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价权是一种金融交易权利,争夺金融霸权就要控制定价权。而征税权则是带有所在地政治主体主权的权力,是所在地政治实体为获取收入和调节其社会关系而进行的。
金融交易要涉及各种交易税,也就是间接税,是由货币的本质所决定的。世界是发展变化的,而且经济学也是不断变化的。所以有古典货币和现代货币的分野,经济学也有古典经济学和现代经济学的分野。
世界上关于货币的理解有多个学派,这些学派所主张的是货币商品说或者货币媒介说。古典经济学派大都主张货币商品说,亚里士多德等人把金银货币当作财富,重商主义也是以贵金属货币为财富的,马克思认为货币是劳动价值论中的一般等价物。而现代经济学则更多地倾向于货币媒介说,把货币作为一种交换媒介,代表着国家信用。依据这两个不同的货币学说,古典货币和现代货币这两个不同的概念产生了。
古典货币:任何一种可以执行交换媒介、价值尺度、延期支付标准和完全流动的财富的储藏手段等功能的商品,都可被看作古典货币;从商品中分离出来固定地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就是古典货币;古典货币是商品交换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古典货币的本质就是一般等价物。
现代货币:是指以某一权力机构为依托,在一定时期、一定地域内推行的一种可以执行交换媒介、价值尺度、延期支付标准和作为完全流动的财富的储藏手段等功能的凭证。这样的权利凭证就是一种信用凭证,现代货币通过国债抵押来发行,背后就是国家信用。
通过上述定义,我们可以看到古典货币与现代货币的区别在于:古典货币本身是商品,本质就是一般等价物,不依附于任何权力机构,不会随权力机构的消亡而消亡。现代货币是一种凭证,依托于某一权力机构而存在,随权力机构的消亡而消亡。可以说现代货币在作为交换媒介、价值尺度、延期支付标准方面绝非古典货币所能比拟的,但作为财富储藏手段要逊色于古典货币,即使储存再多的凭证,其功能也会随权力机构的消亡而消亡。二者的关键差别在于资源!
货币价值具有两重性,即货币的空间价值和时间价值。所谓货币的空间价值,也就是货币的购买力,单位货币能够买到多少商品;货币的时间价值,也就是货币的利率,货币在使用和周转当中是要随着时间按照一定的利率产生价值的。对商品货币来说,要满足其购买力与商品的一般等价物价值对等,因此在通胀下一般需要加息保持其空间价值;对媒介货币来说,在通胀下就需要按照供求关系降价,所以更多地表现为降低利率。在信用货币成为全球经济主流以后,信用货币所带来的巨大货币投放量也让这个世界进入了低利率时代,低利率促使经济飞速发展。
在商品货币时代,货币是贵金属,或者说货币绑定了贵金属,金本位就是古典货币。但是在古代世界,很多国家是白银本位的,中国历史上还有以青铜作为补充的复本位制。这样的商品货币时代,我们也可以广义地将其看作是货币天然信用的时代,因为当时的国家和商业机构没有足够的信用发行货币,在社会信用和商业信用都不足的情况下必须依赖于某种商品的价值作为标准,这个商品的价值实际上就是货币的天然信用。但是商品货币的问题就是经济发展以后,这些货币所对应的商品数量是有限的,因此商品货币在当今社会的大发展过程中走向破产是必然的;同时金本位制的破裂带来了货币概念的彻底改变,现代货币的概念确定了。但是我们的经济学从重商主义、古典经济学到现在的货币主义,作为经济理论的基石——货币的概念已经不同于以往,这个不同是可以套利的。信用货币带来了低利率的好处,而信用货币的问题就是货币会有不断超发和贬值的风险。
不同的货币认知,与征税也是联系在一起的,直接税更多的是针对信用,而间接税则更多地针对商品。直接税对应的是时间价值,是一段时间内的所得利益,间接税则对应商品交易。
无论怎么定义货币,相比持有普通商品人们更愿意持有货币,这样它才能够成为货币!也就是说要将货币换成商品很容易,毕竟拿钱买东西时都会受到欢迎。但你要是将商品换成货币,销售商品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是有销售费用的。
再阐述一下,就是我在多部著作当中都提及的石油美元的本质,石油美元不是用美元标价石油,而是用美元可以很容易地买到石油。用其他货币买石油很困难,将其他货币变成美元也相对困难,很多地方是有黑市和外汇管制的,强迫卖石油的国家只接受美元,而不接受其他货币,才是石油美元的真谛,也是美国要维护美元霸权的关键,这是由货币本性所决定的。
比起商品,人们更愿意持有货币,背后就是对持有货币的增值所得是不用缴税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洲曾经提出托宾税,托宾税是指对现货外汇交易课征的全球统一的交易税。这一税种是美国经济学家詹姆斯·托宾(James Tobin)在1972年的普林斯顿大学演讲中首次提出的,他建议“往飞速运转的国际金融市场这一车轮中掷些沙子”。但也只不过是停留在理论阶段,如果真的落实,对货币霸权将是极大的打击。国际金融货币霸权地位是美国的,给美国“掺沙子”可不那么容易。
货币的现汇和现钞也是有差别的,大家到银行交换货币,就知道对外汇而言有现汇和现钞的差价。比如,你将100美元的现金纸钞存到银行里,银行存款也算现金,但存进去后就没有100美元了。因为有差价,这个差价其实就是铸币税,最早来源于中国的银子火耗,也就是从碎银子炼成银锭的过程中会有损失,这个损失叫作火耗。其实这个火耗很小,但火耗积少成多,就成为一种征税官员的灰色收入。古代有的皇帝甚至还推行过火耗归公,后来也不了了之。因为如果归公了,就真的都是火“耗”了,算是征税的成本。后来在商品流通当中,银票替代实银,解决了火耗的问题。因此货币征税,本身就是让货币与商品有所差别。西方金融体系不希望人们拿着现钞纸币,希望通过现钞和现汇的差价进行限制。比如,若银行发生挤兑,储户都取现金,等挤兑风波过去,再去存款,就会产生一些差价。这种情况在中国的银行没有发生过,很多中国人也不清楚,但若是持有外国货币,通过外汇与外币的差别,其差别就可以体现出来。
在资本主义社会,体现出资本和金融统治强势的,还有各种金融证券交易,其税率也远远低于普通商品。即使中国与全球接轨,中国的证券交易也只有印花税和佣金,增值部分是不交税的,而且股票是没有资本利得税的。很多人认为美国等国的股票收入要纳税,但这不是交易的间接税而是直接税,差别是它是对你在一段时间内股票的所得征税,长期持有超过一年的税率比所得税低,短线操作按照一般所得税,股票之间是可以弥补亏损的。不同于商品增值税,不同的商品之间如果没有联系是不抵扣的。而且美国对境外投资美国股市的收益是不收税的。
还有一个关键,就是金融的期货市场,期货市场只要不交割,也是没有增值税的,所以我们的增值税是价外税,不拿实物的期货交易是没有增值税的。这个差别也是期货与现货的差别。另外还有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交易,就是仓单交易,仓单交易是要缴纳增值税的。因此中国的某些交易所,以仓单交易为主,逃避国家期货监管,最后出问题的原因之一是增值税如何缴纳的问题。
看清征税本质问题,国家税政采取直接税与间接税,根据商品、货币、金融交易所制定的政策而有所不同。金融交易是间接税,要越来越低。而间接税对金融霸权国家起到一种制约作用。因为只要有增值,就要被课税,等于在金融霸权的定价上,通过征税获得一份收入。对征税所涉及的商品交易,商品在哪里生产、在哪里流通,商品就在哪里增值,对应的交易就在哪里要成为被征税的对象,所以增值税等间接税,制造工厂和物流节点就是一个征税中心。中国是世界工厂之一,中国也是世界间接税的一个征税中心。
但对金融货币的征税则与商品不同,尤其是在脱媒之后,对现代货币更是如此。货币不是贵金属实物,货币也没有了纸币作为载体,它脱离了纸媒,只不过是一个信用的符号。在交易当中,交易的基本假定,就是货币作为媒介,媒介本身并不发生价值变化。交易的契约所约定的交易价格,以货币为价值尺度。在交易当中,货币所发生的是它所有权归属的变化,而不是它价值的变化,而交易当中商品所发生的是价值的变化。货币在交易中,背后代表的信用主体货币所有人发生变化,这个变化就是交易一方的利润(交易一方的所得)的变化。要从货币金融的方向控制交易进行征税,只能对交易的主体所得和利润直接进行征税,属于直接税。金融霸权国家征收所得税,不征收交易的增值税。
从货币的价值层面来说,在交易的时候,货币体现的是购买力,货币价值稳定没有增值。货币的价值变化在体现为时间价值,也就是持有货币的时间所带来的价值(如利率),这部分也是直接税,是财产税的一部分。但从货币能够成为货币的本质出发,交易的趋向是让人们更愿意持有货币,而不是持有财产。因此就是要对财产征税,而持有货币,则不被征税,这导致人们更愿意去持有货币。房产税也具有相似的作用,西方国家征收房产税,也是金融资本与土地所有者的斗争结果,让社会持有金融资产,而不是持有土地,是金融资本领袖取代封建贵族成为统治者的结果。
对持有的资产征税,目的就是降低资产的价格。在资产可以被抵押的金融时代,封建贵族持有土地资产,就是对金融货币霸权的对抗,就如西方长期不允许控制金融资本的犹太人持有土地一样。降低原资产持有者的资产价格,从资产持有者手中分一杯羹,是金融统治世界的常用手段。在西方的资本社会,以金融为主导,当然要对土地资产持有者征税,被征税的一方是被统治者,统治者对自己是不征税的。包括在美国,南北战争的矛盾集中点更多的是《宅地法》,而不是所谓的说辞——“解放黑奴”。《宅地法》主要针对拥有大量土地的南方种植园主,就是谁统治谁的问题。征税权的背后,是有战争和流血的。
另外一个重要的国际税收就是关税,西方金融霸权国家都在致力于降低各国的关税,因为关税本身就是对抗他国金融霸权的。现代国家建立国家央行体系,国家内部的货币权力掌控在国家手中,国家需要的是境内统一的大市场,要对国家境内各地的关税进行清理。在征税权与金融货币权之间,国家选择了后者。而在国家没有金融货币权的贵金属货币时代,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国家境内也有货物流通的关税,中国著名的崇文门税关征收的就是这样的境内关税。晚清的军阀更是搞得中国厘卡遍地,厘卡也是关税的一种。但国家内部金融市场统一之后,国内的关税厘卡都被取消了,而国际上各国家之间要有关税。海权时代的各国主要进行海上国际贸易,所以这样的税关被叫作海关,最初关税主要是指海关关税,现在陆地的货物征税,也叫关税了。
在大英帝国时期,英国就到各国推行低关税,其发动侵略战争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降低关税和取得关税权。一个国家关税权的丧失,也意味着国家主权丧失。而对英国的金融霸权,当年的美国也采取孤立政策,对从英国进口的货物征收高额关税。但当美国成为全球金融霸主时,美国就开始推行全球的低关税政策了。而现在美国的金融霸权受到威胁,美国发起的贸易战,就是要追求不对等的关税利益,迫使中国在金融汇率层面对美国做出最大的让步,强迫中国的贸易顺差以金融的形式回到美国,购买美国基本没有收益的国债,或者不断膨胀且没有信用的国债。金融权货币权与征税权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们要清楚,征税权本身就是争夺和对抗金融货币权或者加强自己的金融货币权的。征税权是一国的主权,但国际上征税权博弈,在关税层面则追求不对等。比如,在中美贸易中,美国采用的是双重标准。
世界进入数字时代,加剧了金融交易的脱媒现象,也就是有大量的交易,是与去中心的虚拟数字货币进行交易的,脱离了传统的商业银行!数字货币本身就是广义货币M5 ,虚拟数字货币交易不交税;而各种金融衍生品的交易对冲,金融衍生品是广义货币M4,金融衍生品的对冲交易不交税;交易使用可支付证券,可支付证券是广义货币M3,通过证券交换的交易也不交税。这些交易都没有被征税,它们是通过券商完成的,不是通过传统的商业银行。而且美国还不公布M3与金融衍生品的相关数据,美联储不对金融衍生品进行监管,目的之一就是让其他国家也没有交易数据,也不能对它们进行全球交易征税。同时各国货币之间的汇率交易也是免税的,汇率交易依托于国际货币——美元,在美国之外流通的美元,也属于M3。美国对M3不公布数据也不监管,也是不让这个领域有税收产生。金融衍生交易领域没有税,是美国金融霸权的需要。现今数字时代,欧洲各国准备征收数据税,美国却极力反对,对此下文还会分析。金融脱媒的现象引发关注,美国的金融政策也在改变,以前是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是严格的分业经营,现在的趋势是金融业要变成混业经营的大集团,放松了分业经营的要求。中国的金融企业,也追求成为全牌照的金融集团。
综上所述,在金融时代、数字时代,征税问题不再是传统的国家治理和财政问题,而是国际财富再分配博弈,若忽略税政与货币金融的关系和博弈,则脱离了世界的发展进步,最后可能在国际财富再分配博弈中成为被渔利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