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两三年时间,我和杨天真坐飞机起起落落,跨越了大半个世界。在遥远的南美丛林,原始部落里的人们递来拇指大的虫子,我们发现原以为丰满的生命经验,其实是冰山一角。在富士山下,旧年最后一缕阳光离开皑皑白雪,新年安静地到来了,我们彼此沉默无言,但深知有什么力量,正从我们内心悄然升起。我一直很喜欢居伊·德波说的这句话:“他们沉浸在远方的际遇中,处无为之事,心随流动漂泊。”这是旅行所带来的意义,我和杨天真也是这样漂泊的关系,我们的行为与心境看似松散,却随着每个站点的抵达,每个意外的发生愈加牢固。
在东京机场,因为签证问题,我无法和她一起乘下一趟飞机。那是段窘迫的经历,同时我还发现我丢失了其他物品,手上的设备电量紧张,而其他同行的朋友都在旅馆休息。没有设身处地,是无法想象那种心情的。人在慌乱无助时,安慰是没有用的,巧妙如杨天真,我在空中的朋友,在我们的共友群里说:章子晗和我吵架了,她回去找你们了。附上一张她和空位子的合影。好哭又好笑。她在起飞之际,还不忘记给我铺垫一条道路。这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拥抱和宽慰。
我们是陆地上的朋友,也是空中的朋友。
尼采说:“优美的灵魂,不是那个能飞得最高的,而是那个没有大起大落,始终处于更自由、更透亮的空气中和高度上的灵魂。”我觉得杨天真当得上这样的评价。这本书是她旅途中的经历,翻阅起来就像朋友在讲述她的旅途见闻。我想,你一定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第一次和天真出去旅行去的是日本。因为我在疫情前最后一个去的国家是日本,当时的旅行半途中止而且还经历了非常恐怖的抢航班事件,看着航班在APP上刷一次少一次,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所以疫情恢复后去的第一个国家又是日本,这对我来说很像冥冥中注定的。毕业后的十年间我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几乎都是因为工作,像这次这样纯粹想去一个地方玩而出发的次数少之又少。像这次这样没有带老公,只有几个女生出来玩的情况更是几乎没有。
我们先去的京都,去看了一些古庙,抽到了不错的签,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我们四个女生吃完饭逛完街沿着鸭川江散步,慢慢地走回我们的小民宿。我们走的那一段路,一路上都没有很强的照明,为数不多的光源都来自江边一幢一幢的小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那些光时而白炽时而暖黄,但几乎都照不亮我们的脸,走这段路的时候我们没有导航,也没有人急着要回去,夜晚的鸭川很安静,一路上只有我们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的声音。
我们住的民宿也是江边其中的一幢,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的结构非常好,我记得好像还拿过什么设计大奖。单层的面积不过几十平方米,楼上是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完全不透光,我和天真选了那间,每天都睡得很好。另外一间临街,是很典型的日式风格,推开木窗的时候,能听到木头之间摩擦的咚咚的声音。
楼下有个简单的厨房和客厅,在这样有限的面积里,竟然还生生长出了一个天井式的小庭院,下雨的时候雨会直直地落到院内。早上起来的时候天真喜欢煮一壶黑豆热茶,招呼大家喝一口。
在我们要离开的早上,大家在收拾行李,整个屋子乱糟糟的,突然下起了雨,我就这样端着天真给我的热茶,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着雨落进庭院的样子,然后她突然放了一首王菲的歌,当时的场景下我突然就抽离了,安静了下来。脑子里跳出了我最喜欢的约翰·列侬说的那句话:“关于这次旅行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不知道好多少倍。”
天真的习惯是到一个地方先解决吃的,所以我们几乎在没有任何明确行程的情况下,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预订餐厅了。一周的旅行我们几乎把日本所有种类的餐厅都吃了个遍,烤肉、天妇罗、寿喜锅、鳗鱼饭、寿司、怀石,当然少不了有很多很多的拉面。我本身是个规划感没有那么强,对食物也没有那么计较的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旅行却莫名地觉得很有安全感,不知道第二天要去哪里玩,却明确地知道第二天要去吃什么好吃的。我是第一次意识到好吃的东西除了味觉上的幸福感之外还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多人一起出去旅行是很容易有争吵和争执的,但和天真出去不会,我和她非常容易达成共识。去一个地方,你想不想去,如果不想去,你想去哪里,她会明确地表达是很想去,也可以去,还是不想去。最后实在共识不了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各自自由活动,最后约定地方碰头。这样的沟通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棒,在我没有主见的时候跟着她就行了,因为她总是有主见;在我有想法的时候,只要表达就能得到尊重,她会在她的行程中把我的想法一起规划进去。我喜欢被她带着走,因为她看似强势的背后其实所有行为都透着对周围人的尊重和照顾。
一个人为什么需要旅行呢?我在跟着杨天真旅行的路上找到了答案。
旅行会把我们扯到一个平凡生活的平行空间当中,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看到另一个自己。而我们总会因为生活平淡而忽略掉一些不平凡的时刻,比如,一次成功的早睡,闹钟响了一声就起,水杯打翻了但没有生气,勇敢地拒绝了不喜欢的东西,每一次内心挣扎后的自我和解。
这些对于外人无关紧要的小小变化,平行的时空体验,都会积攒成支撑我们不断向前的巨大勇气。而我们也会在这些生活的缝隙里看到自己,遇到自己,肯定自己。
我过去十年每年都会写当年的todo list。从来没有想要去旅行的地方,但2024年的list我写了好几个想去旅行的地方,也写了好几个想一起出去旅行的人。
日本的行程结束之后,我被天真戏称为最容易叫出来的朋友,但是真的只要是她的邀请我几乎都不会犹豫,是说走就走的类型。
新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南美洲,去了离赤道最近的火山,也到了神秘的亚马孙雨林。那是我去过最远的国家,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很重要,具体说起来就是让我对人的感受有了新的见识,我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但我们却相遇在了这里,真的很奇妙。
从南美回来之后我会突然收到朋友的信息:“我刚看到你吃虫子的视频了。”我心领神会,追问道:“你和天真在一起呢?”答案总是肯定的。我和天真讨论过这个事情,我说你为什么那么爱给人看我吃虫子,她说她在炫耀,有那么勇敢的朋友。我说,我觉得在你心里我品牌做十个亿做上市都比不上我吃虫子来得骄傲。她说,是的,做十个亿的人很多,但在那个时候吃虫子的只有你一个人。
2024年3月4日23:13,天真发了一条朋友圈,她说:“今年的心愿就是工作的时候非常努力,然后空出时间和好朋友们,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走遍世界。因为我真的太热爱这个世界了,想把没看过的地方都看看。”
这是我2024年最能感受到力量输入的时刻,想热烈拥抱她的同时也在心里许了一样的心愿:努力工作,然后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去遇见不同的人和事。
和好朋友旅行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没有之一。不管去哪里,做什么,“在一起”的任意瞬间都弥足珍贵。即使,是那些充满失落、沮丧的时刻。
游历的过程像是一次“自我刷新”,它无法解决现实层面的难题,但站在山川河流面前,人的心胸会因此而宽广,一切现世的烦恼都变得渺小和不值一提。我认为,切实感知过世界辽阔的人,更能纯粹享受当下的美好,真正地观内在、破我执。
出发南美前收拾行李的晚上,我住在天真家,她塞给我一本《悉达多》,让我带在路上看。黑塞在《悉达多》里写道:“所谓的我,就是过去一切体验的总和。”我们在雨林里坐着冲锋艇看日落迎暴雨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句话。旅行是一场对世界的探索,更是一场与自我的深刻对话。这本书记录了天真不同旅途中的自我思考、心境的转变,那些同样让我们感到迷茫的人生问题,她给出了自己真挚的“参考答案”:如何与你爱的人告别;如何审视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如何面对不确定性和自身的恐惧……
在阅读此书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天真柔软、细腻的那一面,她用真诚的文字将自己展露在读者面前。天真在书里说:“人生的修行没有尽头,我终将重新踏上旅程。”
祝福她,继续向世界走。
章子晗
*2023年,和章子晗在东京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