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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AI视作导航图

导航图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人工智能是怎样被制造的。导航图为我们提供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知识产品。它是不同部分、不同分辨率的地图的集合,从地球的卫星视图到小岛的放大细节。当你打开一本导航图时,可能在寻找关于某个特定地点的具体信息,或者你只是在跟随自己的好奇心漫游,想发现意想不到的路径和新的视角。正如科学史学家洛林·达斯顿(Lorraine Daston)观察到的,所有的科学导航图都试图训练眼睛,将观察者的注意力集中在特定细节和重要特征上。导航图呈现了一种科学认可的独特视角(特定的规模、分辨率、纬度和经度),以及一种形式感和一致性。

然而,导航图既是一种创造性行为(一种主观的、政治的和审美上的介入),也是一种科学收藏。法国哲学家乔治·迪迪-于贝尔曼(Georges Didi-Huberman)认为,导航图是一种存在于视觉审美范式和知识认知范式中的东西。通过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它颠覆了科学和艺术永远完全分离的观点。相反,导航图为我们提供了重新阅读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即以不同的方式将不同的碎片连接在一起,将它们“重新编辑并重新拼凑在一起,而不会认为我们正在总结或消耗它”。

也许我最喜欢的关于制图理论为何有用的解释来自物理学家兼技术评论家厄苏拉·富兰克林(Ursula Franklin):

地图代表着有意义的努力:它们是有用的,可以帮助旅行者弥合已知和未知之间的鸿沟;它们是集体知识和洞见的证明。

地图,在最好的情况下,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原则概要(共有的观察和认知方式),可以混合并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相互联系和探索区域。但是也存在政治地图,在这些国家地图上,领土是沿着权力的断层线划分的:它们标志着对边境线附近争议地区的直接干预,也揭示了帝国如何一步步占领和控制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通过援引导航图,我提出一种新的看待人工智能的方式。我们需要一种人工智能理论,该理论关乎推动并支配AI的工业帝国,关乎在这个星球上留下印记的采矿行为,还关乎对各种形式的数据的大规模创建和采集活动,及其背后的严重不平等现象和日益加剧的剥削劳工的做法。这些都是AI中不断变化的权力结构。地图隐喻让我们能够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AI,而不是简单地考虑计算智能的抽象前景或创建机器学习模型的最新方法。它要求我们走遍AI涉及的许多不同领域,远远超出当前争论的狭小范围。

还有一种非常具体的方式可以用来说明导航图在这里的相关性。AI正试图以一种清晰可辨的计算方式重新绘制地球的地图。这与其说是一个隐喻,不如说是一种直接的野心。AI行业正在制作和规范属于自己的专有地图,从一个秘密和中心化的上帝视角来观察人类的活动、交流和劳动。AI科学家已经表达了他们想要占领世界,并取代其他形式的认知的渴望。AI教授李飞飞(Li Fei-Fei)将她的图网(ImageNet)项目 描述为旨在“绘制出整个客体世界”。在罗素和诺维格的读本中,他们将人工智能描述为“与任何智力任务相关……确实是一个包罗万象的领域”。人工智能领域的创始人之一、面部识别的早期实验者伍迪·布雷索(Woody Bledsoe)声称,“从长远来看,人工智能是唯一的科学”。这不是想要用人工智能创建一个世界导航图,而是想要人工智能成为导航图本身——一种独特且唯一的看待世界方式。这种“殖民”冲动将权力集中在AI领域,作为衡量和定义世界的中心坐标系,同时否认了该观点的内在政治性。

本书只是管中窥豹,但通过带你一起探索,我希望向你展示我的观点是如何形成的。我的思想来自科技、法律和政治哲学的传统,以及十年来在工业AI研究实验室的工作。就像任何集体测绘活动一样,之前的学者们丰富了我的理解,特别是杰弗里·鲍克(Geoffrey Bowker)、本杰明·布拉顿(Benjamin Bratton)、洛林·达斯顿、彼得·伽里森(Peter Galison)、伊恩·哈金(Ian Hacking)、曼纽·德·兰达(Manuel De Landa)、阿朗德拉·尼尔森(Alondra Nelson)、苏珊·利·斯塔尔(Susan Leigh Star)和康乃尔·韦斯特(Cornel West)等诸多学者,他们带来了理解科学的历史观、政治观和哲学观。那些广为人知和鲜为人知的计算领域,我都有所涉足,包括那些从未出现在有着蓝色的二进制数字和放大的大脑图形的营销手册中的地方:矿井、耗能数据中心的长廊、尘土飞扬的人类学档案,以及交货仓库里荧光灯下的吊架。

正如制作导航图可以有许多种方法,人类如何使用人工智能也有很多种可能。人工智能系统的扩张似乎看起来不可避免,但它们是有争议的和不完整的。AI领域的潜在愿景并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由一系列特定的信念和观点构建起来的。当代AI导航图的主要设计者是一个非常小且同质化的群体,他们分布在少数几个城市,在目前世界上最富有的行业工作。在一副中世纪欧洲的“世界地图”( mappae mundi )(见图0.2)中,宗教及古典概念被像坐标一样描绘出来。同样地,AI地图是对世界如何运作的主观信念的反射,而非对客观自然的反射,尽管这一点很少得到承认。

图0.2 海因里希·本廷(Heinrich Bünting)的“世界地图”( mappa mundi ),被称为“本廷三叶草世界地图”( The B ünting Clover Leaf Map),象征着基督教三位一体,耶路撒冷位于世界中心。来自1581年在马格德堡(Magdeburg)首次出版的《神圣抄本之旅》( Itinerarium Sacrae Scripturae

这本书是基于“殖民”地图的绘制逻辑组织的,这幅地图中包括了所有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人工智能的故事、地点和知识储备。 mYIW5tFBDwKDGamCB38csjc3Kx9HWZ1gVKb08a0c+5iBPcl+Y9JiAOsNlTd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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