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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时候将到，现在就是了，死人要听见神儿子的声音。听见的人就要活了。”
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人无论多么想使自己相信，或是别人无论多么想使他相信：生命只在死后才可能是幸福的和合理的，或是个体的生命可能是幸福的和合理的——人都不能相信这些话。人在自己心灵的深处有一种不可磨灭的需求，即要使自己的生命幸福和有合理的意义，但除了死后的生活和不可能获得的个体幸福以外，摆在人们面前的生命却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它只是恶和毫无意义。
人对自己说，活着是为了来世吗？如果我知道的那种唯一生命样式，亦即我现在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这不仅不能使我相信另一种合理的生命可能存在，反而使我相信生命就其本质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除了没有意义的生命以外，没有任何别样的生命。
活着是为了自己吗？但要知道我个人的生命是恶，是没有意义的。活着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吗？为了自己的团体吗？甚至是为了祖国和人类吗？但是如果我个人的生命是苦难的和没有意义的，那么所有其他个体的生命也是没有意义的，因而无数没有意义、无理性的个体聚合在一起也不能形成一种幸福的、合理的生活，就这样活着，做别人都在做的事，不用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须知我知道别人也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大家都在做的事啊！
理性意识的发展正在超过错误的学说，人在生命的途中停下来要求得到解释的时刻正在来到。
只有那种罕见的、不与以其他方式生活的人交往的人，只有为了维持自己肉体的生存总是忙于同大自然进行紧张斗争的人才会相信，完成那些他称之为自己的责任的没有意义的事情，会是他的生命赋予他的责任。
为了给自己的来世做准备而否定——在口头上——现世的生活，把个体的动物性的生存看成是生命，或是把所谓责任看成是生命的事业，这些都是欺骗，多数人明白欺骗的时刻正在到来，或者已经到来，而只有那些被困苦生活压倒的人和因为淫荡生活而变得迟钝的人才能生存下去，感觉不到自己的生存毫无意义和充满痛苦。
人们越来越朝着理性意识的方向觉醒，不断地从死亡中复活，人的生活的基本矛盾——尽管人们总是竭力对自己掩盖它——便以可怕的力量清晰地呈现在大多数人的面前。
觉醒了的人对自己说：“我的全部生活就是希望自己幸福，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种幸福对我来说是不可能有的。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得到什么，结果全是一样：痛苦、死亡和毁灭。我想要幸福，我想要理性，但我身上以及我周围的一切都是罪恶、死亡和荒谬。怎么办？如何生活？该做什么？”没有答案。
人环顾四周，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却找不到。他在周围找到一些学说，它们回答了一些他并未向自己提出的问题，而他向自己提出的问题，在他周围的世界上却找不到答案。有的只是忙忙碌碌的人群，他们做着别人都在做的事情，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
所有的人都活着，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不幸，自己的活动多么荒谬。醒悟过来的人对自己说：“要么是他们疯了，要么是我疯了。但不可能大家都疯了，大概是我疯了。但是不对啊，那个对我说出这一切的理性的我不可能是疯子。即使那个理性的我孤独地与全世界相对立，我也不能不相信他。”
于是人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世界上是孤独的，还有那么多撕裂他心灵的问题。可是还得活下去。
一个我，即个体本身，命令他活下去。
而另一个我，即他的理性，说：“不能活下去。”
人感到他分裂成两半了。这种分裂痛苦地折磨着他的心。
他觉得引起这种分裂和痛苦的原因是他的理性。
理性是人的生命不可缺少的最高能力，赤身裸体、孤苦无援的人处在要摧毁他的自然力量中间，是理性给了他生存的手段和享乐的手段，正是这种能力毒害了他的生命。
在整个周围的世界上，在生物中间，各种生物所保有的能力都是它们所需要的，也为它们所共有，并且影响着它们的幸福。植物、昆虫、动物，都服从于自己的法则，过着怡然自在、快乐平静的生活。突然，人的天性的最高特征在他的身上引起了那种极度的痛苦，结果经常——最近越来越经常——发生人砍断自己生命的死结的事，人自杀，只是为了从在当代紧张到极点的、使人痛苦的内心矛盾中解脱出来，而这种矛盾是由理性意识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