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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门练习

学写字有次序,怎样入门,从前有许多的说法。有些个说法,我觉得是最耽误事情的。首先说笔是怎么拿,怎么拿就对了,怎么拿就错了;腕子和肘又怎么安放,又怎么悬起来。再说是临什么帖,学什么体,用什么纸,用什么格,等等的说法都非常束缚人。写字为什么?我把字写出来,我写的字我认得,给人看人家认得,让旁人看说写得好看,这不就得了吗!你还要怎么样才算合“法”呢?

关于用笔的说法,我们下一章再解剖、再分析。现在我们先从入门用什么纸说起。从前有一种粗纸,竹料多,叫元书纸,又叫金羔纸。小时候用这种纸写字非常毁笔。写了没几天,那笔就秃了、坏了,是纸上的渣子磨坏的。还有一种,是会写字的人,把字写在木板上,书店的人按照这字样子,把它刻成版,用红颜色印出来,让小孩子按着红颜色的笔道描成墨字,这样小孩子就可以容易记住这个字都是什么笔画,什么偏旁,都用几笔几画。这种东西打从宋朝就有。这些字样大都是“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我小时候还描过这种红模子。还有的写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这类的词语。都是用红颜色印在白纸上,让孩子用墨笔描。词儿是先选那些个笔画少的,再逐渐笔画加多。这除了让小孩子练习写字之外,还帮助小孩熟记这些字共有哪些个笔画,这是一种。再大一点的小孩就用黑颜色印出来的白底墨字,把它搁在一种薄纸底下,也就是用薄纸蒙在上头,拓着写。这是比描红高一点的范本。这种办法无可非议,因为小孩不但要练习笔画,练习书写的方法,还要帮助他认识这个字,巩固对这个字的记忆。

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局部)

再进一步就是给他一个字帖,把有名的人写的,或者是老师写的,或者家长写的,或者是当代某些个名人写出的字样子,也有木版刻印出来的,也有从古代的碑上拓下来的。比方说欧阳询的《九成宫碑》、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又比如像颜真卿的《颜家庙碑》呀、《多宝塔碑》呀、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呀等等,这种字多半不能仿影,因为比较高级、珍贵,如果用纸蒙着描,容易把墨漏下去,把帖弄脏了,多半是对着帖看着它描,仿着它的字样子来写。这办法人人都用。我们现在随便来练字,也都离不开临帖。比如我们得到一本好帖,或某一个人写的我很喜欢,不妨把它摆在旁边,仿效他的笔法来写,可以提高我们的书法水平。但是这种办法有一个毛病,总不能写得太像,因为眼睛看的时候,感觉上觉得是这样,比如“天”两横,我觉得这两横的距离是多宽,头一笔短一点儿,第二笔横长一点儿,第三笔这个撇儿撇出去从哪儿到哪个地方才拐弯,这个捺的捺脚又怎么样了,摆在什么地方,这都是看起来容易,写起来难。赶到都写完了,拿起来一比,甚至于把我写的这个字与帖上那个字摞起来,对着光亮一照,那毛病就露出来了,相差太多了,几乎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就有些人越写越灰心,没有兴趣了。说我怎么写得老不像呢?它总是不能够那么逼真的。因此就有许多的说法。

褚遂良《阴符经》(局部)

颜真卿《多宝塔碑》(局部)

柳公权《玄秘塔碑》(局部)

清朝有一个人特别主张读帖,他说“临帖不如读帖”。临帖是用眼睛看着效仿它的样子来学,读帖是拿眼睛看这个帖,理解这个帖,心里想着这个帖,然后拿笔不一定照这个帖就能够写出来。也许说这个话的人出这个招的人他能做到,但是他做到的时候是多大岁数,是他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才做到这样的,这个谁也不知道。也许已经写了多少年,自己成熟了,然后就说我就是这么看一看就理解了这个字,那就是程度不同了。我们也有这个时候,比如说,我是在街上看到某一个牌匾,某个名人写的一个牌匾,看着很好看,自己心里也很想仿效他用笔的那个意味来写,可是他那个匾挂在铺子上头,我不能说给人家摘下来,那个时候照相又不那么方便,不像现在拿个小照相机,老远你都可以把它照下来,那时候不容易。那么这个时候仿效,就等于读帖之后背着来临这个帖。这是不得已的事情,还要看什么程度。你想小学生你就让他去读那个帖,这话都是不实际的。说这个话的人叫梁同书,是清朝乾隆时候的人。他写的字你看不出来是有意临哪一家哪一派,他就那么写。他有一个论书的文章,有两句话,说“帖是让你看的,不是让你临的”。这句话我给他改一个字,这个帖是让“他”看的。他要看我管不了,他已经死了,他爱看不看我管不着,但是我只凭着看脑子记不住,我不拿手实践一下,没法子印证这帖是怎么回事情。

还有一个临碑临帖存在的问题。在从前印刷术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的时候,不管多大的名家的笔迹,都仗着把它刻在木版或石头上,然后椎拓下来,这就变成了黑底白笔画的字,这时不管刻工刻得多么逼真,一丝都不走、一丝都不损失、不差样子,但是多高明的刻工、多讲究的拓本,它也只有那个字的外部轮廓,里边墨色的浓淡,也就是用笔的轻重,墨的干湿就无法看到了。拿笔一写,拉下来之后笔就破开了。开始墨还多的时候,笔毛还拢在一起,到了笔画末端笔头就散开了,这种地方特有名称管它叫“飞白”,因为它不全是黑颜色了。干笔破锋所谓飞白的地方是最容易表现出(被学的人看出)写字的人用力的轻重、墨蘸的多少(这一笔蘸的墨写到什么地方墨就没有了、少了)。这种地方是很有关系的。你要是照相制版,看起来就明白得多了。这一笔所用的力,是哪一点最重、哪一点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在刻本上,你多大本领的人,你也没法子看出这些过程来。

不同的碑帖,笔画有刻得精致,有刻得粗糙的。我们看唐朝刻的碑,就非常仔细,后来石头磨光了、笔画磨浅了,这样的不在少数。看唐朝的碑最早的拓本,刻出不久时候的拓本,那是比较精致的。魏碑,北魏的碑特别像龙门造像,那些造像记,在墙上在石洞里头刻的时候,是用力气在上锤、凿,这样就费事很大。结果刻出来的笔道,现在我们看龙门造像,每一笔都是方方正正的,两头齐,都是很方很方的,一个一个笔画都是方槽。这样写字的人就糊涂了,怎么回事呢?他不知这个下笔究竟怎么就能那么方呢?我们用的笔都是毛锥(笔有个别名叫毛锥子,像个锥形,是毛做的),用毛锥写不管怎样,总不同于用板刷。用排笔、板刷写字下笔之后就是齐的,打前到后这一横,打上到下这一竖,全是方的。但是写小字,一寸大的字,他不可能用那么点儿的板刷,像画油画的那种小的油画笔来写,若都用那种笔来写,也太累得慌,太费事。所以就有人瞎猜,于是用圆锥写方笔字又有说了,说是笔必须练得非常方。我已经见过好几个人,他们认为这些个字必须写得方了又方,像刀子刻的那么齐。我心里说,你爱那么方着写我也管不了,与我也没关系。别人每分钟可以写五个字,他是三分钟也写不了一个字,因为他每一笔都得描多次。这种事情我觉得都是误解。

梁启超书《七言对联》

梁同书《小楷册页》(局部)

碑上的字,给人几种误解,以为墨色会一个样,完全都是一般黑,没有干湿浓淡,也没有轻重,笔画从头到尾都是那么写的。还有一种就要求方,追求刀刻的痕迹。清朝有个叫包世臣的,他就创造出一种说法来,说是看古代的碑帖,你把笔画的两端(一个横画下笔的地方与收笔的地方)都摁上,就看它中间那一段,都“中画坚实”,笔画走到中间那一段,都是坚硬而实在。没有人这样用笔。凡是写字,下笔重一点,收笔重一点,中间走得总要快一点,总要轻一点,比两头要轻得多,两头比中间重一些。在这个中段,你要让它又坚又实,怎么办呢?就得平均用力,下笔时候是多大劲儿,压力多大,一直到末尾,特别走到中间,你一点不能够轻,一直给它拉到头。“中画坚实”这东西呀,我有时开玩笑跟人谈,我说火车的铁轨,我们的门槛,我们的板凳,我们的门框,长条木头棍子,没有一个不是中间坚实的,不坚实中间就折了。这样子要求写字,就完全跟说梦话一个样。

《灵飞经》(局部)

我说这是用笔的问题,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胡造出来的一种谬论、不切实际的说法呢?都是因为看见那刀刻出来的碑帖上的字,拓的石刻上的字,由于这个缘故发生一种误解。这种误解就使学写字的人有无穷的流弊,也就是说所临的那个帖它本身就不完备。这不完备是什么呢?就是它不能告诉人们点画是怎么写成的,只给人看见刀刻出来的效果,没有笔写出来的效果,或者说笔写出来的效果被用刀刻出来的效果所掩盖。碑和帖是入门学习的必经之路,必定的范本,但是碑帖给人的误解也在这里。现在有了影印的方法就好多了。古代的碑帖是不可不参考的,但是我们要有批判地、有分析地去看这个碑帖。入门的时候不能不临碑帖,而临碑帖不至于被碑帖所误,这是很重要的。

包世臣《楷书坡老语轴》

编辑提炼:

作为初学者,在入门练习的时候,临摹碑帖是必经之路。临摹碑帖时,要注意看墨色的变化,不能只注意笔画的形状。

释文: 作书勿学时人,尤勿看所学之人执笔挥洒。盖心既好之,眼复观之,于是自己一生,只能作此一名家之拾遗者。何谓拾遗?以己之所得,往往是彼所不满而欲弃之者也。或问时人之时,以何为断。答曰:生存人耳。其人既存,乃易见其书写也。 W26hesKxXU/eHYfR9zSBDx2Gju7vFZMBrkPhzMuYcsoimNBEjSkvW7SPDfWa9g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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