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丹德尔和马库斯·朗里奇回到了手头的工作上,办公室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闲聊而改善。斯劳部门并不隔音,所以如果何感兴趣,他完全可以把耳朵凑近隔开两间房的墙壁,听见他们的谈话。但是他只听见了模糊的噪声,那两人忙着增进感情时,何正在网上更新自己的信息。他在脸书上发了新照片,说自己周末去了沙莫尼蒙勃朗,还在推特上发了最新的舞蹈混剪链接……他用的名字是罗迪·亨特,曲子是他黑进某个不知名网站的时候顺手扒来的,照片是修图过的年轻时的蒙哥马利·克利夫特 。只要有链接和截图,你就能虚构一个人。把这艘“纸船”放进世界的大海中,它就能一直航行下去。所有构建起这个身份的细节都是真的,唯一虚假的是人物本身。何今年最满意的成就是给自己的账号伪造工作记录。任谁查看他的电脑状态,都会发现他一直连着安全局的网络,在整理档案。
所以何对雪莉和马库斯的闲聊并不感兴趣,他们楼上的办公室是空的,因为哈珀和盖伊还没回来。如果他们在,其中一人很可能会跪下来把耳朵贴在地板上,把谈话的内容转述给另一个人。如果瑞弗·卡特怀特也在那间办公室(而不是何头顶上那间),他很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因为他实在太无聊了。虽然他早就该习惯了,但这种感觉还是会反复出现。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痒得不行。他感觉自己像是戴着拳击手套,根本挠不到,只能蹭一蹭,却也无济于事。
几个月前,屋里还有其他同事,现在却只剩瑞弗一人。桌子还在,上面放着一台更新、更快的电脑,比他的更好用。他当然可以强占那台电脑,但安全局的每台电脑都是专属的。他必须向技术部门提出申请,把这台电脑分给他。虽然设置只需三十分钟,却要走八个月流程。可以让何帮忙缩短流程,但他还没绝望到那个地步。
他手指敲着桌面,看向天花板。兰姆听到这种噪音会跺脚,意思是 快停下 和 快过来 。虽然斯劳部门没什么工作,但这并不妨碍兰姆找点事出来。上周他派瑞弗出去搜集外卖盒,瑞弗从垃圾桶、下水道、车顶上找来这些盒子,还有一个甚至在巴比肯的花坛里,被狐狸或者老鼠啃咬过。兰姆让瑞弗把这些和他自己的外卖盒做个对比。过去六个月,兰姆下午点了许多次外卖,盒子都留着没扔。他坚信隔壁皇朝中餐厅的老板山姆·于给他的外卖盒比其他人的都小,正在“搜集证据”。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你永远弄不明白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单纯想找茬。不管是哪种情况,瑞弗都成了那个翻垃圾桶的人。
几个月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斯劳部门似乎真的变了。兰姆不再日复一日地坐在楼上,享受折磨底下的可怜人,而是真的开始对其他事感兴趣。至少他很乐于给摄政公园的戴女士找麻烦。但很快他就厌烦了。他厌倦了兴奋,回到了一成不变的安逸之中。所以瑞弗还在这里,斯劳部门也还是斯劳部门。工作也一如既往地枯燥乏味。
尤其是今天。今天他的工作是录入文件。昨天他的工作是扫描。今天不能再扫描了,只能手动录入。把前数据时代的死亡记录输入数据库。死者都只有六个月大,有些甚至更年轻。当时还在执行配给制,这些孩子成了窃取身份的目标。那时你只要从墓地里找一个名字,抄下来,声称出生证明丢了需要备份,很轻易就能拿到新的。相当于一种性质更加恶劣的拓印。之后你只要虚构这个婴儿的人生,办好各种文件:社会保险号、银行账号、驾照……所有构成身份的细节都可以是虚假的,唯一真实的是那个人本身。但干过这种事的人现在肯定已经在领养老金了。时过境迁,化用过这些名字的人就算自称瑞普·凡·温克尔 [1] 也不奇怪。所以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工作,专门拿来给下等马做的无用功。只是填补一些史书中的空隙。说起来,杰克逊·兰姆到底去哪儿了?
干坐在这里答案也不会自己出现。瑞弗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自动站了起来。他任由双脚将他带出办公室,走上楼梯。顶层总是漆黑一片,即便打开门,兰姆的办公室也拉着窗帘。凯瑟琳的办公室在大楼背面,笼罩在另一栋办公楼的阴影中。比起明亮的顶灯,凯瑟琳更喜欢台灯。这是她和兰姆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但台灯微弱的光并不能驱散黑暗,反而使之变本加厉。无尽的黑暗横亘在两道孤零零的昏黄灯光之间。她的电脑屏幕亮着灰白的光。瑞弗走进她的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在灰色的光照下,有一位苍白而睿智的妇人。仿佛出自某个童话故事。
瑞弗在一堆颜色各异的文件夹旁坐下。虽然全世界都在电子化办公,但兰姆依旧坚持用纸质文件。有一次他甚至提出要按产出文件的“重量”来评选每个月的优秀员工。如果他能集中精力,手上还有一杆秤,瑞弗觉得他肯定会付诸行动的。
“让我猜猜,”凯瑟琳说,“你已经结束了手头工作,想要更多?”
“很好笑。他在干什么,凯瑟琳?”
“他没和我说。”瑞弗以为兰姆会把行踪告诉她,这让她觉得很有趣。“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我的许可。”
“但你和他离得最近。”
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
“我是说你们的办公室离得近。而且你帮他接电话,处理日程。”
“他的日程是空的,瑞弗。大部分时候他都一边盯着天花板一边放屁。”
“那场面肯定很养眼。”
“他还在屋里抽烟,这可是政府的办公楼。”
“我们可以把他逮捕归案。”
“最好换个小一点的目标。”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哦,是我主动要求来帮忙的。”瑞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开玩笑的。再说了,就算是圣人也会被他逼疯。总之,无论他在干什么,我只觉得幸好他不在办公室。”
“他也不在总部。”瑞弗说。每次兰姆要去总部都搞得尽人皆知。也许他是想看到他们崩溃,求他带他们一起去。“肯定出了什么事,他最近很奇怪,不像平时的他。”
兰姆的异常行为就是别人眼中的正常。如果电话响起,他就会接。他让何帮忙修复了浏览器,现在他能上网了。事实上,他看起来就像是在工作。
“而且他什么都没说。”瑞弗说。
“是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出去。”
“我可没说过不知道。”凯瑟琳说。
瑞弗观察着她。凯瑟琳是个守旧的人,甚至会戴帽子,苍白的肤色说明她鲜少外出。她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去年发生那件事之前,他很少关注她。瑞弗这种不安分的年轻人一般不会注意到她这种背景板一样的中年女性,但祸从天降时她并未惊慌,她甚至和瑞弗一样,用枪指过蜘蛛·韦布。这种共同经历让他们成了秘密盟友。
她在等待他的反应,于是他说:“愿闻其详?”
“兰姆需要帮助时一般会找谁?”
“何。”瑞弗答道。
“没错,你也知道这栋建筑物隔音很差。”
“你听到他们说话了?”
“没有,”凯瑟琳说,“正是因为没听到所以才有趣。”
因为兰姆不是一个会控制音量小声说话的人。“所以无论他问了什么,都不想让我们知道。”瑞弗说。
“但是罗迪知道。”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事实。凯瑟琳会用昵称喊何的名字。没人会喊他昵称,也不会想和他闲聊,因为除非你在网上,否则他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那我们就去问问罗迪吧。”他说。
***
“不错。”明说。
“就这样?”
“很壮观,太壮观了。这样好点了吗?”
这是伦敦市某栋新建成的摩天大楼,共有八十层高。他们在第七十七层。这栋楼就像一根巨大的玻璃针,高耸入云。房间也同样奢华,大得离谱。长度 不可置信 ,宽度 简直吓人 。落地窗面向首都的西北方,眺望着远处的郊区,那里不再有高楼大厦,只剩下一片澄澈的天空。路易莎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不吃不喝地看好几天,静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象。领略每一种不同的天气,不同光线下景色的变化。壮观还是不足以描述她的感受。
甚至连电梯都更高级,比她坐过的电梯更安静、丝滑和快速。
明说:“挺酷的,不是吗?”
“电梯吗?”
“前台的那些保安。”
明觉得那些保安检查他们的安全局证件时露出了敬畏和羡慕的神色。路易莎觉得那是普通学校的学生看公学学生的目光,是一种平头百姓对精英阶层的嫉恨。她自己也是平民出身,真是讽刺。
她将手放到玻璃上,然后把额头也贴了上去,不由得感到一阵舒适的眩晕。虽然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眼前的景色也很美,但她的腹中还是翻腾不已。明双手插兜站在旁边。
“这是你去过的最高的地方吗?”她问。
他缓缓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不是还有飞机吗?”
“我说的是最高的楼层。”
“帝国大厦。”
“嗯,我也去过。”
“双子塔呢?”
她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我也是。”他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看着脚下繁华的伦敦市,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某个上午,在另一座城市,一栋更高的大楼中,人们坐在窗边欣赏相似的景色,却不知道自己的双脚永远无法再踏上大地。通向他们未来的道路被美工刀裁断了。
明伸手指向某处,路易莎顺着看去,发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是一架飞机。不是从希斯罗机场起飞的客机,而是一架更小的私人飞机,自顾自地飞着,发出嗡嗡的噪声。
明说:“不知道他们能飞到多近?”
“你觉得这个会面有那么重要吗?”路易莎说,“重要到可能会重演……?”
她没说具体会重演哪个事件。
过了一会儿,明说:“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吧。”
不然这份工作也不会委托给他们了。无论总部是不是在忙着审查所有员工。
“但还是要好好干的。”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她赞同道。
“不然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也会给总部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觉得这算是某种测试吗?”
“什么测试?”
“测试我们的能力。”她说,“看我们能否完成工作。”
“如果通过了测试,就能回到总部?”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他们都知道,从未有人成功地从斯劳部门回到总部。但是和之前所有的下等马一样,明和路易莎心底也暗暗期待自己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终于,她转过身来观察房间,这里依然长得 不可置信 ,宽得 简直吓人 ,几乎占据了整个楼层的一半。另一间套房同样无人使用,窗户面向东南方。两间套房中间有一个共用的大厅,大厅里有两部高级电梯。另一部货梯位于楼梯间背面。楼梯间下方望不到尽头,穿过一层又一层高级办公室,还有一些楼层是空着的。韦布提供给他们的名单中包括银行、投资公司、游艇商、钻石商以及一个军备承包商。底部楼层则属于一家酒店,预计在下个月举办开业仪式,但客房在接下来的五年内都已经订满。
为了给几周后的会议定下这个场地,蜘蛛·韦布肯定求了不少人情,或者翻开过一些机密档案。任何人都会对这样宽阔的房间、这么高的楼层叹为观止。且不论厨房和卫生间,这就是专为会议设计的房间。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张优雅的椭圆形红木桌,大到足以摆下十六张椅子。若非这张桌子比她的公寓还大,路易莎肯定会垂涎不已。但就和窗外的风景一样,桌子也是专属于有钱人的。虽然她干这行并不是为了赚钱,但有钱总比没钱好。而他们要确保某个富豪的安全,对方的零花钱肯定比他们两人的工资加起来还多。
别想了,她对自己说。这些都是无关信息。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个秘密会议,场地倒是选得挺张扬的。”
“是啊,”明说,“不过应该不会有人从窗外偷看。”
“你觉得这些玻璃要怎么擦?”
“用吊车之类的?最好查一查。”
这还只是开始。他们需要定好日程和待办事项,调查俄罗斯人居住的地点,确定从酒店到这里的路程。还要查餐饮供应商和司机。为了调查更加深入,他们还要仔细读一遍韦布提供的笔记。因为韦布根本不值得信任,他就像一条毒蛇。他们还需要检测仪,排除房间里装了窃听设备的可能。可能还需要一名技术人员帮忙屏蔽信号。但她很怀疑有人能在旁边的楼顶上进行窃听,距离这里最近的大楼相较之下就像一个侏儒。
明碰了一下她的肩膀。“肯定没问题的。就是个自命不凡的俄罗斯寡头过来买几个足球队。就像韦布说的:咱们只负责当保姆。”
她知道。但俄罗斯寡头在这颗星球上不怎么受欢迎,总有发生意外的可能。反过来想想,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她再次想道:这可能是一场测试。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如果他们成功了,却只能得到一张回家的票该怎么办?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回到总部该怎么办?如果是她,她会接受吗?换成是明呢?他很可能会接受,她也不怪他,因为她也会。
无所谓了。她耸了耸肩,把他的手甩开。
“怎么了?”
“没什么,但现在是工作时间。”
明说:“好吧,对不起。”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嘲讽。
他走向门口,外面就是电梯间,然后是另一间套房,之后是楼梯间。路易莎紧随其后,中途拐向了厨房。厨房整洁如新,一尘不染,配有全套专业设备,包括一台餐厅级的冰箱,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一个灭火器,旁边是被玻璃罩住的灭火毯和一把小斧头。她打开橱柜,又合上,然后回到了会议厅。窗外有一架救护飞机,悬停在金融区的上空。但对里面的乘客而言,这架直升机摇摆得就像一个刚离婚的人。她再次想到了黑天鹅,还有它所预示的 重大事件 。只有当事件发生之后你才能看清全貌。
她离开房间去找明的时候,直升机仍悬停在空中。
何不喜欢有人入侵他的空间,尤其不喜欢被瑞弗·卡特怀特入侵。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他帮忙,瑞弗·卡特怀特这种人根本不会搭理罗德里克·何。一般都是遇到了技术上的难题,因为这超出了卡特怀特的能力范围。有一段时间,何把国王十字车站那场大混乱的监控影像存成了电脑屏保,直到路易莎·盖伊说瑞弗如果发现了可能会打碎他的肘关节。
但是凯瑟琳·斯坦迪什和瑞弗一起来了。虽然何也没有那么喜欢斯坦迪什,但也找不出讨厌她的理由。这意味着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一个特殊名单上,所以他决定在声称自己很忙之前先看看他们想说什么。
瑞弗清开一张备用桌子的角落,撑住桌面。凯瑟琳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今天怎么样,罗迪?”
他怀疑地眯起眼,她之前也喊过他罗迪。他对瑞弗说:“别动我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动。”
“你刚刚动了那张桌子上的东西,那是我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有固定位置,你弄乱了我就找不到了。”
瑞弗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凯瑟琳瞪了他一眼,于是他改口道:“抱歉。”
凯瑟琳说:“罗迪,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我们需要你的专业支持。”
“如果你们想要连宽带,”何说,“直接交钱买个套餐怎么样。”
“让你帮忙连网?太大材小用了,就像请一个外科医生帮忙治疗甲沟炎。”
“是啊。”瑞弗说,“或者让建筑师帮忙擦玻璃。”
何怀疑地看着他。
“或者让驯兽师帮忙喂猫。”瑞弗补充道。
凯瑟琳又看了他一眼,显然他是在帮倒忙。
“之前在兰姆的办公室里……”她开口道,但是何拒绝让她说下去。
“绝对不行。”
“我还没说完。”
“你没必要说完,你想知道兰姆说了什么,对吧?”
“一点提示就行。”
“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能做到。他以前也杀过人。”
“那是他想让你这么以为。”瑞弗说。
“你是说他没杀过人?”
“我是说他不能谋杀手下员工,那是违反健康安全条例的。”
“我又不是说他真的会动手杀了我。”何面向凯瑟琳,“他会让我生不如死,你知道他能干得出来。”
“他没必要知道这件事。”她说。
“他总会发现的。”
瑞弗说:“罗迪?”
“别这么叫我。”
“好吧。但是几个月前那件事,我们干得还不错,对吧?”
“算是吧。”何犹疑道,“那又怎样?”
“那是真正的团队合作。”
“也许吧。”何承认道。
“所以——”
“但那次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在外面跑腿。”
瑞弗忍住了反驳的冲动。“我们各有所长,”他说,“我的意思是,当时斯劳部门是作为一个团队在行动,而且把事情办成了。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只要我们彼此配合,就能做到。”
“所以你要再来一次?”何说。
“如果可以的话,是的。”
“但这次你甚至都不用跑腿,只要坐在这儿看着就行了。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我。”他再次转向凯瑟琳,“然后被兰姆发现,我就完蛋了。”
瑞弗说:“好吧,那要不这样: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们会用其他方法找出答案,然后跟他说是你告诉我们的,你照样完蛋。”
凯瑟琳说:“瑞弗——”
“不,说真的,兰姆从来不锁电脑,我们都知道他的密码是什么。”
兰姆的密码就是“密码”。
何说:“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早就去查了,根本不会来烦我。”
“是吗?我是刚刚想到这个办法的。”瑞弗看向凯瑟琳,“团队合作的反义词是什么?”
她说:“他不会这么干的,罗迪,他是在开玩笑。”
“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他确实只是在开玩笑。”她看向瑞弗,“对不对?”
他投降了:“随便吧。”
她转而对何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勉强。”
瑞弗心想,作为一种审讯手段,这句话说得太温和了。
何咬住嘴唇,看向自己的屏幕。瑞弗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屏幕上的内容,但是能看到何眼镜上的反光。黑色的背景上闪烁着绿色的光,像蛛网一样。他可能正在突破国防部的防火墙,也可能是在玩《超级战舰》。无论如何,此时他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
“好了。”片刻之后他说道。
“看吧,”瑞弗说,“也没有那么难,不是吗?”
“我没跟你说话,我只告诉她。”
“得了吧,何,就算你不想告诉我她之后也会——”
“你们说的这个‘她’是谁?”凯瑟琳问,“猫妈妈吗?”
两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总之,”他指向瑞弗,“你,现在出去。别废话。”
他确实有很多想要反驳的话,但并没有说出口。
瑞弗回到楼上,顺便看了一眼哈珀和盖伊的办公室,但是他们还没回来。他问起的时候,哈珀说是去“开会”。当然他们有可能是去开会,也有可能只是趁着兰姆不在去忙着谈恋爱。在公园散散步,看个电影,或者在路易莎的车后座上亲热。说到公园……他们该不会是去了摄政公园吧?想到这里瑞弗不由得愣了一秒。应该不太可能。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花了五分钟重新熟悉死亡数据库,又花了十分钟盯着印有 W . W .亨德森律师事务所,承接公证业务 标语的窗户向外看。对面的公交车站有三个人,车到站后把他们都接走了。很快又来了第四个人,开始等下一趟车。如果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情报局的人盯着看,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她得知自己的工作比他的有趣得多,又会是什么反应?
瑞弗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在数据库里输入了一个化名和相应的日期,思考了片刻,又把这些都删掉。
凯瑟琳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你现在忙吗?”她问,“忙的话就待会儿再说,我不着急。”
“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坐下了。“兰姆想调看一份局里的人员档案。”
“何也没有权限。”
“哈哈,别这样。那份档案在八十年代的列表里,是一个叫迪基·鲍(Dickie Bow)的人。”
“迪基·鲍?这个人的名字叫领结(b ow)?你真的是在开玩笑吧。”
“他的真名是博夫(Bough),但父母想不开,非要给他取名叫理查德。所以你没听说过他?”
瑞弗说:“让我想想。”
他靠回座椅上,回想起老家伙说过的话。“老家伙”指的是他的外公,这是他妈妈起的外号。瑞弗可以说是外公一手带大的。老人家一辈子都在做情报工作,退休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给自己唯一的外孙讲当年的故事。瑞弗·卡特怀特选择成为一名间谍也是因为外公。有一些职业是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式的,即便退休了也一样。大卫·卡特怀特是一个传奇,但是根据他的说法,间谍干的事和卑微的商贩没有什么两样。你可以换边站,出卖秘密,把自己的回忆录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然而一旦你做了间谍,就永远是间谍,其他的一切都成了伪装。所以那个戴着傻兮兮的帽子,一脸和善地在花田里工作的老人依然是帮助安全局度过冷战的战略家。瑞弗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瑞弗还不到十岁,老家伙就把这句话刻进了他的脑袋: 细节决定成败 。瑞弗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想到。迪基·鲍?这个名字很荒唐,但瑞弗从来没听说过。
“抱歉,”他说,“我没有印象。”
“上周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她说。
“现场很可疑吗?”
“他在一辆巴士上。”
瑞弗把手托在脑后。“请讲?”
“鲍乘上了一趟前往伍斯特的火车,但列车因为信号问题在雷丁被取消了。代行巴士会从雷丁把乘客带到牛津,那边的铁路还在正常运行。所有人都在牛津下了车,除了鲍。因为他在路上去世了。”
“是自然死亡吗?”
“尸检报告上是这么说的。最近他没干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所以就算他曾经干过重要的工作,现在也不太可能成为暗杀对象。”
“你很确定他没干过什么?”
“你知道的,局里的档案事无巨细。机密档案都会做加密处理,任何超出日常情报交换的行为都会被标记为机密。但是鲍的档案几乎就是一本摊开的书,除了退休之前的某次醉酒事件,全都一览无遗。他做过不少街头工作,比如贩卖信息,主要是谣言和八卦。他在一家夜店工作,所以听到了不少。”
“这些谣言也有可能被用来勒索别人。”
“当然。”
“所以不排除复仇的可能性。”
“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报告上写着他是自然死亡。”
“那兰姆为什么会感兴趣?”瑞弗沉思道。
“不知道,也许他们共事过吧。”她顿了顿,“一条注释说他很有‘漫步’的才能,这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对不对?”
“确实不是,应该是指他很擅长尾随跟踪。”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兰姆只是听说他的死讯之后觉得有些伤感吧。”
“你是认真的吗?”
凯瑟琳说:“鲍身上没有车票。他本来应该在工作的,不知道他是要去哪儿。”
“直到两分钟之前我都没听说过他,不太可能猜出来他想干什么。”
“我也是。但他让兰姆走出办公室了,所以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她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脑海中思索什么。瑞弗第一次发现,她的头发并不是全灰的。在特定的光线下,发丝看起来近乎金色。她的鼻子又长又尖,平时还会戴帽子,所以会给人一种灰色的印象。如果她不在面前,你回想起她的时候就会想到灰色。过上一段时间,就算她站在你面前你也会这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女巫般的气质,偶尔甚至会让人觉得性感。
为了打破魔咒,瑞弗开口道:“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凯瑟琳说。
“也许我们应该直接问他。”
凯瑟琳说:“这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几个小时后,瑞弗听到了兰姆上楼的声音,就像一只气喘呼呼的棕熊。他等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也许我们应该直接问他。 兰姆不在的时候倒是说得轻巧,回来之后就另当别论了。但如果他不去问,就只能面对一堆枯燥的文字。再说了,如果瑞弗此时退缩,凯瑟琳就会觉得他是个胆小鬼。
她就站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瑞弗后扬起了一边眉毛: 你确定要这么干吗?
当然不确定。
兰姆的办公室敞着门,凯瑟琳轻轻敲了一下,两人走进了屋内。兰姆正在试图开机,身上还穿着大衣,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他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两人,说:“怎么,你们这是要造反了?”
瑞弗说:“我们只是好奇发生了什么。”
兰姆困惑地盯着瑞弗,把烟从嘴里抽出,又开始盯着烟。最后又把烟放回了嘴里,再次看向瑞弗。“啊?”
“我们只是——”
“我听见你说什么了。我只是想问你在我这儿抽什么风?”他看向凯瑟琳,“你是个酒鬼,所以不知道每天发生了什么很正常。他的借口又是什么?”
“迪基·鲍。”凯瑟琳说。兰姆的恶意中伤并没有影响到她,她毕竟已经在这行干很久了。在查尔斯·帕特纳还是局长的时候,她曾经担任他的私人秘书。虽然她的职业生涯确实因为酗酒问题受到了影响,但她还是一直担任局长秘书,直到发现帕特纳死在自家的浴缸里。这些年来,她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之前在柏林工作,那时你也在。上周在牛津郊外,他死在了一辆巴士上。所以你去找他了,对不对?你要去查清楚他的行程。”
兰姆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回事?有人来敲门帮你把胆子缝回肚子里了?我都说过了,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我们不想被排除在外。”
“你们一直是被排除在外的,真正的核心远在千里之外。你们离得最近时,就是等有人给安全局拍个纪录片,你们才能在历史频道上看一眼。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明白了呢,天哪,怎么又来了一个?”
马库斯·朗里奇出现在了几人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我应该把这个给——”
兰姆说:“我忘记你叫什么了。”
“朗里奇。”马库斯说。
“我又没问你,我的意思是别跟我说话。”兰姆从混乱的书桌上拿起一只沾满污渍的马克杯,扔向了凯瑟琳。瑞弗在杯子砸伤她的头之前接住了。兰姆说:“很开心跟你们聊天,现在快点滚蛋吧。卡特怀特,把杯子给斯坦迪什。斯坦迪什,给我接杯茶。还有你,我又忘记你叫什么了。去隔壁给我把午餐拿过来。告诉山姆我要每周二的套餐。”
“今天是周一。”
“我知道今天是周一。如果我想要周一的套餐就没必要强调了,不是吗?”他眨了眨眼,“怎么还不快点?”
凯瑟琳瞪了回去。瑞弗发现这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他最好不要在这里碍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兰姆会最先移开目光,但是兰姆没有。相反,凯瑟琳像放弃了一般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房间。她拿走了朗里奇手中的文件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瑞弗和马库斯一起下了楼。
这场谈话进行得和预料中一样“顺利”。
但是瑞弗回到办公桌前还不到二十分钟,楼上就传来了一阵惊人的噪音。就是那种电脑屏幕从很高的桌面上掉下,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塑料和玻璃碎片飞溅的声音。瑞弗不是唯一一个被吓到的人。楼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接下来那句咒骂:“妈的!”
之后,斯劳部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视频是黑白的,质量不佳,全是噪点和频闪。画面里大雨滂沱,一辆列车停在夜晚的车站。虽然车站有顶棚,但雨水还是从错位的排水沟里滴落下来。几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人群蜂拥而至,仿佛画面外有人放出了一群焦躁的乘客。视频有些掉帧,可以从人们的动作中看出来:突然从口袋里伸出来的手、收起的雨伞……乘客们看起来都十分烦躁不安,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瑞弗很擅长认人,但画面中没有他能认出的面孔。
他们在何的办公室里,因为何的设备最高级。兰姆刚才往主机里插入C D时不小心把电脑屏幕弄翻了。瑞弗愿意献出一个月的工资,只为目睹那个场面。之后兰姆在屋里生了半个小时闷气,然后若无其事地下楼,好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半晌,凯瑟琳·斯坦迪什也跟着下来了。也许是因为觉得丢人,其他下等马聚在这里时兰姆并没有反对。但瑞弗对此表示怀疑。杰克逊·兰姆根本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他把C D递给何,现在正在屏幕上播放。显然他是想让大家一起看,看完后还要回答问题。
画面没有声音,也没有能表明地点的线索。人们上车,列车开动,但依然没有更多线索,火车就这么驶出了画面。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站台和铁轨,雨哗啦啦地下着,同样的画面持续了四到五秒。因为是快进,所以现实世界中应该过了十五分到二十分钟,然后屏幕黑了下去。整个录像只有不到三分钟。
“再放一次。”兰姆说。
何按下键盘,他们又看了一遍。
这次播完之后,兰姆问:“怎么样?”
明·哈珀说:“这是监控录像。”
“好极了,还有谁要补充一些充满智慧的见解吗?”
马库斯·朗里奇说:“这是一趟向西行驶的火车,从帕丁顿车站开到威尔士和萨默塞特郡,还有科茨沃尔德。那是在哪儿来着,牛津吗?”
“是的,但我还是记不住你的名字。”
瑞弗说:“我会给他做个名牌的。说回录像,那个光头呢?”
“什么光头?”
“一分半左右时,其他人都挤上火车,但他只是沿着站台走到了监控死角,从那里再向前。所有人都要躲着雨,但是他没有。而且他也没带雨伞。”
“或者帽子。”兰姆说。
“就像你拿回斯劳部门的那顶。”
兰姆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是的,就像那顶。”
“如果那是牛津,”凯瑟琳说,“那么人群就是刚从迪基·鲍去世的那辆巴士上下来,对不对?”
兰姆看向何,说:“你倒是没闲着,你还公开了什么信息?我的牙科记录?银行账号?”
何觉得自己成了放映员,愤愤不平地说:“让我干这种事,就跟请外科医生治疗甲沟炎一样。”
“希望你没有觉得我是在侮辱你。”兰姆和善地说道。
“我——”
“因为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干,你一定会知道的,你这个黄皮浑蛋。”他面向其他人。“好吧。”他说,“虽然我不经常这么说,但卡特怀特说得没错。那个光头,我们暂且叫他B先生。上周二晚,他登上了一趟开往牛津的列车。列车的终点站是伍斯特,但是中间还会停不少站。那么,B先生会在哪里下车?”
“你是在让我们猜答案吗?”明问。
“是的,因为我对毫无根据的猜测非常感兴趣。”
瑞弗说:“这个录像是从牛津站拿到的?”
“没错。”
“其他的站台应该也会有录像。”
“现在是不是列车内部也有监控了?”路易莎补充道。
兰姆鼓了鼓掌。“好极了,”他说,“简直就像是有小精灵来替我思考了,虽然傻子都能用一半的时间想明白,但既然你们已经想到了这里,咱们就赶快切换到下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吧:你们谁能去查清这些监控,回来告诉我答案?”
“我可以。”瑞弗说。
兰姆无视了他。“哈珀,”他说,“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吗?而且也不用运送东西,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把什么弄丢。”
明看向了路易莎。
“哇哦。”兰姆说,他转头面向何,“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哈珀刚和他的小女朋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这又是什么意思?”他靠坐回何的椅子里,指尖点着下巴,“所以你不能去?”
“我们接到了一个任务。”哈珀说。
“我们?”
“我和路易莎——”
“叫她盖伊,这儿又不是迪厅。”
所有人都默默地闭上了嘴,最好还是不要浪费时间问他为什么喊名字就会让这里变成迪厅。
“还有,”兰姆又说,“什么任务?”
明说:“我们被借调了,韦布说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韦布?莫非是那个著名的蜘蛛?他不是在负责数别针吗?”
“他还负责其他工作。”路易莎说。
“比如为了某个‘任务’借调我的员工?这是个什么任务?请一定说你不能告诉我细节。”
“给某个来访的俄罗斯人当保姆。”
“我还以为他们有专家负责这种任务呢。”兰姆说,“就是那种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哦,天哪,别告诉我,都是因为莱爵爷那档子事,对不对?简直是胡闹。如果我们不想让他做假账,为什么不在几年前就制止他?”
“因为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做假账?”凯瑟琳提议道。
“我们可是该死的情报机构。”兰姆指出,“好吧,你们被借调了。看起来我也没有什么发言权,是吧?”他露出了饿狼一般的微笑,似乎在诉说当年的好日子。当他有发言权时,他一定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所以我就只能用这群傻子了。”
“我可以去。”瑞弗再次说道。
“这里可是军情五处,不是幼儿游乐场。任务不是先到先得,我来决定谁去。”兰姆从右侧开始点人,“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跟着我走。”最后,他的手指向了瑞弗,于是他把手指移回到雪莉身上,“骑马,你负责这次工作。”
瑞弗说:“你点到的明明是我!”
“我说过,任务的指派不能用小孩的游戏来决定,你忘了吗?”他按下弹出键,CD弹了出来。“我手滑指错了。把这个拿起来再看一遍,然后去找B先生。”
“现在吗?”
“不,等你方便的时候就行——当然是现在!”他看向四周,“我还以为你们都有工作没干完。”
凯瑟琳对瑞弗扬了扬眉毛,然后离开了。其他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也跟着走出了房间,只留下瑞弗跟何。
兰姆对何说:“我知道卡特怀特应该会想继续刚才的谈话,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这是我的办公室。”何解释道。
兰姆无言地等待着。
何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瑞弗说:“你总是要这样,对吗?”
“哪样?”
“说让他们去烧水,帮你买午餐外卖,都只是在挑衅。你需要我们,必须要有人帮你跑腿。”
“说到腿,”兰姆抬起了腿,放了个屁,“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他说着把脚放回了地面。“你看,也不是多此一举。”
无论你对兰姆有什么意见,都无法指责他放的屁不够响亮。
“总之,”他丝毫不受毒气的影响,继续道,“要不是因为斯坦迪什多嘴,也没这么多事了。还说什么‘不想被排除在外’,天哪。她那把年纪了,总不可能是更年期吧?除非那么多年的酗酒帮她保持了青春,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奇怪的,尸检报告上的死因明明是突发心脏病,你却这么肯定鲍是被谋杀的。”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无所谓了。我换一个问题。”兰姆翘起了二郎腿,右腿在上,左腿在下。“如果你想毒杀一个人,但不想被发现,你会怎么办?”
“我对毒药没什么研究。”
“谢天谢地,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兰姆有个独门绝技,他能从几乎任何地方掏出烟。上一秒他刚从衣服口袋里顺出一根烟,下一秒就能从对面的兜里摸出打火机。虽然瑞弗可以表示反对,但烟只会改善屋里的气氛。兰姆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朗里奇还没把我的午饭买来,希望那个浑蛋没忘记。”
“所以你记得他叫什么。”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兰姆说:“天哪,卡特怀特,现在咱们两个尴尬的是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半英寸的烟头亮起橘色的光。“明天我会晚点来。”他说,“有事要办,你知道的。”烟雾缭绕,他眯起了眼睛,“下楼时别把脖子摔断了。”
“是上楼。”瑞弗说,“这儿是何的办公室,记得吗?”
“卡特怀特。”
瑞弗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你不想知道迪基·鲍是怎么死的吗?”
“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只要你仔细想想,答案其实很明显。”兰姆说,“杀手用了无法追踪的毒药。”
[1] 《瑞普·凡·温克尔》( Rip Van Winkle ),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 ving,1783—1859)创作的著名短篇小说。某天瑞普到附近的山上打猎,喝了仙酒后睡了一觉。醒来后下山回家,才发现时间已过了整整二十年,人世沧桑,一切都十分陌生。