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从479年至502年,历七帝,共二十四年。其间帝王虽扶奖佛教,但发挥了积极作用的却是王公贵族。如齐武帝的第二子竟陵王萧子良,他笃信释氏,招聚文人与僧侣,从事了大量与佛教有关的活动,致使南齐佛教继宋元嘉后,再次达到极盛。
昇明三年(479),萧道成禅让夺位,推翻刘宋政权,建立齐国,改元建元元年(479),史称齐高帝。萧氏祖籍东海兰陵县都乡中都里(今山东临沂兰陵县),后渡江侨居晋陵武进县东城里(今江苏丹阳市境内),改称其为南兰陵。
刘宋时期,萧道成已与佛教结下因缘。他年十三岁从雷次宗受学儒学经典,“治《礼》及《左氏春秋》” [402] 。雷次宗(386—448)是南朝儒学大家,东晋名僧慧远的弟子,一位兼通儒佛的学者。及长,萧道成性格深沉,有胆有谋。刘宋末萧道成屡建军功,与当时袁粲、褚渊、刘秉号称“四贵”,朝廷实权也渐集于其手。但因为地位日高,萧道成惧怕功高震主,遭遇不测,遂有意书写佛经,求取内心慰藉:现存于德国的两件由萧道成具衔题记的残页,经唐长孺先生考证,为写于刘宋升明元年(477)的《普门品》之类的供养经 [403] ,可资证明。
萧道成即位,僧人释玄畅有意宣扬“齐兴”的祥瑞。释玄畅,史载其“洞晓经律,深入禅要,占记吉凶,靡不诚验,坟典子氏,多所该涉,至于世伎杂能,罕不必备” [404] 。宋文帝想请其为太子师,但玄畅有先知之明,故坚决推辞此事。昇明三年(479),玄畅游历四川,看中岷山郡北部广阳县境内的齐后山,在此结草为庵,又于建元元年(479)四月二十三日在此建刹立寺,寺名“齐兴”。时傅琰镇守四川,对玄畅敬以师礼;玄畅致书傅琰,说明此寺之建立暗合萧道成立齐国之美事,并作赞一首;傅琰随即上表,齐高帝萧道成敕蠲百户以充俸,供养玄畅。玄畅后随豫章王萧嶷坐镇荆州。永明二年(484),齐武帝长子即太子萧长懋,以及第二子文宣王萧子良都邀请玄畅至京,玄畅带病前往,歇止灵根寺,不久圆寂,时年六十九。
刘宋末年,处于危机的萧道成不仅书经,而且结交僧人释法愿,希望从和尚那里得到关于自己未来的启示。史载:“齐高亲事幼主,恒有不测之忧,每以谘愿,愿曰:‘后七月当定。’果如其言。及高帝即位,事以师礼,武帝嗣兴,亦尽师敬。” [405] 因释法愿通晓世间杂伎及耆父占相,能预测吉凶,故萧道成多次向他请教,从中获取心灵慰藉。萧道成如愿称帝后,对释法愿事以师礼,其子萧赜继位后,亦对释法愿敬以师礼。释法愿性格脱俗,又善唱导,故供养甚多:“其王侯妃主及四远士庶,并从受戒,悉遵师礼。愿往必直前,无有通白,感致随喜,日盈万计。愿随以修福,未尝蓄聚。或雇人礼佛,或借人持斋,或收籴米谷,散饴鱼鸟,或贸易饮食,账给囚徒,兴功立德,数不可纪。” [406] 但释法愿不私蓄财物,全部用于营功德。永元二年(500),释法愿圆寂,时年八十七。
即位后的萧道成,入山造访刘宋时不敬王者的释僧远。僧远以老病为由,不愿起身,萧道成则降尊纡贵,入其房殷勤慰问。后齐武帝太子萧长懋,以及第二子文宣王萧子良都拜释僧远为师,贵族公卿也多来探望。史载“(僧)远蔬食五十余年,涧饮二十余载,游心法苑,缅想人外,高步山门,萧然物表” [407] ,这位不为名闻利养所动的高僧于永明二年(484)圆寂于定林上寺,时年七十一。
萧道成在位期间,还敕封一些僧人为僧主。如释法颖(416—482),俗姓索,敦煌人,研精律部,博涉经论。刘宋元嘉末年居住在新亭寺,孝武帝曾敕其为都邑僧正,后还住多宝寺,时开律席。萧道成时复敕为僧主,资给事事,有倍常科。又如释道盛(?—永明中),俗姓朱,沛国人。幼年出家,“善《涅槃》《维摩》,兼通《周易》” [408] ,始住湘州,宋明帝时被敕令止彭城寺,后迁天保寺。昇明二年(478),道盛反对丹阳尹沈文季沙汰僧尼之提议,事遂得以不行。萧道成敕其代昙度为僧主。再如释僧慧(407—485),俗姓皇甫,本安定朝那人,先人避难寓居襄阳。释僧慧少出家,师从荆州竹林寺释昙顺。史载其“年二十五能讲《涅槃》《法华》《十住》《净名》《杂心》等,性强记,不烦都讲,而文句辩折,宣畅如流,又善《庄》《老》,为西学所师” [409] ,齐初敕为荆州僧主。因年老常乘舆赴讲,号称“秃头官家” [410] 。释僧慧于永明四年(486)圆寂,时年七十九。
萧道成对佛教是有感情的。史载其“手写《法华》,口诵《般若》。四月八日常传金像,七月半白普寺送盆供僧三百,造陟屺、正观二寺” [411] 。萧道成所立之寺,除前所述陟屺、正观二寺,还有蕲州福田寺 [412] 、熙州环公山山谷寺 [413] 等。在清人所撰《盂兰盆经疏折中疏》中,也有“东土南齐高帝常于七月十五日,送盂兰盆往诸寺中,供自恣僧” [414] 的记录。盂兰盆会是佛教徒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举行的,用以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长养慈爱之恩的盛大仪式。但学界普遍认为,此仪式始于南朝梁武帝时。萧道成还曾乘车至安乐寺,但前往的原因,史料不载。又云“齐高帝幸庄严寺,听达法师讲《维摩经》” [415] ,然此达法师,未详何人。此外,齐高帝萧道成曾派释昙超往辽东弘赞禅道。释昙超(419—492),俗姓张,清河人。元嘉末南游始兴,大明中至建康。史载“至齐太祖即位,被敕往辽东弘赞禅道,停彼二年,大行法化” [416] 。萧道成此举意在利用佛教安抚人心。建元末释昙超回到建康,于永明十年(492)圆寂,时年七十四。
齐高帝萧道成一共有十九个儿子,除第九、十三、十七子早亡外,跟佛教有关系的(包括嫡孙),以及其次兄萧道生之嫡孙与佛教有关系的,均列举如下:
1.豫章文献王萧嶷(444—492),高帝萧道成第二子。起家为太学博士、长城令,入朝为尚书左民郎、钱唐令,历任中书郎、安远护军、武陵内史、镇西将军、荆州刺史等职,与其父萧道成一起为刘宋政权效力。萧嶷与佛教的关系,早在刘宋末年任荆州刺史时就已建立:萧嶷迎请释玄畅至荆州,并供养荆州三重寺慧绪尼。释玄畅师从北方名僧玄高,元嘉年间至扬州,宋文帝闻其大名,请为太子师,被玄畅婉拒。玄畅后至荆州止长沙寺,又西至成都。史载“齐骠骑豫章王嶷作镇荆峡,遣使征请。河南吐谷浑主遥心敬慕,乃驰骑数百迎于齐山,值已东赴,遂不相及” [417] ,萧嶷捷足先登,把玄畅邀请到了荆州。另有荆州三层寺慧绪尼,俗姓周,闾丘高平人,十八岁出家住荆州三层寺,戒行具足,四方行道。宋升明末沈攸之提议沙汰僧尼,受此事影响,她回到荆州,“齐太尉大司马豫章王萧嶷,以宋升明末出镇荆陕,知其有道行,迎请入内,备尽四事” [418] ,萧嶷将其迎入府第供养。因玄畅也在荆州,故慧绪尼从玄畅受学禅法。因慧绪尼善解禅行,加之蔬食励节,“豫章王妃及内眷属,敬信甚深,从受禅法” [419] ,说明了慧绪尼对萧嶷阖府的影响力:萧嶷阖府跟从慧绪尼,信奉佛教。
萧道成登基后,萧嶷迁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受封为豫章郡王,又迁荆、湘二州刺史等职。萧嶷回到建康,又“为(慧绪尼)起精舍在第东田之东,名曰福田寺。(慧绪尼)常入第行道” [420] 。他把慧绪尼又邀请到京城,建寺供养。萧嶷离世后,齐武帝萧赜聚集财货为之修建了集善寺,敕慧绪尼为住持。此外,萧嶷礼敬释法通。法通(442—512),俗姓褚,河南阳翟人。他出身衣冠世家,十一岁出家,游学三藏,专精方等,尤擅开讲《大品》《法华》。后至京城,初止庄严寺,又至定林上寺。史载:“齐竟陵文宣王、丞相文献王,皆纡贵慕德,亲承顶礼。……白黑弟子七千余人。” [421] 法通于天监十一年(512)圆寂,时年七十。萧嶷第九子萧子显为之制碑文。 [422]
萧赜继位,萧嶷进位太尉,永明元年(483),领太子太傅。萧嶷担心自己位高招祸,有心辞让官职,然未获得萧赜许可,他只好心怀忧惧,如履薄冰地谨慎行事。永明十年(493),萧嶷病重,“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 [423] 。萧嶷卒于永明十年(493),然《南史》本传记载:“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痢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424] 暗示他是被文惠太子萧长懋阴谋杀害。萧嶷临终前留下遗言:“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余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为功徳。” [425] 一个常伴君王左右的重臣,却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在这样的岁月里,萧嶷对佛教实在有着非同一般的祈愿寄托。
2.萧子范(487—549或550),萧嶷第六子。永明十年(492),封祁阳县侯,除太子洗马。仕梁,历司徒主簿、丹阳尹丞等职,后为秘书监。萧子范善属文,与其弟萧子显、萧子云一样有文才,但因为风采容止较他们逊色,因此仕途不顺。简文帝萧纲即位,召为光禄大夫,不拜。但他参与了萧纲组织的卷帙浩繁的佛教类书《法宝联璧》的编撰工作。此书至梁代中大通六年(534)纂成,今已佚,唯存萧绎所撰《法宝联璧序》文。序文记录了38位参与编撰者名单,其中有“轻车长史 [426] 南兰陵萧子范年四十九,字景则” [427] 。简皇后卒,萧子范受敕制哀策文。寻遇疾。据《南史》卷四十三记载,“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 [428] ,时年六十四。
3.萧子显(?—537),萧嶷第九子。七岁封宁都县侯。仕梁,初为太尉录事参军,累迁邵陵王(指萧纶)友,历黄门郎、侍中、国子祭酒等职。普通二年(521),昭明太子萧统游钟山开善寺,谒见高僧智藏法师,行弟子礼,并请开讲《大涅槃经》,后游寺外山曲,作《钟山解讲诗》,当时文士刘孝绰、刘孝仪、陆倕都写有和诗。萧子显也作了一首《奉和昭明太子钟山讲解诗》。中大通五年(533)二月二十六日,梁武帝萧衍在同泰寺宣讲《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时任国子祭酒的萧子显为之作序,题为《御讲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序》。萧子显采用大量华丽夸张的辞藻,盛赞萧衍高超的佛学修为,以及法会场面的热烈壮观。序文中还提到了他对这部佛经的认识:“《金字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者,盖法部之为尊,乃圆圣之极教。开宗以无相明本,发轸与究竟同流。奥义云霏,深文净富,前世学人,鲜能堪受。” [429] 文中佛教术语丰富,也表明萧子显对佛理知识之熟稔。梁简文帝萧纲编撰《法宝联璧》,史载“侍中国子祭酒南兰陵萧子显年四十八,字景畅” [430] ,表明萧子显也参与其中。萧子显好学,善属文,著有《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等。大同三年(537),萧子显出为仁威将军、吴兴太守,至郡未几,卒。
4.萧子云(487—549),萧嶷之子,萧子显之弟。十二岁封新浦县侯。从小勤学有文采,26岁写成《晋书》。仕梁,历任梁代秘书郎、太子舍人等职,又撰《东宫新记》。累迁丹阳郡丞,与湘东王萧绎交好。释法通是萧嶷顶礼的和尚,法通于天监十一年(512)圆寂,葬于定林上寺南,“弟子静深等立碑墓侧,陈郡谢举、兰陵萧子云并为制文,刻于两面” [431] 。萧子云为释法通制作碑文。萧子云还出于佛教慈悲之心,谏言梁武帝萧衍,修改原来郊庙歌辞里供奉牺牲的唱辞。天监十七年(518)萧子云撰述《玄圃园讲赋》,此文见载于《广弘明集》卷二九。萧子云善草隶书法,声名远播,曾引百济国使者重金求字;又因梁武帝萧衍造寺,以姓为匾,萧子云受敕飞白大书“萧”字,故有佛寺称“萧寺”之典故。 [432] 中大通三年(531),为临川内史,还,迁散骑常侍,历侍中、国子祭酒。出为东阳太守,太清元年(547)复为侍中、国子祭酒。太清三年(549)台城失守,萧子云东奔晋陵,饿死在显云寺的僧寮中,时年六十三。
5.萧子晖(生卒年不详),萧嶷之子,萧子云之弟。萧子晖有文才,性格恬静,曾入重云殿听梁武帝萧衍讲《三慧经》,回去后写作《讲赋》一文呈上,甚为武帝称赏。 [433] 卒于骠骑长史。
6.临川献王萧暎(459—489),高帝萧道成第三子。宋元徽四年(476),他先后任著作佐郎、抚军行参军、南阳王文学等职。升明元年(477),沈攸之起兵反抗萧道成,萧道成时领南徐州,以萧暎为宁朔将军,镇京口。次年事平,萧暎行南兖州刺史,为监军,督五州。萧道成登基,萧暎被封临川王,历荆州刺史、湘州刺史、扬州刺史等职。齐武帝即位,萧暎入为侍中、骠骑将军。萧暎解声律,善骑射,且能左右书,风韵韶美。萧暎与湘宫寺昙准交好。昙准(439—515),俗姓弘,魏郡汤阴人,先住昌乐王寺,出家从智诞法师受业,“善《涅槃》《法华》,闻诸伊洛” [434] 。后受竟陵文宣王萧子良之请,移居湘宫寺,深为王侯公卿礼敬。史载:“齐临川王萧暎,长沙王萧晃,厚相钦礼(昙准);庐江何点、彭城刘绘,并到房接足,伸其戒诰,讲扬相继,成其业者二百余人。” [435] 萧暎卒于永明七年(489),时年三十二。
7.长沙威王萧晃(460—490),高帝萧道成第四子。少有武力,为萧道成所爱。昇明二年(478),代兄萧暎为宁朔将军,淮南、宣城二郡太守。沈攸之事起,萧晃为西中郎将、豫州刺史等职。萧道成践祚,萧晃为后将军、南徐州刺史,入为侍中、护军将军。萧道成临崩,将萧晃托付给长子萧赜;萧赜继位,是为齐武帝。萧晃先后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镇军将军、南徐州刺史、散骑常侍,中书监等职。因萧晃爱武饰,违规装备其仪仗队伍,被有司所纠,幸得萧嶷为之求情,免于责罚。萧晃又为镇军将军,转丹阳尹,为侍中、护军将军等职。他与其兄萧暎一起,礼事湘宫寺释昙准。萧晃卒于永明八年(490),时年三十一。
8.宜都王萧铿(477—494),高帝萧道成第十六子。萧铿三岁丧母,有孝性。初为游击将军,永明十年(492)迁左民尚书。次年都督南豫、司二州军事,为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镇姑熟(今安徽当涂)。郁林王即位,进号征虏将军。延兴元年(494),齐明帝萧鸾诛杀齐高、武帝诸子孙,派使者吕文显前往萧铿处送所赐毒药,时萧铿正依佛教礼仪,行八关斋。他升高座,对吕文显说:“往日高帝在世,对你恩宠有加,何故做出这种事来?”吕文显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听到此话,萧铿取药一饮而尽,卒,时年十八。萧铿与道士陶弘景交好,情谊非同一般。传说他死前托梦陶弘景,陶还为此写有《梦记》。
9.始安王萧遥光(?—499),高帝之次兄始安贞王萧道生之孙。生有躄疾,袭爵。初为员外郎,转给事郎,太孙洗马。萧遥光与佛教的因缘,据《高僧传》记载,齐世有释法度与释法绍,号称“北山二圣”,两僧“并为齐竟陵王子良、始安王瑶光,恭以师礼,资给四事” [436] 。隆昌元年(494),在位一年的郁林王萧昭业被萧鸾废除、杀害。其间萧遥光除南东海太守、南彭城太守、吴兴太守、南郡太守等职,均不拜。萧鸾称帝之前,萧瑶光依附之;萧鸾登基,改元建武元年(494),萧遥光得势为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军事,前将军,扬州刺史。建武二年(495),进号抚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通幰车鼓吹。萧鸾的每次诛杀行动,都有萧遥光的参与。史载其“每与上久清闲,言毕,上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诛杀。上以亲近单少,憎忌高、武子孙,欲并诛之,遥光计画参议,当以次施行” [437] 。永泰元年(498)萧鸾病笃,萧遥光入内侍疾,又为萧鸾密谋划策,在萧遥光的授意下,萧道成第十九子河东王萧铉、萧赜第十子西阳王萧子明、第十一子南海王萧子罕、第十四子邵陵王萧子贞、第十六子临贺王萧子岳、第十七子西阳王萧子文、第十八子衡阳王萧子峻、第十九子南康王萧子琳、第二十一子湘东王萧子建、第二十三子南郡王萧子夏一并遇害。萧鸾驾崩后,其长子萧宝卷即位,萧遥光辅政,暗谋自立,与其弟萧遥欣合计,然遥欣病死,萧遥光心怀不安,起兵围台城,兵败被杀。
10.萧几(?—?),萧遥光之弟曲江公萧遥欣之子。年十岁,能属文。早孤,有弟九人。性格温和,与世无争,清贫自立。好学,善草隶书。曾历著作佐郎、庐陵王文学、尚书殿中郎、太子舍人、中书侍郎、尚书左丞等职。晚年专心皈依佛教。为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为其所好,经常适性游览,并为之记。卒于官。
建元四年(482),萧道成病逝,长子萧赜继位,史称齐武帝。刘宋时期萧赜已与佛教结缘:宋末萧赜举兵起义失败,曾避难揭阳山,在山上累石为佛图,实有求佛庇佑之意。
萧赜即位后,也与佛教徒常有联系,并参与法事活动。如永明二年(484)释僧远病卒,武帝致书释法献,信中自称“弟子”,云“承远上无常,弟子夜中已自知之。远上此去,甚得好处,诸佳非一,不复增悲也。一二迟见法师,方可叙瑞梦耳。今正为作功德,所须可具疏来也” [438] ,表明齐武帝师从释法献。释法献(?—498),本姓徐,西海延水人。出家律行精纯,于元嘉十六年(439),止京师定林上寺。听说释道猛西行求经,法献也于元徽三年(475)从金陵(今南京)出发,西游巴蜀,到于阗而返。他带回佛牙一枚、舍利十五粒、经书《观世音灭罪咒》与《调达品》,以及龟兹国金锤鍱像。法献本是秘密供养舍利,然齐武帝第二子竟陵文宣王萧子良感梦得知此事,遂流传开来。永明年间,法献与宣扬佛教祥瑞的长干寺玄畅同被齐武帝萧赜敕为僧主,分任南北两岸。他们在齐武帝时期,开创了沙门同皇帝对话,可以称己名叙事的先例。齐武帝曾在乾和殿召见中兴寺僧钟,僧钟自称“贫道”。齐武帝就此与尚书王俭进行了探讨,想了解僧人该如何自称,以及是否可在正殿落座等事宜。王俭的回答是:汉魏时代佛法未兴,不见这方面的记录。但自后赵佛法隆兴,出家人皆自称贫道,且准许预坐。东晋初期原本沿用,然中叶时期因庾冰、桓玄等提议沙门致敬王者,引发朝廷议论,事遂暂停。刘宋中叶也有沙门致礼之说,但也未见施行。此后僧人多预坐,且自称贫道。镰田茂雄认为,“对待僧人,在天子面前准许自称名号,是武帝对于僧众人格的承认” [439] ,肯定了齐武帝对待出家人的尊重态度。法献于建武末年圆寂,葬于钟山之阳。其所得佛牙及佛像,都在定林上寺,后为人所盗走。又如释法匮(?—489)者,俗姓阮,吴兴於潜人,京师枳园寺法楷弟子。释法匮性恭默,少语言,他将斋会所得的供养聚集起来,造旃檀像,像成,又自设大会。法匮有奇异的分身能力,其家侨居京师大市,分别有人看到他在家里、定林寺和枳园寺三处出现,且时间一致。法匮于永明七年(489)圆寂,齐武帝因闻其灵异事迹,遂亲自为法匮会僧设供。
齐武帝能够对佛教生起信心,源于释宝志,但他对佛教的戒心,也源于释宝志。释宝志(418—514),俗姓朱,金城人。他长相怪异,居止无定,饮食无时,发长数寸,常跣行街巷,执一锡杖,杖头挂剪刀及镜,或挂一两匹帛。可以数日不食,与人言语或赋诗,则如谶记,听者往往不知所云,而待事情发生,则恍然大悟。齐武帝曾召见宝志,他让齐武帝见其父高帝在地狱受锥刀之苦,以此劝诫武帝勿杀生。因宝志有超强的预测能力,江东士庶皆共事之,齐武帝认为他妖言惑众,将其收监,但宝志显示他的分身术,人本来是关在监狱,但有人说看到他在市场现身。而武帝长子文惠太子萧长懋和第二子竟陵文宣王萧子良到狱中探望,并给宝志送吃食一事,也为宝志提前预测得知。建康令吕文显把这些奇事禀报武帝,武帝令人迎请宝志居宫殿后堂。当齐武帝在景阳山举行宴会时,宝志再一次在帝王和众臣面前展示了他非凡的分身术。就连齐武帝的死期,也为宝志预测先知。
齐武帝的临终遗言表明,他对佛教的态度始终是矛盾的。史载齐武帝“造招玄、游贤二寺。三百名僧三教格量,四年考定” [440] ,说明他不仅建佛寺,而且注重考量佛教信徒的文化知识。时有丹阳尹沈文季奉道排佛,建义符僧局,责僧属籍,欲沙简僧尼。天宝寺释道盛时为僧主,上书武帝,以孔子有徒三千为例,旨在说明僧众中确实存在鱼龙混杂现象,恳请武帝将不法沙门就其所在寺进行惩戒。齐武帝使僧正法献、玄畅东往三吴,沙简僧尼。这个“四年考定”,就是筛选真正有学识的出家人。齐武帝在位期间,还兴造释迦佛像,为萧嶷建集善寺,并立规“御膳不宰牲”,表明他对佛教“戒杀”理念的支持。齐武帝病重之时,这位在华林园受过八关斋戒的君王,曾“诏诸沙门祈佛七日,天香满殿” [441] 。齐武帝在遗言中说:“显阳殿供养玉像诸佛及供养,具如别牒,可尽心礼拜供养之。应有功德事,可专在中。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为精舍,并严断之。” [442] 他既支持供佛礼拜这类功德事,但又下令不准出家、不准建造塔寺,以及不准舍宅为寺。永明十一年(493),齐武帝驾崩,时年五十四。
齐武帝萧赜一共有二十三男,除第六、十二、十五、二十二皇子早亡,其子以及嫡孙与佛教关系紧密者如下。
1.文惠太子萧长懋(458—493),武帝萧赜长子,从小为齐高帝萧道成所爱。宋元徽末,萧长懋跟随其父出镇地方。沈攸之事起,授辅国将军,迁晋熙王抚军主簿。事宁,回京。昇明三年(479),权臣萧道成有心接受宋顺帝的禅位,其子萧赜已还京师,考虑到襄阳是军事重镇,故派萧长懋出为持节,都督雍梁二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为左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等职。建元元年(479),萧长懋封南郡王,进号征虏将军。建元二年(480),萧长懋为侍中、中军将军,置府,镇守石头城。其生母穆妃薨,因葬仪引争议,萧长懋除侍中,移镇西州。建元四年(482),萧长懋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为征北将军、南徐州刺史。萧赜继位,改元永明元年(483),萧长懋封皇太子。晚年的萧赜好游宴,朝廷事多交太子处理。
萧长懋太子信佛。初封皇太子的萧长懋,礼敬释僧钟。释僧钟(430—489),俗姓孙,鲁郡人。十六岁出家。僧钟擅长讲论《成实》《三论》《涅槃》《十地》等。永明初魏使李道固来聘,齐武帝敕其酬答,僧钟言对适宜。史载“齐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数请南面”,说明萧长懋和萧子良对僧钟甚是尊崇、礼敬。僧钟于永明七年(489)圆寂,时年六十。萧长懋不仅奉长干寺释玄畅为戒师, [443] 而且是释僧柔的入室弟子。释玄畅(420—494),本为秦州人,律禁清白。永明年间,玄畅与释法献同被齐武帝敕为僧主,分任南北两岸。玄畅建武初圆寂,时年七十五。释僧柔(431—494),俗姓陶,丹阳人。出家为弘称之弟子。僧柔严守戒律,熟知佛教大小部经典,为许多王公贵族敬重。他应竟陵文宣王萧子良等诸王之请,居定林寺。史载其“躬为元匠,四远钦服,人神赞美。文慧(惠)、文宣,并伏膺入室” [444] 。僧柔圆寂于延兴元年(494),时年六十四。
文惠太子对佛教的虔诚既表现在他对严格持戒僧人的推崇敬重,又表现在他对不守律规的僧人不满,甚至想依靠王法来惩戒。如释僧宗(438—496),俗姓严,本雍州凭翌人,先祖移居秦郡。本师从释法瑗,后又受教于斌、济两法师。僧宗善《大涅槃》《胜鬘》《维摩》等经。史载其“任性放荡,亟越仪法,得意便行,不以为碍。守检专节者,咸有是非之论。文惠太子将欲以罪摈徒遂,通梦有感,于是改意归焉” [445] ,说明文惠太子曾想用罪名摈之,但因感梦,遂改变了主意。释僧宗用信众所施造太昌寺而居之,他圆寂于建武三年(496),时年五十九。此外,文惠太子还能够把佛教的慈悲理念贯彻于实践。史载“太子与竟陵王子良俱好释氏,立六疾馆以养穷民” [446] ,这是文惠太子以皇家子弟身份所做的公益慈善。
然文惠太子萧长懋日常生活奢华富丽。其宫内殿堂,皆雕饰精绮,过于上宫;其所用羽仪,亦超乎规制,多有僭越。齐武帝曾幸豫章王宅,还过太子东田时,发现其用度奢靡而大怒,太子因此见责。至于威胁到他地位的族亲和兄弟,文惠太子下手可是毫不留情:使人暗中下药,毒杀其叔父萧嶷;又在萧子响(齐武帝第四子,过继给萧嶷)事件上使阴招,密令负责讨捕的萧顺之趁机杀掉萧子响,不给萧子响在父王面前申诉活命的机会。 [447] 永明十一年(493),太子有疾,武帝萧赜亲自探望。不久文惠太子病死,时年三十六。
2.竟陵文宣王萧子良(460—494),武帝萧赜第二子。刘宋时出仕,为邵陵殇王刘友(宋明帝第七子)左军参军,宁朔将军;转主簿,安南记室参军;迁邵陵王友,安南长史;再迁辅国将军,会稽太守。萧道成立国,萧子良封闻喜县公,为征虏将军、丹阳尹。萧赜继位,萧子良封竟陵郡王。迁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徙侍中、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入为护军将军,兼司徒;进号车骑将军,正位司徒;领尚书令;徙扬州刺史;加中书监。萧昭业继位,萧子良除侍中,进太傅;督南徐州。萧子良历仕宋、齐两代,对佛教怀抱热烈、虔诚的信仰,致力于弘扬佛法,是南朝崇佛的王公贵族的代表。
萧子良与齐梁两代出家人均有密切往来。汤用彤先生曾指出:“计其所敬礼之僧尼见于《高僧传》《比丘尼传》者极多。其最有名者有玄畅、僧柔、慧次、慧基、法安、法度、宝志、法献、僧祐、智称、道禅、法护、法宠、僧旻、智藏等。齐、梁二代之名师,罕有与其无关系者。” [448] 刘宋升明三年(479),萧子良为会稽太守,与僧人释慧约、释智秀、释昙纤、释慧次都有交接。建元四年(482)其祖父齐高帝驾崩,萧子良曾以一尊释迦像作为供养,沈约写有《齐竟陵王题佛光文》记述之,此文见载于《广弘明集》卷一六。
萧子良接受的是传统经学教育,为人以“仁义为本”,与人以“五教是劝”,故对儒、释两教均予以扶持。他组织佛教讲肆,召集义学沙门,累讲经论,弘扬大乘佛法。史料记载时间明确的法会有:(1)永明元年(483)萧子良聚集名僧,“置讲席于上邸,集名僧于帝畿,同集于邸内之法云精庐。……演玄音于六宵,启法门于千载,济济乎实旷代之盛事” [449] 。(2)永明五年(487)萧子良移居鸡笼山西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为《四部要略》千卷。史载其“招致名僧,讲语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450] 。萧子良既组织学士抄撰儒家学说,又招致名僧讲说佛法,这是时代趋势和社会潮流的反映,也与萧子良会通儒释,“弘洙泗之风,阐迦维之化” [451] 的思想旨趣紧密相关。兰陵萧氏门第不高,自萧道成登基后,倡导儒家礼教以佐王道政治,形成“家寻孔教,人诵儒书,执卷欣欣,此焉弥盛” [452] 的局面。(3)永明七年(489)十月,萧子良召集京师博学的高僧五百余人,请定林寺释僧柔、谢寺释慧次等诸论师在普弘寺宣讲;又请定林寺释僧祐、安乐寺释智称,召集比丘尼、男女僧七百余人,续讲《十诵律》;并令僧柔、慧次等师,把《成实论》的主要内容摘录成九卷,“使辞约理举,易以研寻” [453] ,由名士周颙作序,以百部《成实论》流通于世。《成实》本小乘经典,然因宣扬诸法性空,旨近大乘,且言精理赡,颇具玄趣。萧子良下令写经流通,意在弘扬般若之学,为学人构架通达大乘的津梁。(4)永明十年(492)萧子良请释僧祐在三吴(吴兴、吴郡、会稽)讲律,时建初寺释明澈闻听此讯,赶来参会,后跟随僧祐学习《十诵律》,居住扬都。此次法会目的是试简五众,宣讲《十诵》,更申受戒之法。释僧祐(445—518),本姓俞,彭城下邳人,他先后师事僧范、法达、法颖,精通律部。南齐时为萧子良所请,宣讲律学;梁代时又为武帝萧衍器重,请教其与僧事有关的疑问。僧祐年老有脚疾,萧衍特许其可以乘辇入内殿,为六宫受戒。时崇其戒范者极多,这些人中不乏梁代皇宫贵族。史载“梁临川王宏、南平王伟、仪同陈郡袁昂、永康定公主、贵嫔丁氏,并崇其戒范,尽师资之敬。凡白黑门徒,一万一千余人” [454] 。此外,开善寺的释智藏和法音寺的释慧廓,也对释僧祐敬以师礼。天监十七年(518)五月二十六日释僧祐卒于建初寺,时年七十四。其所著《三藏记》《法苑记》《世界记》《释迦谱》及《弘明集》等,皆行于世。另还有一些年代不详的法会,也是萧子良组织的,如永明年间,竟陵王萧子良请二十法师,弘宣讲授,事载《续高僧传》卷五《释法申传》; [455] 又如萧子良为弘传佛教,召集二十余名精解《净名经》的僧人,选讲此经,事载《续高僧传》卷五《释智藏传》; [456] 又如释道禅听闻竟陵王大开禅律,盛张讲肆,各地名僧大德同集金陵,事载《续高僧传》卷二二《释道禅传》。 [457] 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有萧子良的《西州法云小庄严普弘寺讲并述羊常弘广斋》、《抄成实论述并上定林讲》、《会稽荆雍江郢讲记》一卷、《布萨并天保讲》一卷,均为其组织宣讲的记录。
萧子良笃信释氏,受菩萨戒,自号“净住子”。所谓“净住”,就是“布萨”之意。佛教布萨,指出家僧众每月两次聚集告白罪行忏悔,或在家信众守持八戒,邀集僧众供养饮食,开说佛法。“子”是佛子之意。合起来指的是守持戒律、清净三业的佛子,可见萧子良以佛法传人自况。萧子良自开讲席,注释经论,抄写佛经。其所著梁时集录十六帙,共一百十六卷。萧子良于永明八年(490)著《净住子净行法门》二十卷,这是其佛学思想的代表作,收录于《广弘明集》卷二七。此书会通儒释,议论佛理,多征引儒书,弘扬佛法。萧子良提出“内外之教,其本均同”,即儒学与佛教虽有内、外名称之别,但在重视心性修养,具有教化民众之功用方面,全无二致。永明年间萧子良组织朝臣众僧对范缜的《神灭论》进行驳斥,因无法令范缜屈服,又使王融传话,“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持之,恐伤名教”,这亦表明萧子良看重佛教的教化功能。萧子良的《净住子净行法门》作为在家布萨仪的著作,提出学佛首先要立信,在心中树立佛道是最上胜者,要将立信与自觉持戒、成就智慧相联系。因为立信守戒是“入圣之初门,出俗之正路”。只有发心立信,才能自觉持戒,否则心志浮虚,无法守戒。又提出修行之要,在自克责、自校检,主张“克责心口,是入正之路;检察身行,是解脱之踪”,具体落实到日常修行,则要求树立恭敬心,保持外形的端正清洁,谨慎言语,小心行为,且时刻自我反省。再者表达了对出家的认识,提出“在家者罪重,出家者罪轻”。认为出家人辞亲割爱,舍弃荣华富贵,断绝六情,守戒无为,潜心修炼自我,忍常人所不能忍,是大功德,因此,佛、法、僧三宝都值得世人敬重。相比之下,未出家者易为女色及其他所束缚,故提倡积极修行,以获得解脱。
萧子良重视佛教戒律,力主戒“杀”。他召集律师讲律,除了前所述释僧祐,萧子良延请在东山讲《摩诃僧祇律》的释慧佑来京城,住闲心寺。当时有名的律师释智称,也在萧子良邀请之列。释智称(429—500),俗姓裴,河东闻喜人,专精律部,大明《十诵》,诵《小品》一部。至京城,随释法献居定林寺;曾返乡开讲《十诵》,后还都。萧子良尝请其在普弘寺讲律,“僧众数百,皆执卷承旨” [458] 。道场的僧众数百,皆执卷承旨。释智称于永元二年(500)卒,时年七十二。其所著《十诵义记》八卷,盛行于世。多宝寺的法颖律师,萧子良也与其多有往来。释僧祐对其师释法颖评价极高,称其“教流于京寓之中,声高于宋齐之世。可谓七众之宗师,两代之元匠” [459] 。持戒精严的禅林寺净秀尼和僧念尼,均得萧子良礼接。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所载《僧制》一卷、《清信士女法制》三卷、《与僚佐书并教诫左右》一卷、《教宜约受戒人》一卷、《示诸朝贵法制启》二卷、《守戒并弘法式》一卷等,是萧子良热衷僧制的记录。鉴于佛教“五戒”之中,首重“杀”戒,萧子良对此颇为上心。如齐武帝好射雉,萧子良曾屡次上谏,指出“夫卫生保命,人兽不殊;重躯爱体,彼我无异。故《礼》云‘闻其声不食其肉,见其生不忍其死’。且万乘之尊,降同匹夫之乐,夭杀无辜,伤人害福之本。菩萨不杀,寿命得长。施物安乐,自无恐怖。不恼众生,身无患苦” [460] 。提出乱杀无辜,有伤仁德;不杀则万物安乐,无有恐怖烦恼。虽然齐武帝不尽采纳,但也因此稍为收敛。孔稚珪负责修律,萧子良亦下意多使从轻。与之相应的是,萧子良反对杀生来满足私欲。他认为养生虽离不开衣食,然所须缯纩皮革,无不损生残命,且贪婪者徒害万物性命,与畜兽无异。时精信佛法的何胤讲究食材之鲜美,烹饪中不乏活物,门生钟岏附和,认为车螯蚶蛎这类无知觉者可为食材,萧子良闻后大怒。经周颙劝说,何胤晚年也精信佛法。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有《与何祭酒书赞去滋味》一卷的记录,即与此事有关。
与晋宋名士不同的是,萧子良注重修道实践。他心怀悲悯,这与其受佛教义理之熏陶有深刻关系。为官期间,萧子良怜悯民间疾苦,多行救济之事:如建元二年(480),开私仓赈属县贫民;永明九年(491)京邑大水,又开仓赈救贫病不能立者,于第北立廨收养,发放衣服及药品。萧子良组织斋会,史载其“敬信尤笃,数于邸园营斋戒,大集朝臣众僧,至于赋食行水,或躬亲其事,世颇以为失宰相体” [461] 。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齐太宰竟陵文宣王法集录》中的《述羊常弘广斋》《华严斋记》《述放生东宫斋》《八日禅林寺斋并颂》《华龙会并道林斋》,均是其营斋之记录。萧子良还热衷于供养佛牙、造像、斋僧、礼佛、舍身等佛事活动,今其法集录中有《佛牙记》一卷、《佛牙并齐文宣王造七宝台金藏记》、《宝塔颂并石像记》一卷、《僧得施三业施食法》、《竟陵文宣王福德舍记》、《竟陵文宣王造铁磬布施记》、《竟陵文宣王僧得施文》、《竟陵文宣王三业施文》、《竟陵文宣王施食供养书》、《礼佛文》二卷、《舍身记》一卷等,都是其参与修道实践的记录。
萧子良热衷于佛教赞呗,演佛音声。伴随佛教在中土传播与发展,用以赞叹佛德的赞呗引起了士人的极大兴趣。因“梵音重复,汉语单奇。若用梵音以咏汉语,则声繁而偈迫,若用汉曲以咏梵文,则韵短而辞长” [462] ,故有转读。这些语音转换后的唱诵在经师的发挥下,颇具艺术感染力:飞鸟听了,忘记展翅;马儿听了,驻足不奔;更不用说人听了,其内心之鼓舞与感动了。永明五年(487)萧子良移居鸡笼山西邸,组织名僧造经呗新声;永明七年(489)二月二十日,又召集京师善声沙门龙光寺普知、新安寺道典、多宝寺慧忍、天保寺超胜及僧辩等,在其府邸作声,斟酌旧声,诠品新异,制瑞应四十二契,事载《高僧传》卷一三。为了不使美妙的赞呗失传,萧子良还令释慧微、释僧业、释僧向、释超明、释僧期、释道猷、释慧旭、释法昙、释慧满、释僧胤、释慧彖、释法慈等四十余人,师从多宝寺释慧忍受学。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有萧子良《赞梵呗偈文》一卷、《赞呗序》一卷、《转读法并释滞》一卷的记录。宋、齐年间已存声三百多,然其后多散落湮没。
萧子良积极劝说道教信徒信佛。史载其让道士孟景翼礼佛,送其佛经《十地经》;又与书“积世门业,依奉李老” [463] 的孔稚珪,劝其学习佛理,在得其“今辄兼敬以心,一不空弃黄老,一则归师正觉” [464] 的答书后甚感欣慰。这一时期儒、佛、道三种思想文化时有交锋,但贵族士大夫普遍接受三者“理本归一”,各有妙用之说,从而为唐宋时期中国传统文化最终形成“统合三教”奠定了思想基础。
萧子良晚年卷入朝廷权力斗争,兵变失败,也失去了新君王的信任。即位的萧昭业是文惠太子萧长懋的长子,少时养于萧子良妃袁氏,既惧前不得立,对萧子良深怀忌恨,两者关系十分紧张。萧子良所著内外文笔数十卷,虽无文才,多是劝诫,其重生戒杀观念,是对残酷现实的反省与批判,在当时具有积极的伦理意义。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有《齐太宰竟陵文宣王法集录序》,序文中称美齐太宰竟陵文宣王萧子良:
净刹萌因,忍土现果,慧自天成,道为期出。孝忠淳和之深,仁智博爱之厚,率由而极,因心则至。若乃栖神二谛,宅业三宝,瞻前卓尔,望后不群。用能降帝子之尊,灼净土之操,屏朱观之贵,下白屋之礼,磨踵以拯俗,刻髓以徇道,望亿劫以长駈,凌千载而独上。若乃阐经律、弘福施,济苍黎、敏翾动,未常不虑积昏明,慈洽巨细,感灵瑞于显微,通觉应于霄梦。固已葳蕤民誉,昭晢神听矣。至于苞括儒训,洞镜释典,空有双该,内外咸照。常欲广彼洲渚,炽此法灯,驻四生之风波,烛九居之霾雾,指来际以为期,总大千以为任。故恻隐垂教,殷勤敷道。于是锐临云之思,壮谈天之文,网罗字轮,仪形法印。是以净住命氏,启入道之门;华严璎珞,标出世之术;决定要行,进趣乎金刚;戒果庄严,克成乎甘露。尔其众经注义,法塔赞颂,僧制药记之流,导文愿疏之属,莫不诚在言前,理出辞表。大者钩深测幽,小者驰辩感俗。森成条章,欝为卷帙。可谓开士住心,道场初迹。冠一代之妙化,垂千祀之胜范者也。 [465]
萧子良对佛教的态度,也影响了当时进入府邸任职的萧衍即后来的梁武帝,此乃后话。隆昌元年(494)萧子良进督南徐州,疾笃而卒,时年三十五,谥号文宣王。
3.萧昭胄(生卒年不详),萧子良之子。永明八年(490),自竟陵王世子为宁朔将军、会稽太守。郁林初,为右卫将军,未三年(496),复为侍中,领骁骑将军,转散骑常侍、太常。以封境边虏,永元元年(499)改封巴陵王。萧昭胄对佛教也相当虔诚。史载其出守会稽,欲在征虏亭践行,派人邀请释僧旻参加。但释僧旻说:“吾止讲席相识,未尝修诣。承其得郡,便狼狈远别,意所不欲。” [466] 遂不行。萧昭胄供养招明寺释法宣尼。今《出三藏记集》卷一二见载有僧祐所作《齐竟陵王世子抚军巴陵王法集序》,序文中盛赞萧昭胄与佛教之因缘:“郡富名山,岩多灵寺。故胜业愈高,清心弥往,每游践必训,思若渊泉。信足以揄扬至道,炳发玄极。观其擒赋经声,述颂绣像,千佛愿文,舍身弘誓,四城九相之诗,释迦十圣之赞,并英华自凝,新声间出。故仆射范云笃赏文会,雅相嗟重,以为后进之佳才也。” [467] 此法集记录了萧昭业所作的与佛教有关的诗文、赞文、赋、颂等,从目录可知,萧昭胄注过罗什的《百论》,抄写过《法华经》《维摩经》《无量寿经》《金刚般若经》《请观世音经》《八吉祥经》《般若神咒》等佛经。齐东昏侯即位,杀大臣徐孝嗣等,江州刺史陈显达反,萧昭业感到后怕,与其弟永新侯萧昭颖逃奔江西,“变形为道人” [468] 。崔慧景举兵,萧昭胄兄弟出投之;崔慧景事败,萧昭胄兄弟首出投台军主胡松,不自安,谋为身计,因兵变失败,萧昭胄兄弟与同党皆伏诛。
4.晋安王萧子懋(472—494),武帝萧赜第七子。初封江陵公。有关晋安王萧子懋与佛教的因缘,史载其七岁时,生母阮淑媛病危,请僧行道。时有献莲花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润花茎,欲令其不萎。子懋流涕礼佛说:“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 [469] 七日斋毕,花朵更加鲜红,检视罂中,竟然还长出些许根须。阮氏的病不久即痊愈,世人称道这是萧子懋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自永明三年(485),萧子懋为持节,都督南豫、豫、司三州,为南中郎将、南豫州刺史。此后历征虏将军,宣城太守,监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为后将军、南兖州刺史、平南将军、湘州刺史、镇南将军、侍中、右卫将军、征北将军、雍州刺史等职。郁林王即位,萧子懋密怀自全之计,暗中造器仗。延兴元年(494)萧子懋兵变失败,被杀害,时年二十三。
永明十一年(493)七月,齐武帝萧赜处于弥留之际,而为争夺皇位,其第二子竟陵王萧子良与长孙萧昭业两派势力展开殊死较量,最终萧昭业得竟陵王府昔日僚佐萧衍之助,顺利登基,史称郁林王。萧昭业是一位荒淫昏君,他自幼长相俊美,好隶书,深得萧赜钟爱。然昭业善于伪装,行事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永明元年(483)为南郡王时,其父文惠太子萧长懋禁其起居,节其用度,萧昭业对豫章王妃庾氏说:“阿婆,佛法言,有福德生帝王家。今日见作天王,便是大罪,左右主帅,动见拘执,不如作市边屠酤富儿百倍矣。” [470] 他称帝后,与其父宠姬霍氏淫通,为达到将霍氏长留宫中的目的,对外宣称霍氏已削发为尼,暗地里却找人替代。
萧昭业与女尼们时有联系,且听信她们说权臣萧鸾(即齐明帝)有异志的进言,对萧鸾起了疑心。萧鸾害怕自己遭殃,于隆昌元年(494)提前发动兵变,废掉萧昭业,立其弟萧昭文为帝,史称海陵王。同年七月,改元延兴元年(494)。然而萧昭文终究只是个傀儡皇帝,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宣城郡公萧鸾。时海陵王的起居皆需咨询萧鸾而后行,他想食蒸鱼菜,太官令说没有萧鸾的命令,竟然不予!同年十月,萧鸾废掉萧昭文,取而代之,改元建武元年(494),史称齐明帝。十一月萧昭文莫名其妙病死。同一年,因改朝换代竟然换了三次年号!
齐明帝与佛教未有关联,而与巫觋往来密切。其性格猜忌多虑,“潜信道术,用计数,出行幸,先占利害,南出则唱云西行,东游则唱云北幸” [471] 。因为自己的子嗣年纪都还小,故齐明帝对高帝、武帝诸子多行杀戮,每行事,辄先烧香火,呜咽涕泣,众人便知他今晚又要大开杀戒。晚年明帝病重之时,依然听信巫觋之言,除了“身衣绛衣,服饰皆赤,以为压胜” [472] ,又欲堵塞流经宫内的后湖水,终因其驾崩,引流之事遂不行。
永泰元年(498)七月,齐明帝崩于正福殿。其子萧宝卷即位,史称东昏侯。这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他性格涩重,不善言论,然任性怪诞,喜怒无常。如出宫从来不说地方,以至东西南北,到处驱赶行人;常常晚出昼返,火光照天,沿途扰民;朝堂之上,众臣苦苦等待,他只管自睡大觉,即便上得朝来,也是草草了事,打发众臣散去;选黄门为骑客,又选无赖小人逐马,奔走往来,不暂停息;且视人命如草芥,禁断樵采,百姓衣食无着,吉凶失时,乳妇婚姻之家,移产寄室,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他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东昏侯在位期时,对佛教发展并未发挥作用,相反,他大肆破坏佛寺建筑的华美装饰。东昏侯宠幸潘妃,于永元三年(501)为潘妃建造神仙、永寿、玉寿三殿,极尽绮丽。史载“庄严寺有玉九子铃,外国寺佛面有光相,禅灵寺塔诸宝珥,皆剥取以施潘妃殿饰” [473] ,为了赶工期,“乃剔取诸寺佛刹殿藻井、仙人、骑兽以充足之” [474] 。东昏侯还下令凿金为莲花,贴于地面,让潘氏在上面行走,得意地说:“此步步生莲华也。” [475] 东昏侯好游猎,尝巡行至蒋山定林寺,一位僧人因病未能及时回避,情急之下隐匿于草丛,被东昏侯的侍卫搜出。东昏侯手下韩晖光为僧人求情,说:“此出家人年老体衰,值得怜悯!”东昏侯却说:“当你见到麋鹿,能不发箭射杀吗?”下令百箭齐发,可怜这位僧人当场丧命。 [476]
南齐佛教发展至此,出现了停滞状态。毫无疑问,心性残暴的帝王是需负一定责任的。因东昏侯萧宝卷昏庸无能,永元二年(501),族亲梁王萧衍起兵反之,率义军攻破建康,接应的宫中内应将萧宝卷斩首,把其头献给梁王。萧宝卷死时年十九岁。
公元501年,萧宝融被立为帝。萧宝融(488—502),字智昭,齐明帝萧鸾第八子,东昏侯萧宝卷同母弟,南齐最后一位皇帝。萧宝融于建武元年(494),封隋郡王;永元元年(499),改封南康王,为持节、督荆雍益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萧宝卷被杀,萧宝融被推上皇位,史称齐和帝,改元中兴元年。
由于在位时间短暂,对于萧宝融与佛教的关系,史料记载不多。据《南齐书》卷八记载,萧宝融即位的当年,“五月乙卯,车驾幸竹林寺禅房宴群臣” [477] 。另据《僧传》记载,萧宝融曾敕释慧球为荆土僧主。释慧球(431—504),俗姓马,扶风郡人。年十六出家,师从荆州竹林寺释道磬,后入湘州麓山寺,专修禅道。又与同学释慧度至京师,谘访经典,后又从彭城释僧渊受《成实论》,年三十二方返荆土,致力于讲学,史载其“讲集相继,学侣成群,荆楚之间,终古称最” [478] 。中兴元年(501)曾敕为荆土僧主。天监三年(504)释慧球圆寂,时年七十四。
年幼的齐和帝作为权臣萧衍的傀儡,在位仅二年。中兴二年(502)四月,他被迫禅位,南齐灭亡。权臣萧衍降封萧宝融为巴陵王,宫于姑熟,行齐正朔,一如故事。但因旧臣沈约从中进言,怂恿萧衍不要为好名声而留下后患,萧衍遂派人杀之。萧宝融死时年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