉得守护宋朝的岳飞既迂腐又愚忠，因为他浪费了一生去保护一个黑暗到没有任何优点的朝代。但历史上的宋朝其实与中国古代的其他王朝一样，都是既有优点，又有缺点的。而且作为那个时代的中原王朝，它的文明，它的贡献，无疑都可称为中古时代最亮眼的成就。

岳飞的背后，是一个值得守护的朝代。

那么在讲岳飞的故事前，我必须去做的就是以学界最前沿的宋史研究论点为基础，为观众构建一个历史上真实的宋朝。我们需要摒弃旧有的刻板印象，实事求是地讲述宋代的优点和缺点，进而才能更真切地描绘岳飞奋战一生的得与失，以及他为何能成为著名将领。

第二，宋朝第三位皇帝宋真宗和第四位皇帝宋仁宗统治的时期，正是宋朝由乱而治，将整个时代的文明逐渐推向巅峰的时期。

宋太祖和宋太宗时期的制度建设仍留有许多五代的遗风，常被戏称为承接五代的第六代。而自宋真宗朝开始，宋朝才真正迎来了制度建设和完善的时期，因此宋真宗时期也被认为是北宋制度得以建立并完善的开端。

本书所讲的宋仁宗朝的庆历新政，就是紧接着宋真宗朝后，真正在宋朝实现文化复兴的历史时期。宋仁宗朝实在是诞生了太多值得被史书大书特书的人物，如范仲淹、狄青、欧阳修、包拯、晏殊、苏轼、曾巩，等等。

宋朝上承武人为祸的晚唐、五代，即使到宋真宗朝，仍然保留了大量五代的遗风，武将不愿服从朝廷的命令，屡屡为了贪功而擅自行事；文人缺乏社会责任感，只求自扫门前雪；社会经济虽然蓬勃发展，却缺乏组织，松散混乱。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后世誉为天下楷模的范仲淹横空出世，以己身为薪火，直面时代的种种黑暗。

他青年时敢于抗辩贪赃枉法的上司，入朝时不惧摄政监国的太后，为言官后又弹劾公权私用的宰相。正如他在《灵乌赋》中所言，“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范仲淹自知这样的做法，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取死之道。已有学者考证，宋太祖所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的誓言，完全属于后世的历史想象。北宋虽有这样的政治潜规则，但这个规则并未在范仲淹年轻时形成，范仲淹当时那样做是很危险的。也正是这样，他决定以自己的牺牲来唤起那个时代读书人的责任心。

事实上，范仲淹的决绝确实让他成了那个时代的楷模，韩琦、富弼、尹洙、余靖、蔡襄、欧阳修等青年俊杰，都是在追逐范仲淹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成就了最为后世史书所津津乐道的时代士风，也为日后的庆历新政和古文复兴运动谱下了序曲。

而最有趣的是，虽然范仲淹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但他遇到的皇帝是宋仁宗。宋仁宗并不反感范仲淹，虽然他不能接受范仲淹的所有建议，但依然敬重他、善待他。

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虽然仅短短一年零四个月便草草收场，但范仲淹在西北抵御西夏时，给北宋的陕西边防留下的珍贵财富，为日后的宋神宗朝和宋哲宗朝全面反攻西夏埋下了伏笔。

而范仲淹本人，虽无法在政治上真正达成诉求，却仍然在北宋士林的高度赞誉下，走完了他那波澜壮阔，足以光照青史的一生，范公千古！

比之被宋高宗害死的岳飞，范仲淹是幸运的，因为他遇上了那个时代最好的君主。岳飞追求的崇高理想，守护的时代文明，又无不是经范仲淹之手，传承了范仲淹那个时代的璀璨光芒。

讲范仲淹与庆历新政，是为了更好地开讲北宋仁宗朝的故事；而讲好北宋仁宗朝的故事，是为了日后更好地讲述那“尽忠报国”的岳鹏举。时代虽有不同，但两代人的理想与目标是共通的。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2023.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