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异常寒冷,刚一入冬,就下起了一场大雪。那天,朱彦夫身穿单衣,脚蹬一双毛窝子(用蒲草编的草鞋),天不亮就冒着大雪出门要饭去了。他走了一村又一庄,毛窝子底都磨透了,鞋帮也散开了,却一口吃的也没有要到。
临近傍晚,朱彦夫挎着要饭的篮子,拖着累得迈不动步子的双腿,拿着一根打狗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又走进一个村子。
“大爷大娘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他这样喊叫着,走进一户又一户。可在那样一个灾荒之年,谁家都缺吃少喝,哪还有吃的给他呢?可就在这种情境下,一户地主家大门口的狗盆里居然有半块煎饼。朱彦夫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擦擦眼睛再看看,狗盆里真的有半块煎饼。他又高兴又激动,光想着去拿那半块煎饼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卧在狗盆旁的那条黑狗。他刚把手伸向狗盆,黑狗就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朱彦夫疼得差点晕过去,但他忍着钻心的疼痛,一脚踢开黑狗,把半块煎饼抢了过来。
黑狗大声狂吠着、跳跃着扑上来,朱彦夫挥着打狗棍,一边恐吓黑狗,一边大声吼道:“臭黑狗!滚一边去!你咬了我,别想再要回煎饼!”
黑狗一边躲闪着朱彦夫抡着的打狗棍,一边狂吠着朝他猛扑。朱彦夫不怕被狗咬,却怕狗叫声引来狗的主人。于是,他机智地瞅准时机,弯腰捡起掉落的篮子,一下子扣在了狗头上。他趁黑狗晕头转向猛晃着头上的篮子时,赶紧转身跑了。
地上的雪很厚,脚踏在雪里,要费力才能拔出来。朱彦夫根本跑不快,好在那只篮子还扣在狗头上,一时半会儿它也晃不下来。
朱彦夫一天没吃东西了,没跑多远,就感觉浑身没劲,迈不动步子了。可为了那半块煎饼,他只能咬牙坚持跑,直到累瘫在雪地里。
他扭头看看,见狗和主人都没追来,才放心地趴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待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抬起手来看了看那半块煎饼,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说煎饼长了些许绿毛,冻得像石头那么硬,但闻着还是很香。
他早就饿得肚子瘪瘪的了,多么想咬一口这诱人的煎饼呀!可想到饿了一天的娘、姐姐和弟弟,他便把半块煎饼揣进怀里,抓起地上的雪大口大口地吞起来。
下了一天大雪,这会儿不仅雪停了,天也放晴了。月亮早早升起来,挂在东边的那座大山顶上,眼前的一切都被月光照得白茫茫的。
十几里山路,虽说大多是难走的上坡,但要在平时,他用不了多久就能飞奔回家。可那天雪下得有些厚,山路又崎岖不平,路边的沟沟坎坎都被大风刮起的雪花填平了。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就更难辨认哪里是路,哪里是沟了。尽管朱彦夫很小心,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滑进了路边的沟里。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一道小山梁上,他掉进了一个比他的身高还深的沟里,整个人被埋进雪里。所幸当天下的雪很松散,还没冻结实,他拼命扒拉了好一阵,才挣扎着爬出来了。
为了早点赶回家让娘、姐姐和弟弟吃上这半块煎饼,他明知雪厚坡滑,还是决定冒险抄近路爬个大陡坡。可就在他手脚并用,艰难地爬着那个又陡又滑的大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狼嚎。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坡顶上竟然站着一只身形巨大的狼。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一紧,脚下一滑,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他被黑狗咬得血淋淋的胳膊,被坡上的石头和荆棘弄得生疼。他蜷缩在地上一边打滚儿,一边像个怪兽似的嗷嗷叫起来,不料,他那凄厉的惨叫声竟把坡顶上的狼吓跑了。
一路磕磕绊绊,小小的他终于在半夜带着一身伤,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
朱彦夫一走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出娘和姐姐的哭泣声,他以为是娘和姐姐在担心自己,便大声喊着:“娘!姐!我回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原来是弟弟禁不住饥饿,已经晕厥多时,在娘的怀中不省人事了。
他赶紧掏出那半块煎饼,喊道:“娘,别哭了!你看我带煎饼回来了,快泡一点儿喂弟弟!”
看到半块煎饼,娘和姐姐的眼睛都亮了,连昏暗的油灯也似乎变亮了。但紧接着,娘摇摇头,抽泣着说:“你和你姐吃吧,你弟弟没救了。”
“娘,弟弟是饿晕的,喂点煎饼,他会活过来的。”朱彦夫说着,把半块煎饼递向姐姐,“快!泡一点儿喂弟弟!”
姐姐接过煎饼,掰下一小块来,用温水泡进碗里。
令娘没想到的是,当姐姐把泡软的煎饼连饼带水喂到弟弟嘴里时,已经晕厥多时的弟弟居然张开了小嘴。
“他又活了!他又活了!”看到弟弟吃了泡煎饼后有了反应,娘惊喜地哭喊起来。
姐姐也高兴得哭了。接着,她又笑了,把剩下的煎饼掰一半递给娘:“娘,你快吃点吧,吃了好有奶水喂弟弟。”
“吃这一点儿也不会有奶水,还是你和彦夫吃吧。”娘也笑着说。
“我可吃不下了,今天要的饭多,我吃得可饱呢!”朱彦夫拍着饿得扁扁的肚子说。
姐姐自然不信,和他互相推让煎饼,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哎哟!”朱彦夫忍不住叫出了声。
娘和姐姐这才知道他被狗咬了,姐姐心疼地撕下单衣上的一块布条,帮他包扎伤口。 后来,伤口变成了冻疮,直到第二年春天,才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