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从420年至479年,历八帝,共六十年。这一时期的佛教发展得帝王扶持,佛家义学深得文人学士提倡,玄风清谈既盛,佛教亦兴。特别是刘裕在位的元嘉年间,雅重文教,思弘儒术,赞扬佛法,建寺造塔,使南朝佛教发展达到高峰。
宋武帝刘裕(363—422),字德舆,小名寄奴。祖籍彭城绥舆里(今安徽萧县东北)。曾祖刘混随晋室南迁,客居京口(今江苏镇江)。其父刘翘仅居郡功曹,家道衰落。刘裕少时家贫,靠种地、砍柴维持生计。东晋孝武帝时,他投身行伍,因讨伐反晋的孙恩有功,受封为建武将军,领下邳太守。元兴元年(402)桓玄篡位,刘裕依附桓氏,暗地图谋起事,终得以掌握朝政,成就霸业。420年刘裕废东晋恭帝司马德文,自立为帝,改元永初元年,建国号为宋,史称宋武帝。
刘裕登基前,与佛教界人士已有往来,且取得了佛教界的好感:404年平定孙恩叛乱之后,刘裕举兵讨伐消灭了颁布“众僧沙汰”、镇压佛教教团的桓玄。从史料记载来看,刘裕结交的僧人,主要是与长安鸠摩罗什僧团以及南方庐山慧远僧团有关的众弟子。其中,有的僧人先入庐山,后至什门,兼有南北问道背景。410年,有人进谗言,说释慧远与反晋领袖卢循有深交,刘裕不以为意,还遣使持书信向释慧远致敬,并赠送钱米。 [281] 这是刘裕主动向慧远僧团示好的一例。412年,刘裕讨伐北府兵将领刘毅,进驻江陵(今湖北荆州),对遭长安鸠摩罗什教团摈斥、西游至此的古印度僧人佛陀跋陀罗,以及与佛陀跋陀罗同行的鸠摩罗什僧团弟子释慧观,请与相见,予以物质供养;还建康后,又邀请佛陀跋陀罗居建康道场寺。 [282] 416年,刘裕亲率大军北伐,之前他力邀鸠摩罗什僧团弟子释慧严随军。据《高僧传》卷七记载,释慧严(363—443),俗姓范,豫州人,十六岁出家,曾从鸠摩罗什受学。后还建康住东安寺。“宋高祖素所知重。高祖后伐长安,要与同行。严曰:‘檀越此行虽伐罪吊民,贫道事外之人,不敢闻命。’帝苦要之,遂行。” [283] 时五十四岁的慧严不愿随军,然经不住刘裕苦苦相邀,只得前往。刘裕邀请释慧严从军的目的,想来是利用他的声望,因为史载慧严“迄甫立年,学洞群籍,风声四远,化洽殊邦” [284] 。从其不愿随军的态度来看,出家人慧严内心并不想卷入南北战事纷争,他在此次随军中发挥的作用,因史料阙如,不可得知。417年冬天,北伐的刘裕成功平定长安,他久闻释僧导大名,邀请与其相见。释僧导(362—457),京兆人,十岁出家,十八岁神机秀发,得姚兴器重,参与鸠摩罗什译场活动。后刘裕还建康,留下其第二子刘义真与长史王修,委以关中大任。不久,大夏赫连勃勃发兵攻打长安,刘义真军队溃败。据《高僧传》卷七《释僧导传》记载,危难时刻,刘义真依赖释僧导的大力救助,得以逃脱追捕。 [285] 因此事,刘裕对释僧导心怀感激,令子侄悉师事僧导,后又为僧导立寺于寿春(今安徽寿县),即东山寺。僧导带弟子阻挡兵力一事有传说色彩,但其确实在当时佛教界享有声望,这表明刘裕善于利用佛教。
武将刘裕的崛起,引起了僧人的注意,并制造出刘裕当为天子的传言。此事在《高僧传》卷七有详细记载,云:
(释慧义)后出京师,乃说云:“冀州有法称道人,临终语弟子普严云,嵩高灵神云:江东有刘将军应受天命,吾以三十二璧镇金一鉼为信。”遂彻宋王。宋王谓义曰:“非常之瑞,亦须非常之人,然后致之。若非法师,自行恐无以获也。”义遂行。以晋义熙十三年七月往嵩高山,寻觅未得,便至心烧香行道,至七日夜梦见一长须老公,拄杖将义往璧处指示云:是此石下。义明,便周行山中,见一处炳然如梦所见,即于庙所石坛下,果得璧大小三十二枚,黄金一鉼,此瑞详之《宋史》。义后还京师,宋武加接尤重,迄乎践祚,礼遇弥深。 [286]
释慧义(372—444),俗姓梁,北地人。少出家,游学于彭宋之间。《僧传》中未言明慧义的受业师,然据《竺道生传》所载:“初(竺道)生与(慧)叡公及(慧)严、(慧)观同学齐名。故时人评曰:生、叡发天真,严、观洼流得,慧义彭享进,寇渊(指释道渊,俗姓寇)于默塞。” [287] 竺道生、慧叡、慧观都有先入庐山、后至什门的经历,且慧严、道渊都住东安寺,可知释慧义与这些人齐名于时。镰田茂雄指出:“武帝与佛教的关系,最值得大书特写的是,武帝即帝位之前,昭告出现圣天子的佛教祥瑞。” [288] 释慧义不仅制造了刘裕应受天命的传言,而且对此故事的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后他回到建康,得到宋高祖刘裕的特别礼待,朝中大臣范泰于其宅之西立寺,特请慧义驻锡。释慧义在此对范泰“指授仪则” [289] ,时人见之,将慧义比为舍利弗,将范泰比为须达长者,而称其所居处为“祇洹寺”。刘裕登基当年在内殿设斋,应邀前来的祇洹寺唱导师释道照陈词云“百年迅速,迁灭俄顷,苦乐参差,必由因召,如来慈应六道,陛下抚矜一切” [290] ,为其称帝歌功颂德,致使刘裕大为欢心,斋宴完毕,赐钱三万。祇洹寺有名于南朝,“后西域名僧多投止此寺,或传译经典,或训授禅法” [291] 。
刘裕对佛教是利用并扶持的。据(古今图书集成)《释教部汇考》卷一记载,刘裕为宋公时,以京口故宅为“普照寺”。称帝后,尝手写戒经,口诵梵本,造灵根、法王等四寺,又建东山寺。 [292]
刘裕对待佛教的态度,也影响到他的弟弟以及诸子,兹举例如下。
1.临川王刘道规(370—412),武帝刘裕的异母弟,曾与刘裕共谋诛杀桓玄。史载刘道规从祇洹寺释道照受五戒,尊崇其为门师。释道照(388—453),俗姓曲,西平(今青海西宁)人。十八岁出家至建康祇洹寺。道照善唱导,《高僧传》云其“披览群典,以宣唱为业。音吐寥亮,洗悟尘心,指事适时,言不孤发,独步于宋代之初” [293] 。据《宋书·乐志》记载,释道照撰有《琴声律》一卷、《琴图》一卷,今不存。
2.临川王刘义庆(403—444) [294] ,刘道规继子。袭封临川王,曾任秘书监、尚书左仆射、荆州刺史、江州刺史、南兖州刺史等职。史载其性格简素,爱好文义,“受任历藩,无浮淫之过,唯晚节奉养沙门,颇致费损” [295] 。元嘉九年(432)至元嘉十五年(438),刘义庆担任荆州刺史,过了八年较为安定的生活,这一时期他热衷奉佛,其“在荆州城内筑堂三间,供养经像,堂壁上多画菩萨图相” [296] 。元嘉九年(432),刘义庆曾迎请会稽家世奉佛的安千载家所供奉的神秘的紫金色舍利,“王捧水器,咒曰(词多如别辩之)咒讫,辄应声光出” [297] ,其夜见百余人绕舍利礼拜,翌日则人与舍利俱失。元嘉十六年(439)至元嘉二十年(443),刘义庆担任江州刺史与南兖州刺史,其间他编撰《世说新语》这部笔记小说集,延请僧人至其辖区:元嘉十八年(441)夏,刘义庆邀请天竺人僧伽达多,至广陵(今扬州)结居,僧伽达多后卒于建业; [298] 元嘉十九年(442),刘义庆延请释昙辉尼至广陵寺; [299] 元嘉二十年(443),建康南涧寺禅师释道冏又被刘义庆“携往广陵,终于彼矣” [300] 。刘义庆爱好文义,广招文学之士,聚于门下。据《辩正论》记载,宋世诸王,并怀文藻,大习佛经,每月六斋自持八戒。“笃习文雅,义庆最优。炙輠不穷,霞明日朗,悬河无竭,雨散烟飞。合内夫娘并令修戒,麾下将士咸使诵经。著《宣验记》赞述三宝。” [301] 刘义庆所著《宣验记》三十卷,宣扬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以及记录观世音显验故事,具备诸多的佛教故事题材与丰富的文化内涵。所著《幽冥录》二十卷为志怪小说,所记全为神鬼神异故事,继承了传统的仙怪题材,然也有创新。后刘义庆在广陵有疾,请求还京,元嘉二十一年(444)卒,时年四十二。
3.庐陵孝献王刘义真(407—424),武帝刘裕次子。十二岁随父北伐,后得北方僧团僧导保护,得以脱困。永初元年(420)封庐陵王。爱好文义的刘义真与善文的释慧琳关系密切,然其性格轻率。史载他曾与陈郡谢灵运、琅琊颜延之、慧琳道人交游,许诺说自己若能出人头地,“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 [302] 。释慧琳(生卒年不详),释道渊的弟子,俗姓刘,秦郡(陕西)人。学通内外,善诸经及《庄》《老》,排谐好语笑,长于著作。 [303] 刘义真荐之于文帝,甚得文帝宠信;文帝每召见之,常升独榻。元嘉中参政,“朝廷大事,皆与议焉。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 [304] ,有“黑衣宰相”之称。慧琳著有《白黑论》(《均善论》),批评佛教,引众议排斥,由于有文帝庇护,得免被逐出僧团。后触罪谪配交州。刘义真因与执政徐羡之不和,被其奏请废为庶人,徙新安郡。景平二年(424),刘义真遭徐羡之遣使杀害,年仅十八岁。
4.彭城王刘义康(409—451),武帝刘裕第四子。刘裕篡晋建宋,刘义康封彭城王。历任南豫州刺史、南徐州刺史等职。文帝即位,又进刘义康为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授荆州刺史。时有慧远弟子释僧彻(383—452),在慧远圆寂后,南游荆州,止江陵城内五层寺,晚移琵琶寺。刘义康与萧思话等,“并从受戒法,筵请设斋,躬自下撰” [305] 。僧彻圆寂于宋元嘉二十九年(452),南谯王刘义宣(武帝第六子)为造坟圹。元嘉六年(429)入朝,与王弘共辅朝政。元嘉九年(432)王弘去世,刘义康更领扬州刺史一职,权倾朝野。刘义康敬重来自天竺的僧伽跋摩,“崇其戒范,广设斋供,四众殷盛,倾于京邑” [306] 。元嘉十二年(435),博通三藏的中天竺僧求那跋陀罗(394—468)至广州,宋文帝闻奏遣使迎接,至京城初住祇洹寺,后住东安寺、道场寺,后又至荆州辛寺,主要从事译经工作,也讲经说法,史载彭城王刘义康、南谯王刘义宣“并师事焉” [307] 。元嘉十六年(439),刘义康进大将军,领司徒,辟召掾属,与文帝嫌隙加深。除了师事求那跋陀罗,刘义康还拜京城乌衣寺僧慧叡为师。释慧叡,生卒年不详,冀州人。出家游历诸国,回国后居庐山,又入关从鸠摩罗什就学,后止京师乌衣寺讲经说法。刘义康曾赠之以貂裘,慧叡不穿,将其铺于座,刘义康又派人以钱三十万求买,作为布施。 [308] 月支僧人释昙迁巧于转读,有无穷声韵,其梵制新奇,特拔终古,刘义康与范晔、王昙首等,与其游狎。元嘉十八年(431)刘义康为江州刺史,邀请天竺禅师僧伽达多到广陵结居。元嘉二十二年(445),刘义康遭人告发谋反,被废为庶人,流放至安成郡。元嘉二十八年(451),文帝遣使持药,前来赐毒。史载“义康不肯服药,曰:‘佛教自杀不复得人身,便随宜见处分’” [309] ,说明佛理对其有着较为深刻的思想影响。后被人用被子捂死,时年四十三。
5.江夏王刘义恭(413—465),武帝刘裕第五子。因聪明貌美,深得文帝爱宠。元嘉元年(424)封江夏王,历任徐州刺史、荆州刺史、南兖州刺史等职。元嘉十六年(439),进位司空。元嘉二十一年(444),进太尉,领司徒。元嘉二十七年(450)秋,领兵出镇彭城。因惧敌不作为,降号骠骑将军。元嘉二十九年(452),改授南徐州刺史,还镇东府。孝武帝在位,刘义恭曲意奉承,兼尚书令,又领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刘义恭害怕自己不为孝武帝所容,刻意低调行事,曾关注协助释弘充在法言精舍注解《首楞严经》。史载:“太宰江夏王,该综群籍,讨论渊敏,每览兹卷,特深远情。(弘)充以管昧,尝厕玄肆,预遭先匠,启训音轨,参听儒纬,仿佛文意,以皇宋大明二年岁次奄茂,于法言精舍略为注解。” [310] 大明七年(463),竹林寺有僧释慧益,欲效仿药王菩萨,焚身供佛,孝武帝闻此事,深感敬异,派刘义恭到寺阻谏,然慧益决心已定,不为所动。史载其焚身那天,“诸王妃后,道俗士庶,填满山谷,投衣弃宝,不可胜计” [311] ,可知场面之震撼!另有竹园寺慧濬尼(392—464),俗姓陈,山阴人,十八岁出家,史载“宋太宰江夏王义恭雅相推敬,常给衣药,四时无爽” [312] 。慧濬不蓄私财,所得供养悉经营寺舍,“竹园(寺)成立,濬之功也” [313] 。慧濬大明八年(464)圆寂,时年七十三。又有僧昙颖,会稽人,止长干寺,擅长宣唱,天然独绝,史载“宋太宰江夏王义恭最所知重” [314] 。永光八年(465),前废帝无德,刘义恭欲谋废立,反被废帝率羽林兵杀害,时年五十三。
6.南郡王刘义宣(415—454),武帝刘裕第六子。元嘉元年(424),年十二,封竟陵王,曾为都督、南兖州刺史,迁中书监,中军将军,后改封南谯王。刘义宣与求那跋陀罗交情深厚。元嘉二十三年(446),刘义宣镇荆州,邀请求那跋陀罗、慧璩同行,安止荆州辛寺。刘义宣不仅为求那跋陀罗新建房殿,请其译出《无忧王经》一卷、《八吉祥经》一卷(现存本误题僧伽婆罗译)、《过去现在因果经》四卷、《八吉祥经》 [315] 等经,而且还邀请求那跋陀罗开讲《华严经》。在荆州时,刘义宣还受戒于慧远弟子释僧彻,僧彻卒于元嘉二十九年(452),刘义宣为其造墓。求那跋陀罗在荆州十年,“每与谯王书疏,无不记录。及军败检简,无片言及军事者” [316] 。元嘉三十年(453)太子刘劭杀死其父宋文帝,文帝第三子刘骏起兵讨伐之,刘义宣遣参军率军三千为前锋。刘骏即位后,改封义宣为南郡王。孝建元年(454)刘义宣图谋造反,逼迫求那跋陀罗随其东下。事败,刘义宣被俘,狱中被杀,时年四十。宋孝武帝未追究求那跋陀罗随军之责,且故意问求那跋陀罗是否想念谯王,求那跋陀罗表示,受供十年,何可忘德,他恳请孝武帝允许他为刘义宣烧香三年。求那跋陀罗后敕住中兴寺,直至宋明帝时,仍获供养,于泰始四年(468)圆寂,时年七十五。
7.衡阳文王刘义季(415—447),武帝刘裕第七子,元嘉元年(424)封衡阳王,元嘉十六年(439)镇守荆州。他起先并不相信佛法的力量,刘义康在荆州城内曾筑堂供养经像,堂壁上多画菩萨图像。他将此处废为卧堂,墙壁也涂上泥,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泥“干则堕落,画状新净,了无污损,再涂犹然。王不信敬,亦谓偶然。又更浓泥,而彻见炳然。王复更毁,故壁悉更缮改” [317] 。后来刘义季遇疾,每闭眼辄见诸像森然满目,于是放弃了在此卧眠。后“求觅意理沙门,共谈佛法” [318] ,时江陵长沙寺有僧释昙光,会五经诗赋,及算数卜筮,刘义季亲自到禅房相请,给车服、人力,月供一万;又设斋会,请昙光主持导师一职。昙光于是制作忏悔文,自任唱导,唱腔一开,深得道俗倾慕。后还都止灵味寺,宋明帝湘宫设会,昙光亦参与唱导,敕赐三衣瓶钵,后卒于寺中。另有释法恭,初出家止江陵安养寺,后出京师住东安寺,以苦行卓绝、乐善好施而闻名。史载:“宋武文明三帝及衡阳文王义季等,并崇其德素。” [319] 刘义季因刘义康之废,不想自建功业,借酒消愁,通宵达旦,少有清醒。元嘉二十四年(447),刘义季病势沉重,文帝派人招其回京,刘义季来不及出发,死于彭城,时年三十三。
永初三年(422)年,刘裕病死,长子刘义符即位,改元景平元年(423),史称少帝。然新皇帝行为乖张,耽于享乐,“于华林园为列肆,亲自酤卖,又开渎聚土,以象破冈埭,与左右引船唱呼,以为欢乐” [320] 。翌年又杀皇弟刘义真于新安,遂被辅政大臣傅亮、徐羡之等废弃,另立刘裕第三子刘义隆为帝,改元元嘉元年(424),史称宋文帝。
刘义隆在位三十年,继续其父的治国方略。他依靠有声望的贵族辅佐,清理户籍、压制豪强兼并;减免赋税,劝课农桑;立四学为官学,复兴儒学;礼贤下士,招徕人才,使社会经济得到发展,思想文化日趋繁荣。史载“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傜,止于岁赋,晨出莫归,自事而已。……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 [321] ,民有所系,吏无苟得。这是南朝宋世的极盛时期,号称“元嘉之治”。
刘义隆与佛教的关系,自小就已建立。据记载,宋文帝少时曾从永安寺业首尼受三归。释业首(373—462)俗姓张,彭城人。戒行清白,深解大乘,“宋高祖武皇帝雅相敬异,文帝少时从受三归,住永安寺,供施相续” [322] 。元嘉二年(425),王景深母范氏施舍王坦之故祠堂地建寺,名青园寺。元嘉十五年(438)业首尼又将之扩建。大明六年(462)业首尼圆寂,时年九十。元嘉五年(428),宋文帝建禅灵寺,常供千僧。 [323]
此外,还可从京城寺院以及寺内住僧的情况来考察宋文帝与佛教的因缘:
一是释慧义住持的祇洹寺。元嘉年间,释慧义所在的祇洹寺僧众依据《僧祇律》的规定生活,此律有关饮食的规定甚多 [324] ,其中的偏坐踞食法引发一场朝野争论,文帝刘义隆也因大臣上奏此事而参介进来。这些议论最早收录在刘宋陆澄的《论法目录》里,分别是《与禅师书论踞食》(郑道子)、《与王司徒诸人书论据(踞)食》(范伯伦)、《释慧义答》、《范重答》、《与道生慧观二法师书》(范伯伦)、《论据食表并诏四首》(范伯伦)。郑道子即郑鲜之(364—427),范伯伦即范泰(355—428)。就著录的篇名来看,首先是郑鲜之致书当时的“禅师”,指出踞食有轻慢之形,与僧人威仪不符,“踞食之教,义无所弘。进非苦形退贻慢易,见形而不及道者,失其恭肃之情,而启骇慢之言” [325] 。没有回应,范泰又写信给释慧义,亦不见回答。其后他又书与以王弘为首的权臣们,并与竺道生、慧观等僧人书信探讨此问题。范泰认为,踞食是印度的特殊习俗,是一国偏法,非天下通制;且道安时代踞食法已传来,但道安却思而未变;外国之律非定法,今之奉法白衣,决不可作外国被服沙门,不必苦守偏法。范泰还拟有《论踞食表》呈上宋文帝,以东晋的帛尸梨蜜多罗、道安、罗什等,以及近世竺道生、慧严等人均不踞食为例,后又上《重表》。作为回应,释慧义写有《答范伯伦书》,他以寺中五十僧众的名义,认为如来立戒,应谨守而行,不能随意改作,“夫沙门之法,正应谨守经律,以信顺为本。若欲违经反律师心自是,此则大法之深患,秽道之首也” [326] ,并指责范泰所言是求不异之和,贪和之为美,然和不以道,是求同不是求和,表示自己甘受宣戒之罪,也不会改变踞食法。慧义之坚持,恐不只是维护僧祇律,主要目的还在于维护其个人威望,并证明祇洹寺教团存在的价值。祇洹寺因为慧义在此坐镇的缘故,士庶归依,利养纷集。
元嘉八年(431),来华的罽宾僧求那跋摩(367—431)也被宋文帝敕住祇洹寺。他于寺开讲《法华经》及《十地经》,听众盈门。释慧义又请求那跋摩翻译《菩萨善戒》,跋摩翻译了前28品,后2品由弟子代译,共30品,还未来得及缮写,就丢失了序品和戒品,现存两个版本,或称《菩萨戒地》。后求那跋摩又翻译出《四分羯磨》《优婆塞五戒略论》《三归》及《优婆塞二十二戒》等,共26卷。元嘉八年(431)九月,求那跋摩卒于寺,时年65。众僧于南林戒坛前荼毗立塔。宋文帝令众僧译出其遗文,文载《高僧传》卷三《求那跋摩传》。
二是释慧观住持的道场寺。自佛陀跋陀罗被摈,刘裕请居道场寺,其弟子如释慧观(生卒年不详)、释宝云(375—449)等,皆随住此寺。慧观本姓崔,清河人,有文才。元嘉初年三月三日曲水宴会,这本是文人墨客的风雅聚会,在曲折的流水中,将斟满美酒的杯子放入,让其随流而下,围坐者必须在酒杯尚未流过自己面前时及时赋诗,然后取杯饮酒。宋文帝临驾,命慧观与朝士赋诗,史载慧观“即坐先献,文旨清婉,事适当时” [327] ,琅琊王僧达、庐江何尚之对之赞不绝口。史载释慧观“妙善佛理,探究《老》《庄》,又精通《十诵》,博采诸部,故求法问道者,日不空筵” [328] 。因其深究佛理,精通佛理学疑难,时评以“通情则生(道生)融(道融)上首,精难则观(慧观)肇(僧肇)第一” [329] 。元嘉年间的《大般涅槃经》的整理工作,他和释慧严都参与其中。慧观著有《辩宗论》《论顿悟渐悟义》,以及《十喻序》,赞诸经序等,均流传于世。
刘义隆继位后,不仅与其父扶持的京师明德时有交往,而且有意愿迎请域外高僧。元嘉元年(424),慧观、慧聪上启宋文帝,求迎请罽宾僧求那跋摩。刘义隆“即敕交州刺史令泛舶延致观等,又遣沙门法长、道冲、道俊等往彼祈请。并致书于跋摩及阇婆王婆多加等,必希顾临宋境,流行道教” [330] 。因海路不畅,加之求那跋摩走走停停,直至元嘉八年(431)正月始至建康。文帝殷勤召见,向法师请教道:“弟子常欲持斋不杀,迫以身殉物不获从志。法师既不远万里来化此国,将何以教之?”求那跋摩的回答甚是高明,他说“夫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己非由人” [331] 。指出帝王与民众所修各异,民众人微言轻,若不克己躬身,无以自立;而帝王乃九五之尊,视万民如子,其嘉言善政能使广大民众丰衣足食,比起每次就餐时思考吃肉是不是杀生的纠结,这功德可是大得多!文帝听后大为感叹,敕其住祇洹寺,供给隆厚。
元嘉十年(433),天竺僧人僧伽跋摩来到建康,受释慧观之请,亦居道场寺。据史载“祇洹慧义执意不同,诤论翻覆。跋摩标宗显法,理证明允。慧义遂回其刚褊,靡然推服,乃率其弟子服膺禀戒” [332] ,可知前述踞食之争,当发生在僧伽跋摩受释慧观之请入住道场寺,即元嘉十年(433)之后。释慧义特派弟子慧基从僧伽跋摩就学。释慧基(412—496),姓偶,吴国钱唐人,初依释慧义。十五岁时慧义启请宋文帝下敕,度其出家, [333] 后受师命就学于僧伽跋摩。僧伽跋摩建议慧基广泛问道,于是慧基四处游历,备访众师。释慧义圆寂后,慧基先后居钱唐显明寺、山阴法华寺,讲宣经教,宋文帝曾遣使迎请,然慧基称疾不行。南齐时释慧基被敕为东土僧正,详见后述。元嘉十年(433)九月,慧观等人在京城长干寺召集学士,请僧伽跋摩译出《杂阿毗昙心论》十四卷,时宝云传译,慧观亲自笔受,考核研校一周,才完成;后僧伽跋摩又陆续译出《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伽》十卷、《分别业报略》一卷、《劝发诸王要偈》一卷及《请圣僧浴文》一卷等。僧伽跋摩于元嘉十九年(442)随西域商船出海,不详其终。元嘉二十六年(449)慧观圆寂前,邀请移居六合山寺的释宝云回来总理寺任,释宝云回道场寺一年多,后又重还六合山寺。释宝云于元嘉二十六年(449)终于此寺,时年七十四。
三是释慧严所在的东安寺。释慧严(363—443),俗姓范,豫州(安徽)人。十六岁出家,听闻鸠摩罗什在长安,遂与竺道生、慧叡一起,至长安从鸠摩罗什受业。后还都止东安寺,以佛教义学见长。史载“有慧严、慧议道人,并住东安寺,学行精整,为道俗所推。时斗场寺多禅僧,都下为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 [334] 。义熙十四年(418),释慧严参加了吴郡内史孟 和右卫将军褚叔度组织的、以佛陀跋陀罗为代表的译经活动,他们一百多人在道场寺译出《华严经》六十卷。佛陀跋陀罗(359—429),印度僧人,五岁丧父、十七岁出家,以禅律闻名。后秦弘始八年(406),应游学罽宾之中国僧人智严所邀来华,因与长安鸠摩罗什僧团不和,被迫与弟子慧观等四十余人至庐山。留居庐山期间,应释慧远所请,佛陀跋陀罗译出《达摩多罗禅经》二卷。义熙八年(412),佛陀跋陀罗赴荆州,其后居建康道场寺,译出《摩诃僧祇律》四十卷,以及《大般泥洹经》六卷。佛陀跋陀罗译《华严经》一事,见载于僧传,云“至义熙十四年,吴郡内史孟 、右卫将军褚叔度即请贤(佛陀跋陀罗,此云觉贤)为译匠。乃手执梵文,共沙门法业、慧严等百有余人,于道场译出,诠定文旨,会通华戎,妙得经意,故道场寺犹有华严堂焉” [335] 。这不是慧严第一次参加译经,早在宋少帝景平元年(423)冬,佛驮什受京邑诸僧之请在龙光寺主持《弥沙塞律》梵本翻译时,“什执梵文,于阗沙门智胜为译,龙光(竺)道生、东安慧严共执笔参正” [336] 。此本即《五分律》三十四卷,于景平二年(424)四月完成。元嘉年间,释慧严还参与另一项重大的译经活动,即改编的《大般涅槃经》三十六卷,又称作《南本涅槃经》。南朝涅槃学说流行,涅槃经典有大乘和小乘之分。其中,大乘经典的汉译本有佛陀跋多罗所译的《方等泥洹经》(六卷本),此乃法显游西域所得;昙无谶于玄始十年(421)在北凉所译的《大般涅槃经》(四十卷本,世称“北本”);以及智猛在凉州所译的一个二十卷本,《祐录》谓为阙本。元嘉中昙无谶的《大般涅槃经》传入建康,据《高僧传》卷七《释慧严传》记载:“《大涅槃经》初至宋土,文言致善,而品数疏简。初学难以厝怀。严乃共慧观、谢灵运等,依《泥洹》本加之品目,文有过质颇亦治改。” [337] 以其语言不尽人意,且品目划分不理想,于是慧严、慧观和谢灵运等,以昙无谶本为依据,又参照《泥洹经》加以改治,“南北二本之不同,一为品目之增加,此仅及北本之前五品。二为文字上之修治,则南北相差更甚微也” [338] ,重新修订出一个三十六卷本的涅槃经,世谓之“南本”。这是当时翻译界的大事,慧严、慧观,以及谢灵运等对《涅槃经》的流通和研究做出了贡献。
刘义隆称帝后,也与慧严交好。史载宋文帝对慧严“情好尤密,每见弘赞问佛法” [339] 。刘义隆对佛教培植起兴趣,是受当时朝中大臣信奉佛教的影响:元嘉十二年(435)丹阳尹萧摩之上奏,启请对造寺及佛教雕像加以限制。时佛法传入已有年头,其教理教义得以传播,别为一家之学;出家人增多,崇佛的世家贵族子弟亦不少;寺塔的建造呈华丽增长趋势,损耗过多的材竹铜彩等社会财富。萧摩之的奏疏称:“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进可以系心,退足以招劝。而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旧宇颓弛,曾莫之修,而各务造新,以相姱尚。甲第显宅,于兹殆尽,材竹铜彩,糜损无极,无关神祇,有累人事。建中越制,宜加裁检,不为之防,流道未息。请自今以后,有欲铸铜像者,悉诣台自闻;兴造塔寺精舍,皆先诣在所二千石通辞,郡依事列言本州岛,须许报,然后就功。其有辄造寺舍者,皆依不承用诏书律,铜宅林苑,悉没入官。” [340] 书上,宋文帝未置可否。此前有深得文帝赏识的释慧琳著《白黑论》,设白学先生、黑学道士之问答,论孔释之异同,指斥佛教用天堂、地狱之说愚弄百姓,且道本在无欲,而佛教以有欲相邀,致普通民众非利不动,如此教化,只能使朴质之风日益驰荡:“乃丹青眩媚彩之目,土木夸好壮之心,兴糜废之道,单九服之财,树无用之事,割群生之急,致营造之计,成私树之权,务权化之业,结师党之势,苦节以要厉精之誉,护法以展陵竞之情,悲矣。夫道其安寄乎。” [341] 衡阳太守何承天激赏释慧琳之说,著《达性论》,也一并批评佛教。永嘉太守颜延之和太子中舍人宗炳,则站在奉佛的立场,各著万余言,对他们所论加以驳斥。其中,何承天与宗炳、颜延之辩难的首要问题是神灵灭否。因为轮回报应之说,是佛教根本大义。这就是当时有名的白黑论之争和形神因果之辩论。
因为萧摩之的上书,宋文帝召集侍中何尚之、吏部郎中羊玄保等进行商议。何尚之列举王导、周 、庾亮、王濛、谢尚、郗超、王坦之、王恭、王谧、郭文、谢敷、戴逵、许询及何尚之曾祖何充及何准、王元琳昆季、范汪、孙绰、张玄、殷 等人名,因为这些人都是佛教的信奉者,指出他们“或宰辅之冠盖,或人伦之羽仪,或置情天人之际,或抗迹烟霞之表,并禀志归依,厝心崇信” [342] 。他告诉宋文帝,奉行佛法的君王,其杀戮现象大为减少,如石虎受佛图澄的影响,苻坚和沮渠蒙逊受佛教感化,均改恶从善。但谤佛者抨击僧尼绝子绝孙,塑像造寺浪费金铜土木,对佛教倡导和平、造福于民的好处为啥只字不提呢?他提醒宋文帝,佛教能在国家治理中发挥非常作用:“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矣;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厚矣。传此风训,以遍寓内,编户千万,则仁人百万矣。此举戒善之全具者耳,若持一戒一善,悉计为数者,抑将十有二三矣。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一恶既去,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则万刑息于国,四百之狱何足难措?雅颂之兴理宜位速,即陛下所谓坐致太平者也。” [343] 这一番话,颇让宋文帝动心。
元嘉十六年(439)前后,宋文帝诏立四学,以丹阳尹何尚之主玄学,著作佐郎何承天主史学,司徒参军谢元主文学,雷次宗主儒学。其中,何尚之是释氏崇信者;何承天曾交往释慧严,请教天竺的历法;雷次宗乃东晋名僧释慧远的弟子。且如上所述,当朝贵族士大夫如王弘、何尚之、范泰、谢灵运等均信奉佛教。设立“四学”是南朝学术史上的一件大事,不仅推动了儒学的发展,而且也使文帝刘义隆统治的元嘉时期内的佛法颇有可观。时文帝对佛教义理产生兴趣,跟慧严等僧“论道义理” [344] 。有史记载的是宋文帝想知道竺道生的顿悟之学,释慧观向他推荐了竺道生的弟子道猷。道猷在竺道生圆寂后,一直隐居在临川郡山。文帝听说后,命当地将人送至京城,“既至,即延入宫内。大集义僧,令猷申述顿悟。时竞辩之徒,关责互起,猷既积思参玄,又宗源有本,乘机挫锐,往必摧锋。帝乃抚几称快” [345] 。道猷在宋孝武帝世亦受礼待,敕住新安寺为法主。时参加讲述顿悟之学的,还有慧观的弟子释法瑗(409—489),俗姓辛,陇西人。初出家事梁州沙门竺慧开,后四处游学,元嘉十五年(438)后依道场寺慧观为师,又入庐山,专心修禅。宋文帝请其下山至京城,“使顿悟之旨,重申宋代” [346] 。这是宋文帝热衷佛学的场景之一。另,史载颜延之著《离识观》及《论检》,宋文帝请慧严与之辩论,两人往复探讨,竟达终日,文帝笑说,“公等今日,无愧支(遁)许(珣)” [347] 。这是当时名士与名僧交往的场景之一。而元嘉二十年(443)慧严卒于东安寺,宋文帝下诏赞扬他识见渊远,为学界和道德的巨匠,并给钱五万、布五十匹。慧严著有《无生灭论》及《老子略注》等。
宋文帝既礼接来华僧人如昙无谶、畺良耶舍、求那跋陀罗、求那跋摩等,又与国内高僧如祇洹寺慧义、道场寺慧观、东安寺慧严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他参与朝臣关于佛教义理的一些争论,并对佛理建立起求学问道的兴趣。此外,竺道生、道渊、僧弼、道献、法瑗、玄畅、慧基、慧璩、法愿、慧览、法恭、僧亮等僧,宋文帝也都有交接。另据《宋书》卷四十六《张邵传》载,江夏王刘义恭尝就文帝求一义学沙门,会张敷将还江陵,文帝令其以后车载沙门同去,张敷不奉诏,上甚不悦 [348] 。可知宋文帝不仅自己礼接僧人,还下令朝臣款待有学识的出家人。文帝在位统治时间长达30年,对佛教又持支持态度,故其所在的元嘉年间是南朝中国佛教发展的高峰时期。《佛祖统纪》形容为:“文帝嗣位之初,观《普贤》《无量寿》二经,同时而至,至今持诵者为尤盛。是知元嘉之际,尊敬大乘,五国来贡,咸赞奉法。自渡江以来,未有此时之光大也。” [349]
宋文帝除皇后袁氏,另有众多嫔妃,故其子嗣亦不少,十九个儿子中有如他对佛教爱好者,其嫡孙也有与佛教徒交往者。兹列举如下:
1.南平穆王刘铄(431—453),文帝刘义隆第四子。字休玄,少好学,有文才。元嘉十六年(439)封南平王。时有慧观弟子释法瑗,至京城为宋文帝述竺道生的顿悟义学,史载“帝敕为南平穆王铄五戒师” [350] 。刘铄历冠军将军、湘州刺史、南豫州刺史、豫州刺史等职。元嘉三十年(453)刘劭弑立,任其为中军将军、南兖州刺史,刘骏起兵讨伐刘劭,刘铄归顺较晚。同年五月,刘骏称帝,赠药赐死刘铄,时年二十三。
2.建平宣简王刘宏(434—458),文帝刘义隆第七子。字休度,早丧母,元嘉二十一年(444),封建平王。刘宏笃好文籍,刘义隆宠爱殊常,为立第于尽山水之美的鸡笼山。历任中护军、江州刺史、中书令等职。元凶弑立,又任左将军、丹阳尹、散骑常侍、镇军将军、江州刺史等职。宋孝武帝继位,刘宏继续为官,为尚书左仆射、中书监、尚书令等职。关于这一时期刘宏与佛教的关系,史料仅记载:“时宋熙有昙瑶者,善《净名》《十住》,及《庄》《老》,又工草隶,为宋建平宣简王宏所重也。” [351] 刘宏少而多病,大明二年(458)疾动,其年卒,时年二十五。
3.建平王刘景素(452—476),刘宏之子。有父风,好文章书籍,召集才学之士,嗣父为建平王。从史料记载来看,刘景素曾想了解佛教戒律,故其对释昙斌“咨其戒范”。 [352] 释昙斌,俗姓苏,南阳人。十岁出家,事道祎为师,始住江陵新寺,听经论、学禅道。后四处游学,先后拜释静林、释法瑶、释法业为师,融冶百家,陶贯诸部,遂还止樊邓,开筵讲说。孝建之初,止新安寺讲《小品》《十地》,并申顿悟、渐悟之旨。宋元徽中卒于庄严寺,时年六十七。另,宋明帝在位时,释僧远遁迹山林,然高名在外,名士多前往山门拜见。史载刘景素有意请释僧远居止其先祖所创之栖玄寺,然殷勤再三,僧远终不下山。 [353] 后废帝时刘景素深遭忌惮,举兵兵败,于元徽四年(476)被斩,时年二十五。
4.建安王刘休仁(433—471),文帝刘义隆第十二子。元嘉二十九年(452),册立为建安王。宋孝武帝世,历任秘书监、南兖州刺史、侍中、湘州刺史等职;前废帝世,升迁为领军将军、散骑常侍。关于刘休仁与佛教的关系,仅《辩正论》卷三中列举其与临川王刘义庆、彭城王刘义康、南谯王刘义宣、临川嗣王刘道规五人:“右宋世诸王,并怀文藻,大习佛经,每月六斋,自持八戒。” [354] 可知他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这当与其境遇有关。或许危难之际,求助佛、菩萨的护佑,是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方法:前废帝刘子业性情狂躁,杀害公卿,且因顾忌肥壮的叔父们,将刘休仁、刘彧、刘休祐囚禁在殿内,分别给予绰号“杀王”“猪王”“贼王”,肆意殴打凌辱他们;东海王刘祎资质平庸,拙劣不聪,则起绰号“驴王”。如此困境下,连累其生母杨太妃也遭人欺辱,而刘休仁仍不得不阿谀取悦刘子业,与之周旋,以全性命。公元465年,刘彧杀前废帝刘子业于华林园,刘休仁当天就对其尽臣子礼仪。宋明帝世,刘休仁为扬州刺史、太子太傅等职,并帮助刘彧平定天下。虽然他与刘彧曾同遭囚禁,患难与共,然终因功高震主,重陷忧虑之中。后刘彧病重时,派人备办毒药将其赐死,时年三十九。
5.山阳王刘休祐(445—471),文帝刘义隆第十三子。孝建三年(456),封山阳王。大明年间,历任散骑常侍、长水校尉、湘州刺史、秘书监、侍中、豫州刺史等职。前废帝景和元年(465)入朝,进号镇西大将军,迁散骑常侍、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宋明帝世,为荆州刺史、江州刺史、南豫州刺史、荆州刺史等职。改封晋平王。刘休祐为荆州刺史时,江陵琵琶寺住有释僧隐,俗姓李,秦州陇西人,8岁出家,曾以凉州玄高为师。玄高圆寂后,他西游巴蜀,然后止江陵,从慧彻就学。史载僧隐“研访少时,备穷经律,禅慧之风被于荆楚,州将山阳王刘休祐及长史张岱,并谘禀戒法” [355] 。然休祐性格暴戾,又贪财好色,显然未得佛法真要。泰始七年(471),明帝欲除掉休祐,借岩山射雉之机,设计杀之,时年二十七。
6.鄱阳哀王刘休业(445—456),文帝刘义隆第十五子。孝建二年(455),封鄱阳王,次年死,时年十二。大明六年(462),以山阳王刘休祐次子士弘嗣封。被废还本,国除。刘休业在世时间短暂,未见其与佛教有关系之记载,然值得一提的是,其曾孙出家为僧,法号慧昭,唐代居武陵开元寺,《宋高僧传》有传。释慧昭自述身世生于梁普通七年(526),是“宋孝文帝之玄孙也,曾祖鄱阳王休业,祖士弘” [356] 。史载其“性僻而高,恒修禅定,貌颇衰羸。好言人之休戚,而皆必中。与人交言,且不驯狎,闭关自处,左右无侍童,每日乞食” [357] 。三十岁曾仕陈,后惧官场争斗,为免祸,初隐居于林谷。后又历经诸多人生波折,为僧遁迹会稽山佛寺二十年,据说一直到唐代元和十年(815),还有人见过他,真乃奇事。
7.巴陵哀王刘休若(348—471),文帝刘义隆第十九子。孝建三年(456),封巴陵王。大明年间,历任南琅琊、临淮、南彭城、下邳太守,徐州刺史、吴兴太守等职。前废帝永光元年(465),迁左卫将军。宋明帝世,又任会稽太守、雍州刺史等职。后因私杀典签事,被降职。泰始六年(470),因刘休祐被征召进京,刘休若负责监荆州,进号征南将军、湘州刺史,同时为荆州刺史。史载这期间,刘休若与建平王刘景素,一起到僧隐的禅房,“屈膝恭礼” [358] 。随着晋平王刘休祐、建安王刘休仁相继被害,刘休若心怀危虑,后被宋明帝于第赐死,时年二十四。
元嘉三十年(453)正月,宋文帝长子刘劭构逆,其第三子刘骏率众讨伐。二月,宋文帝崩于合殿,时年四十七。四月,刘骏平定刘劭,即皇帝位,史称孝武帝。孝建元年(454)六月,刘骏将造反的刘义宣赐死。
孝武帝即位之前,景平三年(425)四月,有五色云见西方,民谣流传“钱唐当出天子”,宋文帝在钱唐布置守备部队,以防应变。其后刘骏即位,在新亭寺的禅堂,世人才恍悟“钱唐”之音暗合“禅堂”二字。 [359] 刘骏居然在禅堂初登大宝,这是临时安排还是早有谋划,不得而知。宋孝武帝南下时曾改治新亭寺,并敕“研精律部,博涉经论” [360] 的释法颖为都邑僧正。然刘骏佩服有德性的僧人,早有史载:文士范晔元嘉中谋反被诛,牵连众多,门有十二丧,无人前去营理,释昙迁(384—482)因曾与之游狎,遂悉心为之营葬,刘骏闻后叹赏,对徐爰说:“卿著《宋书》,勿遗此士。” [361] 刘骏即位当年,做了两件与佛教有关的事情。
一是延请在东山寺讲经说法的释僧导至京城,居中兴寺。僧导由于前所述保护刘义真有功,被宋武帝敕住寿春东山寺。他在此寺收留从北方战乱中逃亡而来的沙门数百人,悉给衣食;对于死去的僧众,则设会行香,流涕哀悼。长安佛教因此传入江南。僧导入住中兴寺那天,刘骏亲自候迎。后敕其于瓦官寺开讲《维摩经》,史载“帝亲临幸,公卿必集” [362] ,可知场面之热烈!借讲法之机缘,僧导开导刘骏说:“护法弘道,莫先帝王。陛下若能运四等心,矜危劝善,则此沙石瓦砾,便为自在天宫。” [363] 刘骏当时虽然口中称善,实际上却未能把这位高僧的话记在心里。在位期间,他贪图享乐,荒淫腐败,不理朝事,又因担心各兄弟藩王会对自己不利,不惜骨肉相残,杀害宗室南郡王刘义宣、南平王刘铄、竟陵王刘诞、武昌王刘浑、海陵王刘休茂等,致使刘宋王朝从此走向衰落。僧导后辞还寿春,卒于石磵,时年九十六。
二是召集群臣行八关斋。八关斋是指在家信众于一昼夜受持八条戒律,如戒杀生、戒悭贪、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不着华香脂粉,不为歌舞倡乐;不卧好床,捐除睡卧,思念经道,中不食等的一种佛教仪式,又称“八关戒”。据《宋书》卷八九记载:“孝建元年,世祖率群臣并于中兴寺八关斋。中食竟,愍孙(指袁粲)别与黄门郎张淹更进鱼肉食。尚书令何尚之奉法素谨,密以白世祖。世祖使御史中丞王谦之纠奏,并免官。” [364] 刘骏亲率群臣行八关斋,可知他为信徒之一,而将不守戒律的袁粲和张淹免官,也说明他愿意站在维护佛法的这边。
孝武帝一方面亲近佛教,另一方面又企图对佛教发展进行控制。大明二年(458),羌人高阗与道人昙标者谋反,孝武帝欲沙汰不法沙门,下诏云:“佛法讹替,沙门混杂,未足扶济鸿教,而专成逋薮。加奸心频发,凶状屡闻,败乱风俗,人神交怨。可付所在,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加诛坐。” [365] 庐陵内史周朗曾上书指出佛教中鱼龙混杂之现象:“然习慧者日替其修,束诫者月繁其过,遂至糜散锦帛,侈饰车从。复假精医术,托杂卜数,延妹满室,置酒浃堂,寄夫托妻者不无,杀子乞儿者继有。而犹倚灵假像,背亲傲君,欺费疾老,震损宫邑,是乃外刑之所不容戮,内教之所不悔罪,而横天地之间,莫不纠察。” [366] 周朗启请申严佛律,裨重国令,将造成恶劣影响的沙门全部罢遣;至于有特殊艺能的和尚,则制定另外的条例,提出禅义、经诵,沙门要能通其一,且要求沙门“食不过蔬,衣不出布”。孝武帝下诏设诸条禁,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然他的诏令却因诸寺僧尼出入宫中,与后妃们相交游,未能付诸实施,可见当时佛教势力已然渗透至后宫。另大明三年(459)发生的一事,也可说明宋孝武帝对待僧人有区别。时有释法愿(414—500)者,俗姓钟,“家本事神,身习鼓舞,世间杂技及耆父占相,皆备尽其妙” [367] 。宋孝武帝即位,宗悫出镇广州,携其同行,后宗悫迁豫州此事,又携同行。大明三年(459)法愿与宗悫商议,“欲减众僧床脚,令依八指之制” [368] ,因释僧导不满此事,上闻宋孝武帝。孝武帝插手此事,敕令法愿还都,又下令沈攸之逼其破戒食肉,法愿抗命不从,被折断两颗门牙,足见当时场面之激烈!宋孝武帝大怒,敕令其还俗,为广武将军,守卫华林佛殿。直到孝武帝辞世,法愿才重新入寺为僧。法愿后得与萧道成(齐武帝,南齐开国皇帝)交好,萧道成称帝,事之以师礼。当然,此乃后话。
大明六年(462)对于孝武帝而言,是很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四月,他宠幸的殷淑仪(刘义宣之女,论辈分是刘骏堂妹)得病身亡,孝武帝悲痛异常,追封其为贵妃。其第八子始平王刘子鸾为其亡生母殷贵妃造新安寺,“敕选三州,招延英哲” [369] ,众造寺释僧远、小山寺释法瑶、南涧寺释显亮,还有竺道生的弟子道猷都被征召。其中,僧远被推举为寺首, [370] 道猷敕为镇寺法主, [371] 释慧重被敕于新安寺出家。 [372] 这一年天下亢旱,宋孝武帝礼请中天竺僧人求那跋陀罗求雨。求那跋陀罗(394—468),婆罗门种,幼学五明诸论,天文书算、医方咒术,无不精通。来华后,曾被迫从刘义宣随军;宋孝武帝即位,不追其责,依然礼待。求那跋陀罗遂往北湖钓台烧香祈请,默念诵经,密加秘咒,明天大雨连降,求雨大获成功,而求那跋陀罗亦得到丰厚供养。九月,孝武帝下达了一项要求致敬人主的诏令。沙门不拜王者与中国礼法不合,故自东晋以来,常有令致敬之议:晋成帝时,庾冰提议沙门致敬,因尚书令何充、仆射褚昱、诸葛惔等反对而未能实施;后桓玄与慧远书,要求僧人礼敬,慧远著《沙门不敬王者论》五篇以示反对。此次有司奏议,令僧人拜王者,云“夫佛法以谦俭自牧,忠虔为道,不轻比丘,遭人斯拜,目连桑门,过长则礼,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故咸康创议,元兴载述,而事屈偏党,道挫余分。今鸿源遥洗,群流仰镜,九仙尽宝,百神从职,而畿辇之内,含弗臣之氓,阶席之间,延抗礼之客,惧非所以澄一风范,详示景则者也。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则朝徽有序,乘方兼遂矣” [373] 。从《广弘明集》卷六《辨惑篇》中所描述的“世祖以大明六年,使有司奏议令僧致敬,既行刳斮之虐,鞭颜皴面而斩之,人不胜其酷也,且僧拜非经国之典,亦不行之” [374] 来看,这项诏令曾被严厉地执行过,却也未能贯彻始终。僧人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此诏令的不满,如被征召止新安寺的释僧远即日谢病,退隐上定林寺。直到宋明帝时,释僧远才重新回到新安寺。而这项诏令,到前废帝初,就废止不行。
永明六年(488)后,孝武帝因殷淑妃之死哀伤过度而起病,自此少理政事。他在位十一年,残害手足,加之私生活混乱,颇引非议,然诗文造诣相当高,其为悼念殷淑妃所作的《伤宣贵妃拟汉武帝李夫人赋》文,云“流律有终,心情无歇。徙倚云日,徘徊风月”,缠绵悱恻,牵动人心。孝武帝的乐府诗也写得清新自然,开帝王写民歌之先河。
宋孝武帝生前十分好色,故御女众多,且不顾人伦,连叔父荆州刺史刘义宣的四个女儿都一并召幸,其中的楚江郡主被冒充是殷琰家的女儿,封号殷淑妃。孝武帝有子二十八人。其中,与佛教有关联的,兹举例如下:
1.豫章王刘子尚(450—465),孝武帝刘骏次子。孝建三年(456),封西阳王,任扬州刺史。大明五年(461)改封豫章王,任会稽太守。大明七年(463)加号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前废帝世,任扬州、南徐州都督,领尚书令。刘子尚作为皇后之子,原先也是得宠的,但后来刘骏宠爱殷淑妃以及其子刘子鸾,刘子尚逐渐失宠。他交好释僧璩,崇其为法友。释僧璩,俗姓朱,吴国人,出家为僧业弟子。“总锐众经,尤明《十诵》。兼善史籍,颇致文藻。” [375] 始住吴郡虎丘山,宋孝武帝敕出京师为僧正,止于中兴寺。僧璩学兼内外,律行高洁,“少帝准从受五戒,豫章王子尚崇为法友” [376] 。后移止庄严寺,圆寂于此,时年五十八。景和元年(465),刘彧杀害刘子业的第二天,以皇太后路惠男的名义下令赐死刘子尚与其姐刘楚玉(会稽长公主),刘子尚时年十六。
2.始平孝敬王刘子鸾(456—465),孝武帝刘骏第八子。五岁时封襄阳王,后改封新安王,加封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领南琅琊太守。因为其母殷淑妃得到孝武帝刘骏宠幸的缘故,子鸾也特为刘骏宠爱。大明六年(462)殷淑妃病亡,史载“宋新安孝敬王子鸾,为亡所生母殷贵妃造新安寺。敕选三州,招延英哲” [377] 。殷淑仪死后被追封为贵妃,其子刘子鸾加司徒,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后又加中书令。然而前废帝刘子业即位后,出于对弟弟子鸾得宠的嫉妒,不仅夺其中书令之官,将其赐死,而且还“毁废新安寺,驱斥僧徒” [378] 。刘子鸾被害时年仅十岁。
大明八年(464),孝武帝驾崩,长子刘子业即皇帝位,史称前废帝。他上位伊始,出于自己未曾得宠的怨恨,不仅杀害孝武帝与殷贵妃的宠子新安王刘子鸾,还毁弃了刘子鸾为其母所造的新安寺,将住寺僧众流放,并把中兴寺、天宝寺等也毁掉。翌年即景和元年(465)正月,刘子业“制停沙门致敬” [379] 。刘子业在位期间,还残虐杀害叔父刘义恭,以及柳元景、颜师伯,令内外百官惶恐。故宋文帝第十一子刘彧与心腹密谋,杀掉前废帝,继承大统,史称宋明帝。
明帝即位前出现了“湘州出天子” [380] 的谣言。刘彧称帝后,下令重新修建被毁弃的寺院,并召集原来的僧人各还其寺,恢复了对佛教的支持态度。史载宋明帝定乱,下令曰:“先帝建中兴及新安诸寺,所以长世垂范,弘宣盛化。顷遇昏虐,法像残毁,师徒奔进,甚以矜怀。妙训渊谟,有扶名教。可招集旧僧,普各还本,并使材官,随宜修复。” [381] 他即位后,还兴建寺院,招集讲僧,敕僧尼管理诸寺:
一是即位当年兴建兴皇寺。据《高僧传》记载,释道猛(411—475)本西凉州人,少而游历燕赵,备瞩风化,后停止寿春,力精勤学,三藏九部,精通大小数论,而特善《成实论》。明帝为湘东王时,就对释道猛深相崇荐。即位后倍加礼接,赐钱三十万,以供资待。泰始之初,明帝创寺于建阳门外,敕道猛为纲领。明帝说:“夫人能弘道,道藉人弘。今得法师,非直道益,苍生亦有光于世望,可目寺为兴皇。” [382] 遂该寺名“兴皇寺”。又敕释道猛于寺开讲《成实论》。序题之日,明帝临幸,公卿皆集,释道猛的讲法深得明帝欢心,不仅下诏赞美他,而且给予供养,月给钱三万,令吏四人,白簿吏二十人,车及步舆各一乘。泰始六年(470),明帝又敕释智藏住兴皇寺,代其出家。此据《高僧传》记载,释智藏“年十六 [383] ,代宋明帝出家,以泰始六年敕住兴皇寺”。释智藏(458—522),俗姓顾,本名净藏,吴郡吴人。十三岁出家,师事上定林寺释僧远、释僧祐,以及天安寺释弘宗,他戒德坚定,学业通明,有名于南朝齐、梁两代,详见后述。
二是敕释僧瑾为天下僧主。释僧瑾(?—元徽中),本姓朱,沛国人,少善《老》《庄》及《诗》《礼》,后又游学内典,博涉三藏。还在孝武帝当位时,释僧瑾就敕为湘东王刘彧之师,史载“王从请五戒,甚加优礼” [384] 。刘彧即位后,特别礼遇僧瑾,给法伎一部,亲信二十人,月给钱三万,冬夏四时赐并车舆吏力,有四方献奉皆赐予。僧瑾将所得财物用来修建灵根、灵基二寺。明帝晚年疑心转重,颇多忌讳,若有人言死亡、凶祸、衰白等语,则拘之。僧瑾为人正直,多加匡谏,招致明帝的疏远。时汝南周颙入侍帷幄,僧瑾劝说周颙对皇帝述“三世果报”之说,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史载明帝惊叹:“报应真当如此,亦宁可不畏!” [385] 那些因口过被囚之人因而得到释放。僧瑾元徽中卒,时年七十九。
三是以故宅起湘宫寺,大选英僧,频开讲肆。湘宫寺所费极多,呈现出佛教在发展过程中的奢侈豪华特征。史载宋明帝以孝武庄严刹七层,欲起十层,不可立,分为两刹,各五层。明帝又把宋文帝安置于彭城寺的金薄圆光佛像,移至湘宫寺。 [386] 明帝曾对新安太守巢尚之说,自己建湘宫寺是大功德,而能直言的虞愿却说:“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钱,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图,有何功徳!” [387] 尚书令袁粲闻之失色,宋明帝亦大怒,令人将其驱逐出殿。此事《高僧传》所载略有差异,记虞愿云:“此寺穿掘伤蝼蚁,砖瓦焚虫豸,劳役之苦百姓筋力,贩妻货子呼嗟满路。佛若有知,念其有罪;佛若无知,作之何益!” [388] 从这点看,虞愿倒是个真解佛教慈悲大义的人。
作为皇家寺院,宋明帝请多宝寺的释弘充为湘宫寺纲领。释弘充(?—永明中),凉州人,通《庄》《老》,解经律,善于问难。大明末过江,初止多宝寺,每开讲《法华》《十地》,听者盈堂。后移居湘宫寺,注有《文殊问菩提经》及《首楞严经》,齐永明中卒,时年七十二。宋明帝又请天宝寺的释法瑗为湘宫寺法主,史载“帝乃降跸法筵,公卿会座,一时之盛,观者荣之” [389] 。释法瑗(409—489),俗姓辛,陇西人,慧观弟子。他善谈顿悟义,宋文帝世曾应邀至京谈论,使顿悟之旨重申宋代,又敕法瑗为南平穆王刘铄五戒师。孝武帝世,曾敕法瑗为西阳王刘子尚友,然遭到婉辞。后法瑗隐于方山,“《注胜鬘》及《微密持经》,论议之隙,时谈《孝经》《丧服》” [390] 。后移居天宝寺,又移居湘宫寺。南齐世亦受帝王礼待,于齐永明七年(489)圆寂,时年八十一。此外,宋明帝礼请高僧慧隆在湘宫寺讲经。释慧隆(425—490),俗姓成,阳平人。二十三出家,十余年中,凝心佛法,贯通众典,宋泰始中出都止何园寺。史载:“宋明帝请于湘宫寺开讲《成实》,负帙问道八百余人,其后王侯贵胜,屡招讲说。” [391] 慧隆于永明八年(490)圆寂,时年六十二。明帝还在湘宫寺设会,邀请释昙光唱导,并敕赐三衣瓶钵。释昙光后来卒于寺中,时年六十五。 [392]
四是选敕僧尼为诸寺寺主。如释僧覆,昙亮弟子,学通诸经,蔬食持咒,被宋明帝敕为彭城寺主; [393] 如普贤寺的宝贤尼,此尼宋文帝曾供以衣食,孝武帝也雅相敬待,明帝即位的泰始元年(465),敕其为普贤寺主,二年(466)敕为都邑僧正; [394] 如普贤寺的法净尼,泰始元年(465)敕住普贤寺,二年(466)敕为京邑都维那; [395] 如崇圣寺的僧敬尼,宋明帝遣使从岭南迎至都,敕住崇圣寺; [396] 如禅林寺的净秀尼,泰始三年(467)明帝根据净秀尼召集的众人均以禅定为业,敕其所居寺名为禅林寺。 [397] 而泰始四年(468),求那跋陀罗圆寂,明帝深感痛惜,参与其葬仪,并给予厚葬。据《佛法金汤编》所载,“帝造丈八金像,旦常蔬食,日诵般若。感得舍利,造弘普寺” [398] 。
晚年的明帝猜忌诸弟,害怕他们在他死后夺取太子刘昱的皇位,不仅大杀立过大功的诸弟,唯留人才凡弱的刘休范,而且大清君侧,杀害朝中文武重臣。甚至好鬼神,多忌讳,任虐好杀,刘宋王朝自此而衰。
宋明帝刘彧因无生育能力,其诸子都是抱养诸弟新生的男婴,而男婴的生母则被杀掉,列于其名下的有十二子。其中,与佛教有关系的王侯为晋熙王刘燮(470—479),明帝刘彧第六子。泰始六年(470)出生,四月封为晋熙王,出继宋文帝第九子刘昶。元徽元年(473),加封征虏将军,任郢州刺史。元徽二年(474),因平定桂阳王刘休范叛乱有功,进号安西将军。元徽四年(476),进号镇西将军。昇明元年(477)进号抚军将军,改任扬州刺史。昇明二年(478)进号中军将军,加封司徒。史载“时又有道表律师,率真有高行,宋明帝敕晋熙王燮从请戒焉” [399] ,这是发生在宋明帝时的事,然具体时间不详。建元四年(479)四月,萧道成受禅,立齐国。降封刘燮为阴安县公,五月刘燮被杀害,死时年仅十岁。
明帝于泰豫元年(472)四月驾崩于景福殿,长子刘昱即位,史称后废帝。刘昱残暴成性,不仅将孝武帝的儿子全部杀掉,而且经常带上数十白棓,外出扰民,肆意杀害,见卧尸流血而乐。若左右人有看不惯他的行为者,则令其正立,以矛刺杀之,又与右卫翼辇营女子私通。刘昱还前往青园尼寺寻衅滋事,夜晚到新安寺偷狗,与昙度道人饮酒煮食。 [400] 他的残暴荒诞也把自己推上了绝路。元徽五年(477),拥有军事实权的武臣萧道成将其杀死,拥立宋明帝第三子刘准为帝,史称宋顺帝。
宋顺帝刘准继位时年仅十岁,名义上是皇帝,但朝中实权都掌握在萧道成手里。史载刘准曾从释僧璩受五戒,但具体时间不详。僧璩为僧业弟子,俗姓朱,吴国人。总锐众经,尤明《十诵》,兼善史籍,颇制文藻。曾为孝武帝敕为僧正,止中兴寺。史载:“璩既学兼内外,又律行无疵。道俗归依,车轨相接。少帝准从受五戒,豫章王子尚崇为法友。” [401] 僧璩后卒于庄严寺,时年五十八。
479年,萧道成要求刘准禅让,派部将王敬则率军进宫。只有十三岁的刘准害怕之极,吓得躲到佛盖之下,然无济于事,王敬则带兵硬把他抬走,于是萧道成得以称帝。刘准被降封为汝阴王,迁居丹阳,派兵监管,后仍被杀害。刘准在被胁迫禅让时,曾说“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道尽了身为末代皇帝的悲哀。刘宋佛教的兴盛期是宋文帝元嘉时,此时因政权更迭频仍,其发展已跌入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