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士奇学术虽已开始发扬汉儒经说,然其说经仍不免宋人遗风。惠栋青年时亦如此。惠栋的诸多《易》学著述,或订正宋易,或钩稽故训,或发挥汉易师法。通行的学术史将之概括为“崇汉抑宋”。钱穆对此尤为看重,以之区分吴皖,谓:“今考惠学渊源与戴学不同者,戴学从尊宋述朱起脚,而惠学则自反宋复古而来。” 钱氏之证据,尤在李集所载惠栋评《毛诗注疏》之语,曰“栋则以为宋儒之祸,甚于秦灰”。 但此语是否惠栋亲言姑且不论,即或有此语,亦偶尔感激之言,不可视为常语,更不可视为惠氏学问之起点。惠士奇以“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为楹贴 ,惠氏汉学之确立,亦非一蹴而成。宋明易学,特别是朱子学一系的易学对惠栋有很大的影响。今详论之。
自朱子注《易》,其后学又张大发皇之,元代以来最为通行。惠栋少年学《易》,首先接触的便是《本义》《启蒙》等书,亦必习闻宋明诸家性理著作。苏州博物馆藏稿本《周易古义》(以下或简作《古义》)第一条谓:
《北史》梁武帝问李业兴云:“《易》有太极,极是有是无?”业兴对曰:“所传太极是有。”案《系辞》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刘 注云:“自无出有曰生。”然则太极不可言有,太极本无极也。是以《周书·命训》云:“通道通天以正人,正人莫如有极,道天莫如无极。”有极者,箕子所以衍畴;无极者,伏羲所以设卦。[《列子·汤问篇》曰:“含天地也,故无极。”又云:“无极之外,复无无极。”]
其中所谓“太极不可言有,太极本无极也”,即本之周敦颐《太极图说》。但此条后来删去。与此相对的,即另一条:“天地有盈虚,乾坤有毁息,自然之理, 此可与周子‘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之说相发明 。” 末句被墨笔删去,张素卿对比之后指出:“惠栋早期并不排斥周敦颐‘无极而太极’的观念,还有意发明‘太极本无极’之说;然而遵循汉易,确立主见之后,乃转而强调儒家经典未尝以‘无’言道。”
我们还可以举一例证与此相发明。惠栋注《太上感应篇》“刚强不仁”,引李昌龄《传》:“孔子以刚为近仁,太上以刚为不仁。言岂相戾哉。圣人所取之刚,刚于理者也。太上所戒之刚,刚于气者也。” 惠栋评价道:“天锡此注,即周子刚有善恶之说。”
据惠栋序文,《太上感应篇注》作于雍正初(1723),因其母抱病,发愿而作。乾隆十四年(1749)此书刻板。 或许刻本有修订,但此书主体显示出早年的特色。比如“遏恶扬善”句,注曰“说本王弼”; “与人不追悔”句,亦用王弼注。 再如“作为无益”句引《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乃伪古文《旅獒》语 ,在辨伪古文之前。
《太上感应篇注》提及“周子刚有善恶之说”,即《通书》第七:
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不达。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
又一例,可证《太上感应篇注》作在《辩证》之前。惠栋不仅间取王弼,亦时从朱注。即“妄逐朋党”句谓:
《周易》泰之九二曰:“朋亡,得尚于中行。”涣之六四曰:“涣其群,元吉。”孔子作《小象》,皆以光大言之……有党必有仇,丧朋终获庆。
泰卦“朋亡”,坤卦“丧朋”,皆是解散朋党之义,惠氏后来亦无异议。只是涣六四“涣其群”,《周易本义辩证》谓:
《吕氏春秋》曰:“涣者,贤也。群者,众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贤也。”《程传》曰:“天下涣散而能使之群聚,可谓大善之吉也。”其说与古训合。《本义》谓“散其朋党”,君子群而不党,群不可训为党也。散群之说,盖本老泉,未为得也。
《周易本义》本于苏洵之说(见《嘉祐集》卷十四《仲兄字文甫说》),以为“丧其朋党”,惠栋注《太上感应篇》犹用其义。至《辩证》则专门申《本义》之非,转从《程传》,实则据《吕览》为说。
惠栋后来所不同于周敦颐者,一为无极之说,一为“几善恶”之说。后文有分辨。
自北宋后期,出现了恢复“古易”之风。此风由晁说之、吕祖谦、朱熹、程迥等倡导,朱子后学又竭力赓续。朱子所欲恢复的“古”与惠栋“求古”之“古”在方法论上有很大差别,但惠栋最初的学术仍与之有关联。今略举数项如下。
朱熹《周易本义》特别注重王弼之前《周易》的文本结构及其文字,且以其博学多识做了最大限度的恢复。就文本结构而言,朱子将上下经与十翼分离;就文字而言,亦多据旧说加以订正。可惜的是,朱子所恢复的《古周易》在流传中又与《程传》混杂,顾炎武谓:
洪武初,颁五经天下儒学,而《易》兼用程朱二氏,亦各自为书。永乐中修《大全》,乃取朱子卷次割裂,附之程传之后,而朱子所定之古文仍复淆乱……后来士子厌《程传》之多,弃去不读,专用《本义》,而《大全》之本乃朝廷所颁,不敢辄改,遂即监版《传义》之本刊去《程传》,而以程之次序为朱之次序,相传且二百年矣。
惠栋有鉴于此,在《周易本义辩证·凡例》中指出:“今《本义》经文,乃程易,非朱易也。程子从王弼本,朱子一依古易。” 惠栋认为朱子尚未完全恢复古易面貌,但自《本义》以来经传相分的体例,惠栋后来一直坚持,其作《周易述》亦是如此。
吕祖谦为恢复古易,作《古易音训》,汇集了《周易释文》及晁说之《古周易》之说。此书固然多有疏漏,但自汉以来诸家的异文、音释尽列其中,成为惠栋《周易古义》《周易本义辩证》的直接来源。《周易本义辩证·凡例》谓:“《音训》一篇,汉魏以后诸儒传《易》之本,异同略备。……今刻《本义》,颇以《音训》附于上,其未备者则取《说文》《玉篇》《广韵》诸书以补之。” 特别是《音训》所载晁说之《古周易》的部分残文,征引汉魏旧说较之《释文》《集解》更加广博,惠栋时有采纳。比如其关键的“利贞者,情性也”,即据晁氏所引郑玄本。 惠栋后来为卢见曾校刻《周易集解》时,也受到晁说之区分今古文、正俗字的影响。考察《辩证》《古义》,所征引的“诸书”还包括《五经文字》《九经字样》《汗简》等。然不可否认,吕祖谦《古易音训》是其治学的主要参考。
宋易并非对于汉易完全否定,即以朱熹而言,其卦变说讨论基于北宋李之才,而李之才之学实源自汉儒。特别是对于要整合历代易学的宋元学者而言,汉易仍具有重要地位。许多宋元易学家皆曾致力于汉易研究,今姑举惠栋著述取材甚多的三部易著:朱震《汉上易传》、王应麟相关易学著作、胡一桂《周易本义启蒙翼传》。
《汉上易传》解释《周易》的体例时说:“变动之别,其传有五:曰动爻,曰卦变,曰互体,曰五行,曰纳甲。” 五种体例皆来自汉易。朱震号称二程后学,缘何与《周易程氏传》立异,欲专门囊括汉代象数之学呢?彼谓:
一行所集房之《易传》,论卦气、纳甲、五行之类,两人之言同出于《周易·系辞》《说卦》,而费直亦以夫子十翼解说上下经。故前代号《系辞》《说卦》为《周易大传》。尔后马、郑、荀、虞各自名家,说虽不同,要之去象数之源犹未远也。独魏王弼与钟会同学,尽去旧说,杂之以庄老之言。于是儒者专尚文辞,不复推原《大传》。天人之道自是分裂而不合者七百余年矣。
此处朱震展示出一种类似于二程的“道统”意识。不同的是,二程以孟子死后的一千多年为道的湮没世;朱震则以王弼之后的七百年为易学的天人分裂世。“天人之道自是分裂”受到李鼎祚的影响,李氏《周易集解序》说:“郑则多参天象,王乃全释人事。且《易》之为道,岂偏滞于天人者哉。” 在朱震看来,汉易为天人贯通、象数义理兼备,王弼则独释人事、偏重文辞。然则这种追述与朱震继承的宋代易学又有何关系呢?周敦颐、刘牧、邵雍恰恰是天道—象数的恢复者。朱震要做集大成者:“以《易传》为宗,和会雍、载之论,上采汉魏吴晋元魏,下逮有唐及今,包括异同,补苴罅漏。庶几道离而复合。” 《易传》(《周易程氏传》)以辞为中心,以辞明道;而朱震虽声称以《易传》为宗,实际上却又批评“辞”的传统,并有数条不点名地反驳程颐。因此其书实际上是和会汉宋象数之作。其《汉上易传·卦图》有以下数种:
《河图》《洛书》:主刘牧说。
《伏羲八卦图》(先天六十四卦图)、《文王八卦图》:主邵雍说。
《太极图》:主周敦颐说。
按以上三类,即《进周易表》所追溯的、自陈抟而开出的三个易学分支。再往下则是:
《变卦反对图》《六十四卦相生图》:主李挺之说,实亦发轫自汉易。
《卦气图》:主李溉说,实亦本于孟喜、京房。
《律吕起于冬至之气图》《十二律相生图》:本于京房、《律历志》。
《乾坤六位图》:即京房纳干支之说。
《十二消息卦图》:汉易通法。
《纳甲图》:本京房。
此上虽不免有杂凑而非真正的综合,但涉及了汉易的主要门类,实为元明时代人们了解汉易的一部重要著作。惠栋认真研读过《汉上易传》,推求不合,又加以驳正。
另一对惠栋影响较大的宋学学者是王应麟。王氏曾辑《周易郑康成注》,其序曰:
郑康成学费氏易,为注九卷,多论互体。以互体求《易》,《左氏》以来有之……王弼尚名理,讥互体。然注睽六二曰“始虽受困,终获刚助”,睽自初至五成困,此用互体也……隋兴,学者慕弼之学,遂为中原之师。此景迂晁氏所慨叹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理义之学以其辞耳,变、象、占其可阙乎?李鼎祚云“郑多参天象,王全释人事,易道岂偏滞于天人哉”。今郑注不传,其说间见于鼎祚《集解》及《释文》、《诗》《三礼》《春秋》义疏、《后汉书》《文选》注,因缀而录之。先儒象数之学,于此犹有考云。
王应麟追溯了汉唐间易学流变,指出王弼易的问题,故欲掇拾汉易之绪。此一做法对清儒有启发。“理义之学以其辞耳,变、象、占其可阙乎”,可见王应麟与朱震的立场是一致的。然王氏在辑佚之初,其搜罗犹不备,故惠栋更为增补。卢见曾为其刻入《雅雨堂丛书》中。其序言虽署名卢见曾,实惠栋代作,可视为惠栋的意见:
郑氏之学,立于学官,自汉魏六朝数百年来,无异议者。唐贞观中,孔颖达撰《五经正义》,《易》用王辅嗣,《书》用孔安国,而二经之郑义遂亡。今传者,惟三《礼》、毛《诗》而已。然北宋时,郑《易》犹存《文言》《说卦》《序卦》《杂卦》四篇,载于《崇文总目》。故朱汉上震、晁嵩山说之,俱引其说。至南宋而四篇亦佚。于是浚仪王厚斋应麟,始裒群籍,为《郑氏易》一卷。前明胡孝辕震亨刊其书,附《李氏易传》之后。……汉儒说《易》并有家法,其不苟作如此。第厚斋所集,尚有遗漏。吾友元和惠子定宇,世通古义,重加增辑,并益以汉上、嵩山之说,厘为三卷。今依孝辕之例,仍附于《李传》之后,用广其传于世。……此书之传,虽不及三《礼》、毛《诗》之完具,然汉学《易》义无多,存此以备一家。好古之士,或有考于斯。
惠栋补充王应麟的,乃“益以汉上、嵩山之说”,即取《汉上易传》和晁说之《古周易》,然《古周易》亦亡,主要保存在吕祖谦《古易音训》中。是其辑佚主要据宋人之书。
在《困学纪闻》和《玉海》中,王应麟还探讨过其他汉易问题,包括互体、纳甲、卦气等,其中引及《京氏易》“积算法”,以及“二至四为互体,三至五为约象”之说,皆为惠栋所采用。
不唯如此,惠栋还曾模仿王应麟辑《周易郑注》之法,辑《尚书郑注》。王鸣盛谓“古学已亡,后人从群书中所引,采集成编。此法始于宋王应麟《周易郑康成注》及《诗考》。昔吾友惠征士栋仿而行之,采郑氏《尚书》注,嫁名于王以为重。予为补缀,并补马融、王肃二家,入之《后案》,并取一切杂书益之”。 陈鸿森举丁杰跋文、王鸣盛《蛾术编》条、卢文弨《王伯厚辑古文春秋左传序》指出:“应麟《尚书郑注》、《左传贾服义》及《论语郑注》辑本,当时学者疑为惠氏依托,似非无据。” 近来又有学者论定,《雅雨堂丛书》中的《尚书大传》亦为惠栋所辑。
如果说王应麟是朱子门户的别传,那么作为朱子易学正统继承者的胡一桂,其《周易本义启蒙翼传》亦多载汉易之学,是书《外编》载《易纬》《焦氏易林》《京氏易传》《太玄经》《参同契》《洞林》诸家,实为汉易之大端,引据了不少后来亡佚的文献。其论京房世应、起月、飞伏皆甚有条理,惠氏父子亦采其说。只是胡一桂引据诸书的目的除了为象数张目,更主要的是为证成朱子:“若夫《易纬》、焦、京、《玄》、《虚》以至《经世皇极内篇》等作,自邵子专用先天卦外,余皆《易》之支流余裔,苟知其概,则其列诸《外篇》固宜,而朱子之《易》卓然不可及者,又可见矣。” 惠栋《周易本义辩证》多引胡一桂之说;《易汉学》京氏易部分,如世卦起月例等,全载胡一桂之说。
上面已可见惠栋早岁仍受朱子学影响。其实黄震、王应麟皆朱子学中重视博物读书的一脉,批评空谈心性。惠栋自可借王应麟等人之学而更进之。钱穆尝论谓:
朱子之学,大率可分两途。一曰性理之学,一曰经史之学。……朱子言性理,推尊其传自程子。而其经史之学,则跨越二程,直溯北宋诸儒以上接汉唐。固不得谓孔门无此文章一脉也。亦不得谓此文章一脉,乃绝无当于性道也。……东发(黄震)、深宁(王应麟)二人,乃于朱学流衍中,能兼得博文、约礼之二者。惟东发似稍偏于性道,深宁似稍偏于经史。……亭林(顾炎武)、桴亭(陆世仪)之学,于此性理、经史,约礼、博文之二者,各能知一以贯之之意,此则可以上承东发、深宁而无愧,亦不失为朱学之嫡传。……清儒之专治汉学,则始于元和惠氏。惠半农手书楹帖曰:“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以汉学、宋学显分为二,即不啻以性理、约礼之学与经史、博文显分为二矣。
余英时承钱说之绪,变换名词,称之为朱学内部“智识主义”的兴起和发展,并将之作为乾嘉汉学兴起的“内在理路”。 尽管“内在理路”说法引起了不少质疑, 但钱穆、余英时确实指出了朱子学本身“博学于文”的内在倾向。牟润孙检视顾炎武学术,亦指出:“考亭之学本兼尊德性、道问学两途。由黄而顾,愈演愈偏……朱学之变为宁人,宛如陆学之变为阳明。” 然此一脉络主要给后来的考据学带来较大影响,而惠栋的经学方法、立场与考据学十分不同。故我们只能说,惠栋在早年学习上与理学有关联,其价值倾向亦与程朱不异,但后来在方法裁断上有了根本差别,此点正是下一节所要分析清楚的。
乾隆十四年(1749)四月,惠栋五十三岁,其《与沈果堂》谓:
鄙制乾坤二卦经文,已尘清鉴。近又就二卦《彖》《象》。此书若成,可以明道, 其理与宋儒不异 ,惟训诂章句绝不同耳。然都是六经中来,兼用汉法耳。
沈彤与惠栋最为相知,同以昌明汉学自任,此信所谓“其理与宋儒不异”绝非为了考虑对方的宋学立场所作的托辞,而是惠栋本人真实的想法。后面的章节会分析其乾元太极论以及性情论,在“理”上与宋儒也有差异,但他不是反对宋儒,而是试图以自己的系统判摄宋儒。更关键的是“师法”的区别,即所谓“训诂章句绝不同”。又其《周易晳义序略》谓:
然则程、朱不如荀、虞乎?曰非程、朱不如荀、虞也。经师亡之故也。夫自孔子殁后,至东汉末,共八百年,此八百年中,经师授受咸有家法,至魏晋而亡,于是王、韩之辈始以异说汩经。惜也程、朱不生于东汉之末也。设程、朱生于东汉之末, 用师法以说《易》,则析理更精 ,而使圣人为《易》之意焕如星日,其功当在荀、虞之上。《易》道大明,王、韩、老氏之说岂足以夺之哉?
这里点明了师法为分判汉宋的关键。具体的分合后文还有分析,此处仅略举惠栋晚年著作中征引宋儒之例。
《明堂大道录》引《孟子》“毁明堂”章,低一格曰:
横渠张子曰:“《孟子》之明堂,必是齐缘周公有明堂以朝诸侯,以天子之礼自处,故作此堂于国中,非周尝置之于泰山之下。”案明堂之制,自有十二月之政。巡守至此,亦暂处尔,焉用设是?
张载之说不见于今《张载集》中,乃卫湜《礼记集说》所引,即张载所佚《礼记说》。 按赵岐注《孟子》以为:“泰山下明堂,本周天子东巡狩,朝诸侯之处也。齐侵地而得有之。” 如此说,则周朝在中央建明堂之外,又在泰山建明堂,与惠栋的明堂系统有冲突。赵岐是汉经师,惠栋不取其说,反谓“横渠之说,远胜赵岐”,可见他并非一味右汉而左宋。
又《易微言》中,惠栋引大程论性之说:“明道程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命之谓性也。’” 如我们后面所分析的那样,惠栋虽赞同“天命之谓性”,但其对“天命”内容——“天地之中”的界定并非“所以然之理”,而是“生之质”。又“积”字条末引吕祖谦称:“吕东莱曰:乾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阳者善之类也,坤者恶之类也。善端初发,且要涵养。恶念初生,便须翦除。” 可见宋儒的修养方法他也并不完全反对。此外尚有多条,不具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