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走？别无选择，但能一往无前
瑞士

小时候，我看过一部动画片——《阿尔卑斯山上的少女》，在小学暑假期间，每天都在等着中央电视台播出。我记得爷爷的角色是制作木鞋的，当然也少不了可爱的少女，故事不记得了，但浪漫和纯真的感觉始终留在心底，让我对阿尔卑斯山有着美好的幻想。长大后才知道那部动画片是1974年就在日本播出的宫崎骏制作的动画长片。

我之前来瑞士都是去巴塞尔出差和看展，除了在活动现场和酒店往返，没有看到瑞士的全貌，更没有看到阿尔卑斯山。结束巴黎的工作后，我和好朋友乘坐火车从瑞士到达日内瓦，租了一辆车开始在瑞士境内自驾游。

瑞士是一个给人感觉莫名高端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制表业、高端医疗，以及羊胎素等都与这个国家有关。每年都有一些朋友要去瑞士滑雪。我大概研究了一下，这个国家确实不大，路上的风景又非常美，非常适合自驾游。在小红书上搜索瑞士酒店，选项非常多，大多是配备了温泉、能看到阿尔卑斯山的酒店。我的第一个晚上定在Hotel Villa Honegg，这是奥黛丽赫本结婚的地方。从日内瓦开车一个多小时，下高速，进山路，就开始看到明信片般的场景。绿色勾勒出整体画面，远远近近的红色小屋提示着人间烟火的存在，要不是配合上梦幻般的蓝天白云，真的会以为自己闯进了动画片里的场景。

我们经过漫长的山路转弯才来到酒店。门口停满了车，安静得不可思议。酒店客人不多，被隆重推荐了温泉和SPA。泳池确实很美，无边界的视线直接把山景和湖景拉到你的眼前。我们两个女孩子穿着泳衣在泳池边各种“搔首弄姿”。当天基本上起了大雾，泳池周围环绕着绿色的草地和树木。我在温泉中静静泡着，洗去了疲惫。尽管外面的天气并不好，我却感到非常舒适和放松。雾气和温泉水连在一起，就像江面或湖面一样，这种宁静让我感到诗意般的舒适。忽然之间，这个世界变得广大和开阔起来，而我在其中可以任意游走，这种感觉让我想起苏轼的诗：“一蓑烟雨任平生”。

晚饭在酒店餐厅，没有中餐的地方，即使风景再好，对我来说也是充饥。几年前互联网不发达时，我去非英语国家旅行，都会在当地火车站找书店买一本当地美食画册，然后看着照片去餐厅点菜。无论是瑞士语还是英语，没有图片的菜单对我来说都很困难，尤其是那些配菜，即便加上了厉害的实时翻译，也不再有耐心好好研究，基本上就是把握一下主菜的关键词“beef”（牛肉）、“chicken”（鸡肉）、“fish”（鱼）等，凑合吃个饱。

第二天我们开车去了瑞士的最高峰——少女峰（Jungfrau）。少女峰高达四千一百五十八米，上山有各种方式，最方便的是缆车。车票购买方式让人头疼，很多人来少女峰只买一天内无限制往返的车票，只坐缆车看风景。三百六十度环形的全透明玻璃窗缆车可以将山景一览无余。动态的车厢让眼前的美景真真如画，就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看到的浪漫和惬意，人生不过就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到达山顶有一小段不到二十米的步行路程，是雪山顶。这时打开定位会显示“Top of Europ”，即欧洲最高处。当时我一个人戴着帽子口罩扶着旁边的钢索，脚下是雪地，艰难徒步。看到一个亚洲女孩，我请她帮我拍张照片。摘下口罩后她就认出了我，问我：“你是杨天真吗？”我以为她要合个影或者做其他事，结果她告诉我，自己是留学生，正在找工作，问能不能发简历给我。我当时发出一阵爆笑，觉得她太可爱了，还给了她我的微信让她联系我。

我们下山后继续开车前往另一个小镇的温泉酒店。在这里，我经历了旅行几十个国家中最恐惧的两小时。

一路上风景如画，夕阳在远方的山上缓缓坠落，车上放着音乐，我们唱着歌，心情极度舒畅。行驶中，路由公路变成盘山路，接着又变成山间小道。风景依旧很美，但是路越来越不对劲。有多小呢？只能一辆车单行，感觉应该是牧羊人走的山道。这时候我看向远山那条如线条般的窄道，终于意识到我开错路了。肯定是在某个路口错上了小路，导航自动改了路线，此刻已经没有信号了，完全依靠刚才离线下载的路线前进。我把地图收缩了一下，看着能到终点，虽然有点慌张，但是也不觉得走了冤枉路。但开着开着，道路的一侧变成悬崖，没有保护措施，如果此刻遇到对向来车交会，我将只能静止在路上。这也就算了，继续开着，山间起了雾，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能见度不到十米。我开始慌张起来，不敢继续往前开。山路也没有任何可以掉头的地方，我试图打电话给酒店，但是也无法说出自己此刻的位置，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帮助。

身边的朋友不会开车，虽然她也有些紧张，但也一直在安慰我。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人生的进退两难。远方的山云雾缭绕，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我越开手越抖。路上偶尔经过一两个小木屋，我都想要停车求助或者借宿，等明天天亮再继续。但是木屋里没有任何灯光，看上去是无人的存在。在我情绪快崩溃的时候，对面出现一辆车，而此刻山路正好出现了一个转弯豁口可以交会。我赶忙停车打了双闪，喊停了对方。开车的是一位老奶奶。我终于在山上看到了另外的活人，赶紧问她到底要怎么去我的目的地酒店，并且问她，这条路这么难开，我该怎么办。我感觉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老奶奶非常淡定，她说我开到了一条错误的路，并且告诉我别害怕，只要我一直往前开就会到正确的路上去。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原话：

You drive drive and drive, then you will come out the way.

“你只能往前走，你没有别的选择。”这句话就像我人生经历过的每个关卡，在每一个不知道如何向前，更不知道如何后退的时刻，在每一个卡顿住自己的瞬间，我最后都沉下心来，一咬牙一跺脚地选择了一往无前。这时候我跟我的朋友说：“你放心，方向盘在我手里，我会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所以你也不会有事。”我依旧茫然地在黑夜里开着山路，但是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我开的速度实在太慢，大概过了一小时，终于到了一个有点像工地的地方，这时候遇见了一个开着卡车的人，我喊停想确认一下道路，结果下车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看上去非常轻松地驾驭了巨大的卡车。我惊讶地问道：“这么长的路，你不怕吗？”她信心满满地回答：“我不怕，我天天开。”她给我指了指道路，并且很开心地告诉我，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被她快乐的情绪感染，我果然很快找到了正确的大路。

当车拐弯上主路时，我和朋友都发出快乐的呼叫，那一刻，我简直要哭出来。这是劫后余生的快乐。我一直害怕开山路，但经过那个晚上，感觉自己又过了一关。人生像极了这次惊险的过程，在悬崖上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遥遥无期，不断地改导航，却只有一直往前走，才能到该去的地方。人们对于未知和不能掌控的事情都充满恐惧，想要逃避。但当你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走过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的恐惧不过如此，这件事也不过如此。

于是我知道，不管未来遇到多大困境，向前，就是我唯一的答案。 j9ZwHxy76GcoE7sKRxrE9ArUJh1EibfzqtAMkH62dPgs6kLngExD585RSH9K84L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