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章中,我将食品市场定义为,为实现“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饮食状态”,在合理配置自然资源的前提下进行“食品生产”,并对食品进行合理配置的组织体系。在本章中,我们将进一步针对此概念展开讨论。
首先,“对社会来讲最理想”是许多人共有的合乎伦理的价值判断。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价值判断,其中也有自古以来一直被关注的经济学价值判断,即“公平性”和“更加平等的期待”。除了公平性,本书还将围绕健康改善、环境保护、食品安全等其他各方面的价值判断进行探讨。
其次,“合理配置”其实就是经济学中的“效率性”。但经济学中的效率性与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意思有所不同,在这里稍微加以说明。 经济学中的高效状态,是指不付出某种代价便无法进一步改善的状态。 比如,为增加某种产品的产量而不得不减少其他产品产量,或者不降低别人的满意度就无法提高自身满意度的状态。
经济学中“效率性”的概念并不包括伦理角度的价值判断,如公平性。从伦理角度做出何种判断是由外源性作用决定的,而不是由经济学推导出来的。这并不仅限于经济学,也适用于许多自然科学和其他社会科学。例如核能发电,从自然科学角度可以判断发电技术是否先进,但如果要判断此技术对社会来讲是否理想,就不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了。
再回到市场的话题。即便市场很高效,也不一定能实现“合乎伦理的最理想的结果”。
举个例子,两个小孩(A和B)分两块曲奇饼干。
他们都非常喜欢曲奇饼干,都想尽可能多吃。按照一般逻辑思维,给A和B每人分一块即可。这当然是高效的方法之一。但是,如果A吃两块,B一块也吃不到,从经济学上来讲也是一种高效的分配方法,尽管和常规思维不符。为避免B吃不到曲奇饼干,需要减少A吃的曲奇饼干的数量,也就是说,只要不降低A的满意度,就无法提升B的满意度,这满足了经济学上的效率性条件。因此,以经济学上的效率性为标准,并不能判断哪种分法更理想。
再试着用公平性的价值判断进行分析。
比起A一人吃两块曲奇饼干,显然是A、B各吃一块更公平、更理想。
然而,价值判断不是纯理论,往往会因各人的立场和条件发生相应的变化。比如前面讲的曲奇饼干的例子,假设两人商量好,通过“剪刀石头布”决定胜负,胜的一方可以吃两块曲奇饼干。结果A赢了,得到了两块曲奇饼干。和前面的分配方法结果一样,都是A得到了两块曲奇饼干。但因为“剪刀石头布”存在运气成分,所以,认为这一结果不公平的人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然而,如果胜者A是一名15岁的初中三年级学生,负者B是一名5岁的幼儿园小朋友的话,你还会觉得“剪刀石头布”公平吗?即使“剪刀石头布”公平,也会有人觉得中学生拿两块曲奇饼干太不像样了吧?于是,又会有许多人改变主意,认为A一人得到两块曲奇饼干的结果并不是最理想的。
因此,“公平性”乍一看似乎很简单,但根据过程和条件,人们对结果的伦理角度的价值判断会发生变化。所以请记住,特定人物和特定时期的价值判断并不一定是“对社会来说最理想的”。
食品市场虽然是一个非常活跃、有效的体系,但却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食品市场运行不畅,也会使整个社会陷入不理想的状态。本书将针对这种情况,以“市场的效率性”与“社会满意状况”的关系为重点,分以下三种类型进行思考。本节先对各种类型进行整体上的粗略说明,第五章至第七章将进一步展开详细分析。
第一种类型是,即使通过食品市场将食物进行了最大化合理配置,也无法实现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状态。也就是说,即使食品市场最大化最高效地配置了资源,有时也无法让全社会都满意。
比如营养不良、肥胖问题和食品浪费问题。即使对食物进行了最大化合理配置,同时满足了买卖双方需求,较贫困国家的营养不良人群也没有能力购买足够的食品,发达国家的人也不会减少浪费。
这种类型是指,由于食品市场自身结构的问题,即使由它自主配置资源,也无法达到最大化合理配置,难以实现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状态。这种现象在经济学上被称为“市场失灵”(market failure)。
比如食品安全性、食品伪装问题,以及肉类食品对环境的影响问题等。也就是说,从食品市场结构上看,无法避免部分卖家的不正当销售以及无视环境负荷等问题。结果造成食品滞销,而这些滞销食品与不正当销售并无关系,自然环境也遭到了过度破坏。
最后一种类型是,感性的价值判断优先于经济的效率性,市场结构被政治等非经济因素所扭曲。因为人类生存离不开食物,所以有些国家和人民有些自我防卫过度了,扭曲市场结构的观点在国际上被广泛认同。一定程度的扭曲观令人无可奈何,但如果有政治意见参与进来,这种观点往往会演变成过度扭曲。
比如过度保护农业的政策,食品进出口管控等问题。无视市场的政策往往会付出非必要津贴和庞大剩余库存等经济代价。不仅对本国食品市场,还对国际食品市场造成不良影响。
作为第一部分的结尾,我们再来思考一下“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饮食”的含义。
我们一直都假设“可以吃到便宜又美味的食物”是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饮食状态。但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观点非常偏重“饮食”。
从“食品生产”角度来看,也有观点认为最理想的社会状态是“将生产成本低廉和对环境负荷低的食品以高价卖出”。至少食品生产者真的不希望食品卖得便宜。
然而,从整个日本社会来看,生产食品的人只有百分之几,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消费者。因此,食品市场也很容易侧重于“消费者观点”。这样的食品市场即使可以合理高效地配置资源,也很难保证整个社会层面的公平。
如果市场忽视了食品生产对自然环境造成的负荷,为了现在的“饮食”浪费整个自然资源的百分之七十,那么给一百年后的“饮食”留下的自然资源很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十了。这就是一种不公平的配置局面。
因此,“对社会来讲最理想的饮食”的含义会根据人的立场和观点而有所不同。而且,社会的不同群体想要实现的“饮食状态”不同,故所必需的食品市场的机制也不同,具象化的社会也不同。
可以说目前的食品市场和社会结构正是为实现大多数人认为最理想的“饮食”而形成的。这也意味着,我们想要什么样的“饮食”,将来的食品市场形态就会变成什么样。
讲到这里,我想问一下大家。
你认为什么样的“饮食”对社会来讲是最理想的?
我想许多人会说,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我正希望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读者可以将本书读完。
接下来,本书将以“饮食”为中心,对各种社会问题的实例及其解读方法进行介绍。您可以试着将这些内容与您的日常饮食生活对号入座。也许有些观点令您信服,有些并不能。将这些令您信服的内容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在您读完此书时,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和见地应该就会逐渐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