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4日,毛泽东发表了题为《评战犯求和》的文章。1月5日,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以林彪、罗荣桓的名义发表了《告华北国民党将领书》,号召华北国民党将领向郑洞国学习,举行起义。
1949年1月9日,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开始与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的代表周北峰、张东荪正式谈判。周北峰转达了傅作义的四点要求:
1平、津、塘、绥一起解决;2.平津以后能否有其他报纸;3.政府中要有进步人士;4军队不要用投降的方式,而是用调出城外整编的办法来解决。
谈判的主要内容,经过整理,形成书面文件即《谈判纪要》。谈判中,还特别说明了1月14日午夜24时为傅作义答复的最后时限,这一点也写入了谈判纪要。
10日,周北峰返回北平。看过《谈判纪要》后,傅作义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叹气。周北峰特别提醒傅作义,婴在1月14日午夜前答复解放军。傅作义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在房间里踱步,稍事平静后对周北峰说:“你,可电告解放军已回到北平,这个文件,过两天再说。”
随后,傅作义立即找来华北“剿总”副总司令兼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邓宝珊商议,邓宝珊不仅是华北“剿总”副总司令,更是傅作义的结义兄弟,而且历来与中共关系密切,所以与中共开始谈判后傅作义就派飞机把邓宝珊从包头接来。
傅作义对邓宝珊说,几十万人离城改编,这么大的事情,还有城市交接和人员安排的很多问题,周北峰弄的谈判纪要,都太笼统,太不具体,太不明确,可解放军却要在两三天里答复。
邓宝珊知道这是傅作义对中共还不放心,但现在情况却是不管放心不放心,必须要先给个答复,不然就会引起误解,对进一步谈判不利。于是建议具体问题再讨论,解放军那里必须尽快给个答复。傳作义认为有理,就在13日让周北峰通知解放军,14日午夜答复,时间太仓促,不日将派邓宝珊和周北峰作为全权代表再行出城会谈。解放军回电,来电已悉,可请谈判代表再来。
解放军非常清楚,只有干净利落地拿下天津,才有可能通过以战迫和来达到促使傳作义最后走上和平道路的目的。
1月15日下午,天津解放。
在16日的谈判中,邓宝珊问道:“天津打得如何了?我建议你们还是把部队撤回来,免得遭到重大伤亡。”林彪冷冷地回答:“天津已于昨天下午3时被我军攻克,13万守军被全歼,陈长捷被俘。”邓宝珊大惊失色,林彪接着说:“现在整个形势都对我们有利,死守北平是不可能的。但为了保障北平居民及城市不受损害,我们仍希望和平解决,但不可再拖时间。”
随后,林彪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限傅部1个军于1月21日先开至北平城外15到30公里的地区,其他部队再陆续开出;第二,在德胜]设立开出城外的傅方部队的联合指挥所;第三,这一行动实现后,我方可派军政负责人入城。”邓宝珊对此都表示同意。双方还商定,将派解放军东北野战军(以下简称“东野”)参谋处长苏静随邓宝珊一同进城,具体拟定协议条款,而周北峰则留在五里桥,以便双方联系。会谈达成了基本协议,初步形成了《北平和平解决十四条》。
在邓宝珊、苏静回到北平的第二天,即18日,博作义就在王克俊、崔载之、阎又文的陪同下与苏静会面。傅作义对苏静来到北平表示感谢,然后对在场的人说:“你们可以再商定一个切实可行的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具体方案,只要有利于北平的和平解决,怎么都可以。”当天,苏静和王克俊、崔载之、阎又文便在《北平和平解决十四条》的基础上,草拟了《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的协议书》,协议书分正文和附件两部分,苏静代表解放军东野前线司令部,王克俊、崔载之代表华北“剿总”总部在协议上签字。
1月21日上午,傅作义在中南海怀仁堂召集高级军政人员会议,宣布了和平协议。随后,和平协议书和《关于全部守城部队开出城外听候整编的通告》下达部队。
1月22日,傅作义在《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的协议书》上签字,并发表广播讲话。当天发行的《平明日报》刊登了协议书,北平和平解放被正式公之于众。
1月31日12时30分,解放军先头部队东野4纵10师率先由自石桥经西直门进入北平城,正式接管北平城防,北平和平解放一这天也成为历史上平津战役的结束之日。
按理说,和平协议签署,部队出城接受改编,就应该发出通电昭告天下,但傅作义退迟没发通电,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疙瘩。
2月12日,傅作义通过周北峰向中共提出希望能到石家庄去拜见毛泽东,第二天叶剑英便对周北峰说,中共中央欢迎傅先生前来会见。
2月22日上午10时30分,傅作义邓宝珊、阎又文和上海民众和平代表团成员颜惠庆、邵力子、章士钊、江庸等一起乘飞机前往石家庄,随后于19时到达西柏坡,首先受到了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的欢迎,随即被安排下榻在后沟招待所。
毛泽东知道傅作义到西柏坡后,就对周恩来说:“人家老远来,不能怠慢了,我得亲自去见。”所以晚饭后毛泽东就来到后沟看望傅作义,傅作义早早在门前迎候,神情很是紧张,说话很不自然,见到毛泽东第一句话就是:“我有罪!我有罪!毛主席,我半生戎马,除了抗战外,罪恶不小。毛泽东答道:“你有功!谢谢你!和平解放北平,宜生(傳作义字)功劳很大。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如果说你过去是有过错的话,那么现在功过相衡,功大于过,是有功人员。”
这短短几句话,使博作义多日来积聚的疑虑顿消。这次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
24日,傅作义、邓宝珊飞回北平。这次会谈使傅作义的精神席话,傅作义前后判若两人。”
3月25日,毛泽东入住香山双清别墅。不久傅作义就来到双清别墅,再次拜访毛泽东。毛泽东亲自在门外迎接,对向来对党内同志来访不迎不送的毛泽东而言,这种礼遇已经相当之高这次会谈和后沟那次会谈大不一样,气氛已经非常亲切和诚挚。两次会谈之后,傅作义彻底打消了顾虑,很快就确定了通电文稿。这个通电由周北峰转交给中共,经中共中央批准,于4月1日全文发表了《傅作义将军通电》。随着通电的发布说明傅作义的心结终于解开了。这一通电,也对当时国共两党的和平谈判产生了积极影响。
(责编/林佳来源/《70年前,傅作义为何对毛泽东说“我有罪”》,周明/文,《国家人文历史》2018年第10期)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太原开始的,初二没上几天,日军就从北平到了河北与山西交界的娘子关一带,太原很快就会发生战争。于是,我和弟弟、妹妹跟着母亲辗转来到西安,进入铭贤中学继续读书。这里也不安全,日军飞机常来轰炸,我们又迁到重庆,进入南开中学读高中。当时每逢星期天、节假日,我经常和一些同学一起到新华日报社去玩。周恩来见到我们,总要抽出一些时间与我们聊天,问我们读了些什么书,学生们有些什么活动,对抗战有些什么想法,家长们有些什么情况等等;也常常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多读些书,还要我们多关心社会,不要光读“书本”的书,也要读好“社会”这本大书。所以,我从那时起,就特别热爱周叔叔,觉得他和蔼可亲。我第一次叫他“周伯伯”,他立即纠正说:“不能这么叫,要叫周叔叔,你父亲比我大三岁。”
那时,我思想有些激进,总怕落在同学后面、落在时代后面,所以只要有抗日救亡的组织,就想很快加入进去。听说地下学生联合会成立了一个“号角社”,我就积极申请,加入了这个组织。
中学毕业后,我考入了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这个学校是原来的北平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天津的南开大学南迁后联合组建的。在联大我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民主青年联盟”,王汉斌是我的介绍人,一直由他领导我。
加入民联之后,和一些秘密的共产党员接触得更多了,这个时期,我的思想进步很快,把抗日救亡、建设新中国的理想作为自己的责任,所以拒绝了父亲让我出国深造的建议,坚持在西南联大读到了毕业。
父亲对我们读书是非常支持的,但是对于我们花钱抠得很紧,从来不给多余的钱。有时因战时邮政的耽搁,钱不能按时汇到,我连伙食费都接不上了,不得不给人家当“家教”,辅导国文和英语,赚点伙食费。我们兄弟姐妹上学,父亲除了按数寄学费和伙食费外,衣服、鞋子费用很少寄,总是让我们穿旧的,穿缝补的,我们想要点零花钱那就更没有希望了。抗战胜利后,我妹妹在上海读书,冬天想买一双棉靴,寄信给父亲要钱,父亲回信让她先报靴价,等妹妹寄信报了靴价,父亲把钱寄去,棉靴涨价了,连买一只的钱也不够了。那一年冬天妹妹就没穿上棉靴。
抗战胜利后,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了西安,联大毕业后,我也回到西安。一天,母亲接到了一个帖子,是“西安绥靖公署”胡宗南送来的,让我们全家去赴宴。弟弟妹妹不愿意去,怕应付不了这种场面,我说没什么了不起,他请我们,又不是我们找上门去巴结他,去!我们就去参加了这次宴会。我所以坚持要去,当时有个想法:如果我在西安久住下来,做些爱国反蒋的工作,特务们知道我们与胡宗南的这层关系,他们就不敢轻易对我怎样,也算找个“保护伞”吧!
我到西安不久,给天津大公报社投稿,附上了一封求职信,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回信同意接纳我,我就到那里当了一名编辑。
就在我离开西安,去天津《大公报》工作的时候,父亲所部连续与八路军发生了冲突。开始,是因为受降问题,父亲遵从蒋介石的命令,从绥远省的归绥东进到绥东、察哈尔、热河去接受日军的投降,可这些地方大部分是八路军的游击区,八路军在这里与日军打了几年的仗,按理说应由八路军去受降。并且朱德总司令也已下了命令,让当地的八路军受降。父亲与他们发生冲突后,一下子由抗日时期的合作的友军关系变成了敌我关系。这时,他还以个人的名义公开致电毛主席,说共产党打了第一枪。接着1946年秋,眼看解放军快要攻下山西大同了,他却为阎锡山的部下解危大同,并先后从解放军手里打下了集宁、丰镇,他连得数城后,又公开致电毛主席,要毛主席放下武器,到国民党政府里去做官。
我对父亲的作为很不满,于是就利用星期天,还请了两天假,乘火车来到了张家口,与父亲争辩了一个通宵。当时,我就抓住了两件事对他实施“猛烈进攻”。一件是轰动全国的五原战役:1940年3月至4月,父亲率部在五原战役中取得了击毙日军水川中将、歼敌3700多人的胜利,得到全国人民包括中国共产党、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海外华侨的慰劳。4月6日,蒋介石发来贺电,并宣布授予父亲“青天白日”勋章。对此,父亲于5月22日发表辞勋呈文,公开予以辞绝。辞呈表面看是推诿功微,不能拜领,实则是对蒋介石对日妥协投降政策的不满。
另一件是我抓住了父亲说的一句话:“抗战胜利后,我要‘解甲归田’。”批评他言行不一致,嘴里说“解甲归田”,行动上充当蒋介石打内战的急先锋,解危大同,攻占张家口,被国民党捧为“中兴大臣”、“塞上英雄”、“天之骄子”!
我那天所以用这两件事来“进攻”他,就是想说明父亲抗日是真心的,对不抗日、以“攘外必先安内”的华丽辞藻作掩护、欺骗全国人民、行“剿共灭共”之实的蒋介石的勋章,不是笑脸相迎,而是冷眼相观。可是到了解放战争,父亲的态度变了,变成了“戡乱政策”的积极执行者,并且不分青红皂白,把打内战的责任推到共产党一方,为反动的国民党蒋介石开脱。那天我把所知道的父亲帮着国民党打内战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还就刚发生的国民党特务枪杀要求“停止内战”的李公朴、闻一多等知名民主人士的罪行,说明国民党政府必然灭亡的道理,希望他好好考虑考虑未来的道路怎么走!
由于我的话有时说得太尖刻,把父亲激怒了,他有时也反驳几句。他说:“你刚刚走出校门,年轻,对社会了解多少?你知道吗?爸爸为了实现抗日救国的抱负,费尽了多少心血才经营了这样一支军队?那时,要打鬼子使人民免受鬼子的奸淫烧杀,就需要枪炮子弹、军饷军粮,这些东西靠谁供应,只能靠我心里非常不满意的国民党政府。当时,八路军抗日,不也需要国民党政府供给吗!我打了胜仗,蒋介石要给我授勋,我坚决辞勋,不给蒋介石好脸看,不就是表示:对他的不抗日、假抗日、真剿共灭共的政策不满吗!抗日胜利后,我又连续提出辞呈,也是对蒋的对察绥军奉行的‘排斥、渗透、控制、互解、吞并’等一系列政策的抗议!我不会忘记,时时警惕着蒋想利用中统、军统两条绳索捆住我的手脚,让我充当他们的鹰犬,去咬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所以,我所带的这支部队,是在控制与反控制、互解与反互解、吞并与反吞并的斗争中逐渐壮大的,也是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你小小年纪,哪里懂得爸爸的苦衷……”那天夜里,父亲也向我诉说了不少在别人面前无法启口的隐情。
这一夜,我与父亲的争辩对父亲触动很大。事后,我从他身边的一些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经过认真思考,对这些人说:“这样再打下去,我们即便战死在疆场,也不会有人来为我们收尸!”
1946年秋,我到了天津大公报社工作,时间不长,我就向中共党组织提出了入党申请。因为那里有许多是西南联大的老同学,对我比较了解。一天,原西南联大老同学李定同志对我说:“经过我们对你多年的了解与考查,党支部根据你的申请,决定发展你,你写个自传,明天下午在宿舍里等着,有一个人拿一张报纸来找你,你把自传交给他,以后你就在他那个小组过组织生活。”
当天夜里,我加了个班,写到凌晨3点半,才把自传写完。晚上激动得睡不着。
第二天下午,我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取自传人的到来。那时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突然,敲门声响了,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当我说“请进”之后,进来的人使我大失所望,原来是我正在谈恋爱的男朋友。他手拿一卷报纸,看我茫然的样子,还把报纸在我面前摇来晃去,我怎么也没想到,来取自传的就是他,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党员。当他说明来意之后,我高兴得跳了起来。
从1946年底到1948年秋,平津地下党的同志们不断到天津大公报社找我,多数是开个“路条”到沧县泊镇去,因为当时华北局城市工作部刘仁同志在那里。所以,我每次回平都要想法多“抄点”华北“剿总”的便信笺。有这么一张信纸,陈塘庄附近的国民党岗卡见了就放行。有时这些同志缺少路费,我就给他们凑足。那时,觉得为党、为同志做一点事,心里特别痛快。
1948年9月,我又到北平来组稿,任务完成后,我就要返回天津了。就在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刻,李炳泉同志上车来找我,一把把我从火车上拉了下来,对我说:“天津那边来电话了,叫你留下来,以照顾你父亲生活的名义,多向党提供一些你父亲的思想动向等方面的情报。还让我转告你,北平党的学委书记佘涤清近日可能与你接头,由他领导你的工作。”没过几天,我爱人周毅之也来北平了。从此之后,我就留在了父亲身边,并与佘涤清书记接上了头,差不多每天都要到东皇城根李中同志家里,和佘见面,有时佘有事来不了,就由崔月犁秘书长替他来。我将能观察到父亲情绪上的细微变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党组织。
我和佘涤清接头不久,由于我的组织关系没有从天津转过来,佘还以为我是“民青”盟员,没有加入党组织,于是便对我说:“你写个自传,党组织决定发展你入党。”我当时一是年轻,二是新党员,与佘又不像与李定等同志那样熟,也没敢问,就照佘说的办了。这就是我第二次入党。
1948年11月2日,辽沈战役结束。3日,蒋介石来电,要我父亲到南京去开会,说是最高级的军事会议。那天,李世杰参谋长、张濯清总参议等等,都来劝他不要亲自去,让李参谋长代替去。怕蒋把父亲扣在南京,不让回来了。这天夜里,我就在父亲的屋子里等他回来,想从父亲的言谈中探出点情况。
父亲回来后,嘱咐我说:“我明天去南京开会,我不在北平,你少出门,免得特务们盯你的梢。”
我问父亲,开几天会?什么时间回来?
父亲很不高兴地说:“这些事,你不该问。”
这时,我想,父亲去南京开会,肯定与平津的战局有关,我怕他像过去一样,蒋介石给他升个什么官,他再跟着蒋继续去打内战,于是我说:“爸爸,今天我见到了一位老同学,他非常关心我,也十分关心你。他说:战争的形势发展这样快,你父亲是抗日英雄,和共产党、八路军合作抗日,并肩作战,所以有接受和谈的可能,共产党希望你父亲再次合作,和平解决平津问题,避免文化古都北平和工业城市天津再遭战火摧残!”
我父亲一听,马上反问:“你说的老同学是真共产党还是军统特务?你可别上当,要碰上假共产党就麻烦了。”
我说:“是真共产党,不是假的,更不是特务!”
他又问:“是毛泽东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
我说:“是毛泽东派来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是件大事,我要好好思考思考才能告诉你。不过你的行动,一定要小心,没事不要到处乱跑,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特务们会加倍地注意你的。”
1948年11月7日,父亲从南京开会回来了。开始,我看他的情绪还算正常。没过两三天,他又在屋子里踱起步来,或者一个人单独坐在那里考虑问题,饭也吃得少了,我知道他又遇到了难题。于是,我就用话套他的警卫秘书段清文。从段那里知道了9日中午,他请杜聿明吃了一顿饭,不知二人谈了些什么。10日,他到孙连仲官邸去看了卫立煌,并把蒋介石给他发来地让他扣留卫立煌的电报,给了卫立煌。由此我想到,父亲肯定是在考虑前途问题。
连续几天,我在向佘涤清或崔月犁汇报上述情况时,他们对我说:“11月8日、9日,山东《大众公报》连续发表了在济南战役中被我军俘虏的王耀武的《告国民党官兵书》和《告国民党党政军机关书》,11月15日王耀武又亲自在山东新华广播电台发表广播演讲,你父亲要是知道了王耀武讲话的内容,肯定会有反应,会有新的决策,我们希望他向有利于和平解决平津战事方面决策,你这几天注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11月17日早上,我来到父亲的房间,父亲说:“近日你与那位同学又见面没有?他到底是真共产党还是假共产党?接触中有没有让你生疑的地方?”
我回答得很肯定:“是真共产党!是毛泽东派来的!没有让我生疑的地方!”
父亲说:“那好,我有一件十分机密的事,能不能请他帮我办一下?”
“能!当然能!”我回答。
于是,爸爸说:“请他替我给毛泽东发个电报。”
我说,好,就要去拿笔、纸。
父亲有些生气地说:“一个字也不能用笔记,只能记在脑子里,对你的同学,也只能口授,决不能字传,一点痕迹不能留下。”于是,父亲口授了两遍,又让我复背了两遍,没有错误,这才罢休。
电报的原文大意是这样的:
我已认识到过去以蒋介石为中心来统一国家、复兴民族和随蒋戡乱是完全错误的,决计将所属的约六十万军队、二百架飞机交毛泽东指挥,以达救国救民之目的,请求派南汉宸来平商谈和平事宜。
这个电报发出后,一直没有得到回音。父亲问过我,我也问过佘涤清和王汉斌,谁也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1948年12月14日,解放军包围北平后,第二天,父亲就派了崔载之为代表,在李炳泉的引导下,到平津前线指挥部谈判去了。正在谈判期间,解放军连续攻克了新保安和张家口,消灭了三十五军和一〇五军,25日凌晨,中共又宣布了头号战犯,我父亲的名字也在里面,一下子激怒了他,他把办公桌上的电话、茶杯、笔筒以及文件等等,统统用臂横扫于地,跌跌撞撞走向卧室的时候,撞在门框上,摔倒在地。当我闻讯赶到时,他已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完了,一切都完了,政治生命也完了!”我刚要说什么,刘厚同老先生来了,他说:“宜生,不要悲观,旧的生命完了,新的生命正好开始!现在要紧的是,你要认清形势,下决心,把和谈道路走下去,我不相信共产党非要用武力解决平津问题。”
父亲说:“人家要价太高,我无法满足。”
“高!不就是让你把中央军的军师长抓起来,宣布起义吗,你办不到,说明情况再谈吗!”
“人家要的条件,是让我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死去的郭秀山(郭景云的字),是让我当叛逆,落千古骂名!”
“宜生,此念差矣。前些日子,我不是对你讲了,什么叫忠,忠要忠于什么人。”
关于“忠”的问题,刘老对父亲是这样说的:商汤、周武是桀、纣的臣,后来讨伐桀、纣,后人不但不骂他们是叛逆,倒赞美他们是圣贤。忠,要忠于人民,并非忠于一人。目前国事败坏到这个样子,人民流离失所,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人民希望和平,政府必须改造。如果你能按照历史发展,顺应人心,起来倡导和平,天下人会箪食壶浆欢迎你,谁还会骂你叛逆呢?
接着刘老还针对父亲企图依靠空投、固守平津,与城共存亡的想法说,文化古都不能毁在你傅宜生的手里,解放军四面而来,城是守不住的。蒋介石自顾不暇,哪有力量支援你。现在与中共和谈的资本虽然不如过去了,但议和一成,平津免遭战火破坏,城内军民生命财产得以保全,人民会感谢你的。共产党说话是算数的,政策也是很明确的,高树勋起义就是一个见证,你只要接受了和平起义,共产党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和你的部属都会有个光明前途的。
我把父亲大闹居仁堂的情况向佘、崔汇报后,1949年1月1日,毛主席为父亲不理解为什么宣布的战犯中也有他的名字,写了一个电报给父亲,电报发到平津前线指挥部,林彪派李炳泉回来传达的。这封电报,后来人们把它称为“元旦六条”,一下子解除了父亲的思想疑虑,把父亲又拉到了谈判桌上,这才有了派周北峰出城进行的第二次谈判。
1948年12月底,父亲把邓宝珊将军接到了北平。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到马占山将军家吃饭。他们三人早在抗日战争年代就拜了把子,成了异姓兄弟。邓伯伯来平不久,就与崔月犁同志接上了头,二人商量着如何做父亲的工作。
1949年1月12日,邓伯伯把我叫去,说他与父亲一起吃了一顿饭,这顿饭好像是邓伯伯张罗的,弄了五六个菜。这对我父亲来说,是第一次,因为平时,父亲吃饭只有两个菜,有客人时,才加一个。这次这么多菜,我就感到可能有好事。
后来,我去向崔月犁汇报情况时,我还没开口,崔问我:“前一两天,你与父亲和邓宝珊将军一起吃了一顿饭吧?”我很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他答:“邓将军对我说的。他说你父亲的问题解决了,下决心与我们党合作了。”我当时听了这话,高兴极了!
1949年1月25日、26日的晚上,邓宝珊将军和解放军最早入城的苏静处长,来到中南海居仁堂看望父亲,父亲就让值班的勤务兵端茶倒水,与苏静处长热情地聊了起来。我就退到了里边房间。紧接着,邓伯伯也随我进了里屋,并把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交给了我,他说:“冬菊,你先看看,尔后抽个适当机会交给你爸爸。”
我看后,感到措辞很严厉,好像一份通牒。信一开始就指责父亲率部大肆进攻解放区,先后占领了70多个县镇,并且一一列举了县镇的名称。接着就指责父亲所部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给父亲指了两条路,一是自动放下武器,一是出城改编,并限1月20日中午12时前作出抉择。
我看到信时,国民党军正在向城外开,父亲看到信后,一旦生了气,把协议推翻了怎么办?我决定,等国民党军队都开出城之后再说。
谁知2月1日,《人民日报》以“北平解放经过”为题,全文发表了这封信,我父亲看后大发雷霆,说什么登报前不给他看,这是打他的闷棍,有意把他在全国人民面前搞臭。
后来我听段清文说,父亲把邓伯伯找了去,问这是怎么回事?邓伯伯说:这封信是林彪在通县谈判完后交给的,他看后认为已经签了协议,没有必要再交给父亲看了,所以回城后就把信交给我,让我收起来存档就行了。邓伯伯就这样把事情搪塞了过去。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1953年“三反”“五反”时,我所在的支部有人把这事提了出来,说我扣压中央给我父亲的信。我不仅写了文字检查,还在支部委员会上作了检讨,这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