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镰刀的时候,用力地握了握刀柄,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于是,我把镰刀换到了左手,把右手手心里的汗在上衣上蹭干。
吓了一跳,我的上衣竟然全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脑门还在“噌噌噌”地冒冷汗。
我的脸因为恐惧像是冻僵了一般死灰,思想却电光火石般燃烧。我想起了奶奶讲过的许多和狼遭遇的故事,她小时候放羊,曾经用手里的鞭子抽打着饿狼,硬是从狼口中救下了一只小羊……
我上下牙床的牙齿“咯咯咯”地碰撞着,胆战心惊地宽慰着自己,我虽然没有鞭子,但是,有刀啊……
就这样,我匆匆忙忙地走了一段路,又下了一个山岗,拐弯的时候,我又偷偷地瞟了一眼身后。
它和我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如果它再不下决心进攻我,那么,再翻过一个山岗,就到了我们经常放牛的松林了,那里离家已经很近了。
很显然,它也知道这个道理。因为,我发现,它这时已经不想隐蔽自己了,有时还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吗?
我腿一软,差点歪倒在地,杏子从书包里漏掉了好几颗,也顾不得捡了。嗓子干得不行,想大声呼救都发不出声来。
忽然,月光下一个庞然大物正迎面向着我走来……
这样的大块头,天啦,难道还有黑熊?
可是,听奶奶说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遇见过熊瞎子了啊……
前是熊,后是狼,我死定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还是转身退后。
忽然,我想起来,可以上树啊!
我望了望身旁的这棵松树,就算我发挥正常,能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树上去,估计我一动念刚走到树下,还没有开始爬,无论是熊,还是狼,它们都能在我开始爬树之前把我拉下来……
我举了举镰刀,把“咯咯”响的牙齿咬紧,回转身去,那条狼已经不见了,而那个庞然大物在月色下却越来越清晰。
是我的黑将军啊!
它走到我的跟前,低下头,轻轻地舔着我的裤脚,我举起汗津津的手,让它舔我的手。
黑将军拖着一截绳子,是父亲没有拴紧呢,还是它挣脱了?
我搂着黑将军粗壮紧实的脖子,在月光下默默地哭着。
哭了一会儿,我又回头望,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月光,狼大概是被黑将军吓跑了。
我就这样抱着黑将军的脖子,簇拥着它,在月光下往家的方向走,那里应该有一片灯火人家。
可是,一拐弯,我愣住了,那个高高的山岗上,蹲坐着的不正是刚刚消失在月光下的狼吗?
它挡住了我们前进的方向。
黑将军喷着响鼻,低下头,用前蹄刨着地面,飞溅起来的泥土石子儿,击打在松树的枝干上,发出“咚咚咚”的轻响。
那头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和黑将军都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过去还是再等等呢?
那头狼,转了几圈,并没有进攻的意思,竟然像一条狗一样,卧了下来,把头搁在两爪之间的地面上。
月光透过松林的枝杈影影绰绰地落在它的身上。
忽然,我听见了“噼啪”一声响,好熟悉的声音啊。
听声音,是在我的身后。
我扭过头去,只见另有一头狼,低着头,前肢半跪在地上,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正偏了偏头,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它离我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借着月光,我看得如此清晰。它灰色的泛着油光的皮毛,缺了一半的左耳,开到耳边的黑色嘴巴和嘴巴里露出的森森白牙……
卧在我们前面挡住我们的去路的那头狼,双爪按地,半蹲了起来,两只耳朵完好无损。
又是一声“噼啪”响,比过年时候最喜欢玩儿的二踢脚还要响。
那个骑牛的老铁头出现了。
他骑在那头老牛身上,身后还跟了一头小牛犊——估计这是从牛群里落单走失了的小牛犊——老头喜欢放牛的时候喝酒,往往喝多了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会落下一两头牛在山上。
那天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突然在我身后出现。
老头长长的鞭子在空中再次炸响,我看见身前身后的两头狼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松林中,几乎是一眨眼之间。
随着它们的消失,像月光一样包裹着我的那种恐怖氛围一下子就没有了。
月朗风清。
只是老头骑着的那头老牛被两头狼吓着了,发力狂奔,把老头从牛背上掀了下来。
我去扶他,他不让,自己一瘸一拐地追赶着在不远处等着他的那头老牛。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要骑牛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他有腿疾,是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