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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午后，我开车穿过沙漠山谷，去看最近的采矿热潮中的矿区。我让手机把我导航到锂池周边，它拴在一根白色USB线上，在仪表板上一个很别扭的位置上回应了我的语音指令。银峰巨大的干涸湖床形成于数百万年前的新近纪。它的周围是结壳层状构造，向上延伸到含有深色石灰岩、绿色石英岩和灰红色板岩的山脊线。锂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该地区的钾碱被确定为战略矿产之后发现的。在随后的50多年里，这种质地柔软的银白色金属仅被少量开采，直到它成为科技领域里极具价值的材料。
现在情况已经发生改变。2014年，锂矿开采公司洛克伍德控股公司被化工制造公司雅宝以62亿美元并购，成为美国唯一个正在运营的锂矿。银峰是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和其他许多依赖锂矿的科技大亨非常感兴趣的地方，原因之一是这个地方可以生产可充电电池。锂是生产锂离子电池的关键元素。例如，智能手机电池通常含有大约8克锂。每一辆特斯拉Model S电动汽车的电池组需要大约7千克的锂。这些类型的电池从来没有打算为像汽车这样高耗电的设备供电，但锂电池是目前大众市场上唯一可用的可充电电池。所有这些电池的寿命都是有限的：一旦降解，它们就被当作垃圾丢弃。
距离银峰北部大约320千米的地方是特斯拉超级工厂。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锂电池厂。特斯拉是全球第一大锂离子电池消费者，它从松下和三星大量购买电池，并将其重新包装成为轿车和家用电池充电器里的“能量墙”。特斯拉目前每年需要2.4万吨氢氧化锂——占地球总消耗量的一半。实际上，特斯拉可以更准确地被描述为电池企业，而不是汽车公司。镍、铜、锂等关键矿物即将短缺，给公司带来风险，也使银峰的锂湖成为非常理想的选择。获得对该矿的控制权就意味着控制了整个美国的国内供应。
正如许多证据所表明的，电动汽车并不能解决二氧化碳的排放问题。电池供应链上的开采、冶炼、输出、组装和运输对环境有着巨大的负面影响，进而对受其降解影响的社区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少数家用太阳能可以自行发电，但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电动汽车充电需要从电网获取电力，目前美国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电力是由非化石燃料生产的。到目前为止，所有这些都没有削弱汽车制造商与特斯拉竞争的决心，给电池市场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必要矿物质的储存也在加快减少。
全球计算与贸易对电池的依赖程度惊人。“人工智能”这个术语可能会涉及算法、数据和云架构的概念，但如果没有构成计算机核心元件的矿产和资源，这些概念都无法发挥作用。可充电锂离子电池是移动设备、笔记本电脑、家用数字助理和数据中心备用电源的必需品。它们支持着互联网和互联网上运行的所有商业平台，从银行到零售再到股市交易。现代生活的很多方面都被转移到了“云端”，但人们很少考虑这些原材料的成本。我们的工作、个人生活、病历、闲暇时间、娱乐和政治利益——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网络计算架构的世界里，而由云计算联通的我们拿在手中的设备，其内核为锂。
AI的挖掘既有字面意义，又有隐喻意义。数据挖掘的新攫取主义包含并推进了传统挖掘的旧攫取主义。驱动人工智能系统所需的堆栈远远超过数据建模、硬件、服务器和网络的多层“技术堆栈”（technical stack）。AI的“全栈供应链”（full-stack supply chain）涉及资本、劳动力、地球资源——每一个方面的需求量都很大。
云是人工智能行业的支柱，它由岩石、锂卤水和原油制成。
理论家尤西·帕里卡（Jussi Parikka）在其著作《媒介地质学》（ A Geology of Media ）中建议我们不要从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角度——媒介是人类感官的延伸——来看待媒体，而应该将其看作地球的延伸。计算媒体参与地质学（以及气候学）进程的方式包括，从把地球物质转化成基础设施和设备，到利用石油和天然气储备为这些新系统提供动力。将媒介与技术视为地质过程的反思，使我们开始考虑到推动当前技术发展所需的不可再生资源的彻底枯竭。从网络路由器到电池再到数据中心，AI系统扩展网络中的每一部分都是由需要数十亿年才能在地球内部形成的元素构建而成的。
从深时的角度来看，为了当下科技时代的一瞬间，我们正在提取地球的地质历史，开发像亚马逊智能音箱和苹果这样的设备，这些设备通常被设计为只能使用几年。美国消费者技术协会指出，智能手机的平均寿命只有4.7年。这种报废周期刺激人们购买更多的设备，抬高了利润，并增加了使用不可持续提取方法的动机。经过缓慢的发展过程后，这些矿物、元素和材料经历了一个异常快速的挖掘、加工、混合、冶炼和物流运输阶段，以及跨越数万公里后的转化。一开始矿石被从地下取出，在弃渣、尾矿被丢弃之后，设备被制造出来，然后被运输到消费者手里和使用，最终在加纳和巴基斯坦的电子垃圾倾倒场报废。AI系统从诞生到死亡的生命周期有许多分形供应链：对人类劳动和自然资源进行各种形式的开发，以及企业和地缘政治力量的大规模集中。在整个链条上，持续、大规模的能源消耗使循环持续进行。
旧金山开创的攫取主义
，依然在今天把总部设在那里的高科技部门的实践中回响。AI的巨大生态系统依赖各类攫取：从获取我们日常活动和表达所产生的数据，到消耗自然资源，再到利用全球各地的劳动力，由此方可建立和维持这个巨大的行星网络。AI从我们身上和地球上提取的东西远比人们所知的要多。旧金山湾区是AI神话的中心节点，但我们需要去往远远超出美国的地方，才能看到为科技产业发展提供动力的人类和环境破坏的多重遗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