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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介入僧争,提倡圆融

雍正做皇帝一共13年,前10年中基本上是在尽“人王”之责,我们可以回想他在雍正二年(1724)六月召见在京传教士说明中国禁教理由时所说的一句话:“现朕既登皇位,朕唯一之本分,是为国家而治事。”但雍正超越常人的地方是他的驾驭能力极强,在生命的最后3年,他为“法王”的角色也做了冲刺。这表现在他富有计划性地展开各项佛教事业:编语录、斋僧道、开法会等等。 据雍正帝自述,编纂语录过程中阅读到圆悟和法藏之争,勃然而怒,于是写了《拣魔辨异录》加以声讨。然而,雍正不只在文字上大力批判“魔忍父子”,而且还动用皇权灭绝法藏一派,命令各省有司将其开除出“祖庭”,撤去其钟板,削去其宗支,销毁其著书。这就难怪后世说他不惜以帝王之尊干预僧争,臧否禅门大德。但联系其他因素综合来看,雍正这样做,除了抱有深隐之政治目的外,可能还在于他试图针对禅门现状而提倡佛学圆融思想,主张儒释道三教融合,佛教诸宗一致,禅宗五家一味,并主张整肃禅门弊风,鼓吹净土法门(师法云栖祩宏)。而其以帝王之权威提倡融合思想和念佛法门,不惟给当世禅门很大激励,而且对近世佛教迈向净土亦影响甚深,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雍正帝在这3年里对佛教的态度及其致力于佛教事业的功过得失,已有不少学人做了褒贬互见的评价。引人注目的是,圣空法师在《雍正的佛教政策与事业》中如是评论:“自清朝在关外时期开始接触佛教到入关后的顺康时期将近百年,此一时期,清廷的佛教政策从延续明律到逐渐修改与新增的过程中,反映佛教有不同明朝时期的发展与转变。而雍正对于顺康时期的佛教政策,几乎是全盘接收,举凡建寺护僧、亲撰碑文、赐封号等等。若是顺治、康熙曾巡幸的寺院,雍正更加以注重那些寺院的维护。尤其是顺治所景仰的玉琳琇国师门下法嗣所驻锡的寺院,雍正还特颁上谕,督促官员注意寺院的修缮。此外,雍正在最后三年,则致力于佛教政策与事业方面,其公开度与盛大的情况,是清朝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只可惜仅有短短的三年,但雍正对佛教事业的用心,值得称赞。” 据研究,雍正晚年的佛教事业主要有三项:一是编语录并刻藏;二是斋僧道、开法会与传皇戒;三是修缮护持寺庙。兹先对雍正晚年的佛学著作内容及其思想略加述评,然后再阐述其他两项佛教事业,以揭示雍正晚年的佛教态度和心境。

(一) 编纂语录,开刻藏经

雍正少年时即喜读内典,在读书时,将自己喜欢的文章编辑成《悦心集》,里面所选多是看透世事、任情放达的文章。如《醒世歌》曰:“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据载,早年雍正也曾作《破尘居士录》,但终未刊刻行世。雍正晚年著述,刊刻者有四种最为著名:雍正十一年(1733)编成刊行《御选语录》19卷和《拣魔辨异录》8卷;继十二年(1734)刊行延寿和尚《宗镜录》大纲100卷后,他又于十三年(1735)精编而成《宗镜大纲》20卷刊行;同年又精选20种佛经,编成《经海一滴》6卷刊行。这几种著作基本反映了他的思想渊源和佛学造诣。

雍正十一年四月初一(1733年5月14日),编成《御选语录》,作《御制总序》。该文中,雍正帝自言其学佛经过及编纂用意,他称编此语录是为向众人指明“正法眼藏”“透三关之理”,使民物得安,不被邪魔蒙蔽。他开宗明义说:“朕膺元后父母之任,并非开堂秉拂之人,欲期民物之安,惟循周孔之辙。所以御极以来,十年未谈禅宗。但念人天慧命,佛祖别传,弃双眉拖地,以悟众生,留无上金丹,以起枯朽,岂得任彼邪魔瞎其正眼,鼓诸涂毒,灭尽妙心?朕实有不得不言,不忍不言者。”雍正自陈:“阅从上古锥语录中,择提持向上,直指真宗者,并撷其至言,手为删辑。(中略)其他披览未周,即采掇未及,非曰此外无可取也。”而他选录的这么多大善知识,“实皆穷微洞本,究旨通宗,深契摩诘不二之门、曹溪一味之旨。能使未见者得无见之妙见,未闻者入不闻之妙闻,未知者彻无知之正知,未解者成无解之大解。此是人天眼目,无上宗乘”。“至于净土法门,虽与禅宗似无交涉,但念佛何碍参禅?果其深达性海之禅人,净业正可以兼修,于焉随喜真如,圆证妙果。云栖莲池大师,梵行清净,乃曾参悟有得者,阅其《云栖法汇》一书,见论虽未及数善知识之洞彻,然非不具正知正见,如着相执有者之可比拟,亦采其要语,别为一卷,以附于后。兼此净土一门,使未了证者,建菩提道场,已了证者,为妙觉果海,途路之助。”

《御选语录》共19卷,分正集、外集、前集、后集四类。其正集中采用了13位禅师的语录,依次为僧肇、永嘉觉、寒山、拾得、沩山佑、仰山寂、赵州谂、云门偃、永明寿、雪窦显、圆悟勤、玉林琇、䒢溪森;而以道教祖师紫阳真人张平叔之《悟真篇》及自己与人问答言句编为《圆明居士语录》加入正集,收录于第12卷;外集则采云栖莲池大师语录;前集、后集则采达摩以下历代禅师之语录;最后把他即位之后在内廷与王大臣参究禅理举行法会而集成的语录,亦编为一卷名曰《御选当今法会》,附于《御选语录》卷十九。由此而知其编次之意:正集中以张平叔与诸禅师并列,以示紫阳之由道入释,调和释道二教;而于诸禅师前特冠以罗什门下之僧肇,最后又附入云栖莲池要语,其旨趣盖有调和宗、教、禅、净之深意。近人蒋维乔于此有评说:雍正既喜研禅理,又极提倡净土,“盖鉴于禅门空洞之弊,而欲矫正之,示学人以脚踏实地之修行也。其于净土祖师,特提莲池大师,以为模范” 。雍正本人在云栖语录序文中对他的编辑意趣也有说明:“达摩未到梁土以前,北则什公弟子,讲译经文;南则莲社诸贤,精修净土。迨后直指心传辉映震旦,宗门每以教典为寻文解义、净土为着相菩提,置而勿论,不知不觉,话成两橛。朕于肇法师语录,已详言宗、教之合一矣,至于净土之旨又岂有二?”“曹溪十一传而至永明寿禅师,始以净土提持后学;而长芦、北涧诸人,亦作净土章句。及明莲池大师,专以此为家法,倡导于浙之云栖,其所著《云栖法汇》一书,皆正知正见之说。朕欲表是净土一门,使学人宴坐水月道场,不致歧而视之,误谤般若,故择其言之融会贯通者,刊为外集,以示后世。”

雍正十一年(1733)四月初八佛诞日,雍正帝为刊行《拣魔辨异录》8卷特颁上谕,载于卷首,并作序言。谕曰:“佛祖之道,指悟自心为本。是此说者,名为正知正见,用之以利人接物,令人直达心源,方得称佛祖儿孙。所言外道魔道者,亦具有知见。因其妄认识神生死本,以为极则,误认佛性,谤毁戒行,所以谓之外道魔道。”“朕览密云(圆)悟、天隐(圆)修语录,其言句机用,单提向上,直指人心,乃契西来的意,得曹溪正脉者。及见密云语录内,示其徒法藏辟妄语,其中所据法藏之言,骇其全迷本性。无知妄说,不但不知佛法宗旨,即其本师悟处,亦全未窥见。肆其臆诞,狂世惑人,此真外魔知见。所以其师一辟再辟,而天隐修亦有释疑、普说以斥其谬。然当日魔心不歇,其所著述,不行即毁。如魔嗣弘忍,中其毒者,复有《五宗救》一书,一并流传,冀魔说之不朽,造魔业于无穷。”雍正帝在此直接将法藏鞭挞为“外魔”,而其法嗣弘忍则为“魔忍”,虽有辟之者而“有德无位”,不起作用,故魔说肆行。“天下后世,具眼者少,不知其害,即有知而辟之者,有德无位。一人之言,无征不信,将使究竟禅宗者,怀疑而不知所归。而传染其说者,将谓禅宗在是,始而起邪信,继而具邪见。起邪信则正信断,具邪见则正见灭,必至处处有其魔种,人人承其魔说,自具之性宗不明,而言条之枝蔓肆出。今其魔子魔孙,至于不坐香,不结制,甚至于饮酒食肉,毁戒破律,唯以吟诗作文,媚悦士大夫,同于倡优伎俩,岂不污浊祖庭?若不剪除,则诸佛法眼,众生慧命,所关非细。”“朕为天下主,精一执中,以行修齐治平之事,身居局外,并非开堂说法之人。于悟、修何有?又于藏、忍何有?但既深悉禅宗之旨,洞知魔外之情,灼见现在魔业之大,预识将来魔患之深,实有不得不言,不忍不言者。”

法藏与圆悟同是明末江南的著名禅僧。圆悟传法26年,言满天下,王公大臣皆自远趋风。他以“即事而真”为指导思想,以“棒喝交驰”教授学徒,突出“日应万缘而不挠其神,千难殊对而不干其虑”的禅风。圆悟示寂后,钱谦益为撰塔铭。法藏拜圆悟为师,但以直承北宋觉范(惠洪)的《临济宗旨》自居,以“危言深论,不隐国是”,为士林所敬。从现存的言论看,他主张“但了凡心,别无圣解”,把着衣吃饭、嬉笑怒骂都看作禅的表现;以为人心即是“两端”,不参穷富善恶,不可得悟。这类观点与圆悟显然不同。当他作《五宗原》,阐发觉范对禅宗五家分宗的新说时,立即引起圆悟的驳难,由此开展了两家的争论,并延续到他们死后的清代初年。法藏的禅思想得到黄宗羲等明末遗民的赞赏。法藏著《五宗原》,于崇祯元年刊行。圆悟去信,言书中有离经叛道处。法藏弟子弘忍为捍卫乃师观点,著《五宗救》。圆悟曾著《辟妄救略说》5卷,斥弘忍言论为异端邪说。 至是,雍正编著《拣魔辨异录》,摘录《五宗原》和《五宗救》两书内容,指出其谬误,并下令禁毁之。上谕中称圆悟“其言语机用,单提向上,直指人心,乃契如来之意,得曹溪正脉者”。而法藏之言则“全迷本性,无知妄说”。雍正帝又以帝王之威对法藏一系实行排斥,谕各省督抚详查:“天下祖庭系法藏子孙开堂者,即撤钟板,不许说法;地方官即择天童下别支承接方丈。”同年四月初十日,又谕:“法藏、弘忍辈惟以结交士大夫,倚托势力,为保护法席计。士大夫中喜负作家居士之名者受其颟顸,互相标榜。”“况乃不结制,不坐香,惟务吟诗作文以媚悦士大夫,舍本逐末,如是居心,与倡优何异!若此,则将来佛法扫地矣。”

雍正把死去近百年的法藏重新提出作思想鞭挞,敏锐的学者洞察清帝复杂的心态,认为这一事件颇具政治意义。 他们由上谕中透露的消息,看出雍正介入宗门僧争并不是出于纯粹的佛学争论——雍正批判法藏弘忍辈为“邪魔外道”,表面是为维护所谓的“诸佛法眼”“众生慧命”,而其实争论的背后,有着深隐的政治原因:“这就是在法藏系下,多有明末遗民逃禅者,他们多怀故国之思,多有忠义之士,这就不能不遭到清统治者的注目,必欲尽除之而后安也。” 雍正一再声称,他对佛教禅宗之旨有深刻了解,洞察“魔”外之情,因而自己的任务就是去邪扶正,息邪说以正人心。为此,他借干预圆悟和法藏两派的争论,镇住了法藏派,从而打击了明末清初遁入“空门”而怀有“故国之思”的明遗民,真可谓手到功成,一箭双雕。 也有学者联系清刻《大藏》来进一步说明雍正编撰《拣魔辨异录》和《御选语录》的政治目的,认为这是雍正“在诗文经义题目上大兴文字狱,血腥镇压叛逆后,又继续企图在佛教领域内进行思想镇压了”;雍正的这两部书一破一立,实则要给佛教制定一个合乎其统治利益的政治标准。如雍正在《御选语录》中特别指责那破除偶像崇拜的“丹霞烧木佛”公案,“实为狂参妄作”。他辩论说:据丹霞之见,木佛之外别有佛耶?“若此,则子孙焚烧祖先牌,臣工毁弃帝王位,可乎?”又对于另一则公案“一古德殿前背佛坐,又一古德入殿向佛唾”,雍正也加以指责道:此等见解与丹霞同。“当日但问此二狂徒,你道除此殿中佛,尚别有何佛?此等无稽魔说,何堪提倡书录挂齿?”故此,雍正不管“其言虽皆数千百年以来人人之所提倡,其人虽皆数千百年以来人人之所推崇”,其“公案皆古今丛林中日日所举似者,朕悉不录”。他宣称这是“禀觉王令,黜陟古今”。

对雍正编《御选语录》和《拣魔辨异录》,除了从上述政治角度来洞察外,也有人从单纯佛教角度来解读的,如蒋维乔在其名著《中国佛教史》中论及雍正之参禅时,委婉地说:“帝盖鉴于明末禅门党同伐异之弊,徒在知见上逞机锋,而忘却向上一着,故慨乎言之。观《御选语录》后序中性音劝帝研辨五家宗旨,帝谓五家宗旨,同是曹溪一味,不过权移更换面目接人,可知帝乃不承认有五家之区别,而主张五家一致之说者。其驳弘忍之《五宗救》,特就门户之见最甚者斥之耳。”蒋维乔由此进一步用雍正上谕说明他主张三教一致说,谕云:“粤稽三教之名,始于晋魏,后世拘泥崇儒之虚名,遂有意诋黜二氏。朕思老子与孔子同时,问礼之意,犹龙之褒,载在史册,非与孔子有异教也;佛生西域,先孔子数十年,倘使释迦、孔子接迹同方,自必交相敬礼。(中略)后世或以日、月、星比三教,谓某为日,某为月,某为星,朕意不必如此作拘碍之见,但于日月星之本同一光处,喻三教之异用而同体可也。观紫阳真人之外集,自可无疑于仙佛一贯之旨;道既一贯,愈可以无疑于三教并行不悖之理。爰附及于此,使天下后世,真实究竟性理之人,屏去畛域,广大识见,朕实有厚望焉。” 于此,蒋维乔总结说:“由上言之,可知帝更主张三教一致之说者。以《史记》孔子问礼于老聃之故事,引证儒道二教之根本相同,并引隋李士谦以佛比日、以道比月、以儒比五星之说而修正之,此亦宋明以来三教合一论之影响,而帝之主张,更为鲜明也。”

诚然,要弄清雍正编语录的真正旨趣,应把《御选语录》和《拣魔辨异录》两书联系起来读,而不能割裂开来。对这两部语录,雍正确实是一立一破,精心组织。《御选语录》着眼于立,故以选录历代禅宗名师语录为主,同时也特别表彰明代云栖大师袾宏的净土法门。雍正在每卷语录前都有亲撰序言一篇,计有20余篇,其中充分反映了他对佛教的一些基本看法。如在禅宗方面,他强调五家宗旨同是曹溪一脉;在禅教方面,则强调宗教合一,特别是禅净无二;进而在儒佛道三教关系上,他认为“三教之异用而同体”,倡导三教一致,并行不悖。 在雍正看来,三教皆能“致君泽民”,“三教之觉民于海内也,理同出于一源,道并行而不悖”。而《拣魔辨异录》着力于破,破除其不合乎统治阶级政治标准的“魔外之见”“邪说异端”及“叛逆”思想等,以维护和巩固其统治秩序,这其实也是他继承顺治、康熙以来一以贯之的在佛教思想领域实行“崇正黜邪”的方针政策。总的来看,这两部著作贯穿了雍正的一个基本的思想,即以“崇儒重道”思想作为统治思想的同时,要充分发挥佛道二教“阴翊王道”的作用。为此,他以君主的威权,既倡导佛教内部各宗派的一致,又提倡儒释道三教同源论,这无疑给清代佛教的生存和发展指明了方向。

清代官版藏经之刊行,始于雍正时代。雍正十一年(1733),特开藏经馆,延请博通教义的僧人于北京贤良寺校阅编稿。正式开刊始于雍正十三年(1735)二月,至乾隆三年(1738)十二月完成,前后历时4年,史称《龙藏》。内容系据明刻《北藏》本而增入经论义疏及禅宗语录等,凡724函,1670部,7240卷。总理藏经事务者为和硕庄亲王允禄,参加监造、校阅人员共70余人。但雍正未来得及见其刻竣,开刻半年后就去世了。与此同时,雍正帝开展了搜缴民间邪教经卷的行动。江西巡抚奏报收缴邪教经卷情形:到任后,即令各属遍谕乡村,除释道二教经卷外,一应“邪经”,令其归官自首。现赣县、长宁县、乐平县等处民人自首出罗教《大乘经》共二百余卷,俱称系伊先人遗留。十一月二十日,又奏:自遍谕习邪教者抱经自首以来,各县已首缴大乘罗教九百七十部。仍饬再加稽查,务使缴收净尽。次年,江西按察使凌某传示:嗣后如有私习罗教者,为首者照左道异端惑人律拟绞;不行首报之邻佑、总甲人等,均照律杖一百;凡将罗教经典隐藏在家,不行首出销毁者,枷号两个月,杖一百。

(二) 斋僧道、开法会与传皇戒

雍正在批判“魔藏邪外知见”,动用行政力量解决僧争、肃清禅门党同伐异之流弊的同时,也谕令天下采取直接安抚僧众举措。雍正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1733年5月10日),命十省督抚斋僧道十万人。先是,冬春雨雪稀少,雍正帝“减膳斋居,修省政事”,且于各处立坛祈祷,总未见应。又命京城斋僧道万人,并默许,若蒙天赐甘露,当于各省会斋僧道十万人,“以广仙佛慈恩”。本月二十六日,大雨,四野均霑。本日,谕: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江苏、安徽、江西、浙江、湖广十省督抚,各于省城寺观斋僧道一万人,“为朕酬还得雨之愿,以佑直省雨旸时若之举”。四月二十六日,李卫奏:于保定城外灵雨寺斋僧,城内城隍庙斋道,每人素菜一大碗、面馍馍一斤、大制钱一百文,拟于五月初一日开始。本年五月至七月,其余各省相继奏报,情形与直隶大同小异,每省共用银一千两至二千余两不等。

雍正帝于即位前曾与僧道喇嘛多有来往,即位后曾告近臣曰:“朕欲治世法十载,然后开明释法。”至十年后政事渐理,他果然重讲佛法,乃集王大臣、僧道共14人研究佛教禅宗,同时编辑《御选语录》19卷。其第12卷为《和硕雍亲王圆明居士语录》 ,第19卷为《当今法会》。据雍正十一年九月十五日(1733年10月22日)为《当今法会》所撰写序文云:“朕自去腊阅宗乘之书,因选辑从上古德语录,听政余闲,尝与在内廷之王大臣等言之。自春入夏,未及半载,而王大臣之能彻底洞明者,遂得八人。”“选刻《语录》既竣,因取王大臣所著述曾进呈朕览者,择其合作,编为一集,锡名为《当今法会》。”雍正帝在宫中举行法会,召集天下有学行僧人参加。他亲自说法,俨然以“宗师”自居,收门徒14人:庄亲王允禄号爱月居士,果亲王允礼号自得居士,宝亲王弘历号长春居士,和亲王弘昼号旭日居士,平郡王福彭号如心居士,大学士鄂尔泰号坦然居士,大学士张廷玉号澄怀居士,左都御史张照号得意居士,文觉禅师元信雪鸿,悟修禅师明慧楚云,妙正真人娄近垣,僧超善若水,僧超鼎玉铉,僧超盛如川。计亲郡王五人、大臣三人、僧五人、道一人。

雍正本人对此法会自有一番感慨:“夫古今禅侣,或息影云林、栖迟泉石,或诸方行脚,到处参堂,乃谈空说妙者,似粟如麻,而了悟自心者,凤毛麟角。今王大臣于半载之间,略经朕之提示,遂得如许人一时大彻,岂非法会盛事!”对经他仅半载点拨而“彻底洞明者”,他也有一番自白性解释:“朕居帝王之位,行帝王之事,于通晓宗乘之虚名何有?况此数大臣皆学问渊博,公忠方正之君子,一言一行,从无欺妄,又岂肯假此迎合,为谄谀小人之事?朕又岂肯莫传口授,作涂污慧命之端?诚以人果于心性之地直透根源,则其为利益自他,至大而至普。朕之拳拳于此,故非无谓而然也。”

雍正十一年(1733)四月十九日,雍正特谕和硕庄亲王等人,告知将于明春“放皇戒”。待雍正十二年(1734)二月十三日,僧众抵达京城,十五日,庄亲王带领宝华山住持僧福聚 引见。雍正谕:“将愍忠寺改为法源寺。”并于二月二十日,命开皇坛传戒。二月十四日,谕庄亲王带领福聚于圆明园引见,赐紫衣四顶,并御制诸经典。雍正上谕:“将宝华山执事僧一百二十众及新受皇戒僧一千八百十九人,每班十人次第引见。”可见雍正对此次朝廷传戒非常重视;而原本欲收1500名僧人,却激增为1800多人,多出300余人,可见受戒僧之踊跃。待四月五日,长达约45天的戒期圆满时,雍正特谕庄亲王等,劝勉新受戒僧众“人人上达,各各了悟”,勿成“佛门罪人”。谕曰:

尔等谕新受皇戒僧人等,夫持律讲经,因为佛制要务,若不明此本性,纵然持律,俱属空虚。必须明了本性,持律是为真持律,讲经是为真讲经,方为克尽持律讲经之道。如宗门更属紧要,彼又不持戒、又不讲经,若不了悟,实为佛门罪人,较之持律讲经之人,更属不可。尔等新受戒众,荷蒙朕恩,得受皇戒。朕期尔等人人上达、各各了悟,方为不负朕恩也。再著询问伊等,如有向上者,情愿入内闭关操持以洞澈为期,朕以本分钳锤,令其透彻;如纵有一知半解,示莫出宫门。如在内居住,而又不能了明此事者,实为深负朕恩之辈,必将原戒追回,仍从重惩治。尔等将情愿入内者,以识字不识字分为两起,在前带领引见,其余随后次第引见。其福聚并执事等十人从优赏赐之处,议奏,钦此。

同年五月初二,担任此次传皇戒的执事僧福聚和尚,恳请庄亲王、和亲王转奏,将其祖庭宝华山三代祖师所著律宗五部编入清刻《龙藏》,福聚的奏言如下:“臣僧念:本山第一代臣僧寂光著有《梵网直解》四卷,二代臣僧读体著有《毗尼止持》十六卷、《毗尼作持》十五卷、《三坛正范》四卷,三代臣僧德基著有《毗尼关要》十六卷,诚乃戒律之楷模,可为苾刍(比丘)之纲领。今蒙圣恩重修《大藏》,敬将三代著述,上恳天慈,收录末学,编入《大藏》,续如来之慧命,作后学之津梁。臣僧福聚,躬阐殊恩,不胜感格之至。”

(三) 修缮护持寺庙

从雍正所亲撰的碑文当中,不难发现,雍正在晚年所修缮或护持、济助的佛教丛林古刹,大多是顺治所礼遇的玉琳琇一派驻锡之处,或康熙曾巡幸、修缮、赐匾的寺院。尤其雍正还有意护持玉琳琇一派曾驻锡的湖州之报恩寺、磬山之崇恩寺、海会寺等各寺。雍正一方面打压法藏一系宗支,将其永远开除出祖庭,另一方面又对玉琳国师一脉十分关心,不仅把玉琳国师语录收入《御选语录》,敕入大藏,还十分关心玉琳有无嫡系法裔,亲自安排接续玉琳法门的门徒 ,并且爱屋及乌,对玉琳曾经住持过的道场也加以精心修缮护持。

雍正十二年(1734)三月二十日,谕知和硕庄亲王、内大臣海望:“实怡居住之报恩寺,实彻居住之磬山,此二处常住,现有无香火养赡?或足用否?著李英即传知隆升、海保,查明奏闻料理。实怡、实彻入院时,著隆升、海保会同地方官,送伊等入院等因,钦此。”同年四月初四日,奉上谕据留保奏称:“湖州之报恩寺,磬山之崇恩、海会等寺工程,将次告竣,三处香火田,具稍不足,工完之日,请用余银增置田亩,俾得接容僧众等与语。报恩寺应增之田,交隆升自称,查得崇恩寺内现有香火田地一百八十亩,丰岁收租,不过百金,遇歉便难足数,今在寺僧众四十余人,养赡已稍不敷,将来开堂接众,寺僧必自增盛。奴才酌量此处应再增二百亩。其海会寺内现有香火田地七十亩,寺僧三十人,养赡亦少,奴才酌量此处应再增田八十亩,中等田价,约共需银一千五六百两。”雍正朱批道:“好!还觉少些,汝可酌量办理,若可小敷用,则不必加增。”

雍正所兴建修缮的佛寺,大多是他所表彰的磬山系玉琳琇一派驻锡之处。可见雍正对其皇祖顺治曾经恩宠的磬山系一派的景仰。其实,雍正对玉琳国师的景仰和推崇,也可从十一年(1733)八月朔日他为玉琳国师语录所作的御制序中得到印证,文曰:

我朝之初居东土也,风俗淳古,实忠实孝,直心直行,历代敬礼佛天,而于僧道,并无不问高下,一概尊敬之事,与蒙古习尚迥殊。我皇祖世祖章皇帝抚有方夏,万几余暇,与玉琳琇、䒢溪森父子,究竟心性之学,一时遇合。盖与黄帝、成汤之事,无二无别,非我朝夙有崇僧之习而然也。朕览玉琳琇父子之书,阐扬宗乘之妙旨,实能利人济世。如杲日在空,迷云顿净;如清钟响夜,幻梦旋消。惠当来龙象于无穷,媲从上佛祖而不愧,用是采辑校刊,传示后世。因念帝王访道于高世之士,乃古圣之盛轨,而自昔世儒,每于二氏限量区别,朕不忍将来者之终懵,而不为之剖析也,故叙其说如左。至于万善殿西苑说法,并奏对机缘,虽载自骨岩《侍香纪略》,但皆佛法中事,非装点夸张妄谬之说,亦玉琳琇扬日月之光华,作人天之眼目处,尚足取者,故采编数则,敬昭皇祖当日之恩遇云。

雍正于此特别拈出,堪值注意者至少有两点:其一,清朝历代敬礼佛天,对僧道并无不问高下,一概尊敬之事,这一点与蒙古习尚迥殊;其二,顺治与玉琳父子一时遇合,犹如古圣帝王访道于高世之士,而自昔世儒“每于二氏限量区别,朕不忍将来者之终懵,而不为之剖析”。雍正的意旨爱憎分明,天童系木陈当年也同样受顺治恩宠,但雍正嫌其著述《北游集》“狂悖乖谬之语甚多”而不喜之,如同《侍香纪略》多“装点夸张妄谬之说”,乾隆帝即位后以此等书籍“干涉时事,捏造言词,夸耀恩遇”,下令督抚密访销毁。 当世禅门有新旧势力之诤,而靠近清朝的新派之中,玉琳和木陈也有微妙差别,陈垣《清初僧诤记》论之甚详,特别提到玉琳借新朝恩宠而纵容门徒霸占善权寺,以致被人报复,寺院遭焚,最后落到仓皇出逃、客死他乡的悲惨结局。直到雍正十三年(1735)朝廷修复善权寺,此一陈年旧案才得以了结。具体查办此案的江苏巡抚高其倬受到雍正嘉勉,称“高其倬原任督抚,为此一案查奏可嘉”。但雍正又认为,高其倬对陈氏家族的惩处还应更严厉些。

雍正于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1735年10月8日)子刻逝世。资料表明,距离其去世前两三个月,他还处理了如下几件有关修缮护持寺院的事项:十三年五月十八日(1735年7月8日),时王士俊奉旨修整河南少林寺,将改建方案绘图奏闻,有旨命其照颁发之图样修建。同日,海保等又因奉旨修葺杭州净慈寺,查勘估工需银七万六千余两,奏闻。有旨命另议。朱批:“岂有动七、八万钱粮修整寺庙之理?大关舆论,使不得。应减可以将就者。”七月初三海保奏:修理净慈寺工程估工料银二万九千八百余两。 kyL/Os/aicqBgnNP8yvhk5d0BpvOYx6HQSB0NH4uTr/yqGNR69QDDDM5jfu0N96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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